曾紅梅 李富
摘 要:民間習俗的流變,既有傳承人“口傳身授”、記憶偏差等原因,也有文本書寫反作用的影響。四川簡陽石橋鎮(zhèn)“九蓮燈”的流變,是在保留其基本形式的前提下,在各種力量的互動中,不斷加入“情境性因素”而產生的。從民間信仰到民間娛樂,官方和商業(yè)的介入影響深遠,但是,就傳承與開發(fā)而言,“九蓮燈”習俗的生命力依然在民間。
關鍵詞:九蓮燈;信仰;娛樂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旅游開發(fā)熱”的雙重大背景使得中國古鎮(zhèn)的文化資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和影響,但是地方社會的獨特性在于無論前兩者如何干預,都要適應其內在的文化氛圍。四川簡陽的“九蓮燈”習俗就是一個很好的案例。
1 “九蓮燈”的生發(fā)環(huán)境
石橋素有四川千里沱江上的“移民古鎮(zhèn)”以及“小漢口”之稱,自清朝末年到建國初期一直是四川簡陽縣的商業(yè)中心,工商業(yè)發(fā)達。建國前,除國營酒精廠外,私營工商戶達千家。東大路驛站與沱江上的回水沱兩大地理優(yōu)勢帶來了多元文化的交融,石橋的地域文化中呈現出佛、道與民間宗教的多重融合。
建國后,政治以及商業(yè)中心的轉移使得石橋漸趨沒落,場鎮(zhèn)環(huán)境逐漸惡劣。在旅游大開發(fā)的背景下,地方有識之士曾興起過保護石橋古鎮(zhèn)的運動,但是古鎮(zhèn)的文物古跡多已毀損,或者改作他用。一個半古半現的場鎮(zhèn)要規(guī)劃出四川四大名鎮(zhèn)的未來,著實艱難,于是保護運動也就不了了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余熱波及石橋的時候,石橋地方文化站挖掘出了“九蓮燈”民俗展演,并將此申報進入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至此,九蓮燈成為了古鎮(zhèn)的一張名片。
2“九蓮燈”習俗的流變
2012年正月初二一早,石橋鎮(zhèn)的居民們走上街頭,舞起了長龍,搖起了旱船,場面煞是壯觀。在表演隊伍中間的是被稱為“天府一絕”的九蓮燈技藝:9名男子,頭纏黑色絲巾,上身赤裸,下穿短褲,腳蹬草鞋;于額頭、前胸、前腹、手臂、后背處各掛一盞油燈;每人用兩根龍頭木杖支撐雙臂;龍頭木杖成紅色,一端為半圓形,以便撐腰,另一端為彩色龍頭,象征吉祥幸福和長命福壽。11人成一路縱隊,像一條火龍般行進在石橋鎮(zhèn)的大街小巷。
此情此景,讓觀者無不動容。正是這一“動容”讓筆者的目光鎖定在這一奇特的民俗活動上數年之久。據悉,解放之前,九蓮燈主要于每年農歷三月三(上巳節(jié))舉行,是石橋屠夫為抵消罪過而舉行的祭祀儀式。解放之后,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人們文化觀念的變遷,九蓮燈活動逐漸銷聲匿跡。直到1988年,出于文化搶救以及民俗鬧新春的考慮,政府牽頭,當地農藥廠承辦了一場九蓮燈民俗活動。此后便是長久的沉寂期。21世紀初,伴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熱潮,九蓮燈被簡陽文化館發(fā)掘、整理,在2006年以民間舞蹈的形式被列入資陽市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但九蓮燈行進步伐過于簡單,且在人體上掛燈的形式存在爭議,因而未能成功申報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2012年新春,九蓮燈打著“天府一絕”的旗號重現石橋,表演轟動一時,并成功引起各方熱議與關注。央視“北緯30°尋找遠方的家”隨后對其展演進行了錄播。基于石橋的歷史文化環(huán)境,地方文化精英相繼對九蓮燈的起源傳說、儀式過程等進行了追本溯源的豐富與創(chuàng)造,并最終形成以陳水章為代表的九蓮燈文本。在各種媒介的影響和作用下,地方居民也不甘落后,紛紛對九蓮燈活動進行框架內的再表述,比如對儀式過程、神話傳說的枝葉添加等。
