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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紅

      2017-07-25 18:33:21李劍
      伊犁河 2017年2期
      關(guān)鍵詞:女兒紅三爺月兒

      李劍

      這山叫青龍山。說是曾有一條青龍盤踞山頭,日夜呼嘯。呼出的風(fēng)是綠的,流出來的眼淚是綠的。因此,這里的山水,比別處都更蒼翠。晨起,滿山間會(huì)繚繞起一層青色的霧。仔細(xì)聽,能聽到山頭有號(hào)子在響:

      起床嘛,嘿嘿;

      練起嘛,嘿嘿;

      左手嘛拿錘,嘿嘿;

      右手嘛執(zhí)槍,嘿嘿……

      這是青龍寨里的嘍噦們?cè)谖璧杜獦?。洪亮的?hào)子聲,震得薄霧也跟著一顫一顫。

      青龍寨建寨時(shí)間僅只三五年光景,借了山名來當(dāng)寨名,寨子上下不過百十人丁。當(dāng)家的,人稱朱三爺,三十歲左右年紀(jì),長(zhǎng)一雙明亮眼睛,一支高挺鼻梁,笑起來,兩腮起渦,讓人覺著清秀,親近。所以稱他朱三爺,是因他在家中排行老三。朱家家大業(yè)大,是一方世紳。此一時(shí),國(guó)亂家散,家中三個(gè)兒子,老大奔北面去,在當(dāng)家政府里謀一文職;老二奔南面去,在一軍閥手下當(dāng)一武將;只有老三,哪也不去,守著逐漸飄搖的家業(yè)。待家中二老雙雙過世,他就拉起一隊(duì)人馬,上了青龍山,落草為寇。

      朱三爺雖身形俊朗,能縱身躍千里馬,飛身摘枝頂花,但寨中兩房夫人卻均未能為他產(chǎn)下子嗣。朱三爺對(duì)此深為懊惱,遺憾,但明面上不露絲毫,每日走到哪,爽朗笑聲就帶到哪。晨起的薄霧里,能看到他一身墨色衣褲站在崖頭,看遠(yuǎn)處山河浮動(dòng)。

      寨子下方,順山長(zhǎng)著青竹,蓊蓊郁郁,蔓至山腳。山腳處有一人家。茅草覆頂?shù)奈葑?。屋前屋后的竹子都被砍了去,開成地。屋前種著一畦青菜,一畦辣椒,一畦絲瓜,一畦豌豆,一畦土豆,一畦南瓜。門口兩側(cè),各栽一株桃樹,一株芙蓉。春天,桃花開成粉嘟嘟一樹。秋天,芙蓉開成粉嫩嫩滿枝。屋后,全都種著玉米。

      屋子里住著一老一少。老的是爺爺,人們都叫他老羅頭。少的是孫女,因出生時(shí),正有一月牙兒掛在門口柳梢上,所以就起了柳月兒的乳名。

      六年前,柳月兒還未出生時(shí),父親就被征了丁。快出生的月份,跟父親一起被征去的鄉(xiāng)民逃回家,告訴老羅頭,他兒子早就死了,剛當(dāng)兵沒足十天,就被拉上戰(zhàn)場(chǎng),跑都不知朝哪跑,一顆槍子過來就被要了命。

      “死在哪了?”老羅頭問。

      “鹿山腳下,離這有幾百里地呢?!?/p>

      老羅頭聽了還準(zhǔn)備問,轉(zhuǎn)頭看見門口站著的兒媳。

      兒媳腆著肚子,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撫著腰,兩眼滿噙著淚。

      老羅頭見此,就不再問。

      兒媳抖著嗓子,說不出話。好半天,才說:“爹,梓榮沒了?”

