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根

（接上期）

三十三、阿合瑪殺人滅口 那木罕被擒自刎

誰也沒有料到，海都之亂竟然如此曠日持久，難以解決。那木罕一籌莫展，心急如焚，恨不得一口把海都吞了。思慮良久，才說：“這樣等著讓海都放歸安童不可能。必須派兵去打才有可能?！蔽舭嗉泵χ浦?，說，沒有大汗的命令怎么行呢？那木罕說，只管去打，打贏了大汗也不會說什么的。大軍做準(zhǔn)備，一個月后起兵討伐海都。

海都還想極力勸降安童，苦口婆心說了很多話，卻一點(diǎn)也不奏效。一日，兩人在府外并肩走著，海都指著眼前的一片沃野說：“安童，你看看河中之地富饒不比中原差，你當(dāng)丞相，我把總理庶務(wù)大權(quán)交給你，你輔佐我好好治理河中，把汗國搞得強(qiáng)盛無比，如何？”

安童并不為之所動，遙望著遠(yuǎn)處說：“大王如果依然對元國稱臣按歲納貢，聽大汗旨意按時去大都拜見大汗，并參加朝政重要活動，我可以考慮。但是有一條，任我為丞相，必須有大汗的敕令才可?！?/p>

海都冷笑道：“用他的敕令，我就不跟你說了。你想學(xué)郝經(jīng)第二，就在我這兒待著吧。郝經(jīng)一件朝服穿了十六年，我這兒不必，我也依然穿的是大蒙古汗國的朝服。我每年給你做一件。要鴻雁傳書嘛，更方便了，河中之地遍地鴻雁?！卑餐魍h(yuǎn)處不接話。

海都?xì)獾冒纬鰟?，厲聲說道：“你為什么不說話？我要?dú)⒘四?！?/p>

安童脖子一挺，從容地說：“我就等你這一刀?！?/p>

海都把劍送回刀鞘，憤憤地說：“你想死，沒那么容易?！?/p>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誰也改變不了，再強(qiáng)硬的人，也抗拒不過時間的車輪。時間，會讓一切都暗淡無光。一日，忽必烈正在宮中散步，忽然，董文炳進(jìn)來報(bào)說：“史天澤丞相病故了。”

忽必烈聽了一怔，站在原地，呆住了。默然良久，才說：“去叫真金、劉秉忠到宮里?！焙霰亓易呋貙m中，口中喃喃地說道：“史天澤沒了，史天澤沒了！”

忽必烈面色凝重，神情凄然，說道：“史天澤最早歸順汗國，最早被封為漢世侯、萬戶長。身經(jīng)百戰(zhàn)，數(shù)次負(fù)傷，尤其是率先解除漢世侯兵權(quán)，堪為百官楷模。他離我們而去了。真金你代我去真定吊唁，好好安葬，授他長子為真定路副總管，領(lǐng)他父親食邑?！?/p>

史天澤的后事剛料理完，阿合瑪覲見。參見畢，跪下說道：“皇上，現(xiàn)在各地酒課稅太輕，制酒者獲取暴利，而且大量損耗糧食。僅以大都為例，一日制酒用糧千石，全國各地至少一日制酒用糧二千石，但是每年只以每日六百石的報(bào)數(shù)征稅，錢都流入酒商腰包。”

忽必烈痛心地說：“糧食乃是中原之本，耗去那么多糧食制酒，實(shí)不應(yīng)該。你以為怎么辦好？”

阿合瑪奏道：“限制私商釀酒，提高課稅，然后國庫出資支持一些商人釀酒，稅費(fèi)直接扣納。這樣每年可以提高課稅數(shù)以萬計(jì)的銀子?！?/p>

忽必烈準(zhǔn)奏，阿合瑪又說：“陜西關(guān)中一帶這幾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糧食大豐收，應(yīng)該提高糧食稅收三成。這樣海戰(zhàn)船炮等費(fèi)用足夠支付?！?/p>

忽必烈想了想，搖頭道：“不可，關(guān)中一帶百姓受盡了戰(zhàn)亂之苦，應(yīng)該過這個豐衣足食的日子，課稅太重必然百姓負(fù)擔(dān)重，此議不準(zhǔn)?！?/p>

阿合瑪堅(jiān)持道：“皇上增加點(diǎn)稅收對他們是無所謂的?！?/p>

忽必烈沉下臉說道：“什么無所謂。你聽著，你想方設(shè)法開稅源多征稅充實(shí)國庫我不反對，但是不能過了。過猶不及，我們不能做成國庫中充滿了金、銀、糧食，那邊百姓在餓肚子，鬧起饑民之亂。很多大臣擔(dān)心的也是這個。你要小心?！?/p>

廉希憲遠(yuǎn)征遼東回來了，真金接著說：“遼東乃彥之亂，時伏時起，追剿緊了，他便率部跨過興安嶺北竄漠北與海都呼應(yīng)，飄忽不定?！?/p>

真金說：“父汗讓你回來述職，不是暫時的，想讓你留在中書任用。”

廉希憲皺著眉頭說道：“太子，我回來這些天聽了很多大臣議論阿合瑪種種穢行。太子應(yīng)該清楚吧？”

真金說：“御史大夫玉昔鐵木爾也幾次彈劾過他，但是，沒有太大罪過，而且北邊戰(zhàn)事用鈔，對日本國的海戰(zhàn)更需要大量的銀子，父汗考慮阿合瑪確實(shí)是理財(cái)有功，眼下還沒有人能夠替代他?！?/p>

廉希憲極其認(rèn)真地說：“太子，一個國家，兵、民、財(cái)三者而已。阿合瑪父子全占了。阿合瑪管民與財(cái)，兒子忽辛典兵。他如果是起反意，誰能擋得了？他僅在遼東行省和宣慰司前后安插了二十五個人?？墒孪雀緵]有與我商量。前幾次我頂了回去，結(jié)果不到兩個月這些人拿著中書左三部的委任狀到任。專權(quán)跋扈到如此地步了。”

真金說：“父汗召見你的時候，你跟父汗講講吧?！?/p>

忽必烈宮中，郭守敬正與忽必烈討論著大運(yùn)河的開鑿問題。忽必烈問：“郭守敬，大都到杭州的運(yùn)河工程怎么樣？運(yùn)河開通以后漕運(yùn)糧從杭州到大都需要多長時間？”

郭守敬答道：“稟皇上，工程一切進(jìn)展順利。運(yùn)河開通后，一切順利的話十日便能到大都?！焙霰亓衣犃T大喜，說道：“啊，這么快。真金，再加大些人力、物力、財(cái)力投入，盡快鑿?fù)ㄟ\(yùn)河?！闭娼鹫f：“是，父汗。廉希憲回大都了。求見?！?/p>

忽必烈命宣廉希憲求見，廉希憲覲見已畢，忽必烈說;“經(jīng)略遼東多年，你辛苦了?！?/p>

廉希憲說：“微臣竭盡全力，但是乃彥之亂仍沒有蕩平，臣心中有愧?！?/p>

忽必烈說：“乃彥與海都東西呼應(yīng)，一時不好平定，你已經(jīng)盡力了。你就再不要去了，我另委他人，你就留在中書。你年齡也不小了。還有別的事情嗎？”

廉希憲說：“微臣是為阿合瑪?shù)氖虑槎鴣淼??；噬希瑒e的不說，僅在遼東行省和宣慰司阿合瑪就任了親信二十五個，根本沒有跟我商議。朝中上下他的黨羽遍布。”

忽必烈聽罷生氣地說道：“哼，你說他在遼東任了二十五個人，你為什么不說他這幾年為遼東兵馬費(fèi)用操了多少心？”

廉希憲說：“皇上，他當(dāng)丞相總管財(cái)和民，這不是他職責(zé)嗎？皇上，今天借此機(jī)會臣把話都說出來，聽?wèi){皇上責(zé)罰?；噬?，一個國之權(quán)力無非有三，兵、民、財(cái)而已。阿合瑪管大元國的民和財(cái)，他兒子忽辛典兵，還有一個兒子外任行省左丞，一家三人掌國家要職。自古以來作為臣子權(quán)傾朝野，必然尾大不掉，久而久之必起反心。請皇上明察?！?

忽必烈沉思良久，緘默不語。

次日，忽必烈召來了真金、劉秉忠、阿合瑪、董文炳、廉希憲等人，說道：“今天省、院、臺首腦們都在這兒，先聽聽阿合瑪通報(bào)一下錢糧稅課之事。”

阿合瑪仰起頭說：“今年各地尤其是江南糧食大豐收，大都、上都、各路、府官倉已爆滿。剩余的制酒或海運(yùn)到各國賣錢。官辦鹽鐵收鈔比去年增加五成。加收制酒稅增七成。開煤增二成。官馬業(yè)、制革業(yè)也是大有增收。江南絲織、制陶瓷海上貿(mào)易關(guān)稅增加一倍。如今國庫充盈，兵強(qiáng)馬壯，民豐衣足食，萬國來朝。都是皇上圣明，洪福齊天。”說畢掃視了一下群臣。

忽必烈笑著說：“廉丞相，你講講遼東的情況?！?/p>

廉希憲低沉地說：“遼東境內(nèi)還算安定，文武百官努力，百姓安居樂業(yè)，只是乃彥依然時伏時起，成為肘腋大患，臣沒有肅清遼東，深感慚愧，請皇上責(zé)罰?！?/p>

“各位愛卿，現(xiàn)在是國強(qiáng)民富啊。阿合瑪理財(cái)治民有功，晉爵一等以示獎勵。廉希憲以年邁經(jīng)略遼東功不可沒，留中書任右丞?！焙霰亓艺f，“各位聽旨，自古以來典兵民財(cái)不可委一家。削阿合瑪長子忽辛的同檢樞密院之職。外任江淮行省?！?/p>

二人無話，各領(lǐng)旨謝恩。

阿合瑪神色沮喪地回到府中，兒子忽辛進(jìn)來了，阿合瑪說：“讓你到江淮也好。正好有一件事需要辦理?！卑⒑犀斦f著把那封信遞給忽辛，道：“你看，這就是江淮行省平章阿里別、右丞崔斌告我的信，這二人要置我們于死地。還好，皇上不知就理，把你貶到那兒去了，這也叫因禍得福。要先下手為強(qiáng)，我委你一個鉤考錢糧之任，到那兒以后立刻拿問這二人，干干凈凈地處理掉。從今以后凡事小心，不可鋒芒外露。這次是皇上給我敲警鐘呢?！焙鲂琳f：“孩兒明白?！?/p>

原來這封信是阿合瑪?shù)目偣苊孛艹式o阿合瑪?shù)?。阿合瑪不知，接過看畢，大驚失色，問總管他是怎么看到的。總管說：“我按您的旨意，派人在大都主要館舍、客棧派密探監(jiān)視外地來大都人員，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疑之人，捉住拿問說是江淮行省來的。一搜他身便搜出了這封信，事關(guān)重大，所以回來報(bào)丞相?！卑⒑犀攩枺骸澳莻€持信人呢？”總管說：“關(guān)在后院里?！?/p>

“糊涂！”阿合瑪說，“快去處理掉！”

文天祥依然不降，這成了忽必烈的一塊心病。忽必烈召博彥來議，說道：“你征南宋又治理其地多年，應(yīng)該知道南宋的諸多降臣，文天祥雖為忠直，結(jié)果他就是不降。你說應(yīng)該如何處置他？我想你去跟他講，他如果真心歸降，我可以授他為左丞相?！?/p>

博彥趕忙說：“大汗，這樣不可。這樣會寒了最早歸降的南宋舊臣的心。比如范文虎、呂文煥、留夢炎、葉李、趙孟頫等人。大汗，他的兒子和弟弟都已歸降，你不讓他們?nèi)袼?？?/p>

忽必烈問：“他兒子是何人？”

博彥說：“他的兒子是儒學(xué)教授文升，在江浙路任職。大汗，可以召他來和父親見面，還有他的弟弟文璧現(xiàn)在任惠州路總管?！?/p>

忽必烈說：“好，讓他們速來大都，去見文天祥?！?/p>

阿合瑪之子忽辛一到江浙行省，就迅速逮捕了阿里別和崔斌。宿衛(wèi)軍百戶長王著立即趕往真金宮中求見。王著一見到真金，就跪下哭道：“求大王，為小的申冤。大王，阿合瑪讓他兒子到江淮行省以鉤考錢糧名義，捉住平章別兒哥和我舅崔斌嚴(yán)刑拷打致死。我表弟僥幸逃出來，跑大都向我哭訴這件冤屈。”

真金強(qiáng)忍怒火，說道：“王著，你要一如既往地值你宿衛(wèi)，不要露出任何反常，把你表弟好好藏在家中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懂嗎？”真金又對賀仁杰說：“賀仁杰，你監(jiān)視阿合瑪?shù)膭屿o?！?/p>

忽辛處理掉阿里別和崔斌，立即回大都向阿合瑪復(fù)命。阿合瑪陰沉著臉在屋中踱步，良久，生氣地對忽辛說：“你，怎么就放跑了崔斌的兒子？！”

忽辛不以為然地說：“父親，他也跑不到哪兒去。”

阿合瑪說：“哼，跑到哪兒去，我就怕他跑到大都來了。”

忽辛說：“父親，你放心吧，他來不了大都。我都派了幾千兵馬在大都路上堵截，除非他長了翅膀飛過來。這個事誰也查不清?！?/p>

阿合瑪說：“但愿如此。這個事敗露了，可就是滅門之罪。別兒哥、崔斌一個二品、一個三品啊?！?/p>

平章別兒哥、右丞崔斌一事傳到了忽必烈的耳中，忽必烈召見真金、阿合瑪，神色凝重地說道：“江浙行省報(bào)平章別兒哥、右丞崔斌因鉤考錢糧時有巨額貪污受賄，畏罪自殺。二品、三品大員因貪贓枉法而自殺的在我朝歷史上還是頭一份。”

阿合瑪趕緊說：“皇上，臣按常規(guī)進(jìn)行年度鉤考，不料查出江淮行省這幾年當(dāng)中竟然有二百萬兩稅銀的虧空。于是責(zé)問平章別兒哥、右丞崔斌，兩人卻雙雙自盡了?！?/p>

忽必烈乜斜了一下阿合瑪說：“你為什么讓你兒子到了江浙就開始鉤考錢糧，難道是偶然的？”

阿合瑪說：“皇上，奴才是按年例辦事呀。到了年終正常的鉤考?！?/p>

真金在一旁冷笑道：“正常的鉤考？這事也太巧了吧？一個平章、一個右丞雙雙自盡更是太蹊蹺了。”

阿合瑪瞅瞅真金，又瞅瞅忽必烈，說：“皇上，奴才難道履行職責(zé)錯了嗎？”

忽必烈命令阿合瑪退下。真金從懷里掏出一封信，對忽必烈說：“父汗，這是崔斌的兒子寫的訴狀?！焙霰亓医舆^看畢，擲在地上，氣憤地說：“一個行省平章、一個右丞難道窩囊到如此程度，竟然被人活活拷打致死？我不信?！?/p>

真金說：“父汗，這可是鐵證如山??！”忽必烈也命真金退下，真金無奈地施禮退出。

月光下，真金舞著劍，月光清冷冷地映在劍上，劍發(fā)出寒光，賀仁杰站在跟前。真金舞了一段，然后把劍遞給賀仁杰，賀仁杰把劍送入鞘。

真金嘆口氣說道：“賀仁杰，阿合瑪?shù)氖履阋捕贾?，父汗聽不進(jìn)去大臣們的話，我的話也聽不進(jìn)去。你說怎么辦？”

賀仁杰說：“小人斗膽說一句?！缎绿茣こ鹗苛紓鳌酚惺乃狼寰齻?cè)之說。奸臣阿合瑪作惡多端，天人共憤，我去殺了他，給天下除害，一切責(zé)任讓我來當(dāng)?！?

