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瑩
只是等了你很久
文◎冷瑩
我不希望看見你過于溫柔,不希望你被歲月馴養(yǎng)到溫柔。我希望你在我的愛里,肆無忌憚地綻放。
要在朋友圈里評奇葩的話,大家第一時間想起來的都是三寶和楸楸。
這對活寶情侶,曾經(jīng)因為三寶吵架時提了句要分手,楸楸就舉著一把隨手操來的剪刀從女生宿舍一路奔出,直接把三寶從學(xué)校食堂攆到繞校四圈,最終以男選手三寶跑得快歇菜了,他一頭撲倒在路邊草圃里喊“老子跑不動了,死娘們,你就扎死老子算了?!睘榻K點。而女選手楸楸扔了剪刀撲上去抱著他,倆活寶居然不知怎么就抱頭痛哭,在尾隨奔跑圍觀的數(shù)百名同學(xué)面前奇跡般地和好。
事后多年,提起三寶和楸楸,還有鄰校的學(xué)生慕名問道:“是不是你們學(xué)校操著剪刀領(lǐng)跑校園的那一對?”
在大家眼里,這一對活寶情侶的關(guān)系不容憾動。臨畢業(yè)的時候,一群憤世嫉俗的光棍們私底下注情侶們的畢業(yè)分手,沒有一個人肯給三寶楸楸押一分錢,大家都覺得,生活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三寶能考上大學(xué),智商肯定是正常的。
后來有次我聽到有首歌里唱“愛是生和死打的賭”,也立馬在網(wǎng)上把歌從QQ上推薦給了三寶。倘若愛是生和死打的賭,那么分手無疑就是三寶質(zhì)疑生命的直接表達。三寶回過來一個羞澀到死的神情。
三寶和楸楸的相處模式極富特色。
楸楸在時尚雜志上看見一只8000多塊錢的黃色牛皮包很喜歡。三寶抻頭過去看一眼,嘴癟到耳后根兒去了:“什么牛這么貴,犀牛嗎?還一坨屎黃色,有什么好看?”咣,背上挨一記降龍十八掌。幾個月后,三寶拿著東攢西攢好不容易囤出來的私房錢去中大國際把那只包買了,回家像扔垃圾一樣表情嫌棄地扔楸楸懷里:“拿去,地攤貨,35一個!”楸楸信以為真,照樣喜氣洋洋背在身上。直到有天在公交車上被小偷劃了個口子,楸楸回到家,發(fā)現(xiàn)三寶比她還郁悶。得知真相后,楸楸又是追著一頓猛打:兩人月薪加一塊兒也不過9000塊錢,三寶居然敢去買一只8000的包!
三寶為公司簽下一筆一百萬的單,公司違背承諾,只給三寶發(fā)了1000塊錢的獎金,三寶回家后心情極度郁悶,楸楸一翻錢包,咔的一掌拍三寶后腦勺上:“還有50塊哪去了?是不是中午請你辦公室對面那個黑絲襪吃涼皮肉夾饃套餐了?”
小倆口說情話的時候,楸楸問三寶:“以后有寶寶了,你更愛他還是更愛我?”三寶諂媚地說:“更愛你!”楸楸一個爆栗:“你媽蛋,居然敢不愛我孩子!”
總之,三寶和楸楸的戀情,就是在三寶一天被揍三頓的美好節(jié)奏下徐徐鋪展開來的。
三寶在楸楸面前慫,在外頭卻是個出了名的爆脾氣。一群朋友在外吃飯和鄰桌的小混混起爭執(zhí)的時候,三寶一定是不聲不響直接拎起瓶子走過去的那一個。
三寶有名言:家里慫不算慫,外面慫才是真的慫,男人嘛,只能是留給自己女人欺負的。
三寶的爆脾氣沒少惹事。
老同學(xué)黑子生日,飯后有人提議去酒吧。在酒吧,三寶上個洗手間的當(dāng)口,有個穿朋克馬夾的青年圍著楸楸跳舞,楸楸轉(zhuǎn)身要走,那人一伸手就把楸楸胳膊拉住了。眾人尚來不及上前,就見剛從廁所回來的三寶一尾狼一樣唆地側(cè)撲上去,從第一拳擊在朋克馬夾的嘴角開張,到后面連貫的天馬流星一頓胖揍,動作那叫一個行云流水。朋克馬夾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人群里很快擠出來他的四個同伙兒,酒吧舞池迅速變身群毆場合,在一片尖叫聲里打斗如火如荼升級,很快就有了鋼管飛舞。
那天的戰(zhàn)斗里,在場參戰(zhàn)的男性幾乎個個掛彩,青腫部位不一。但有流血傷口的,只有主要選手三寶和朋克馬夾。
三寶的傷在眉頭上,半寸長,在醫(yī)院包扎,楸楸心疼得直掉眼淚。三寶安慰她:“沒事,不疼。男人嘛,臉上多少有道疤才算漢子?!遍遍鄙焓滞龑毟觳采弦粩Q,三寶疼得呲牙咧嘴,連連告饒。
后面的事讓人大跌眼鏡。
三寶剛失蹤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是情侶間的小作劇。三寶怎么可能離開楸楸?怕不怕的是個玩笑,三寶對楸楸的情感多年來大家看在眼里。
直到進了他倆租住的小公寓,看著多天不出門頭發(fā)蓬亂一臉怔忡的楸楸,我們心里一沉,知道事情是真的。