      老羅頭點(diǎn)點(diǎn)頭。

      兒媳緩緩蹲下身去,緩緩擠出話來:“爹……爹……我不行了,我要不行了?!?/p>

      當(dāng)晚,柳月兒出生了。第二天,老羅頭背著柳月兒,給兒媳辦了葬禮。亂世里,葬禮也簡(jiǎn)單。用家門口長(zhǎng)了五六十年的兩株樟樹,換了鄰居家的一副薄棺材板,將兒媳殮人其中,由村里的粗壯小伙子們抬到墳地里埋了。老羅頭給兒媳燒了紙,捎了話:“你在那頭找找梓榮,他才先你走兩三月,你走快點(diǎn),指不定還能追上他。見了他,跟他說,他在這世上有了女兒,留下了血脈。女兒叫柳月兒,我會(huì)把她帶大成人,你們也都一起佑著她點(diǎn)。這孩子沒爹沒娘在身邊照顧,你們就佑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崩狭_頭說著,眼淚流一臉。火光跳閃,卷起黑色的紙灰。

      老羅頭安葬完兒媳,就收拾好包裹,背上柳月兒一起往鹿山走。沿路風(fēng)餐露宿,他將柳月兒裹在懷里,倒在人家的干草垛里睡。討一些米湯來喂她。到了鹿山腳下,滿目瘡痍。果真之前曾是戰(zhàn)地。但不見有人的影子。連尸骨也不見半根。

      老羅頭跪在地上,又哭了一把,淚水滴在土里,洇出花。他從包裹里扯出一塊舊布,用手捧了土,包進(jìn)布里。綁在胸前的柳月兒瞪眼瞧他。他用手摸摸孫女的臉:“柳月兒啊,這包土就是你爹的遺骨了。咱們帶回家去,把他跟你娘埋在一起?!?/p>

      老羅頭最終決定從村子里搬出去。他想:我一個(gè)老頭子,帶著襁褓中的嬰兒,哪里能惹得起這亂世?惹不起它,那就離這亂世遠(yuǎn)一點(diǎn)。他把家安在了青龍山腳下。

      朱三爺后他兩年上山。上山后,他給寨里立下三條規(guī)矩:只搶家里谷多倉(cāng)滿的富人,不搶無立錐之地的流民;只搶惡貫滿盈的官家,不搶兩袖清風(fēng)的廉吏;只搶年已成人的姑娘,不搶嫁作他人的媳婦。

      故而,山頭上的青龍寨與山腳下的祖孫二人,始終相安無事。朱三爺帶著人馬偶爾路過老羅頭的屋子,要正撞見老羅頭打理門前菜地,朱三爺還會(huì)下馬問好:“老爺子,近日身體安好?”

      老羅頭站起身來,撣撣衣褲上的土,也躬身作揖:“朱三爺面上的好氣色更甚從前了?!?/p>

      朱三爺命手下從馬上卸下一袋糧食,送到老羅頭面前,說一句,“不成敬意”,打馬便走。老羅頭也不推辭,只說:“朱三爺走好?!笔捌鸺Z袋,費(fèi)力抱進(jìn)屋子。

      每回遠(yuǎn)遠(yuǎn)看到朱三爺?shù)娜笋R,老羅頭就趕忙招呼柳月兒回屋去。他告誡柳月兒:“他們是匪,無論是好匪壞匪,終歸是匪。我們是靠自己雙手種糧吃飯的人家,斷不能和匪結(jié)下往來。尤其是女孩子,見到匪,是要遠(yuǎn)遠(yuǎn)躲開的?!?/p>

      柳月兒睜著暗夜里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問爺爺:“那他們送我們的糧,還吃嗎?”

      老羅頭一把將孫女?dāng)堅(jiān)趹牙?,“吃吃”笑:“吃,咱們不吃,朱三爺?huì)不高興,再說,不吃就浪費(fèi)了,浪費(fèi)糧食,可要遭‘天打五雷轟?!?/p>

      “我只聽到過春雷響,響起來,像山上寨子里的鼓。爺爺,還有哪些雷呢?”柳月兒捧著爺爺?shù)哪槅枴?/p>

      “這……”爺爺笑起來,臉上有窘色。他可也不知道還有哪些雷,“天打五雷轟”,這不就是日常話嗎?他摸著柳月兒的腦袋,想了想,說:“嗯……有天雷,地雷,風(fēng)雷,雨雷,還有一個(gè),就是柳月兒的春雷啦?!?/p>

      柳月兒時(shí)常會(huì)到門口的桃樹下去看。爺爺告訴過她,這株樹下,埋著一壇好酒。她要看看,這酒是不是會(huì)像南瓜、土豆、玉米一樣,從土里冒出綠葉兒來。