真金一聽大驚道：“不可。你可是我的侍衛(wèi)長?！?/p>

賀仁杰說：“要不我們使個苦肉計(jì)讓太子責(zé)罰我，我回到皇上身邊，皇上就不會懷疑太子了。”

真金說：“你的一片忠心我了解，但是這樣太危險(xiǎn)，他畢竟是丞相，戒備森嚴(yán)，事若不成，打蛇不著又被蛇咬。我先去見見姚先生再說?！?/p>

真金徑到姚府，姚樞接著，說道：“太子深夜來，有什么要緊事??？”

真金說：“師傅，你應(yīng)該知道自古以來清君側(cè)的典故吧？阿合瑪行徑令人發(fā)指，天人共憤。為了朝廷安定清正，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了，師傅看如何？”

姚樞沉思半晌，說道：“自古以來清君側(cè)都是舉兵入朝，引起大亂，以清君側(cè)之名徇私，清了君側(cè)也傷了君啊。此事萬萬使不得，而且皇上是絕代明君，只是一時被奸臣蒙蔽而已。太子不可造次?！?/p>

真金說：“我不是要舉兵清君側(cè)，而是派得力之人暗殺了阿合瑪。我會周密安排的?！?/p>

姚樞停住腳，沉思半晌，說道：“只怕殺虎不成反被虎咬傷。太子你要慎重。這是一件震天動地的大事，一定要慎重?！?/p>

阿合瑪已經(jīng)看出了太子真金的端倪，于是召來忽辛和幾個心腹官員，對他們說道：“今后你們都要注意，該收斂的收斂點(diǎn)。燕王封為太子總理朝政，總是跟我過不去，要警惕，不要讓他抓住把柄。忽辛你也是，從今往后少跟你那些狐朋狗友來往，吃喝嫖賭以外，你們都做了些什么？”

忽辛不服氣地說：“江淮行省的棘手事是誰替您解決的？”

阿合瑪大怒，責(zé)罵道：“畜生，今后再不要提江淮行省的事！再提家法伺候！”

安童這么多天以來依然是那個態(tài)度，拒絕歸降，海都拿他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于是威脅他道：“安童，你可真能沉得住氣啊，這些年了，你依然不開口。我可是一刀就可以結(jié)果了你?！?/p>

安童乜斜了他一眼，不屑地說道：“我早就想吃你這一刀了，吃你這一刀總比你的鮮羊肥肉好咽。”

海都說：“大汗國的各地都知道你當(dāng)了我的丞相，你就算是回到忽必烈那里他也不會信任你了。他會殺了你?！?/p>

“他殺了我是正國法，你殺了我是叛亂?！卑餐届o地說。

這時欽察氣喘吁吁地進(jìn)來施禮說道：“大王，那木罕大軍攻城了。”海都大驚，安童說：“海都大王，你不是說沒有人來救我嗎？”海都嗖地抽出刀架在安童脖子上，惡狠狠地說：“我先殺了你，拿你人頭祭旗，然后與那木罕決一死戰(zhàn)?！卑餐熘弊?，面不改色地說道：“我早等這一天了?！?/p>

欽察急忙制止他道：“大王刀下留人?！?/p>

海都收回道：“先留著你這顆人頭，打敗了那木罕回來再說。”說罷大步向外走去，披掛上馬，點(diǎn)起軍兵，來戰(zhàn)那木罕。

兩軍相交，擺開陣勢。

那木罕拿刀指著海都說道：“海都你聽著，你如果把安童丞相放了，我回去復(fù)命，大軍可以回撤。否則博彥都元帥已領(lǐng)著十五萬兵馬在途中要一鼓蕩平河中地區(qū)，到時候你死無葬身之地?！?/p>

海都在馬上哈哈大笑說道：“那木罕小弟，你真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用大話來嚇唬我?，F(xiàn)在安童已心甘情愿地做了我的丞相，過不了多久他率大軍南下去討伐忘了祖宗的忽必烈?！?/p>

那木罕并不打話，刀一舉，大喊：“沖！”身后的兵馬沖了過去。海都并不慌張，掉轉(zhuǎn)馬頭往城中走去。那木罕率兵馬緊緊追趕，突然從兩側(cè)里殺出大隊(duì)人馬包抄過來，喊聲震天。那木罕大驚，情知中了海都的埋伏之計(jì)，剛要回撤，海都的士兵萬箭齊發(fā)，那木罕的將士紛紛中箭落馬。

那木罕與親兵十幾騎奔逃，突然，海都領(lǐng)著一隊(duì)人馬橫在前邊。那木罕勒住馬。海都用刀指著那木罕，得意地說：“那木罕下馬吧，你看四周都是我的兵馬，你往哪兒逃？”

那木罕咬牙切齒地說：“海都，你知道我們祖上從來沒有教過我們下馬投降。來吧，你殺了我，我就死在王兄的刀下，我殺了你，你死在王弟的刀下?！?/p>

海都說：“我不想殺了你，你下馬我把你和安童一起送回大都，然后問大汗為什么改國名？”

那木罕說：“你問不著父汗，來吧?！蹦悄竞睋]刀沖過來，海都的軍士們向前把海都護(hù)住了。那木罕全力沖過來，不料海都的一將軍飛過繩索來，一下子套住了那木罕，把那木罕拽下馬來。海都立馬在那木罕跟前，說道：“小弟，怎么樣？”

那木罕咬著牙說：“海都，我后悔不能殺了你！”

海都獰笑著說：“后悔也來不及了，把他綁了！”軍士們向前要綁住那木罕，不料那木罕拔出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一股鮮血噴出，那木罕倒下去。海都跳下馬失驚大叫道：“那木罕！那木罕！那木罕！……”

海都垂頭喪氣地回到營中，沮喪著臉，跟前站著欽察，向海都說道：“大王，這下可該怎么辦？他們知道了引著大軍來討伐，我們能低得過他們嗎？”

海都嘆了一口氣說：“咳，誰想到那木罕這么剛烈。上一次他被昔里吉設(shè)計(jì)捉住以后并沒有這樣啊！”

欽察說：“就因?yàn)樯弦淮嗡璧鼗钪耍赃@次他才有這樣的舉動，他不想再當(dāng)俘虜了，所以毅然決然以死了之。”

海都說：“我本意就不想殺了他，想殺了他，上次就殺了，何苦等到現(xiàn)在?，F(xiàn)在只能靜觀其變了?！?/p>

任誰去勸，文天祥就是不投降。忽必烈無奈，只得令文天祥的弟弟文璧去勸降。文璧來到關(guān)押文天祥的地方，見文天祥背著手，立在那副零丁洋圖前，久久觀望。文璧走過來，跪下哭泣道：“大哥！”文天祥轉(zhuǎn)過身來說：“文璧，你怎么來了？”文璧說：“大哥，我得到皇上允準(zhǔn)來看您。”文天祥說：“他讓你來的？你是不是做了他的官？”文璧說：“大哥，你大兒子也被授為大元儒學(xué)館教授了?！?/p>

文天祥大驚失色，痛苦異常地用腦袋撞著墻說道：“孽子！天煞的，羞煞我，痛煞我也！”文天祥的額頭撞出了血。文璧匍匐在地哭道：“大哥，大元待我們不薄，先是授我們以惠州路總管，現(xiàn)在又升我為廣西宣慰司同知。大哥，宋弟都做了大元的灜國公了，你圖個什么呀？只要你愿意，皇上馬上任你為丞相?！?

文天祥手指著他道：“你給我滾，滾！”文璧依然匍匐在地哭道：“大哥，大哥，你不要執(zhí)迷不悟??！”文天祥抬腳把文壁踢滾在地，罵道：“我踢死你！”文璧躺在地上不動了，文天祥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蹲在文壁跟前。文璧慢慢爬起一瘸一拐滿臉是血往外走。

文天祥揪著自己的頭發(fā)，哀嚎道：“上蒼啊，為什么這樣折磨我？為什么？皇上他為什么？我弟、我兒子又為什么這樣？上蒼啊，你為何如此捉弄我？為什么？我的一片忠心、一腔熱血誰能理解？誰心與我同在？上蒼啊！上蒼！”

大都皇宮寢宮里，燈光弱暗，忽必烈和察必二人躺在床上，察必忽然“啊”的一聲，騰地坐起來。忽必烈驚醒了，說道：“你怎么了？”察必捂著胸口喃喃地說道：“那木罕，那木罕剛才在這兒?！焙霰亓艺f：“你做夢了吧？”“不是夢，不是夢，是真的，”察必說，“剛才那木罕就站在床頭喊我母親?！焙霰亓艺f：“咳，你是想兒子想的，快睡吧?！辈毂匚嬷目谡f：“不是，不是，我怕，我怕我兒子那木罕……”忽必烈催促道：“快睡吧?！?/p>

次日早上，忽必烈與察必同桌吃飯，察必放下碗筷，呆呆地往外瞅著。忽必烈心疼地說：“你都三天沒有好好吃飯了?！辈毂卣f：“吃不下?！焙霰亓艺f：“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辈毂匾廊汇对谀抢?，不吱聲。

夜色里，賀仁杰領(lǐng)著昔班匆匆地進(jìn)來說：“太子?！?/p>

真金一驚，收住劍，看著渾身血跡斑斑的昔班，說：“你怎么回來了？”昔班哭道：“北安王沒了?！闭娼鸫篌@道：“啊，怎么沒的？”昔班哭道：“北安王帶兵去河中跟海都討要安童丞相，結(jié)果被海都用飛繩套下馬，要綁住他，他用刀自盡了。”說罷泣不成聲。真金一拳砸在跟前的樹上，淚流滿面，咬牙切齒地說：“海都，你滅絕了人性！”

真金連夜去見劉秉忠、董文炳，聲音哽咽著說：“忽哥赤在云南被人害了，那木罕又在河中戰(zhàn)死，我不知道怎樣向父皇稟報(bào)，更怕讓母親知道?。　?/p>

劉秉忠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人生一大悲啊！但是，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能瞞著皇上啊。將來知道皇子戰(zhàn)死，我們隱情不報(bào)，罪過不輕啊?！?/p>

董文炳唏噓道：“接連沒了兩個皇子，皇上不知道怎么悲痛呢。但是劉丞相說得對，這么大事不能不報(bào)啊?！?/p>

次日，真金去見忽必烈，施禮罷，忽必烈問道：“那木罕最近有沒有消息？你母親想他，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你進(jìn)去勸勸她?！?/p>

真金突然跪下說道：“父汗，那木罕沒了?！焙霰亓夷迷谑种械谋拥袈湓诘厮さ梅鬯椋瑑裳壑敝笨吹匕肷螣o語。真金爬起來走到跟前說：“父親！”

忽必烈緩過神來，喃喃地說：“忽哥赤被人害了，那木罕沒了……他是怎么沒的？”

真金說：“他帶兵馬去河中跟海都討要安童，結(jié)果在激戰(zhàn)中被飛繩套住落馬，他怕被俘虜受辱，就舉刀自刎了?！?/p>

忽必烈聽完，突然哇地噴出一口血。真金大叫道：“來人，叫太醫(yī)！快！”

忽必烈躺在床上，太醫(yī)給他把脈診病。真金站在跟前。太醫(yī)說：“皇上，一時急火攻心，需要靜養(yǎng)休息，不可過度悲傷和動怒。”太醫(yī)拿出藥調(diào)好給忽必烈喝了。忽必烈說：“我病的事情要保密，對誰都不要說。真金，那木罕的事情先瞞著你母親，她有了預(yù)感了。我怕她受不了這個打擊?！?/p>

這時，察必進(jìn)來吃驚地說：“大汗，您怎么了？早晨還好好的，就這點(diǎn)工夫……”

忽必烈說：“有點(diǎn)頭昏，剛才吃了藥，好多了?！?/p>

察必又問真金說：“那木罕有音信嗎？”

真金慌忙掩飾道：“來信了，他挺好的?！?/p>

“信使在哪里？我要見他，問問我兒子的情況。”察必急急地說，“你把他叫來，快去?！?/p>

真金匆匆走出來，賀仁杰跟著。真金說：“去把昔班叫到府上。”昔班到了，真金對他說：“昔班，母親問你，你可要沉住氣，就說北安王很好。派你來送信又問候父汗和母親的?！蔽舭嗾f：“我會說好的。”真金命賀仁杰把一件熟好的白熊皮、一件白狐皮交給昔班，對他說：“你就說這白熊皮是北安王給父汗的，這白狐皮是給母親的?！蔽舭囝I(lǐng)命，三人一同去見察必。到察必跟前，昔班跪下說：“給大汗夫人請安?！辈毂卣f：“起來說話，那木罕現(xiàn)在怎么樣？”昔班站起來說：“大汗夫人，大王很好，大王讓我給大汗和您帶來了白熊皮和白狐皮?！笔绦l(wèi)把白熊、白狐皮拿過來給察必看。

昔班說：“這白狐皮是給大汗的，不，不，這白熊皮是給大汗的，這白狐皮是給大汗夫人的?！辈毂卣f：“你說話怎么結(jié)結(jié)巴巴的？你是不是在說謊？”

昔班紅了臉，說道：“沒，沒有啊。是大王讓我來孝敬大汗和您的?！?/p>

察必質(zhì)問真金說：“你來見我的時候，為什么沒有說那木罕送來禮物的事？那木罕還說了什么話？”

真金說：“母親，昔班剛來，旅途勞累，還沒有來得及跟我說這件事呢?！?/p>

昔班說：“大王說讓大汗和您放心，他會鎮(zhèn)守好哈拉和林?！?/p>

忽必烈仍然躺在床上，察必進(jìn)來看他，對他說：“大汗，今天我看昔班那眼神不對，說話又吞吞吐吐的，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你病得也蹊蹺，早不病晚不病，那木罕那兒一來使者，你就病了。那木罕是不是真的有事了？”

忽必烈說：“看你疑神疑鬼的，那木罕沒事，放心吧?！?/p>

真金他們?nèi)齻€回去，真金對昔班說：“昔班，你今天又怎么了？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吞吞吐吐的，讓母親懷疑上了?！?/p>

昔班說：“長這么大沒有撒過謊。這次是當(dāng)汗夫人的面撒謊，能不緊張嗎？”

賀仁杰嘆口氣說：“太子，皇后機(jī)敏，又是母子連心，怕是瞞不住了。”

真金說：“瞞是肯定瞞不住了，只是緩一下，這樣不至于把母親擊倒。好在，她現(xiàn)在只是懷疑?！?/p>

寢宮里，察必坐在那里，手里拿著白狐皮撫摸著，眼睛里掛著淚，喃喃地說：“那木罕，你到底怎么樣了？他們肯定有事瞞著我，他們的眼神都不對，你父親也病倒了，他們肯定有事瞞著我。你今晚給母親托夢吧。不，不，現(xiàn)在我就睡覺，你馬上給我托夢，馬上給我托夢?！?