3 對“九蓮燈”習俗流變的思考
1、“九蓮燈”儀式過程的演變,是地方文化資源整合的結果。
此種嘗試,值得肯定,因為它不僅可能促進當地經濟的發(fā)展,也是文化遺產再次進入公眾視野的一次機會。旅游開發(fā)介入后的九蓮燈表演次數雖不多,但這些由政府牽頭的嘗試性展演,使得地方文化資源得到了最大化的整理與整合。在石橋鎮(zhèn)與九蓮燈的互動關系中,特定地方不僅構成了特定文化的體貌特征,成為文化展演的舞臺,同時,文化的展演也在深刻影響和作用于地方,使其與地方的創(chuàng)造融為一體。
2、“九蓮燈”文化內涵的豐富,是地方記憶及精神的重塑。
借助九蓮燈民俗活動的開發(fā),地方群眾在多方力量的影響和作用下完成了地方精神以及地方記憶的重塑,但是不同時間段下的不同聲音卻傳達出這種重構的微妙。消失多年的九蓮燈技藝在老百姓的回憶里原本只是驚鴻一瞥,但是經過2012年對其儀式、傳說以及內涵的反復操演,九蓮燈最終被內化為地方精神以及地方歷史的一部分。石橋人對此的態(tài)度可以概括為三個階段,一是對官方文化政策小心翼翼的迎合階段,二是在旅游語境中對石橋有這樣一個傳統(tǒng)民俗的自豪階段,三是由于九蓮燈的展演并未帶來自身或者場鎮(zhèn)變化后的淡漠階段。
3、“九蓮燈”習俗的演變,是其符號建構的過程。
正是在其符號意義的生產和共享過程中,九蓮燈原有的文化內涵得以向現在的文化意義轉變,即從單純的“殺生贖罪”衍生到“祈福納祥”、“考驗意志”等。同時,在大眾傳媒的作用下,九蓮燈得以將其內涵的歷史元素與現代旅游的審美期待結合在一起,從而使得不同目的的群體得以在互動中作用于九蓮燈的歷史記憶與現代書寫。地方網站以及旅游宣傳中所呈現出來的九蓮燈形象正是對石橋古鎮(zhèn)一種理想化的表達。這種表達充分顯示出外在的時代話語和內在的文化認知間的對立統(tǒng)一。模式化的結構,媒介的意圖,話語的權力,以及技術性的品質等等都在這種對立統(tǒng)一間展露無疑。
從“應其所是”到“成其所是”的符號建構。
民俗符號的出現以及演變,雖然帶有濃厚的文化色彩,但是其仍然是社會經濟乃至政治生活的間接反映。這個巨大的語境性存在決定了該符號的內涵與形式離不開人們社會生活的實踐內容。在這一點上,人與符號的關系顯現出了一種雙向互動的關系。另外,符號化雖然并不一定是社會性的過程,即對其的解釋可能涉及個人的情緒與情感,但符號的意義卻是社會性的。從九蓮燈文化的生產與共享實際來看,符號化的解釋從個人的感受開始,到文化性的解釋結束,包括了個人與社會兩個方面。在九蓮燈符號化的初始階段,出現過眾多具有情感色彩與主觀意識的解釋,如對個人意志的考驗等,但這些解釋絕大部分都沒能進入到“九蓮燈”符號內涵的建構中。可見,在符號的解釋中,社會文化的規(guī)定性最終取締了個人的意志與情感,使得人的主體性與創(chuàng)造性淹沒在了現行文化的生產機制中。伴隨此過程的是“常識”與“權力”的生產,以及在此基礎上的集體感受與想象。毫無疑問,“人類所有的觀念和行為都受到特定時代和社會價值的制約”,但是這樣的制約不應該只帶來感受的復制與再生產。
總之,在“九蓮燈”民俗的演變中,現代旅游以及現代媒介對其發(fā)展影響巨大,其沖擊可想而知。在對文化資源進行旅游式的符號建構中,人與符號的良性互動十分重要,但是如何才能導向一種良性的互動還需要更為深入的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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