      酒是柳月兒三歲那年,爺爺埋在樹下的。他聽人說,江浙一帶人家,流傳著在女兒出生那年,釀一壇女兒紅,封口埋好,待女兒出嫁日子,將酒拿給女兒做嫁妝的習(xí)俗。老羅頭想想自己一身孑然,全無家資,不如就給柳月兒釀壇好酒,到時(shí)送與她做嫁妝,也算是一份心意。他不知女兒紅如何釀,就全憑了自己的想象,在當(dāng)年桃花盛開時(shí),收下花瓣,在芙蓉盛開時(shí),又摘下芙蓉花,與新收的玉米一同發(fā)酵、釀制。他在樹下摘花時(shí),滿心喜悅,仿佛看到日后柳月兒出嫁,與新郎共飲這壇女兒紅的場(chǎng)景。

      這日,柳月兒正在門前桃樹下?lián)浜瑺敔斣谖莺笫膛f稼。朱三爺帶著一隊(duì)人馬從前面林道里走來。柳月兒聽到人聲,抬眼一望,見是朱三爺,便欲往屋里躥。但抬腳問,又止住了——朱三爺?shù)纳磉吀粋€(gè)渾身衣裳破爛,滿臉臟垢,和她一般年紀(jì)的男孩兒。男孩兒是朱三爺在路上拾的。他捧著個(gè)破碗蹲在路邊,身邊無一人相伴。朱三爺?shù)年?duì)伍打他跟前過,他也不懼,盯著朱三爺看。朱三爺命人給男孩兒兩張餅。卻不想,男孩兒拿上餅,一邊大口咬餅,一邊小跑著跟著朱三爺就走。朱三爺問他:“家哪的?”

      他咬著餅支吾:“沒家?!?/p>

      “爹呢?娘呢?”

      “沒爹,沒娘?!?/p>

      “那跟我上山,愿意嗎?”

      “有餅吃,就愿意?!?/p>

      朱三爺就此打定主意,將男孩兒帶上山。

      柳月兒盯著男孩兒,男孩兒也看向她。朱三爺看到柳月兒,伸手招呼她:“過來,給你餅吃!”柳月兒橫一眼朱三爺,嘟嘴一句:“我才不要!”扭身跑回房間。老羅頭聽到聲響,趕忙從地里跑到屋前,拱手作揖:“朱三爺今天又大獲豐收!”

      “今天最大的收獲,是這個(gè)兒子!”朱三爺高興,用大手摸了一把男孩兒的腦袋,“這是我從路上拾來的,從今兒往后,他就是我的兒子了!”男孩兒聽到朱三爺?shù)脑挘杨^仰起來,脆生生喊一句:“爹。”眾人一起歡呼,朱三爺更是喜笑顏開:“嘿呀,瞧他這機(jī)靈勁兒!來,給老爺子卸下袋糧食?!闭f完,帶著竹林青煙,大步前走。

      待人群走遠(yuǎn),老羅頭回房間看柳月兒。他擔(dān)心柳月兒受了驚。進(jìn)房間,看到柳月兒坐在門前小凳上,瞪眼等他。

      “爺爺,從前沒見過那個(gè)男孩子?!?/p>

      “嗯,他是朱三爺才撿的孩子?!?/p>

      “那他也是匪嗎?”

      “是,他今天不是,日后就是了。”

      “那我也不能跟他一起玩?”

      “不能,見了他,也要遠(yuǎn)遠(yuǎn)躲開?!?/p>

      朱三爺給男孩兒起名朱十安。他說:“世道不太平,你才流落到此,希望日后,國(guó)家能安,你也能安?!彼f完,背手走出寨子。走到他日日愛站的崖頭,迎風(fēng)而立。

      一晃經(jīng)年。竹林綠了又黃,黃了又綠。那條山道,朱十安也跟著走了一遭又一遭。到山外見識(shí)了一群又一群奔走往來的流民。就連朝代皇帝也都換了幾茬。

      朱十安長(zhǎng)大了。朱三爺滄桑了。

      老羅頭死了。

      老羅頭死在柳月兒十六歲那年的秋天。芙蓉花正開得盛。山里的秋天,終日陰雨。煙色比日常更濃。老羅頭著急,屋后的玉米該收了。他盼著天晴。

      這一天,一早,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從竹林外面的天空升起來。粉色的光芒蓋在了整座青龍山上。寨子上響起號(hào)子。老羅頭叫柳月兒起床:“柳月兒,柳月兒,快點(diǎn)起床,跟爺爺一起收玉米!”柳月兒裝懶,賴床不起。老羅頭笑著,自己收拾好,背起籮筐,鉆進(jìn)了屋后的玉米地。

      柳月兒聽到玉米地里傳來“沙沙”響,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她先去廚房燒水,給爺爺泡了一大壺釅茶。然后,提著大鐵茶壺,拿著一只粗碗,到屋后去找爺爺。走到屋后,聽不見“沙沙”響。她直著身子,伸長(zhǎng)脖子,喚:“爺爺,爺爺,出來喝茶!”