察必把白狐皮摟在懷里躺下來閉上了眼睛，眼角溢出眼淚流向耳根。

忽必烈在院中慢慢走著，不時望著藍(lán)天默然良久，一行雁從頭頂上向北飛過，發(fā)出“嘎嘎”的叫聲。屋里，察必抱著白狐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三十四、賀仁杰巧用王著 真金計(jì)除阿合瑪

趙良弼出使日本這么多年，終于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了。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趙良弼拜見說道：“皇上，微臣無能，出使日本，被他們關(guān)在絕景島上這些年，沒有見到日本國王，辜負(fù)了皇上，臣很慚愧，求皇上責(zé)罰?！?/p>

忽必烈撫慰道：“這不能怪你，野蠻未開化的島國不懂兩國交誼的禮儀，把友好使臣關(guān)押在荒島上這些年，趙愛卿你受苦了。我擔(dān)心你也成為郝經(jīng)第二，幸運(yùn)的是他們怕我朝威勢，終于放歸了你，你可知道這幾年真是風(fēng)風(fēng)雨雨，多事之秋啊。平南王被害了，北平王戰(zhàn)死了。我連失兩個兒子啊。”

趙良弼也凄然地說道：“皇上，臣已知道了，心痛啊。求皇上保重龍?bào)w，節(jié)哀順變?！?/p>

忽必烈說：“你也老了，金蓮川幕府老臣中，郝經(jīng)在南宋受困十六年，憂憤成疾，回來不久沒了。史天澤、趙壁也都走了。姚樞病了好些年，硬撐著呢，就剩劉秉忠還健朗一些。他們的孩子都還在呢。我的孩子卻沒了幾個了?！?/p>

趙良弼嘆了一口氣說：“歲月不饒人??！”

忽必烈說：“我正在江浙沿海一帶，建造戰(zhàn)船，訓(xùn)練水軍，去討伐那個小島國，你以為怎么樣？”

趙良弼趕緊說：“皇上，恕臣直言。臣以為，那個島國蠻荒未開化，除了石頭樹木以外，別無長物，我們大軍占領(lǐng)這個蠻荒之島又有何意。我們哪一個路、府都比他大，如此廣大的土地人口，大可不必去管它?！?/p>

忽必烈搖了搖頭說;“不，他與高麗隔海相望，經(jīng)常襲擾高麗，高麗臣服于我國，我不能坐視不管。而且，他把你關(guān)押荒島這些年，真是個不知禮儀的蠻邦。不教訓(xùn)他一下，我不心甘?！?/p>

趙良弼無奈，只得說：“皇上，臣還有一件事不能不說。很多大臣都在議論左丞相阿合瑪專權(quán)……”忽必烈打斷了趙良弼的話，怒道：“外任大臣回來復(fù)命述職后第一件事就是說阿合瑪。博彥也是這樣，廉希憲也是這樣，太子真金還是這樣，北安王那木罕回不來了，他回來是不是也這樣？”

趙良弼說：“這證明阿合瑪犯了眾怒，天人共憤了?；噬蠎?yīng)該三思了?！?/p>

忽必烈說：“現(xiàn)在國庫充實(shí)，軍備充足，人民豐衣足食，海外貿(mào)易繁榮，難道阿合瑪沒有功勞嗎？”說罷拂袖起身往里走去。

紙終究包不住火，忽必烈把真金叫到跟前，說：“把那木罕的事告訴你母親吧，她夜夜做噩夢，茶飯不思，每日里逼問我。我怕她犯癔癥，把實(shí)情告訴她，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也許慢慢會好?！闭娼疖P躇道：“我怕母親受不了?！焙霰亓艺f：“早晚也得告訴她，跟她說了吧?！?/p>

真金領(lǐng)命，和忽必烈一起去見察必。察必依然抱著白狐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忽必烈、真金二人進(jìn)來，真金跪下說道：“母親，孩兒有罪?！辈毂匾廊惶芍⒅娼鹫f道：“你不必說了，那木罕沒了?！闭娼鸶┦椎吐曊f道：“是的，母親，他在河中戰(zhàn)死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三天了?！辈毂卣f：“正是那晚他來到我床頭說，母親，孩兒看你來了。我正要跟他說話，他就飄然而去了。我跟你父親說，他不信?！闭娼鹫f：“孩兒怕母親……”察必慢慢坐了起來，理了理鬢發(fā)下床。忽必烈說：“你要干什么？”察必說：“我要到廟里給孩子燒個香?！焙霰亓艺f：“廟里已經(jīng)給他設(shè)了靈堂，八思巴帝師正在為他念經(jīng)送魂呢，我們一起去吧。”

大都廟內(nèi)，在那木罕的靈位前擺著桌子，桌子上擺著祭品，點(diǎn)著香。帝師八思巴領(lǐng)著四十九個喇嘛站在靈位前念經(jīng)超度。忽必烈、察必、真金三個人走過來，八思巴過來施禮道：“皇上、皇后、太子！”忽必烈說：“帝師，夫人要燒個香。”八思巴親手點(diǎn)了香，遞給察必，察必把香插在香爐中，默默地站在那里良久。

太子真金對賀仁杰授計(jì)已定，一切按計(jì)劃進(jìn)行。賀仁杰把王著召到自己身邊，說道：“王著，太子升你為宿衛(wèi)漢軍代千夫長?！蓖踔x恩，賀仁杰又說道：“你那從江淮逃出來的表弟還在你家里？”王著答道：“還在家里藏著呢，不敢出門半步。阿合瑪?shù)狞h羽、爪牙遍地都是，怕認(rèn)出他害了他?！辟R仁杰說：“太子十分同情他們一家的遭遇。關(guān)心你表弟，他讓你把你表弟送到東宮來，這里最安全。你看如何？”

王著大喜，說：“這樣太好了，太感激太子了，否則在我家中我整天提心吊膽的。”賀仁杰說：“一定要絕對保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今晚就送過來。”王著遵命去了。

賀仁杰送走王著，去向真金復(fù)命，真金聽罷說：“做得好，現(xiàn)在咱們進(jìn)行第二步?！?/p>

次日，賀仁杰請王著喝酒。賀仁杰舉起杯說：“王著，來，我敬你一杯！”王著接過來，舉起杯，一飲而盡。賀仁杰看他喝完，說：“王著，阿合瑪殺了你舅全家，你就不想報(bào)仇？”

王著自顧自喝了一杯酒，咬著牙說：“怎么不想？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餡草，把他的頭當(dāng)馬球打。”

賀仁杰趕忙制止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呀，讓人聽見了可是要?dú)㈩^的?！?/p>

王著說：“殺頭就殺頭吧。我自小死了爹娘，是我舅把我養(yǎng)大的，我舅如我父??！結(jié)果被阿合瑪給殺了，這等于殺了我的爹娘??！男子漢大丈夫在世上不能報(bào)殺父母之仇，還算什么男人？”

賀仁杰說：“王著你作戰(zhàn)勇敢，值宿時盡職盡責(zé)，太子很欣賞你，所以把你擢為代理千夫長。他還要把你的表弟留作侍衛(wèi)呢。”

王著說：“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為太子效命，死在刀下不后悔！”

海都之事成了忽必烈的心腹大患，忽必烈恨不得把海都抓起來碎尸萬段。這天，他召集了真金、博彥、劉秉忠、阿合瑪、廉希憲、董文炳等人，共議此事。忽必烈說：“北安王戰(zhàn)死，海都依然不歸附，北邊祖宗重地一直不得安寧，我心里很不安。我想再派人去認(rèn)真經(jīng)略北地，平息海都之亂。各位議一下，誰去合適？”

董文炳自告奮勇說想去，忽必烈笑道：“董文炳，你的文韜武略是可以擔(dān)當(dāng)重任，但是，你抓抓你頜下的胡子?！卑⒑犀斠苍敢馊?，忽必烈說：“不要再搗亂了，好好地理你的財(cái)吧?！边@時真金說要去，劉秉忠勸阻道：“不可。太子總理國政不可輕動。我推薦一個人可以擔(dān)此重任——張弘范?！边@時博彥說：“張弘范總領(lǐng)江浙、江淮、兩廣行省，對那里治理得頗有章法，不可輕易換人啊。微臣愿往?！?

忽必烈睇視著他說：“你平宋立了首功，我不想再讓你進(jìn)入那危險(xiǎn)之地了?！?/p>

博彥語氣堅(jiān)定地說：“皇上，在座的各位除了太子，我最年輕，而且，我生長在巴林部，我對那里的情況熟。這次去北地一定徹底根除海都之亂，否則誓不回朝。請皇上給伊兒汗國的阿八哈大王發(fā)一封信，讓他出三萬兵馬自西向河中海都王國進(jìn)攻，我從東進(jìn)攻，兩下夾擊，海都不能不服。”

忽必烈聽罷大喜，說道：“好，我一直也想讓阿八哈起兵東西夾攻海都，但是沒有想周全，你這么一說，這是一個良策，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點(diǎn)頭稱是。忽必烈宣布：“授博彥為安北都元帥，領(lǐng)五萬兵馬前往北地徹底平定海都，消除禍根。最關(guān)鍵的是，一定要救出安童?！?/p>

博彥領(lǐng)命，忽必烈又說：“我要巡視大都到杭州的運(yùn)河工程。”

劉秉忠慌忙奏道：“皇上，您喪子之痛未解，不宜出巡?。　倍谋?、真金也連忙阻止，但忽必烈心意已決，誰也阻擋不了。

忽必烈說服了察必，與察必同去巡視大運(yùn)河。一行人馬，浩浩蕩蕩，上路出發(fā)，前邊是三十六騎侍衛(wèi)引路，接著是忽必烈、察必乘坐的象輿，周圍又是八個侍衛(wèi)護(hù)衛(wèi)，象輿后是六輛馬車相隨。忽必烈、察必二人相對而坐，察必的神情好了一些。二人走到欄桿邊向外眺望著遠(yuǎn)山近水。忽必烈伸了一下懶腰說：“山峻水美，真是好江山?。　?/p>

察必說：“那木罕如果在跟前多好??！”忽必烈側(cè)身撫摸著察必的白發(fā)，憐憫地說：“要把心放寬點(diǎn)，盡情欣賞這秀美的山山水水?！辈毂匮酆鴾I點(diǎn)了點(diǎn)頭。

運(yùn)河工地上，民夫們在緊張地勞作。在一高坡處站著忽必烈、察必、董文炳、郭守敬等人，忽必烈眺望著工地說道：“真壯觀啊，守敬，還有多長時間可以竣工？”郭守敬答道：“以這個進(jìn)度再有三年可以貫通。”忽必烈說：“能不能再快點(diǎn)？”郭守敬說：“皇上，如果想增加進(jìn)度，還得加銀兩多招民夫才可以?！焙霰亓艺f：“我回大都以后，讓阿合瑪再支付些銀兩給你，你只要加快進(jìn)度就可以。”

剛把自己的弟弟罵走，文天祥平復(fù)了一下心情，在桌子上攤開宣紙，揮毫疾書，這時，趙孟頫進(jìn)來了，說道：“天祥，皇上想見你。”“為什么？”文天祥問。趙孟頫說：“我也不知道，只是讓我轉(zhuǎn)達(dá)他的意思。見見也無妨?！?/p>

趙孟頫引著趙顯走過來，文天祥從屋里走出來，跪在地上說：“皇上！”趙顯有些局促地說：“文丞相請起?！蔽奶煜槠饋?，以手示意道：“皇上請！”三個人一起進(jìn)屋。

趙顯居中而坐。趙孟頫站在一側(cè)。文天祥跪在前面說道：“皇上，微臣空讀詩書，空論治國之道，卻不能力挽狂瀾于既倒，讓皇上受奇恥大辱，臣罪該萬死！”

趙顯有些尷尬而凄然地說道：“文丞相，國運(yùn)已到，氣數(shù)已盡，都是天意，沒有千年的江山社稷。朝代興亡更替也屬自然。愛卿就不要……”

文天祥茫然地仰起頭，瞅著趙顯，皺了一下眉說道：“皇上，微臣生為宋朝臣，死為宋朝鬼?！?/p>

趙顯勸道：“文丞相，我原來以為蒙古汗國是個蠻虜之邦?，F(xiàn)在卻看出他們也讀圣賢書，他們也尊儒釋道，他們也講孝禮仁愛，雖然滅我社稷，但是并不辱朕，而優(yōu)禮有加。元皇帝愛惜你的才華，要授你以丞相，百官之首。你意下如何？”

文天祥憤怒已極，別過臉去說道：“皇上，您也來這樣勸我……”趙孟頫不忍看，也別過臉去。趙顯流下淚來說道：“文丞相，大宋已滅，但是大宋土地有萬萬黎庶，有眾多大小官吏將士，你如果當(dāng)了宰相可以為他們盡些力，做些事情。你不也盡了大宋故臣的心意了嗎？你想過沒有？”

文天祥淚流滿面，說道：“皇上，臣不能救國于敗亡之時，但是臣可以保全忠節(jié)，決不事二主?！?/p>

趙顯說：“朕知道你心剛?cè)玷F，朕也不勉強(qiáng)你，我只是從大宋萬萬黎民百姓，眾多故臣著想，你如果出任宰相可以猶如一把傘一樣，為他們遮擋風(fēng)雨呀。”

文天祥深深地叩首，說道：“皇上，臣意已決，皇上成全了臣吧?！壁w顯沒有再說什么，起身往外走了，趙孟頫跟了出去。文天祥站起來送到了門外。

文天祥望著他們的背影，淚流滿面，仰天長嘆道：“老天啊，老天……你讓我快死了吧，快死了吧！”

走失了崔斌的兒子之后，阿合瑪整天像沒魂兒了似的，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一日，阿合瑪正站在屋中，右手握兩個玉球在滾動著，心中煩亂得很。阿合瑪問總管道：“崔斌的兒子還是沒有找見是吧？”總管說：“是的，我懷疑他藏在太子府中。”阿合瑪罵道：“啊，你們這些飯桶！連個人都抓不??！”總管說：“我派了很多人監(jiān)視太子府周圍，他一出來就可以捉住?！卑⒑犀敹诘溃骸耙⌒?，不要驚動了太子?！?/p>

王惲寫了一本《承華事略》，呈給了姚樞，姚樞看罷，覺得大好，于是對劉秉忠說：“王惲寫的《承華事略》這本書可以進(jìn)獻(xiàn)給太子看。雖然是個泛論，但是也有很多可取之處，太子聰敏會去粗取精，吸取營養(yǎng)的?！眲⒈艺f：“我明日帶著王惲把這本書給太子送去?！?/p>

次日，劉秉忠?guī)е鯋寥ヒ娬娼?，見真金與賀仁杰二人正在練習(xí)射箭。劉秉忠施禮說道：“太子，臣把王翰林請來了?！闭娼鹨廊簧渲f：“王惲，你呈上的《承華事略》二十篇我都看過了。”

王惲謙遜地說：“微臣草就，還望太子批評。”

真金說：“你聽著，我給你念念篇目，廣孝、立愛、端本、進(jìn)學(xué)、擇術(shù)、謹(jǐn)習(xí)、聽政、達(dá)聰、撫軍、明分、崇儒、親賢、去邪、納悔、幾諫、從諫、推恩、尚儉、戒逸、審官?！?/p>

王惲聽罷驚喜道：“太子好記性，真是過目不忘?！?/p>

真金放下弓矢，說道：“王惲，你的策論篇目雖然廣泛，但是還缺乏深度。你拿回去再加研磨，尤其是在歷代興亡更替經(jīng)驗(yàn)教訓(xùn)上要有真知灼見。比如你論秦始皇成敗得失，指出他太過暴戾，但是，沒有指出為什么他如此暴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劉秉忠贊嘆道：“太子所言極是。”

王惲說：“臣記住了。臣再認(rèn)真修改。”

真金說：“待你改好后，我將親手翻譯成蒙古文字，讓蒙古學(xué)教授們在國子學(xué)講授。”

到達(dá)河中，博彥命令大軍在此地安營扎寨。博彥、昔班與幾個隨從在前面走著，看著遠(yuǎn)方一望無際，沃野千里，博彥說道：“河中真是富饒的地方啊。據(jù)有這么富饒的地盤為王，海都還不滿足，人心啊，人心！”昔班問道：“元帥，阿八哈大王的人馬該到了吧？”博彥說：“這兩日該到了，他一到我們就向海都發(fā)動進(jìn)攻。非要滅掉這個禍害不可?！?/p>

在河中海都大營內(nèi)，海都正在為自己腹背受敵而坐臥不寧，見安童在一側(cè)站著，海都問他：“阿八哈率三萬大軍從西邊來了，博彥率五萬大軍從東邊來了，東西夾攻，來者不善。你有什么退敵良策？”安童說：“你能聽我的？”海都說：“只要出好計(jì)，我為什么不聽?！卑餐f：“我給你出一個上上之策——俯首投降，納貢稱臣。除此之外，你沒有它路可走。”海都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會有好主意。我想俯首稱臣不會拖到現(xiàn)在。那木罕死在我陣前，忽必烈會恨死我，我俯首稱臣，他會像狗一樣對待我。這樣還不如戰(zhàn)死了?！?/p>

安童說：“大汗寬厚待人，目光遠(yuǎn)大，他會為大元國的長治久安考慮，會善待你的，決不會為兒子報(bào)仇而不顧國家大計(jì)。”

海都說：“這條路不可以走，你還有別的什么辦法，讓我躲過這一劫？”