但三寶為什么要離開?沒人知道。三寶離開前一天已從公司離職,這是一場有預(yù)謀的離別。
沒有人聯(lián)系得上三寶。三寶的母親早逝,父親多年前和他的繼母移居澳洲,沒人知道聯(lián)系方式。
楸楸失魂落魄地對我說,大學(xué)那次三寶和她提分手,她一點也不害怕,因為知道他只是斗氣,心里舍不得。但是這一次,她很害怕,害怕真的失去他。因為感覺到他的離開是有決心的。
三寶去了哪里?有人猜是澳洲。
楸楸搖搖頭,吐字斬釘截鐵:“我不信?!?/p>
楸楸住在她和三寶的小公寓里,斬釘截鐵地等著三寶。兩年里,房租漲了,旁邊的鄰居換了,楸楸一直一個人住在那里,等待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
兩年后,那片地皮被收購,樓房夷為平地。楸楸搬到了馬路對面的一棟破舊居民樓,成為那堆釘子戶中惟一的一個租客。她要在最近的地方等著三寶。
楸楸還是很怕會錯過找回來的三寶。不久后,她又辭了工作,在離家二百米的路口找了家小店賣奶茶。
楸楸活成了那一帶的傳奇,所有人都知道奶茶店的老板娘在等一個叫三寶的人。
有一次,楸楸正給人調(diào)著奶茶,突然甩了手里的東西就沖了出去。她追著一個背影跑過兩條街,最后失望地走了回來。
愛的那人若是離開,全世界都像是他的影子。
溫柔的楸楸,讓每個人都覺得內(nèi)心感傷。
三寶終于現(xiàn)身在黑子面前的時候,黑子想都沒想,上去直接當(dāng)胸一拳。那拳是他替楸楸打的。
三寶苦笑著道出原委。
那次在酒吧斗毆后的第三天,他就又遇見了那個朋克馬夾,那人原來是他一個客戶的老朋友。那人走后,客戶和三寶閑聊,告訴三寶那人剛查出艾滋陽性,一時難以接受,找他喝兩杯。
三寶當(dāng)時就木在了原地。
三寶偷偷去醫(yī)院檢查過,是陰性。但醫(yī)生告之他,這個病有潛伏期,并不一定能當(dāng)下查出,建議觀察一段時間。
三寶心里十分忐忑。在那一天,他預(yù)想了人生最悲觀的種種,最不能接受的,是可能帶給楸楸的人生深淵。于是他選擇了悄無聲息地離開。
如果在他的生命里一定要有這樣一個深淵,他希望下墜的只是自己一人,他所愛之人應(yīng)該飛翔在湛藍天空。
這兩年,三寶過得自然不好。他換了工作,不與朋友聯(lián)系,獨自生活在城郊。直到他終于確認自己安全無恙。
他中間曾回過來數(shù)次,隔著遠遠的一條街看他和楸楸租住過的地方。他看著那里的大樓被拆遷,仿佛目睹和楸楸之間的線索正被人擦拭模糊,心里十分難過。
他未曾想到過,楸楸就在離那不遠處等著他。
他本以為,就在他獨自甘心接受孤獨的時候,他所愛的姑娘正逐漸將他遺忘,然后選擇了新的幸福。那是他甘心為她做出的選擇。
他忘了,楸楸是一個耐心好到能將他在校園里逐出四圈之遠的姑娘。
那個姑娘,每天給人調(diào)奶茶不是忘記放糖就是忘記放茶粉,招人埋怨。多少次晚上關(guān)門后,她忘記新搬的家,一次次走回馬路對面曾和三寶一起租住的地方,面對那片拆得荒蕪之地又恍然轉(zhuǎn)身歸去。
那姑娘每天都失魂落魄丟東落下,卻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她在等他。
三寶去要一杯奶茶的時候,老板娘的背影抖了抖。
沒有耳光,沒有質(zhì)問,沒有眼淚,沒有三寶準備迎接的暴風(fēng)雨的洗禮。
楸楸只是轉(zhuǎn)過來,用了六十秒凝視他,用了六十秒緊緊抱住他。目光和擁抱,有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哭的人是三寶,他的眼淚一直流下來,把楸楸連衣裙的后背打得透濕。
三寶后來說,那天讓他流淚的,不是楸楸的等待,而是楸楸的溫柔。
一個男人的所愛之人沉靜溫柔是疼的,因為那是歲月趁他的愛不在場給予她痛苦的打磨。只有被深愛捧在手心的女人,才敢在愛里有那樣貌似的匪意舒展。
我不希望看見你過于溫柔,不希望你被歲月馴養(yǎng)到溫柔。我希望你在我的愛里,肆無忌憚地綻放。只因你對我所有的無所顧忌,都是因為你知道我的愛無論如何一直都在。
“你怎么知道我會回來?”那天三寶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等了你很久?!蹦翘扉遍贝?。
我也希望這樣等待一個人,我也希望有個人在這樣等待著我。不是所有分開都出于無情。若是我愛你,不管前方是什么,無需承諾,心有篤定。只要日光與星辰仍在,我就在這里,等你。
編輯/張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