      沒有回答。

      柳月兒著了急,心里生起恐慌。她擱下壺和碗,沿著爺爺掰開的玉米殼子走進(jìn)地里。爺爺?shù)乖诘厣?,壓倒了一片玉米稈子?/p>

      柳月兒伏在爺爺身上喊:“爺爺,爺爺!”

      爺爺不應(yīng)她,身體軟得任由她晃。

      老羅頭死了。老羅頭在還沒告訴過柳月兒“死”是怎么一回事時(shí)就死了。他滿心以為,他能看著柳月兒出嫁呢。他甚至從來不愿意讓柳月兒面對(duì)“生老病死”這個(gè)問題。“這孩子,太孤苦了,能高高興興活一日,是一日?!彼3T诳粗聝涸谏介g、溪水邊、桃花樹下,一邊摘花一邊唱歌時(shí),在心底里這樣對(duì)自己說。

      柳月兒跪在爺爺身邊半日,哭干了眼淚。她埋怨?fàn)敔敚髅髡f好,收完玉米,就帶著她去山外集市,買一根新頭繩來綁頭發(fā)呢。她還沒有去過山外。如今大了,爺爺說,她不能一輩子生活在山里,要帶她去長(zhǎng)長(zhǎng)見識(shí),要給她說一門親事。對(duì)于親事,她并不熱情。她只想著能去山外,看看人家的生活,能親手給自己挑一根好看的頭繩。

      “爺爺……”柳月兒哭累了,趴倒在爺爺身上。她想,或許睡一覺,爺爺就能醒來了。陽光穿透竹林,落在柳月兒家的茅草屋頂,落在柳月兒的腳邊,落在爺爺?shù)暮由?。柳月兒手撫著爺爺?shù)暮?,枕著爺爺?shù)男靥?,沉沉睡去?/p>

      “柳月兒……”

      “爺爺,我就知道,你在裝死逗我。”

      “柳月兒,爺爺走了,你就把爺爺埋在門前的芙蓉樹下,每年芙蓉開花,你就知道,這是爺爺回來看你了?!?/p>

      “爺爺,你不許走。你走了,我咋辦?”

      “柳月兒,芙蓉花在,爺爺就在。玉米收完了,拿到集市上去換油鹽,買一根紅頭繩。春天的筍子最好,挖回來,拿到山下去賣,能賣到好價(jià)錢。別忘了桃花樹下,還有爺爺留給你的女兒紅。等出嫁的時(shí)候,帶上它?!?/p>

      爺爺說完,摸一摸她的頭,笑著轉(zhuǎn)身走了。

      柳月兒急得大哭:“爺爺,我不出嫁,你不能不要我!”

      一睜眼,發(fā)現(xiàn),身子底下的爺爺,身體已經(jīng)冰涼。

      柳月兒抹一把眼角的淚水,說一句:“爺爺,你好狠心?!比缓?,她站起身,使出渾身力氣,將爺爺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玉米地里拖出來。拖到芙蓉樹下。她用了一下午時(shí)問,挖出一人寬半人高的坑,將爺爺安放在里面。一陣風(fēng)吹來,熟透的芙蓉花從枝頭上落下來,落在爺爺?shù)纳砩?,一?huì)兒工夫,竟落了薄薄一層。柳月兒將花與爺爺一起埋好時(shí),月亮已經(jīng)爬上了東面天空。

      她跪在爺爺?shù)膲炃埃f:“爺爺,你這回要說話算數(shù),要每年回來看我。”