安童說：“你放了我，我去勸博彥元帥，跟你講和，息戰(zhàn)罷兵，你依然在這河中之地做你的大王，今后不再進(jìn)犯哈拉和林和中原?！?/p>

海都沉思良久，猶疑不決。

忽必烈在園中舞劍，舞的是太極劍法，極有氣勢，舞畢，阿合瑪覲見，忽必烈對他說：“給運(yùn)河工程再支五萬萬鈔，讓郭守敬支用?！?/p>

阿合瑪驚訝地說道：“皇上，他還要這么多，這運(yùn)河通了，國庫恐怕也空了?！?/p>

忽必烈乜斜了他一眼說道：“你懂什么？這是惠及子孫萬代的建設(shè)，用點(diǎn)鈔你就心痛了？”

阿合瑪慌忙改口說：“奴才照辦，奴才還有一件事要稟報(bào)皇上。太子翻譯了王惲的《承華事略》，然后印制成冊發(fā)給各蒙學(xué)館，支用三百萬鈔。該支用還是不該支用，奴才聽皇上旨意。”忽必烈聽完說：“啊，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先放一放吧。東宮每年開支多少？”

“年開支相當(dāng)于皇宮的四成。”阿合瑪答道。忽必烈沉默不語，良久，命宣太子覲見。

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真金有些窘迫的表情站在一側(cè)。忽必烈問：“你印王惲的《承華事略》支用三百萬鈔？”

真金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必烈問：“你翻譯它干什么？”

真金說：“父汗，如果嫌國庫支付過大，兒臣自己出這筆錢?！?/p>

忽必烈乜斜一眼真金說：“這不是錢的問題。我且問你，東宮年開支多少？”真金說：“按父汗的旨意，年開支相當(dāng)于皇宮的三成?！焙霰亓铱粗娼饐柕溃骸笆侨蓡幔俊闭娼鹫f：“父汗，就是三成?！焙霰亓翼曋娼穑徽Z。

大都郊外，真金與賀仁杰并肩走著，身后跟著十幾名隨從。真金說：“父汗今早問我印發(fā)《承華事略》的事，接著又問東宮開支。我想這肯定是阿合瑪跟父汗說了什么?！?/p>

賀仁杰說：“他敢把手伸到東宮來了？太可惡了?！闭娼饐枺骸巴踔膽B(tài)度怎么樣？”

賀仁杰向真金保證道：“態(tài)度十分堅(jiān)決，太子可以用他?！?/p>

真金說：“先別急，繼續(xù)好言籠絡(luò)他。這件事要做得機(jī)密，不可驚著父汗，所以只有等到父汗夏季去上都的時候下手。”

賀仁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真金又說：“最近你在我的侍衛(wèi)親軍中找一個與我長得像的人。你讓他當(dāng)我的近侍，但是不能讓他出內(nèi)宮半步。讓他學(xué)我的動作、說話等等。此事除了你以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p>

阿合瑪府里，管家慌慌張張地進(jìn)來，阿合瑪問：“遼東的檢舉信送來了沒有？”管家從懷里掏出信，阿合瑪展信讀畢，說：“好，廉希憲，你一到大都就檢舉本相，我要讓你好看！另外，崔斌的兒子還沒有下落？”

管家說仍然沒有，阿合瑪大怒道：“你們這一群廢物！那是個禍害，給我加緊尋找！”

賀仁杰很快就找了一個長得像真金的人給真金帶來了。真金打量著侍衛(wèi)說：“你走兩步看看?！笔绦l(wèi)走了幾步。真金問了他的一些情況，命他退下。真金說：“長得很像，但是顯得慌張，語音又太糙，不可以，你再選?！?/p>

阿合瑪揣著信，立即去見忽必烈，把一摞子檢舉信呈給忽必烈，對他說道：“皇上，這些都是檢舉廉丞相在遼東任上貪污受賄的信。臣接連收到這么多，事情太大，不得不稟報(bào)皇上?！?/p>

忽必烈翻看著，突然把一摞信全部扒拉到地上，怒氣沖沖地說：“滿口清正廉潔，卻做得如此貪婪不法。來人，叫玉昔鐵木爾來，他不是愿意彈劾嗎？這回讓他好好彈劾。”

這時，真金進(jìn)來了，一看這情景，愣住了。忽必烈命阿合瑪退下，對真金說：“你看看這些信，廉希憲如此貪贓枉法。”

真金翻看著信說：“父汗息怒，這些信件需要認(rèn)真查實(shí)。沒查實(shí)之前，誰也不知道真假?！?/p>

忽必烈說：“我知道你一直跟阿合瑪過不去，這樣你失去了理智，阿合瑪做的好事，在你眼里也成了罪過。誰如果再袒護(hù)廉希憲，以同罪論處?！?/p>

真金退出，緊急去會見姚樞，請他幫忙。真金對姚樞說：“阿合瑪給父皇進(jìn)奏遼東行省檢舉廉丞相的信，父汗大怒，要讓御史臺拿問廉大人?！?/p>

“啊，這又是阿合瑪唯恐天下不亂，嫁禍于廉大人?！币姓f道，“上次我以一家百余口的性命擔(dān)保廉大人，這次恐怕更難了?！?/p>

真金說：“師傅，你還敢保證廉希憲是無辜的嗎？”

姚樞十分肯定地說：“我和廉希憲自皇上在金蓮川幕府時就同朝為官，幾十年了，廉希憲的為官操守，我比我自己還清楚。他忠勇耿直，生活簡約，決不會貪贓枉法的。而且官至丞相，他只有感恩圖報(bào)的份，不會起貪贓納賄的心。阿合瑪這次又下了狠手了?！?/p>

真金說：“廉大人在遼東時幾次抵制阿合瑪在遼東行省和宣慰司官衙安插親信，所以，得罪了阿合瑪。阿合瑪一直耿耿于懷。我猜想，他肯定是暗中指使他的黨徒們寫誣陷信?！?/p>

姚樞說：“正是。太子，你要救希憲。不救出他不僅傷了他的心，更會寒了眾多忠直之臣的心??！”

玉昔鐵木爾參見忽必烈，忽必烈怒容滿面地坐在椅子上。玉昔鐵木爾說：“皇上，臣會認(rèn)真查辦的。但是，此事有些蹊蹺。廉希憲外任多處，任要職的地方有燕京路、山西路、江淮行省，這些地方都沒有舉報(bào)他，獨(dú)獨(dú)遼東路有這么多舉報(bào)信，臣懷疑……”

“你又懷疑阿合瑪是不是？”忽必烈說，“你三番五次地彈劾阿合瑪，那么積極，到了廉希憲頭上你就借故猶豫。你御史臺不查，我讓刑部直接拿問?！?/p>

玉昔帖鐵木爾說：“皇上息怒，臣一定認(rèn)真查辦，絕不姑息，但是，臣也絕不會冤枉一個清廉大臣?！?/p>

刑部大牢內(nèi)，廉希憲戴著木枷被兩個獄卒押著走過來，獄卒打開牢門把廉希憲推進(jìn)了牢房。廉希憲進(jìn)牢房內(nèi)，望著四周，表情茫然。

廉希憲又被阿合瑪誣陷，這讓真金非常氣憤，也更堅(jiān)定了他執(zhí)行自己計(jì)劃的決心。他把劉秉忠召來，向他說明了廉希憲的情況，劉秉忠也非常氣憤，說這分明就是阿合瑪在誣陷廉希憲。真金問他;“夏季去上都的大臣名單你擬好了嗎？名單之中有沒有阿合瑪？”

劉秉忠說：“擬好了，正要呈給太子呢。名單中有他，皇上意思是讓阿合瑪隨駕到上都，順便查核上都路的錢糧情況。”

真金說：“你找個理由從名單之中剔除他。父皇問起由我來答復(fù)。我留他在大都有用。”

劉秉忠說：“那好，我從隨駕名單中抹掉他。”

賀仁杰與王著二人同席飲酒，賀仁杰頻頻勸酒，對他說道：“太子讓你表弟擔(dān)任他的近侍什長了?！?/p>

王著說：“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無以回報(bào)，心里很不安。仁杰賢兄，你跟太子說，有什么事吩咐給我。我王著上刀山，下火海，義無反顧。”

賀仁杰說：“王著，我有個想法。我想跟你拜為兄弟?！?/p>

王著大喜，說道：“好啊，你是太子的侍衛(wèi)長，你如此看得起我，我們現(xiàn)在就結(jié)拜?！?/p>

賀仁杰說：“等等，不能這樣草率，我去去就來?！?/p>

東宮院中，月牙兒掛在天空，涼氣逼人。賀仁杰讓侍衛(wèi)們在院中擺了個方桌，桌子上香爐里點(diǎn)著香，擺著兩個空碗。賀仁杰把一紅公雞用刀抹了脖子，把酒滴在兩個碗里。賀仁杰、王著二人一人端起一碗跪在桌子前，齊聲道：“賀仁杰、王著向天起誓，今夜拜為異姓兄弟，賀仁杰為兄，王著為弟，風(fēng)雨同舟，患難與共，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誰如果背叛，天打五雷轟?！倍苏f畢把血酒一飲而盡。

隨駕前往上都的大臣名單擬好了，呈給了忽必烈。忽必烈看了看，見里面沒有阿合瑪?shù)拿?，問為什么，劉秉忠答道：“大都路的錢糧鉤考剛剛開始，阿丞相走了怎么辦？還有江浙制造戰(zhàn)船等軍費(fèi)都從大都庫中支用，阿丞相離不開呀！”

忽必烈說：“我是讓他隨駕到上都，正好考察一下上都路的錢糧課稅，你們怎么就沒把他列進(jìn)名單里，把他補(bǔ)上吧?！?/p>

劉秉忠說：“皇上，中書幾個丞相中咋也得留幾個在大都吧，阿丞相正擔(dān)著鉤考重任，留下來正合適?！?/p>

忽必烈堅(jiān)持道：“你不必爭了，把阿合瑪列進(jìn)去?！?/p>

劉秉忠出來，把這個情況匯報(bào)給真金，真金急得在屋里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對劉秉忠說：“這可如何是好？無論如何，也要把他留在大都！”

劉秉忠疑惑地問：“太子，您為什么執(zhí)意要留他在大都呢？”

“這你不要問，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闭娼鹫f，“另外，廉希憲在幾次審問中都堅(jiān)決否認(rèn)了所舉報(bào)的內(nèi)容?！?/p>

劉秉忠說：“這樣對我們救他更為有利?！?/p>

真金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我讓玉昔鐵木爾把每日審問情況直接稟報(bào)皇上?！?/p>

三十五、忽必烈誓征日本 博彥率兵救安童

玉昔鐵木爾把審問廉希憲的情況報(bào)告給忽必烈，說：“皇上，廉希憲一口咬定自己清白，什么都不承認(rèn)。拿他真沒有辦法?！?/p>

忽必烈乜斜一眼玉昔鐵木爾，不高興地說：“哼，你同情他，袒護(hù)他，你怎么能夠問出東西來?！?/p>

玉昔鐵木爾說：“皇上恕罪，您是知道廉希憲脾氣的，他橫下一條死心，臣實(shí)在沒有辦法。臣以為廉希憲確實(shí)有冤情，請皇上明察。”

忽必烈生氣地說道：“哼，你查不清他的問題，你把官帽拿下來交給我?！?/p>

真金為阿合瑪隨駕去上都一事急得寢食不安，劉秉忠說，他有一計(jì)，可以讓阿合瑪留在大都。劉秉忠說：“只要太子您隨駕去開平，阿合瑪就會留在大都。阿合瑪在朝最懼的只有太子你一人。你一隨駕去開平他會想辦法躲你，他不想去的時候，他會編出千條萬條理由來，不必我們費(fèi)心?！闭娼鸪了剂季茫徊徽Z。

劉秉忠走后，真金叫來賀仁杰對他說：“父汗夏臨上都的日子快到了，你一定要加緊準(zhǔn)備。更主要的是你選了三個像我的人都不令我滿意，你這幾天必須選一個來，不能再拖了?！?/p>

真金吩咐完賀仁杰，按照劉秉忠的計(jì)策去見忽必烈，對他說道：“父汗，我想隨您到開平。這幾年我一直留守大都，對開平都生疏了。我想了解一下開平這幾年的情況?！?/p>

忽必烈說：“我們二人一起行動這不好吧，大都交給誰？”

真金辯解道：“現(xiàn)在國家安定，沒什么可怕的。而且，我到開平府更便于了解北邊戰(zhàn)事，不行，我可以從開平去一趟河中。海都之亂遲遲得不到平定成為心頭大患，兒臣心里著急！”忽必烈沒有說話。

夜間，賀仁杰帶著一個長得極像真金的人來見真金，真金在燈下擦著劍，劍在燈光下閃著寒光。真金放下劍上上下下打量著來人，問道：“你什么時候入值親軍的？”來者鎮(zhèn)定地說：“入值一年了?！闭娼鹜蝗荒脛ο蛩踢^來，來者騰地閃開，真金連連刺向他，來者騰挪閃有法都躲開了。真金問他是哪里人，他說是關(guān)中人。真金說：“就是他了。你要好好調(diào)教他，從此以后不許讓他走出東宮半步。越到關(guān)鍵時刻，越要小心謹(jǐn)慎才是。”

忽必烈把真金召來，對他說：“阿合瑪說大都事情多，他不隨駕去上都了。那就讓他留在大都吧?！闭娼饐枺骸案负?，兒臣隨駕去上都的事定下來了嗎？”忽必烈說：“那你就跟我走吧。你母親最近身體不好。自那木罕沒了以后一直時好時壞。”真金說：“我看看母親去?！焙霰亓艺f：“你先等等。博彥他們還沒有消息？安童被扣留在海都處也有幾年了。外國人扣押我的使臣也情有可原，這自己國的親人都扣留使者，這到底是怎么了？這海都難道作孽還沒有作夠嗎？沒完沒了地跟我斗?！?

真金說：“北邊的事，父汗盡管放心，博彥用兵謀略對付一個海都不成問題，還有阿八哈大軍呢。我想，我們在開平可以聽到他們的好消息。”忽必烈嘆了一口氣說：“但愿如此。”

察必因?yàn)橥词悄竞倍嗳詹栾埐凰?，現(xiàn)在已經(jīng)頭發(fā)皆白。這天，她正在后宮花園里由侍女扶著散步，真金走到察必跟前施禮。察必仰臉瞅著真金說：“鐵木爾好多天不來我這兒了，這是怎么回事？”

“他在東郊校場練騎射呢?！?/p>

“又練騎射了。”察必說：“練吧，練吧，你們孛爾只斤家族的男人離開了騎射怎么辦？離開了騎射怎么辦?。俊闭娼鹫f：“您如果想他了，讓他回宮來見您。”“想他又有何用，”察必嘆了一口氣說，“到年齡了，該去哪兒還得去哪兒。誰擋得了你們?！?/p>

真金辭別母親，來見忽必烈，對他說：“父汗，賽典赤·瞻思丁治理云南成效很大，云南境內(nèi)安定，百姓樂業(yè)，與鄰國的關(guān)系交好，貿(mào)易順暢?！?/p>

劉秉忠也在旁說道：“云南行省每年向國庫交稅銀兩，木材、藥材等逐年增加。賽典赤治云南功不可沒?！?/p>

真金說：“父汗，應(yīng)該讓賽典赤回朝述職，予以獎賞才是?！?/p>

忽必烈說：“正好，我要到上都度夏，讓他也到上都來，過個涼爽的夏天。我要好好獎賞他，當(dāng)年我以十萬大軍自青海經(jīng)吐蕃遠(yuǎn)征云南大理王國，死傷無數(shù)兵馬，令我心痛啊！我深知云南之地，山高水險(xiǎn)，氣候迥異。賽典赤替我治理云南，具有如此成就應(yīng)該好好獎賞。加授賽典赤為太子太師，以示嘉獎。讓他派一個兒子或?qū)O子進(jìn)宿衛(wèi)軍當(dāng)值?！?/p>

真金遵命，劉秉忠說：“皇上，隨駕去上都的名單您簽批了吧?！?/p>

忽必烈說道：“好，真金隨我走。你就留在這總理朝政吧?！?/p>

劉秉忠故作驚訝道：“啊，皇上，那阿丞相呢？”

忽必烈說：“唉，他也留下管他的錢糧財(cái)稅。我一離開大都不少人恨不得活活扒了他的皮。你留在這兒穩(wěn)住陣腳，也看護(hù)他點(diǎn)?！?/p>

