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西湖時,微雨。揀定一間房間,憑窗遠眺,內(nèi)湖、孤山、長堤、寶淑塔、行人,都一一如畫。近窗的樹木,雨后特別蒼翠,細茸茸綠得可愛。雨細蒙蒙的幾乎看不見,只聽見草葉上及四陌上渾成一片點滴聲。村屋五六座,排列山下的一屋雖矮陋,前后簇擁的卻是疏朗可愛的高樹與錯綜天然的叢蕪、溪徑、草坪。其經(jīng)營毫不費工夫,而清華朗潤,勝于上海愚園路寓公精舍萬倍。
第二天清晨,我們雇一輛汽車游虎跑。路過蘇堤,兩面湖光瀲滟,綠洲蔥翠,宛如由水中浮出,倒影明如照鏡。其時遠處盡為煙霞所掩,綠洲之后,一片茫茫,不復(fù)知是山,是湖,是人間,是仙界。畫畫之難,全在畫此種氣韻,但畫氣韻最易莫如畫湖景,尤莫如畫雨中的湖山,能擺得住此波光回影,便能氣韻生動。
——摘自林語堂《春日游杭記》
對許多游客來說,即便是初游西湖,也有舊夢重溫的味道。
奇怪的是,這個湖游得再多,也不能在心中真切起來。過于玄艷的造化,會產(chǎn)生一種疏離,無法與它進行家常性的交往。正如家常飲食不宜于排場,可讓兒童偎依的奶媽不宜于盛裝,西湖排場太大,妝飾太精,難以叫人長久安住。大凡風景絕佳處都不宜安家,人與美的關(guān)系,竟是如此之蹊蹺。
西湖給人以疏離感,還有別一原因。它成名過早,遺跡過密,名位過重,山水亭舍與歷史的牽連過多,結(jié)果,成了一個象征性物象非常稠厚的所在。游覽可以,貼近卻未免吃力。為了擺脫這種感受,有一年夏天,我跳到湖水中游泳,獨個兒游了長長一程,算是與它有了觸膚之親。上岸后一想,我是從宋代的一處勝跡下水,游到一位清人的遺宅終止的,于是,剛剛弄過的水波就立即被歷史所抽象,幾乎有點不真實了。
——摘自余秋雨《西湖夢》
碧云天,黃葉地。
湖波的微語,落葉的沙沙聲,輕輕地協(xié)奏著一支秋的小曲。蘇堤像一條青黃相間的絨帶,默默地伸向水煙迷蒙的湖心……
湖上飄忽著淡淡的煙霞,仿佛青灰色的透明的輕綃,籠罩著逶迤起伏的遠山,使它們顯得若游若定,似有似無。然而湖畔的山坡上,還是頑強地透露出幾星秋的色彩,是金黃、是殷紅,是在秋風里變得深沉的墨綠,還有那些使人想起遙遠歷史的古老屋脊。
對于西湖秋景,我很難找出一個恰當?shù)男稳菰~來描述,不盡是凄涼,不盡是寂寥,不盡是蒼茫。是什么?我說不上來。我只覺得眼前的畫面靜謐極了,幽遠極了,和諧極了。這畫面中,蘊含著許多還沒有為我所理解的豐富的內(nèi)涵。環(huán)顧湖波山色,我的飽經(jīng)旅途勞累的身體,連同思想和靈魂,全都陶然在詩一般的畫一般的秋光之中了。
驀地,湖面掠過一只白色的水鳥。它用長長的翅膀拍擊著湖波,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那雪白的身影在湖面畫出一條優(yōu)美的曲線,島影、游船、長堤、遠山,仿佛都被它串聯(lián)起來,一幅靜止的水彩畫,頓時活了起來,動了起來……
——摘自趙麗宏《西湖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