      柳月兒在沒有爺爺?shù)娜兆永镉瓉砹说诙甑奶一ㄩ_。她看一眼桃花,看一眼在春光里逐漸又綠起來的青龍山,想著,再有幾個(gè)月,芙蓉就該開花了。

      她把一冬的被單、冬衣,撿到木盆里,搬到溪邊去洗。洗完,朝家走的路上,她看到了朱三爺?shù)囊魂?duì)人馬正朝家門前走來。她心里一凜,欲抱著盆,快步走回家,躲到屋子里去。后又一想,爺爺已經(jīng)走了,這日后家里家外的生活,全都需要自己料理,哪里能躲得了他們呢。她遂慢下步子,不慌不忙地走到家門口,拉起系在桃花樹上的晾衣繩,將另一頭綁在芙蓉樹上。

      朱三爺?shù)娜笋R走近。

      他看見,下午的陽光照著柳月兒的半邊臉龐。她穿著煙青色的對(duì)襟小褂,一條藕白色的粗布褲子。頭上梳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辮梢上各綁著一截紅頭繩。

      她的眼睛,也像這春天的竹林,有似青非青、似霧非霧的一股子靈氣。

      朱三爺看得愣在馬上。

      馬下一側(cè)的朱十安,也看得愣在一旁。

      柳月兒感受到了他們的目光,收起正在晾衣服的手,轉(zhuǎn)過頭來,一臉惱怒:“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她一扭身,要回屋。朱三爺在身后叫:“柳月兒,柳月兒,你爺爺呢?”

      柳月兒轉(zhuǎn)過身,指著芙蓉樹下道:“在那,死了?!?/p>

      朱三爺恍然一驚,想想山上山下這十多年相守的時(shí)光,不免凄然。隨后又問:“那你日后的生活咋辦?”

      “咋辦?照以往的日子一樣辦!”她說著,就轉(zhuǎn)身,抬腳進(jìn)了屋子。朱三爺在原地怔然。山問漸漸升起青霧。朱三爺看著,覺得滿山都是柳月兒的眼睛。他說:“十安,給柳月兒放袋糧食在門口?!闭f完,他就領(lǐng)著人馬,向寨子走去。

      第二天早晨,朱三爺讓人叫來正在打拳練腿的朱十安,讓他坐在自己一側(cè)。

      他一手握著煙斗,一手握著太師椅的扶手,看著朱十安笑問:“十安,你跟著爹多少年了?”

      朱十安畢恭畢敬:“爹,十一年?!?/p>

      “嗯,十一年了。你來的時(shí)候,柳月兒六歲。十一年了,那她現(xiàn)在十七歲,成人了。”朱三爺緩緩?fù)鲁隹跓煛?/p>

      朱十安不明白朱三爺話里的話,就默然聽著,等候吩咐。

      朱三爺瞧一眼朱十安,繼續(xù)道:“柳月兒真是出落成一個(gè)水靈的大姑娘了,爹從沒有見過如此水靈的姑娘。你跟著爹這么多年,還沒獨(dú)自做過一樁事兒。在咱們寨子里,有一條規(guī)矩,一個(gè)孩子只有單獨(dú)做成一樁事兒,才算成人。爹這次就派你一項(xiàng)任務(wù),今兒就去給爹把柳月兒搶回來。搶回來了,你也就成人了?!?/p>

      朱十安看看朱三爺,想想昨天所見的那個(gè)春筍一般的姑娘,心里竟生起痛苦。但這是爹派給他的第一樁事兒,他要去做。

      他說:“好,爹,我現(xiàn)在就去搶她回來見你。”

      他學(xué)會(huì)了朱三爺身上所有的本領(lǐng),走起路來,如風(fēng)在地。他到柳月兒家的門口時(shí),正撞見柳月兒坐在桃花樹下喝茶。柳月兒抬頭看到他,吃了一驚,問:“你是山上那小土匪?”

      朱十安漲紅了臉,搓著手,點(diǎn)點(diǎn)頭。

      柳月兒繼續(xù)喝茶,喝一口,抬眼問:“你來我家干啥?”

      “來帶你走?!敝焓舱驹谠鼗卮?。

      柳月兒將茶碗倒扣在鐵壺上,站起身,歪頭盯著朱十安,繼續(xù)問:“我為啥要跟你走?”

      “去給我爹當(dāng)三姨太?!?/p>

      “哼,這個(gè)老土匪!”柳月兒說著,氣沖沖往屋里去。走幾步,停下來,扭頭瞪著眼睛說:“我要是不愿意,不跟你走呢?”