阿合瑪叫來了總管，對他說道：“崔斌的兒子還沒有找著？”總管說，還沒有。阿合瑪說：“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他來大都是不是投奔什么親戚的？讓親戚給藏起來了？”總管說：“據(jù)說，崔斌有個什么親戚早年就入宿衛(wèi)軍當(dāng)值呢?！卑⒑犀斦f：“啊，那還了得，宿衛(wèi)軍可是皇上、太子的親軍，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在皇上身邊了嗎？加緊探查出來，加緊！”總管一臉苦相說：“丞相，光宿衛(wèi)漢軍就是兩萬多人，找他像大海撈針啊！”阿合瑪說：“看你們笨的，他如果早年就入宿衛(wèi)軍，那這些年他肯定不是一般的侍衛(wèi)了。最低也是百夫長，也有可能爬到千夫長的高位。這么一篩查不就容易找見了。你們要是還找不到崔斌的兒子，你們就真的是廢物！”

總管趕緊跪下說道：“丞相息怒，我加緊找?！卑⒑犀斢謫枺骸坝放_審廉希憲情況怎么樣？”總管說：“他們那叫什么審問，簡直就是開玩笑。玉昔鐵木爾大人在大堂上睡著了，要犯廉希憲也打起了呼嚕，這哪兒是審案子，這不是笑話是什么？”

阿合瑪聽罷咬牙切齒地說：“玉昔鐵木爾你這個御史大夫當(dāng)?shù)筋^了，敢跟欽定要犯串通一氣蒙蔽圣上。明天去見皇上，看你如何答對！”

總管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給阿合瑪，說：“丞相，這是宿衛(wèi)親軍千夫長以上人員名單。請您過目。”

阿合瑪看完沉吟了半晌說道：“王著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聽說過。一時又想不清楚。你好好查查這個人?！?/p>

總管領(lǐng)命，阿合瑪又說：“光有千夫長的名單還不夠。把百夫長的也都弄過來?；噬弦岂{上都，太子也跟著去，我留守大都，這是個絕好機(jī)會，機(jī)不可失。你讓他們加強(qiáng)防備，不得有疏漏。”總管遵命去了。

忽必烈臨去大都之前，對阿合瑪訓(xùn)誡道：“阿合瑪，做大事的人，必須會撫慰人心。你把同朝大員都得罪了，還能做什么事？你以為提拔重用的那些人會為你賣命？有句話說得好，樹倒猢猻散。你留守在大都管好你分內(nèi)的錢糧財(cái)稅，不要把手伸得太長。有大事多與劉秉忠溝通，不得擅斷?！卑⒑犀斠宦爠⒈?，眨了一下眼。忽必烈看著他說：“有什么不妥嗎？他是右丞相首輔，我和太子都去上都，留下他總理朝政，你要好好配合他，不得相抵觸。”

阿合瑪趕緊說：“奴才明白。奴才還有一事相稟。聽說御史大人在審廉希憲的大堂上竟然睡著了，廉希憲也睡著了，據(jù)說滿堂打呼嚕聲。滿朝文武無人不知，現(xiàn)在已成為朝中一大笑談。只有瞞住皇上您?！焙霰亓掖笈?，說道：“玉昔鐵木爾敢拿朝堂當(dāng)兒戲，這是給朕看的。來人，叫玉昔鐵木爾來見我?！?/p>

玉昔鐵木爾參見忽必烈，跪在地上，忽必烈怒氣沖沖地坐在椅子上，對他說道：“你作為監(jiān)察百官，整肅朝綱的御史大夫，竟敢在刑部大堂上打鼾睡覺，成何體統(tǒng)？你把對我的不滿顯示在文武百官跟前?！?/p>

玉昔鐵木爾說：“皇上，廉希憲經(jīng)過這些天輪番審問，只字不承認(rèn)貪贓枉法之罪，臣實(shí)在是審累了。臣承認(rèn)在大堂之上打過盹，至于打沒打鼾我自己也不清楚，臣任憑皇上責(zé)罰?！?/p>

忽必烈生氣地說：“聽聽，聽聽，看你作為御史大夫說什么話？要不是念你幾代忠良的份兒上，治你個自蔑大堂之罪，就可以砍你的頭了?！?/p>

玉昔鐵木爾說：“皇上，不砍我的頭是臣的萬幸，但是，求皇上罷了我的職吧，這個御史大夫我實(shí)在不能勝任?；噬?，臣據(jù)實(shí)奏劾吧，皇上斥責(zé)臣唯恐天下不亂，想把朝中大員都參倒。皇上交辦的差，我又查不出人家有什么罪惡，這不是讓臣進(jìn)退維谷，左右為難嘛。這個御史大夫?qū)嵲诟刹幌氯チ??！?/p>

忽必烈嚴(yán)肅地說：“哼，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想保廉希憲，采取這么一種辦法，你休想。我馬上去上都，等我回大都前你必須把廉希憲的事搞清。否則，我不會輕饒了你?！闭f罷拂袖而去，玉昔鐵木爾匍匐在地。

對于東征日本，忽必烈始終抱著極大的興趣，發(fā)誓一定要拿下日本，出出前兩次東征不利，在海上遇到大風(fēng)大浪，以致?lián)p兵折將，大敗而歸的惡氣。為此他特意派趙良弼到江浙督軍，為的是趙良弼出使過日本，對那里的情況比較熟悉，到了江浙一帶，好好督造戰(zhàn)船，操練兵馬，將來戰(zhàn)船造好了，兵馬練強(qiáng)了，再帶領(lǐng)大軍前去征服日本這個島國，好為大元王朝爭回點(diǎn)面子。

阿八哈大王的軍馬已到，約好三日后天明與博彥大軍一起開始進(jìn)攻。昔班見海都那邊仍然沒有任何動靜，不禁感嘆海都真能沉得住氣。博彥說：“他們這家族的男人，生就是為打仗生的，膽識謀略無與倫比，你不要以為這一仗就把他平了，他不知會使出什么陰毒的招兒來?！蔽舭嘈χf：“他還能有什么招兒啊，這都大軍東西夾擊，死到臨頭了。”博彥笑而不語。

再說海都大營這邊，安童心里也非常著急，因?yàn)樗恢篮６嫉降滓檬裁从?jì)策，更不知自己的性命如何。安童實(shí)在坐不住了，就問海都說：“大王不知在考慮什么？”海都不耐煩地說：“我還沒有想好。”安童催促道：“等你想好了，你的路也到頭了?！焙６缄幮Φ溃骸安粫伞Ｎ覄倓傁牒昧送藬持吡??！卑餐眴枺骸笆裁赐藬持?？”海都詭秘地說：“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三日已到，天明，博彥整裝束帶已畢，大軍早已在營前集合，博彥立馬陣前，旁邊跟著昔班。博彥舉刀大喊：“進(jìn)攻開始！”大軍像潮水般涌過來。行不過二三里，早遇到海都大軍，兩軍各用弓箭射住陣腳，在平川曠野地帶擺開陣勢。但見海都、欽察立馬陣前，前邊綁著安童，由兩個軍士左右執(zhí)著，身后一劊子手舉寬刀在安童頭上，刀閃著冷冷的光。

博彥眉頭緊皺，用刀指著海都大叫道：“海都大王你這是干什么？”海都在馬上答道：“你們逼我太甚，我只好這樣了！只要你退了兵，我就不殺他?！辈┱f：“那我不退兵呢？”

海都冷笑道：“那我就一刀砍了他的頭祭旗，然后跟你決一死戰(zhàn)?！?/p>

這時安童大喊：“元帥，你不要管我，你就沖過來吧，我死不足惜，你要平定了這個反復(fù)無常的小人，我的心愿也了了。不要猶豫了，元帥?！?/p>

博彥思忖著說：“安童，木華黎國王之后，四代元帥，國家棟梁，不能這么輕易讓他殺了啊。海都大王，你只要放了安丞相，我即可退兵?！?/p>

海都在馬上大叫道：“你不要騙我，你現(xiàn)在退兵，三日之后我放還安童，從此我們息兵罷戰(zhàn)如何？”

博彥說：“海都，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我現(xiàn)在退兵，等候你三天，你放歸安丞相，我們息兵罷戰(zhàn)。你如果再不放安丞相，我也顧不了許多了?！辈┟畲筌姾箨?duì)變前隊(duì)撤兵，博彥的人馬旌旗搖動緩緩后撤。

安童被押著回海都大營，海都得意地坐在椅子上，軍士把安童強(qiáng)按在椅子上。安童怒容滿面地說：“海都你喪心病狂了，你殺又不殺我，放又不放我，你這樣折磨我！”海都說：“這回你讓博彥退兵，我肯定放了你?！?/p>

安童怒道：“呸，你這個反復(fù)無常的小人，鬼才相信你的話呢，我但求速死。我決不會再被你利用了。”

博彥大軍撤回，與昔班二人并肩走著。博彥用手指著左右兩側(cè)的山說：“明天我在陣前與海都大軍正面相對，你在這側(cè)山里埋伏，我跟海都說話的時候，你從兩側(cè)里沖出來，沖他的中軍，趁機(jī)我可以救出安童。你看我后隊(duì)的紅旗擺動，你就沖過來?！?/p>

昔班說：“好，今晚我就布置。”當(dāng)時二人商議已定，回營去了。

第三日已到，博彥再次點(diǎn)起軍兵，立馬于陣前，身后是黑壓壓的大軍，旌旗蔽日，刀槍林立，氣勢蓋天。海都也立馬于陣前，身后大軍人人摩拳擦掌，個個殺氣騰騰，全副裝備，只等死戰(zhàn)。安童騎在馬上，身體被綁著，被兩個刀斧手押著，立于軍前。

海都大叫道：“博彥，我信守承諾，現(xiàn)在把安童還給你，你也要信守承諾退兵。從今往后我守我的河中，任你們縱橫天下，我不跟你們爭了。我也不管你們?nèi)∈裁磭?。?/p>

安童大叫道：“博彥元帥，你不要聽他的，趁此良機(jī)快滅掉這個禍害。趕快沖過來吧。元帥，沖過來呀！”

博彥說：“海都你讓安丞相放馬過來，我肯定撤退。我不像你說話不算數(shù)。”

這時博彥大軍的后隊(duì)里，一位軍士站在馬背上揮著一面小紅旗。昔班立馬待發(fā)，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遠(yuǎn)處揮動的紅旗，于是揮刀大叫道：“沖！”人馬風(fēng)暴般沖了過來。

博彥一語雙關(guān)地說：“海都你為什么不放安丞相過來，啊，否則我就要沖過來了！”

安童一聽突然貓下腰，雙腳跟用馬刺一蹬，那馬箭一般飛出陣來狂奔。不料一根絆馬繩早已等候在那里，安童連人帶馬滾在地上。博彥舉刀大叫道：“沖啊！”海都也大叫著往前沖，左右兩側(cè)里昔班的人馬向海都中軍沖來。

兩軍相交，殺氣震天，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zhàn)，軍士們被砍掉頭的，被砍斷胳膊、砍斷腿的，被刺死的，不計(jì)其數(shù)。戰(zhàn)場上一片死尸，橫七豎八地躺在那里，個個血肉模糊，表情猙獰可怕，情狀十分慘烈。

遠(yuǎn)處有幾面藍(lán)色軍旗在飄揚(yáng)，一軍官仰望著天，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插著一桿長槍，槍柄在晃動著。一個士兵的肚子上露出尺長的刀尖，士兵的雙手緊緊抓著露出的刀尖，齜著牙似乎在笑。有幾匹戰(zhàn)馬的腿在抖動著。有幾處落下黑色的禿鷲在爭搶著撕扯著尸體，在一處尸首堆中，安童慢慢地蠕動著身體，爬起又倒下。他滿臉泥血，依然縛繩在身。安童枕著一匹馬尸喘息了一會兒，然后一點(diǎn)點(diǎn)挪到一個身上插著刀的尸首前，轉(zhuǎn)過身去，在那把刀上上下下蹭著縛繩，臉上的汗水血水往下流著，安童終于把縛繩拉斷。他活動著雙手，慢慢站了起來，茫然地看著四周的死尸荒原。

博彥大軍露營處，篝火點(diǎn)點(diǎn)，將士們?nèi)宄扇涸诨鹕峡局R肉吃。軍帳內(nèi)，博彥怒容滿面地來回走著。昔班站在一側(cè)，屋中桌子上放著一大盤馬肉。博彥大聲訓(xùn)斥道：“吃吃吃，你們都吃死算了。找了兩天了還沒有找見安童丞相，我回去怎么向大汗交代？走，去找安丞相。把尸體一個一個翻過來找！找不見安丞相，你不要回來見我！”

昔班領(lǐng)命，站起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河中的原野上，安童跌跌撞撞地走在尸首間。走不過一段路，停下來，坐在一具馬尸上，用刀刺穿馬脖子，嘴對著流血處貪婪地吮吸起來。安童吮吸夠了，擦著嘴上的血站起來走著，他突然看見不遠(yuǎn)處的火把，他馬上蹲在地上向火把處張望著。火把越來越近。昔班走在一堆士兵中間命令道：“仔細(xì)地查，一個一個尸首翻過來看，找不見安丞相，你們誰也別想回去！”

這時安童站起身來趕緊說：“昔班，安童在這里?！蔽舭嘁恍腥嘶琶εe著火把跑過來。

救回博彥大營，安童跪下謝道：“感謝大元帥相救?！辈┗琶Ψ銎穑f道：“海都又跑掉了，阿八哈大王半道截殺他，原想肯定能夠俘獲他，結(jié)果還是讓他跑脫了。看來，我要在北地鎮(zhèn)守一段了。”

安童說：“海都性格倔犟又多變，他不會就此銷聲匿跡的。這個禍害，不知作亂到何時？”

博彥說：“在這兒修養(yǎng)一些日子，然后我派兵護(hù)送你回上都。按例，大汗應(yīng)該到上都度夏了。丞相回去以后，要警惕一個人——阿合瑪。”

安童說：“我知道，在中書省時就領(lǐng)教過這個人，也跟他交過手，這些年我就不知道他專權(quán)亂政到什么程度了。我是已經(jīng)死過幾回的人了，我回朝以后一定查清事實(shí)，稟明皇上，除掉這個奸賊?！?/p>

姚樞府內(nèi)，姚樞與劉秉忠相對而坐。劉秉忠說：“公茂，太子非要把阿合瑪留在大都是為什么？我問幾次他都沒跟我說。我想他肯定給你這個師傅說了，你給我透點(diǎn)消息行不行？”

姚樞搖搖頭沒有答應(yīng)，劉秉忠說：“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把阿合瑪留在大都，他自己則要隨駕去上都。他如果是留下阿合瑪，找機(jī)會收拾他，那他自己離開大都，他到底要干什么？”姚樞笑道：“浪子你還有想不明白問題的時候，真是稀罕了?！?/p>

劉秉忠說：“你不要譏諷我，這件事我確實(shí)是想不明白。太子葫蘆里到底裝的什么藥？”姚樞說：“唉，說實(shí)在的，我也不全清楚，太子只跟我說過，清君側(cè)，別的我也不便過問。”

劉秉忠聽罷大驚失色道：“啊，公茂，這可是震天動地的大事，弄不好動搖國家根本，得不償失呀，你要勸阻太子才是。”

姚樞搖了搖頭，說：“太子不聽我這個師傅的。太子好像胸有成竹，我們靜觀其變吧。太子經(jīng)過這些年總理朝政，風(fēng)風(fēng)雨雨練就得不錯了，我相信他會把握好度的?！?/p>

劉秉忠憂慮道：“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公茂你可要想好了，這些年我們苦苦奮爭為了什么，為了江山社稷的安定。偌大個前無古人的國家，不怕外敵侵?jǐn)_，就怕禍起蕭墻，引起內(nèi)亂啊。自古以來以清君側(cè)之名徇私的比比皆是，我想，太子孝順不會有什么私心的，但是怕弄巧成拙，引起內(nèi)亂，搖動國家根本?！?/p>

東宮一間房里，賀仁杰對王著說道：“兄弟，太子把我倆表弟升為侍衛(wèi)親軍百夫長了?！?/p>

王著說：“大哥，太子的恩情我不知道怎樣報(bào)答？你跟太子說吧，讓我做什么？我都快憋瘋了。”

賀仁杰說：“兄弟你別急，最近不要出宮門。要注意安全，還有你那朋友高和尚信得過嗎？

王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沒問題，我們也是生死之交。”

賀仁杰說：“好，你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一切聽我的就可以了?！?/p>

阿合瑪府內(nèi)，阿合瑪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兒子忽辛進(jìn)來施禮道：“父親，孩兒查清了宿衛(wèi)軍漢軍千夫長王著原籍就是真州的，與崔斌同鄉(xiāng)?！?/p>

阿合瑪一驚，說道：“啊，這么巧啊，他們是不是有什么親戚關(guān)系？趕快查清，這可生死攸關(guān)??！”

忽辛說：“孩兒一定盡快查清。父親，您為什么不隨駕去上都？”

“這你不必問?！卑⒑犀斦f。

“崔斌一家死的死，逃的逃，父親不必太擔(dān)心了?！?/p>

“都是你們這個麻痹思想在作怪。”阿合瑪訓(xùn)斥道，“有道是斬草除根，否則春雨一澆，春風(fēng)一吹，草根又發(fā)芽拱出土來了。那時候后悔也晚了。刀架到你脖子上你才知道厲害。給我認(rèn)真去查，盡快查個水落石出！”

夜里，賀仁杰與王著一起飲酒。王著焦躁，說道：“大哥，你說吧，什么時候動手？我都有點(diǎn)耐不住火了。我把家中老小都安頓好了，我不顧一切了?！?/p>

賀仁杰說：“兄弟，越到關(guān)鍵時刻，越要冷靜。今天這酒就喝到這兒，以后直到事成之前不能再喝酒啊，聽大哥的?！?/p>

王著端起酒杯，一看，是空的，于是向賀仁杰求道：“大哥，你知道我酒量，再讓我喝三杯行嗎？只喝三杯?！?/p>

賀仁杰說：“半杯也不行。事成之后咱們好好喝，醉它個三天三夜的?！?/p>

王著說：“大哥，我心里清楚，事成之后我還有工夫喝酒嗎？你放心，我喝不醉，誤不了事，太子這么待我，自古就有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我心甘情愿了，大哥你不必?fù)?dān)心，兄弟我誤不了大事。”

賀仁杰無奈，又給王著滿滿地斟了一杯，王著端起來一飲而盡。

次日一大早，賀仁杰就去拜見真金，真金說：“三天以后我們就出發(fā)了。你都準(zhǔn)備好了？阿合瑪那邊有什么動靜？”

賀仁杰說：“一切準(zhǔn)備妥妥當(dāng)當(dāng)，請?zhí)臃判摹０⒑犀斈沁呉苍诩泳o行動，尋找崔斌的兒子?！?/p>

真金說：“這幾日王著不能走出東宮半步。到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的關(guān)鍵時刻，你要冷靜。這幾天再不能給王著喝一滴酒，我怕喝酒誤了大事?！?/p>

阿合瑪此時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毫無頭緒。見忽辛來報(bào)說崔斌的兒子還沒有下落，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此時的阿合瑪，就像一只驚弓之鳥，一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惴惴不安，驚恐不已。他命忽辛抓緊時間追查崔斌兒子的下落，一面又令府中加強(qiáng)軍兵衛(wèi)護(hù)，而自己卻在府中深處因?yàn)楹ε露煌５仡澏丁?/p>

臨出發(fā)的前一天，真金與賀仁杰進(jìn)行最后的商議。賀仁杰報(bào)說;“太子，王著已對天起誓，效忠太子，絕不反悔?！?/p>

真金問：“他把家人都送走了嗎？”

賀仁杰說：“早送走了?！?/p>

真金又問：“沒有人知道吧？”

賀仁杰說：“不會有人知道的?！?/p>

真金說：“我要隨父汗去上都開平，這事一切按照計(jì)劃都由你來完成。你有把握嗎？”

賀仁杰說：“請?zhí)臃判?，我會完成自己的使命的?！?/p>

真金最后說：“這些天多派人嚴(yán)密監(jiān)視阿合瑪?shù)膭屿o，他這個人的鼻子比狐貍還靈。到了千鈞一發(fā)的關(guān)鍵時刻，不能有半點(diǎn)疏漏，這事是捅天的事情。”

忽必烈把真金叫去，問道：“親軍侍衛(wèi)長你帶誰走？”真金說，帶寶音圖走。忽必烈問，賀仁杰呢。真金說，要留他守衛(wèi)和打理東宮。忽必烈說，你把他帶到上都去，我早就答應(yīng)給他娶個蒙古族媳婦的，這次正好，把這件事辦了。真金大驚，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說道，父汗，這次恐怕不行了。忽必烈問為什么，真金說，我留他到我真州封邑收封邑稅銀。忽必烈說，那好吧，但是他趕回來的話，讓他立即去上都。真金答應(yīng)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想，這次賀仁杰終于能夠留下來了。

三十六、安童回營遭陷害 王著錘斃阿合瑪

真金正說著呢，阿合瑪進(jìn)來了，跪下說道：“奴才給皇上、太子請安。”忽必烈命他起來，問他有什么事，阿合瑪瞅瞅真金有些局促不安地說：“皇上、太子馬上出發(fā)去上都了，我來給皇上、太子送行。”

忽必烈說：“每年夏季都在上都，這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從這次開始，朝臣在北門跪送等禮儀都免了吧。該走的走，不走的留下來安心做事。君臣相重，不在這些繁文縟節(jié)上。我把話都跟你說過了，要與朝中同僚處好，不要驕橫跋扈，這樣有百害而無一利。你記住了？”阿合瑪說記住了，忽必烈命他退下。

真金出來，回到東宮，將忽必烈要給賀仁杰完婚一事對他說了。賀仁杰吃了一驚，問道該怎么辦，真金說：“我說讓你到真州收稅銀，父皇讓你回來后去上都呢。這樣，你還要辛苦一趟，無論如何以五馬速度去一趟真州，否則說不過去?！辟R仁杰說，我連夜出發(fā)去真州一趟，速去速回，保證不會誤了大事。

賀仁杰去了，真金對樞密副使張易說：“皇上駕幸上都，大都的防衛(wèi)你要注意，兵馬一律不準(zhǔn)進(jìn)大都，進(jìn)大都必須有我的令牌方可。你要謹(jǐn)慎。”

明日就要出發(fā)了，忽必烈把劉秉忠叫到自己跟前，說：“我明天就要出發(fā)了，這里的一切都交給你。廉希憲的案子還沒有完，玉昔鐵木爾辦案不力，一直敷衍我。”劉秉忠說：“臣會催促他的。”忽必烈說：“姚樞還好吧？好久沒他音信了。你代我去看看他。還有，明日出發(fā)時，群臣送行儀式就免了。各盡職守比什么都強(qiáng)，禮儀太繁，累死人啊。你通知百官都不要送行?！眲⒈翌I(lǐng)旨連夜去辦。

總管捧著一個寶盒來見阿合瑪，阿合瑪見了，仔細(xì)看了看，原來是兩顆閃著綠色光芒的祖母綠寶石。阿合瑪驚叫道：“啊，貓兒眼，哪兒來的？”總管說，這是緬國國王進(jìn)貢的。阿合瑪用貪婪的眼光瞅著祖母綠說：“這可是稀世珍寶，價(jià)值連城啊。春秋之時有一和氏璧換得幾座城。這一對貓兒眼，比它還值錢?！?/p>

總管問：“給皇上交上去，還是留著？”阿合瑪猶豫著說：“這貢品嘛，當(dāng)然是交上去了?！笨偣苷f，丞相，誰也不知道這是給皇上的貢品，留下吧，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寶貝。阿合瑪猶豫著說，這，這可是緬國的貢品，皇上問起來，不好交代?？偣苷f，皇上哪兒還記得這點(diǎn)事，留下吧。阿合瑪說，那你就留下吧，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總管把盒子重新放在桌子上。阿合瑪親手打開欣賞著，口中喃喃地說：“這一輩子啥樣的寶貝沒見過，歐羅巴的、伊兒的、河中的、金、大理、南宋的，就是沒見過這么好的?！彼贸鲆活w放在手上欣賞著，又拿出另一顆放在手上，贊不絕口地說：“這兩顆還一模一樣，真像一雙貓兒眼，啊，天公造物如此神奇?！?/p>

阿合瑪把兩顆寶石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盒子里，輕輕蓋上蓋子，自己捧在手里拿進(jìn)里邊去了?？偣芸粗谋秤埃砬楸梢牡?fù)u搖頭往外走。放好寶貝，阿合瑪出來問道：“崔斌的兒子依然沒找見？”總管說沒有。阿合瑪生氣地說：“還沒有，一問就說還沒有，還沒有。什么時候才有啊，等我被關(guān)進(jìn)大牢你們才找見他呀？王著究竟和崔斌是不是親屬，查清了沒有？”總管說，還沒有呢，太子?xùn)|宮戒備森嚴(yán)不好查。阿合瑪說：“不好查也查，現(xiàn)在太子正好不在，是個好機(jī)會。”

總管說：“丞相有所不知，太子親軍侍衛(wèi)長賀仁杰驍勇善戰(zhàn)不說還十分狡猾，太子府由他當(dāng)家，這個人比太子還難對付?！?/p>

阿合瑪說：“我怎么不知道他，自小我就認(rèn)識他，他在皇上跟前長大，太子進(jìn)東宮后，皇上把他賞給太子，這小子是有兩下子。他沒跟著去上都嗎？”

總管說：“不知什么原因他去了江南，還沒見他回來。他回來后太子?xùn)|宮戒備更加森嚴(yán)，他每晚親自帶兵巡夜，不給我們一點(diǎn)機(jī)會。”

阿合瑪站起來，來回走著，不解地說：“奇了怪了，他怎么沒跟著去呀？他可是親軍侍衛(wèi)長啊，到江南干什么去了？”

總管也在疑惑，阿合瑪說：“加強(qiáng)戒備，一到晚上關(guān)好各門，里邊的不能出，外邊的不能進(jìn)。擅自出門者格殺勿論?！?/p>

阿合瑪不僅貪財(cái)，還十分好色，不僅妻妾成群，而且個個貌美如花。一日，阿合瑪與一群妻妾在宮中賞花，左抱一個，右摟一個，摸摸這個，親親那個，還不時摘下一朵花別在小妾的頭上。阿合瑪說：“我問你們，美人如花，還是花如美人？”妾們異口同聲地嬌聲說道：“美人如花兒?！卑⒑犀斝Φ溃骸板e了，錯了?！币绘獘晒缘匾蕾嗽诎⒑犀?shù)膽牙铮脣傻蔚蔚穆曇粽f：“大人您說呢?！卑⒑犀斦f：“美人如花兒，太俗了，應(yīng)該叫花兒如美人，這才夠品格?！边@個小妾撒著嬌說：“大人，我們哪有你的學(xué)問啊?！?/p>

中原原野上，賀仁杰與兩個侍衛(wèi)放馬狂奔。賀仁杰大汗淋漓，滿臉通紅，坐騎也渾身汗透了。到了路邊一個驛站門口，三個站卒牽三匹備好鞍的馬，站在門口，張望著。賀仁杰三個人飛馬過來跳下馬，賀仁杰拿出一令牌給站卒看，站卒看畢，把馬韁交給賀仁杰等三人，三個人換了新馬躍上馬背加鞭駛遠(yuǎn)。

日夜兼程，終于回到了大都。到了郊外，三個人下馬，賀仁杰說：“你們倆先進(jìn)東宮，然后趕出三輛水車來，在玉泉山水站等我。”兩個隨從領(lǐng)命，上馬奔馳而去。

大都街市，極盡繁華。大街上各種生意、買賣格外興隆，人們摩肩接踵，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一條路上，三輛水車緩緩駛來。東宮門口，站著四個持刀侍衛(wèi)，表情嚴(yán)肅。運(yùn)水車趕過來，侍衛(wèi)驗(yàn)了令牌，放進(jìn)院里。不遠(yuǎn)處有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向這邊張望著。

進(jìn)到東宮院內(nèi)，一輛運(yùn)水車趕過來，賀仁杰隨從把車蓋打開，賀仁杰從里跳出來，喘著粗氣說：“差點(diǎn)把我悶死了?！闭f罷整理衣冠，走進(jìn)屋里。

進(jìn)得屋里，王著接著，賀仁杰說：“路線你都查看好了吧？大都北的人馬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吧？”王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賀仁杰又問：“太子的儀仗不會讓人看出破綻吧？”王著保證道：“不會的?！辟R仁杰說：“一定要絕對保密。太子去上都時間還不到一個月，馬上回來怕引起他們懷疑，縮在府中不出來，引兵攻打必引起大亂，這樣不好。再過一些日子，他們就不會懷疑了。不會忍太久，等我的令。這些日子連這個屋都不能出?！蓖踔f：“越快越好，我實(shí)在是快忍不住了?！?/p>

大都皇宮出口，忽必烈與夫人察必乘象輿向北緩緩走去，車仗人馬儀禮簡約。真金騎在馬上隨象輿后，他回頭望了望大都，禁不住皺了一下眉。

忽必烈一行的車仗人馬行到了大都開平草原上，金蓮花開滿了金蓮花草原。徐風(fēng)吹來百花兒搖曳，小鳥兒飛鳴，景色十分迷人。

忽必烈與察必二人緩緩走著，盡情地欣賞著美景。忽必烈贊嘆道：“真涼爽啊?！辈毂夭[著眼，眺望著，徐徐地說：“當(dāng)年真金、忙哥剌、那木罕三個兒子在這草原上跑啊，跳啊，像個鹿崽子似的，看都看不住?！闭f罷眼里含滿了淚水。忽必烈轉(zhuǎn)過頭來說：“你又傷感了，本來是讓你到這兒清爽一下，放松放松的，你倒又傷感起來了，不要老想著過去?！?/p>

這時，董文炳領(lǐng)著安童過來，施禮說道：“皇上，您看誰來了？”忽必烈瞇著眼，睇視著安童好大一會兒才認(rèn)出他來。忽必烈又驚又喜，把他扶了起來，說：“我們快坐下談?！笔绦l(wèi)們馬上鋪上了大大的坐氈，然后四周又插上了傘蓋。忽必烈、察必并肩而坐，安童坐在對面。忽必烈說：“我還擔(dān)心你成了郝經(jīng)第二，萬幸的是你回來了，你受苦了。那邊情況怎么樣？”

安童傷感地說道：“一言難盡，臣本來是去協(xié)助北平王坐鎮(zhèn)靖邊的，不料，昔里吉叛亂，北平王和臣被關(guān)押在海都處。從此，臣由一個靖邊大吏成為階下囚，成為國家的負(fù)擔(dān)，真是慚愧呀！”

忽必烈勸他道：“安童，不要這樣說，這都是海都造的孽，當(dāng)年的情形你都知道，我對得起他們，不知他們?yōu)槭裁凑曳N種借口與我作對?！?/p>

安童說：“阿八哈大王發(fā)兵從西邊進(jìn)攻海都，這邊博彥元帥大軍壓境，海都自感不妙，竟然把我綁縛在軍前，威脅博彥元帥，一旦沖擊，就要砍下我頭顱祭旗，我求元帥不要管我，元帥不肯，退了兵。第二次，海都依然以我為誘餌，讓元帥中計(jì)，元帥先埋下伏兵，殺得海都措手不及。在亂軍之中，臣幸虧沒有死，從死尸堆里爬出來，元帥連夜派兵救出了我?！?/p>

忽必烈說：“萬幸、萬幸，回來就好了。海都逃哪里去了？博彥怎么樣？”

安童答道：“海都又逃到河中以西高原。他被元帥大軍殺得七零八落。三五年內(nèi)恐怕無法恢復(fù)。但是，此人性格倔強(qiáng)堅(jiān)韌，我怕他不會就此罷休。博彥元帥派了一支輕騎進(jìn)入河中腹地追殺海都，大軍回到了哈拉和林。”

忽必烈嘆了一口氣說：“我就擔(dān)心依然留下海都這個禍患，以后還得搗亂。你先在這兒好好休養(yǎng)，把家人都接過來，秋后跟我一起回大都?！?/p>

行宮內(nèi)，董文炳報(bào)說：“皇上，遼東行省急使來報(bào)，乃彥叛軍又過嫩江、興安嶺向南進(jìn)犯，已進(jìn)到科爾沁草原腹地?！?/p>