      “由不得你?!敝焓驳皖^說。

      柳月兒將門摔得“砰”一聲響。再出來時(shí),她的身上就多了一件包裹。她眼睛通紅,腮上還掛著淚水。她將門鎖好,說:“爺爺,我走了?!闭f著,就沿著山道,往寨子方向去。

      朱十安跟在她身后。他看到她小小的身體,掩在綠竹青色的煙霧中,像一頭受驚的小鹿。背上的麻花辮和辮梢的紅頭繩隨著她的腳步,不停在朱十安眼中晃動(dòng)?;蔚弥焓惨蚕肓餮蹨I。他發(fā)現(xiàn),離寨子越近,他心里的痛苦越重。

      他突然在心里下了一個(gè)決定。

      他叫住柳月兒。

      柳月兒回頭,滿臉淚痕。

      “你走吧,趕緊下山去,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這個(gè)地方?!?/p>

      柳月兒瞪圓了眼睛,問:“為啥要放我?”

      朱十安不說話,扭頭看路邊竹林上的青煙。

      柳月兒等不到回答,又問:“我走了,你咋跟朱三爺交待?”

      “你不用管,趕緊走,不要讓朱三爺再看到你。”

      柳月兒咬著嘴唇,低下頭,想了想,說:“你在這等我?!?/p>

      她遂跳開腳,往山下跑。再回來時(shí),她的懷里抱著一只封了紅布的粗瓷壇子。她的額角上淌著汗,臉上紅撲撲一片。她把粗瓷壇子往朱十安懷里一湊,說:“這是爺爺留給我的女兒紅,在桃花樹下埋了十四年。我要走了,酒也帶不走,送給你喝?!敝焓餐茀s。柳月兒就地一坐,一把扯開酒壇的封口,抱著壇子,灌下幾口酒,然后遞給朱十安說:“你不喝,還要留給朱三爺喝嗎?”

      朱十安猶疑著,接過壇子。他看到柳月兒的臉頰更加緋紅,艷若她家門前的桃花。他看得出神,一恍然,抱起壇子,將酒大口灌進(jìn)肚子。

      柳月兒站起身,睜著含霧的眼睛,說:“小土匪,我走了,我會(huì)一輩子記得你?!?/p>

      說著,轉(zhuǎn)身朝山下跑。

      朱十安在背后喊:“我叫朱十安,你要記得,我叫朱十安!”

      柳月兒聽到,停下腳,轉(zhuǎn)過身,看著朱十安。一只大鳥忽地從旁邊草叢間飛起。柳月兒對(duì)著朱十安喊:“我記得了,朱十安,我走了!”

      她和鳥一起跑遠(yuǎn)。

      朱十安看著柳月兒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處。他頹然坐在地上,將女兒紅喝得一滴不剩。隨后踉蹌著走回寨子,去見朱三爺。

      朱三爺問一身酒氣的朱十安:“柳月兒呢?”

      朱十安站在腳地上,“嘿嘿”笑:“讓我放走了?!?/p>

      朱三爺忍著怒,說:“她已經(jīng)長(zhǎng)成了我心頭的一塊肉,你把我的這塊肉生生挖了,你說,該怎么辦?”

      朱十安說:“好辦,我還你!”

      說著,他把左手伸出,放在朱三爺身側(cè)的幾上,右手拔出插在腰間的刀,手起刀落,他左手的小拇指從幾上滾落到地下。

      朱三爺站起身,看一眼地上的指頭,說一句:“十安,你成人了?!滨獠阶叱鑫葑?。

      朱十安捧著手,回到自己的房間,咬牙包好傷口,就著酒勁,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晨,青煙照舊籠罩了整座青龍山。嘍啰們一早起床,在庭前院子里練拳:

      起床嘛,嘿嘿;

      練起嘛,嘿嘿;

      左手嘛拿錘,嘿嘿;

      右手嘛執(zhí)槍,嘿嘿……

      朱十安也在隊(duì)伍中。朱三爺含著煙斗,踱著方步,緩緩走過隊(duì)伍。

      “十安,好好練!”

      “知道了,爹!”

      寨子前方的崖頭上,朱三爺一身墨色衣褲,迎風(fēng)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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