忽必烈說：“海都躲起來了，他又冒頭了，我想，這有可能是海都派人勾結(jié)唆使乃彥，這么一來，又轉(zhuǎn)移我們的視線，讓我們顧了東，顧不了西?！?/p>

安童說：“大汗分析得有道理。海都窮途末路，鼓動乃彥重新起兵，事在必然。大汗，我去遼東，若不除乃彥誓不回朝?！?/p>

真金在一旁說道：“父汗，兒臣去遼東，徹底清除這個禍患?！?/p>

忽必烈說：“你們都不要去，遼東暫時撐得住，垮不了。等過了夏，我要親征遼東。真金你從這兒給遼東派去一萬人馬，讓他們加強(qiáng)防備，等大軍到了以后，再進(jìn)攻乃彥?！?/p>

到達(dá)上都，汗宮外，忽必烈與安童并肩而走。安童說：“大汗，有個話臣憋在心里好久了。阿丞相……”

忽必烈不悅地說：“我知道，這幾天你一見我就想說又不說的，我猜出肯定又是阿合瑪?shù)氖隆Ｄ阏f說，我聽聽還有沒有什么新鮮的？”

安童說：“大汗，權(quán)臣擅權(quán)不得不防啊！退一步說，阿合瑪是汗夫人家人出身，他不會有反意，但是，專橫跋扈，網(wǎng)羅黨羽，引起百官怨恨，長久下去會亂了朝綱?！?/p>

忽必烈說：“你別說了，他們也都是這么說的，你這也是老生常談，老話重提了?！?/p>

安童說：“大汗，您可知道博彥元帥平宋回來以后，阿合瑪跟他索要南宋宮內(nèi)珍寶的事情？”

忽必烈一驚，說道：“博彥沒有跟我說起過，我不知道?！?/p>

安童說：“元帥為人持重敦厚，怕大汗生氣，沒跟大汗說罷了。阿丞相索要珍寶被博彥元帥訓(xùn)斥一番，對此阿合瑪耿耿于懷。大汗您想想，博彥元帥何等人物啊，右丞相、樞密使、平宋都元帥、太子太師，位極人臣，對這樣的人阿丞相都敢索賄，何論其他人?！?/p>

忽必烈說：“博彥為什么不跟我說呢？這么大的事情?！?/p>

安童說：“元帥可能有所顧及了吧。而且臣以為廉希憲的案子大概也是這種情形?！?/p>

大都姚府里，姚樞正拄著拐坐在樹蔭下，打著盹兒。劉秉忠站在樹蔭下，寒暄罷，說道：“安童回到上都了?！?/p>

姚樞問：“噢，他回來了，海都呢？抓了還是逃了？”

劉秉忠說，又逃了。姚樞說，游牧習(xí)性，忽來忽去，飄忽不定。難啊，難。劉秉忠說，遼東乃彥又起兵過興安嶺，跨嫩江到了科爾沁草原腹地了。姚樞說，這又是海都串聯(lián)的，我這個賦閑之人，這些我都管不著了，我只問你，廉希憲怎么樣？阿合瑪還在做跋扈將軍呢吧？

劉秉忠說，廉希憲還關(guān)著呢，阿合瑪?shù)故强熳龅桨响柙獛浟恕?/p>

姚樞恨恨地說：“我這口氣就是為他留著呢，現(xiàn)在夜里睡覺氣堵在胸口，心里還明白，我就下狠心，這口氣一定放出來，不能就這樣憋死了，一定留到阿合瑪死那一天，這樣硬挺，哎，這口氣真又出來了。”

劉秉忠笑道：“看來，阿合瑪是你福星啊，我現(xiàn)在倒不想讓他死得太早了?！?/p>

姚樞連忙說道：“哎，別、別、別。他多活一天朝廷多亂一天，忠臣多受一天罪。你別管我，有法子早點(diǎn)讓他死。”

劉秉忠說：“你都知道誰有法子，還裝什么？這些日子，一股潮暗鼓涌，京城上空殺氣密布。我昨夜觀天象，斗牛犯天狗必將有一場殺戮。阿合瑪活不了幾天了?！?/p>

姚樞拄著拐，硬撐著站起來說：“來人，備酒席?！?/p>

汗宮內(nèi)，侍衛(wèi)送來了一封信，是阿合瑪?shù)?，忽必烈展信讀道：“皇上，奴才在大都日夜不分為鉤考錢糧和支用之事奔忙。但是有一件大事必須向皇上報(bào)告。安童丞相在海都處時，變節(jié)做了他的丞相幾年，博彥等人與他通同作弊，隱情不報(bào)，欺君罔上，請皇上明察，不可讓奸人在側(cè)，蒙蔽圣上。”

忽必烈看畢信，臉色大變，吼道：“都在騙我，都在騙我！”忽必烈站起來抖著信讓他看，董文炳讀罷信，說：“皇上，此信不可信。博彥元帥一向忠厚，他決不會做出蒙蔽皇上的事情。請皇上三思。”

忽必烈問：“那他為什么在那里待了那么長時間安然無恙？”

董文炳說：“皇上，郝經(jīng)在南宋十六年，趙良弼在日本島上六年，安童僅在海都處五年?。　焙霰亓衣犕?，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語。

董文炳退下，慌忙去找真金，對他說，皇上看了信大怒。真金咬牙切齒地說，阿合瑪，你快做到頭了。安丞相在海都處受困幾年，受盡凌辱，好不容易回到了這里，難道還要受牢獄之災(zāi)不成？我要去勸父皇，為安丞相求情。

上都皇宮內(nèi)，忽必烈怒氣沖沖地坐在那里，安童進(jìn)來跪下說：“皇上找臣？”忽必烈問：“你在海都那里做丞相，可比在我這兒做丞相更舒坦？”安童仰視著忽必烈，委屈地說道：“皇上，我何時在海都處做丞相了？誰在誣陷我？”

忽必烈說：“你不在海都那兒做丞相，難道是空穴來風(fēng)？”

安童辯白道：“皇上，海都確實(shí)是多次勸我給他做丞相，他拘押我多年不放歸也有這個目的，但是臣堅(jiān)決拒絕。不知何人在誣陷臣？”

忽必烈說：“你在上都府中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允許不得出府，待我查明了一并問罪?！?/p>

上都草原上，忽必烈、察必、真金一家三口在悠閑地散步。

真金小心翼翼地說：“父汗，兒臣大膽問一句，安丞相的事是不是阿丞相告發(fā)的？如果是他告發(fā)的，十有八九不會是真的。”

忽必烈用手指著真金，生氣地說道：“你一直就看不慣阿合瑪。你問你的母親，阿合瑪?shù)臓敔斁褪腔ㄘ葑幽５尼t(yī)生，給我祖汗治過病，他的父親一直跟隨按臣，他們家的祖宗三代我和你的母親都清清楚楚，我就不信他有二心，凡事和阿合瑪一聯(lián)系起來，你們就懷疑他?！?/p>

真金說：“父汗，這一切您和母親都講過多次了，我都記住了，但是，父汗您想想，曹操是漢皇帝的家臣之后，李淵也是隋朝大臣，宋太祖也是周皇帝的小臣子，家臣、家奴奪主子天下的比比皆是。”

忽必烈大怒，罵道：“你敢拿那些末代昏君比我，畜生！”

真金慌忙跪下說道：“父汗，兒臣決不是那個意思?！?/p>

這時察必在一旁趕緊勸道：“大汗，兒子不是說您，您生這么大氣干什么？”

忽必烈氣得激烈地咳嗽起來。察必?fù)崦反蛑霰亓业暮蟊?，心疼地說：“看你，老了老了，還這么大氣性，喝口熱茶?！焙霰亓夷闷鸩璞さ梅鬯?。

察必示意真金先出去，真金起身走了出去。察必說：“大汗，我說幾句您不要生氣，阿合瑪是我?guī)淼募胰瞬徊?，但是他又是您的丞相，與其他的丞相們是一樣的。阿合瑪自小聰明乖巧，長大了辦事靈活又有理財(cái)才能，確實(shí)是給您出過大力，但是，我聽真金還有董文炳他們多次說起過他的種種不是。我就不信劉秉忠、廉希憲這些從草原上開始跟您的大臣都對阿合瑪不好，都對您說謊話。大汗，您還真得查一查阿合瑪。不要因?yàn)樗粋€人，冷了連自己兒子在內(nèi)的這些大臣們的心?！焙霰亓页蛑h(yuǎn)處，沉默不語。

阿合瑪終于搞清楚了，王著確實(shí)和崔斌有親戚關(guān)系。但是崔斌的兒子是否躲在王著家中，總管還沒有查清楚，只是說有可能。阿合瑪大怒，說道：“你們這群蠢貨，辦事如此粗心，我要死，就死在你們手上。”忽辛在一旁趕緊說道：“父親，怎么說這么不吉利的話?！卑⒑犀斦f：“話不吉利又怎么樣？要不了我的命。你們做事不認(rèn)真才要命呢，都給我出去連夜查，查不著別回來。”忽辛、總管二人悻悻地退出。

出到院中，夜色已深，忽辛、總管二人好多天都沒有好好睡覺了，困得站著都能睡著，誰還去查什么崔斌、王著。二人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回各自的房間去了。

東宮房內(nèi)，賀仁杰、王著二人正在密謀著，氣氛十分緊張。賀仁杰說：“兄弟，你藏在水車?yán)飶谋苯情T出去。黎明的時候進(jìn)北門先到樞密副使張易府門口，通知他太子回來到太廟為那木罕大王進(jìn)香，讓他接太子駕。張易出來后，一起到阿合瑪府門口叫他去北門跪迎太子。到北門跪迎的時候你就下手?！?/p>

王著目光堅(jiān)定地說：“好，我等這日子好久了?！?/p>

賀仁杰又說：“兄弟的家小和表弟都交給我吧，他們就是我的親人?！?/p>

王著跪了下來，說：“大哥，士為知己者死，我死而無憾，把一家老小就交給大哥了。”賀仁杰聽罷也跪了下來，與王著緊緊擁抱在一起。

王著與張易二人騎馬并肩走著來到了阿合瑪府門口，身后是幾名隨從。二人下了馬，門衛(wèi)攔住，王著說：“通報(bào)阿丞相。”百夫長向前對門衛(wèi)說：“快去報(bào)阿丞相，馬上去北門迎接太子?！币婚T衛(wèi)領(lǐng)命向府里走去。

阿合瑪身著便裝，手里滾著雙玉球，站在屋中，總管進(jìn)來報(bào)說，太子回大都讓丞相到北門迎接。阿合瑪一聽，驚得手中的玉石球掉落在地，趕忙問道：“他回來干什么？”總管說他也不知，阿合瑪在屋中走來走去半晌停住腳說：“你出去告訴他們，就說丞相病重，起不來床，我們不敢叫醒他，對他們說，待丞相醒過來就讓他去見太子?！?/p>

總管往外跑，剛跑出幾步，阿合瑪喚住說：“你先到門口看看誰來了。有沒有認(rèn)識的，然后再說。好好觀察他們是不是有什么異樣。”

阿合瑪門口，王著、張易還在那兒站著，大門開處，總管走出來施禮說道：“二位大人不知什么事找丞相？”百夫長說：“你瞎了眼了，連樞密張大人都不認(rèn)識?！笨偣苁┒Y道：“小的給張大人請安?！卑俜蜷L催促道：“不要啰唆了?？旄嬷⒇┫?，太子回大都進(jìn)香，馬上到北門了，讓他速到北門跪迎?！笨偣苷酒鹕韥?，打量一眼王著和張易，說道：“小的馬上去稟報(bào)丞相?！?

府內(nèi)，阿合瑪站在屋中，臉色陰沉?？偣苓M(jìn)來了，阿合瑪問：“來了什么人？”總管說，樞密張大人來了。阿合瑪問，送信的是誰，總管說，是王著。阿合瑪大驚，說，怎么偏偏是他，說罷在屋中走來走去的，猶疑不定。這時，兒子忽辛進(jìn)來說：“父親，出什么事了？”

阿合瑪說：“宿衛(wèi)軍王著、樞密副使張易大人到門口通知我，太子回大都太廟進(jìn)香，讓我到北門迎接。”

忽辛說：“父親，這是常理，去迎接不就得了?！?/p>

阿合瑪?shù)闪怂谎郏f：“你說得輕巧，這個王著就是崔斌的親戚，他怎么突然出現(xiàn)了？”

忽辛說：“諒他也不敢把一個丞相怎么樣！”

阿合瑪說：“你還滿不在乎，我怕他干什么？我怕的是太子。”

忽辛說：“太子也不能把您怎么樣，您的丞相是皇上任的，也不是太子任的，您是大元國的丞相，又不是東宮的屬官，您怕他干什么？”忽辛往外走，阿合瑪叫住他，叮囑道：“樞密大人來了，你要講禮儀，不要沖撞了人家?！?/p>

阿合瑪府門口，王著、張易仍然站在那里，王著說：“張大人您看看，太子回來讓他去迎接，請他這么難?！?/p>

張易微笑著低聲說道：“王著，他真的回來了嗎？”王著假裝沒有聽見。這時，大門一開，忽辛從里面走出來，施禮道：“樞密大人一向可好？”

張易還禮道：“太子回大都給太廟進(jìn)香，宿衛(wèi)千夫長王著來通知阿丞相，到北門迎接太子?！焙鲂链蛄恐踔f：“千夫長王著，我怎么不認(rèn)識你？”

王著從容不迫地說：“您是丞相長子又是大都路課稅總管，怎么能認(rèn)識我這個小小的千夫長。我是奉太子令來通知阿丞相到北門跪迎太子的，望總管大人快快通知阿丞相，不要誤了時間，時間快到了，誤了時間誰也吃罪不起?！焙鲂琳f，兩位等著，說罷往里走去。

府內(nèi)，阿合瑪仍然站在門口張望著，忽辛進(jìn)來報(bào)說：“父親，樞密張易大人親自候在門口，父親趕緊去迎接太子吧，誤了時間反倒吃罪?！?/p>

阿合瑪問：“那個王著呢？”

忽辛說：“一個小小的千夫長，還敢怎么樣？父親不必憂慮，孩兒陪你去?！?/p>

阿合瑪猶豫著。忽辛說：“父親，誤了時間反倒吃罪呀。孩兒領(lǐng)上親軍送你去，看誰敢動您?！?/p>

阿合瑪說：“你去告訴張易大人，讓他們先去。我換上朝服馬上就到北門恭迎太子。還有，立即通知左丞郝禎、右丞張惠一同前往迎接太子。”

劉秉忠府里，一近侍忽然進(jìn)來報(bào)說，樞密張易大人派人告知，太子回大都太廟進(jìn)香，讓大人到北門迎接。劉秉忠一驚，放下書，站起皺了皺眉，然后坐下，說，你先退下吧。侍衛(wèi)施禮退出。劉秉忠緊皺雙眉，在屋中來回走了幾步，然后依然坐下來，拿起書埋頭看起來。

此時在上都太子府里，真金也是坐臥不寧，焦灼異常。在屋中踱了半天步，真金走到一尊佛像前，點(diǎn)著香，舉在眼前，閉上眼睛，嘀咕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為國除奸，安定天下……”

大都北門外，阿合瑪騎在馬上，左右有同黨左丞郝禎、右丞張惠，身后忽辛領(lǐng)著親軍跟隨。阿合瑪?shù)热肆⒃隈R上，省、院、臺上百名官員跪在地上都仰頭瞅著依然立在馬上的阿合瑪。太子車仗人馬緩緩走過來，由遠(yuǎn)而近，慢慢地停在了那里。假太子坐在一輛華蓋四馬車上，跟前坐著高和尚。

王著大聲地說：“阿丞相，太子車駕已到，百官已跪下，你為何不下馬跪迎？”車上的高和尚手指著阿合瑪厲聲地說：“太子在此，何人還敢立在馬上？”

阿合瑪?shù)认埋R趨前，跪在百官之前，說：“臣阿合瑪跪迎太子。”見阿合瑪跪下，王著手拿一柄大銅錘，走到阿合瑪跟前高高舉錘，一錘砸了下去。阿合瑪腦漿四濺，倒在地上。王著身后的幾個親兵也把左丞郝禎、右丞張惠亂刀砍死。

張易站起來大喊道：“有反賊，把反賊拿下！”幾個軍士把王著摁住捆了個結(jié)實(shí)。高和尚與假太子跳下車欲逃，二人被軍士一陣亂刀砍死。

張易穩(wěn)定住局勢，馬上去拜見劉秉忠。一見到劉秉忠，就慌忙地說：“丞相，出大事了！”劉秉忠愣住了，張易說：“我派人通知丞相到北門迎接太子，大人不知？”劉秉忠搖頭說不知，張易說：“是宿衛(wèi)軍千夫長王著假傳太子圣旨，把阿合瑪和左丞相郝禎、右丞相張惠給殺了?！?/p>

劉秉忠大叫道：“啊，反了，反了！反賊抓住沒有？”

張易說：“反賊王著被我捉住關(guān)在刑部大牢。其他同黨殺死了好多。事態(tài)已經(jīng)平息了。丞相怎么辦?。俊?/p>

劉秉忠說：“膽敢殺丞相，此賊膽子不小。丞相都被殺了，還怎么辦？趕緊派人到上都稟報(bào)皇上。這事由我來辦，你節(jié)制大都兵馬，守好各城門，派兵在城中日夜巡邏，帶兵馬者一律殺無赦。把阿合瑪?shù)母畤?，不要讓任何人進(jìn)出，待皇上有旨意后再做處理?！睆堃最I(lǐng)命去了。

上都皇宮里，忽必烈對真金說：“上都路的錢糧課稅還真得好好查查了，派人傳阿合瑪來上都，把這里的錢糧課稅查清了?！闭娼鹫f，我馬上派人去。

忽必烈略有沉思地說：“那天你母親說得也不無道理，待阿合瑪?shù)搅松隙家院?，你回大都與玉昔鐵木爾一起查查阿合瑪。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博彥、安童、趙良弼、廉希憲、姚樞、董文炳都多次給我提起阿合瑪如何如何，玉昔鐵木爾更不用說了，上了幾次奏本，彈劾阿合瑪。還有劉秉忠也提醒過我?？礈?zhǔn)看透一個人，難??！”

真金說：“父汗，兒臣回大都一定認(rèn)真查阿合瑪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決不推波助瀾，也決不姑息養(yǎng)奸，一切秉公辦理?！?/p>

賀仁杰東宮內(nèi)，一侍衛(wèi)進(jìn)來了，賀仁杰把一封信交給他說：“你以五馬的速度去上都把這封信親自交給太子。”侍衛(wèi)領(lǐng)命去了。

真金正坐在屋中，有人保說：“太子，大都來人了?！笔绦l(wèi)進(jìn)來了，把信交給了真金。真金接過，拆開讀道：“老馬死了，等著扒皮。”讀罷臉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大都刑部大牢內(nèi)，王著戴著枷坐在房內(nèi)，兩個獄卒提著食盒走過來。獄卒打開牢門進(jìn)來向王著施禮道：“好漢，受我們一拜?！?

王著站起身來說道：“木枷在身，無法還禮?！?/p>

獄卒說：“英雄不必還禮。坐下吃酒。”

獄卒把王著的木枷打開放在一邊，用碗斟了滿滿一碗酒，跪著敬給王著說：“請英雄滿飲此杯?！蓖踔舆^碗咕嘟嘟喝了下去。另一獄卒又斟了一碗敬給王著，王著接過來又是一飲而盡，飲罷拿起一只羊腿，大口啃了起來。

在東宮的房內(nèi)，賀仁杰站在屋中，茫然四顧。他拿起王著給他的那把短劍，拔出來仔仔細(xì)細(xì)地擦著，眼淚在眼眶里滾動著。

三十七、肅清阿合瑪黨羽 忽必烈重整朝政

劉秉忠得了阿合瑪被殺的消息，徑來報(bào)知姚樞。姚樞見了劉秉忠，說：“今早在我院中這棵大樹上突然落了個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想肯定有喜事要降臨了?！眲⒈艺f：“你坐好了，我給你講個喜事，你不要從椅子上跌下來?！币姓f：“沒事，你說吧，我肯定跌不下去?！眲⒈艺f：“阿合瑪被誅了。”姚樞第一遍沒聽清，劉秉忠湊在他耳根旁又說了一次。姚樞聽罷騰地站起來，興奮異常地說：“你說的是真的？來人，來人，來人，快去備酒席，豐盛點(diǎn)，上烤全羊。我要與劉丞相痛醉一場！”

姚樞說著哆哆嗦嗦地從一箱里拿出一大摞紙對劉秉忠說：“浪子，你看，這是這些年我寫的治國本論，等皇上回大都我親自呈給他。當(dāng)年在哈拉和林，海云把你引薦給皇上，他說你呀，當(dāng)年還不服。后來，你服了。幫助皇上定國制，定兩都，定官制，你立了首功啊。我把這些都寫在這里了?！?/p>

劉秉忠趕緊說：“你也從金蓮川跟隨皇上，首功應(yīng)該是你的。你又是太子和兩個皇子的儒學(xué)教授，你可是無人可比呀?！?/p>

姚樞說：“不說這些，不管用什么手段除掉奸臣阿合瑪，我心里高興。我沒有白教太子。很早他就問我清君側(cè)的典故，我一一給他說，同時提醒他清君側(cè)往往只是借名而已，徇私的居多，我還勸他清君側(cè)千萬不要傷了君啊！浪子你說，這次誅阿合瑪沒傷著皇上吧？”

劉秉忠答道：“沒有，沒有，做得干凈利落。皇上現(xiàn)在還不知道呢。”

姚樞搖頭嘆息道：“太子英明，有道是投鼠忌器，這次把老鼠打死了，器皿還完好無損，太子英明?。【葡瘻?zhǔn)備好了沒有？”

姚府內(nèi)，桌子上擺著烤全羊和各種佳肴。姚樞、劉秉忠二人走過來，互相讓著，分賓主坐定。二人同時舉起杯，姚樞說：“太子為天下除害，老夫我心里敞亮，來，干一杯，慶賀慶賀！”二人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二人相視大笑。

笑夠了，劉秉忠停住笑，瞅著姚樞。姚樞依然張著嘴，滿臉笑模樣，卻發(fā)不出聲。劉秉忠情知不妙，提高聲音叫道：“公茂，公茂！”姚樞不回話，劉秉忠“騰”地站起來到姚樞跟前推他：“公茂，公茂！”姚樞身體歪向一邊。劉秉忠眼淚流下來，聲音哽咽著說道：“公茂啊公茂，你真是一生執(zhí)著磊落，一言九鼎，從不食言，說走真就走了?！?/p>

上都皇宮內(nèi)，忽必烈坐在椅子上，董文炳急匆匆地進(jìn)來施禮說道：“皇上，大都來了急使。”

忽必烈命宣進(jìn)來，急使進(jìn)來跪下說道：“皇上，阿合瑪丞相被叛賊王著殺了，是劉丞相讓臣來向皇上報(bào)急信的?！?/p>

忽必烈大驚失色，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個粉碎，愣了半晌，問道：“叛賊抓住沒有？”急使說：“叛賊被樞密張易大人當(dāng)場抓住，現(xiàn)在關(guān)押在刑部大牢中?！焙霰亓覇枺骸巴踔莻€什么人？”急使答道：“宿衛(wèi)軍千戶長?！焙霰亓殷@訝地說：“啊，竟然在宿衛(wèi)軍中出叛賊?！闭f罷令急使退下，馬上命文武大臣上殿。

忽必烈坐在御座上，滿臉怒容。左邊坐著真金太子，階下左右有董文炳、樞密副使孛羅、刑部尚書桑哥等十幾位大員。

忽必烈說道：“各位聽著，劉丞相急報(bào)，宿衛(wèi)軍千戶長王著叛亂，假傳太子旨意，騙出丞相阿合瑪?shù)奖遍T并殺害了阿合瑪，還有右丞郝禎、左丞張惠。這是我朝立國以來頭一樁叛軍殺大臣的案件。必須徹底查清楚叛賊余黨，清除隱患，肅清大都。為此，即命御史大夫玉昔鐵木爾、樞密副使孛羅、刑部尚書桑哥即刻前往大都查辦這起案件?！?/p>

玉昔鐵木爾、孛羅、桑哥三人向前跪下說道：“臣領(lǐng)旨！”

退朝后，忽必烈與真金、察必一起用膳。忽必烈異常嚴(yán)厲地說：“真金，你說，王著，你很早就認(rèn)識吧？”真金很鎮(zhèn)定地說：“父汗，我的宿衛(wèi)軍千戶長，我不認(rèn)識，我不是失職了嗎？我很早就認(rèn)識他?！焙霰亓覇枺骸百R仁杰為什么遲遲不到上都來？”真金說：“從大都出發(fā)前我就跟父汗稟報(bào)過，我要派他到真州收取封邑上的稅。父汗允準(zhǔn)了的。”忽必烈疑惑地問：“這事怎么這么巧?。俊?/p>

察必盯著忽必烈，不滿地說：“大汗，難道你懷疑真金不成？難道真金指使人殺了阿合瑪？我看阿合瑪做得太過?！?/p>

忽必烈側(cè)身盯著察必，說道：“你說什么？啊，阿合瑪真有殺頭之罪，也有國法，由我來處置他，他一個區(qū)區(qū)宿衛(wèi)軍千戶長就把一個百官之首丞相騙出府，一銅錘打爛了腦袋，而且又是假扮太子，假傳太子旨，他們把朝廷法度當(dāng)兒戲，也把我和太子當(dāng)兒戲了啊。我怎么能夠容忍他們?！?/p>

察必說：“你不容忍他們也行，但是你不能懷疑真金啊。”忽必烈緊緊盯著真金，問道：“你說，這事是不是你暗中指使的？你向長生天，向祖宗起誓，你敢嗎？”真金臉憋得通紅不說話。

察必勸道：“大汗，你誰都可以不相信，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呀?！焙霰亓艺f：“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他?！辈毂卣f：“那你要怎么辦？”忽必烈說：“我讓他回大都處理這件事。真金你聽著，誅王著的全家。拿下張易法辦。其他的看你怎么處理?！闭娼鹫f：“父汗，兒臣遵命去辦理，但是，樞密副使張易也是受人蒙騙，拿問他什么？”

忽必烈乜斜著真金說道：“是不是受人蒙騙，你心里清楚。張易身為留守大都的樞密副使，負(fù)責(zé)大都守衛(wèi)，他為什么就讓高和尚的上千人馬輕易地進(jìn)入大都？他為什么與王著一同去騙出阿合瑪？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瞞得了誰？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真金瞅一眼察必，低頭不語。

回到東宮，真金擔(dān)心地問賀仁杰：“王著不會說出什么吧？”賀仁杰說：“絕對不會，他早已做好了慷慨就義的準(zhǔn)備?！闭娼鹫f：“他的家人都安頓好了？”賀仁杰說：“安頓好了，誰也不會找見的?！闭娼饐枺骸叭フ嬷菔斩愩y子的事，那邊都會有人證明吧？”賀仁杰說：“都會有人證明的?！?

這時，一侍衛(wèi)進(jìn)來報(bào)說，劉丞相來了。劉秉忠進(jìn)來報(bào)說：“太子，出了驚天的大事，我把訃告發(fā)往上都了，太子卻回來了。姚大人沒了?！?/p>

真金驚得站了起來，說道：“啊，姚師傅沒了？”劉秉忠點(diǎn)了點(diǎn)頭。真金表情痛苦地問：“什么時候？”劉秉忠答道：“五天前，午后。”“啊，是阿合馬被誅的第二天？”真金說。

劉秉忠點(diǎn)了點(diǎn)頭。真金說：“劉丞相你說這事為什么這么巧合？”劉秉忠說：“太子，你心里清楚，公茂是喜極而亡的?！闭娼鹉涣季?，沉痛地說：“走，我去祭奠姚師傅。”說罷大步往外走，劉秉忠跟在后面。

真金站在姚樞靈位前，劉秉忠站在一側(cè)。真金點(diǎn)著香高高舉起說道：“師傅，你走了，你走得坦坦蕩蕩，你終于如愿以償，師傅在天之靈，安息吧！”說罷深深地三鞠躬。

玉昔鐵木爾來拜見真金，真金說：“王著等一干人犯，由你審問，同時，拿問阿合瑪?shù)耐h，并查清阿合瑪?shù)膯栴}?！庇裎翳F木爾說：“太子是說兩案一并查辦？”真金點(diǎn)了點(diǎn)頭。玉昔鐵木爾又問張易怎么辦，真金說，一并查。

刑部大堂內(nèi)，堂案后居中坐著玉昔鐵木爾，左右坐著兩個陪審官員桑哥和孛羅。王著戴著枷跪在堂中。玉昔鐵木爾拍了一下驚堂木說道：“反賊王著把犯罪行徑如實(shí)招來?！?/p>

王著仰起臉問：“大人，這還用招嗎？奸賊阿合瑪是我一錘打死的，當(dāng)場被捉住了，人證物證俱在，大人就快快砍我的頭了結(jié)此案?！?/p>

玉昔鐵木爾問道：“你平日與阿合瑪大人素?zé)o來往，無怨無仇為什么害他？”王著答道：“大人，此言差矣，阿合瑪殺了我舅舅崔斌一家老小。”玉昔鐵木爾說：“啊，江淮行省右丞崔斌是你舅舅？”王著說：“是我親舅舅。卻被阿合瑪鉤考糧錢之機(jī)殘害了?！庇裎翳F木爾對筆錄者說：“好好錄他口供?！?/p>

桑哥問道：“你就為這個殺了阿合瑪？”

王著說：“那我為別的什么？我舅父母，如我父母啊。我自小沒了爹娘，是我舅父舅母把我撫養(yǎng)大的。他們一家慘死在阿合瑪?shù)断拢夷懿缓匏麊?？于是，我?lián)絡(luò)了一幫義兄義弟設(shè)計(jì)殺了阿合瑪這個奸賊。”

桑哥逼問道：“這是驚天大罪，你一個小小的千戶長做得如此周密，難道背后沒有人指使？”

王著說：“大人，你說誰指使我了？我殺了阿合瑪，千刀萬剮我認(rèn)了。阿合瑪殺了我舅全家十余口，也應(yīng)該殺呀。阿合瑪殘害忠良，貪贓枉法，我為朝廷除了一害。我也是有功之臣?！?/p>

玉昔鐵木爾說：“讓罪犯畫押?！惫P錄官把狀子拿到王著跟前讓他畫了押。

東宮內(nèi)，玉昔鐵木爾拜見真金，說：“這案子就這么簡單，阿合瑪鉤考錢糧之機(jī)羅織罪名殺了王著的親舅舅崔斌一家。王著氣憤難平，為了給舅舅一家報(bào)仇設(shè)計(jì)殺了阿合瑪。”

真金說：“那么說來他是情有可原？”

玉昔鐵木爾搖頭道：“太子，阿合瑪就是該殺也由國法懲辦，不能誰想殺就殺了他。而且，他竟然冒充太子又假傳太子旨，這就是十惡不赦之罪。王著不殺交代不了?！?/p>

真金說：“把阿合瑪?shù)陌缸咏铏C(jī)查下去?！庇裎翳F木爾說：“江淮行省崔斌等兩位大員被殺一案進(jìn)一步查實(shí)，如果證據(jù)確鑿，可以定案。這好辦。難的是張易大人怎么辦？”真金說：“先把他關(guān)起來再說?！?/p>

這時，董文炳進(jìn)來說道：“太子接旨。”真金、玉昔鐵木爾二人跪下領(lǐng)旨。

董文炳打開圣旨念道：“王著一案，查辦緩慢，責(zé)罰真金、玉昔鐵木爾。張易身為樞密副使，有守衛(wèi)大都責(zé)任，竟敢串通反賊，罪不可赦，三日之內(nèi)斬首示眾。速辦此案肅清大都，不得有誤?！倍祟I(lǐng)旨，真金說道：“董大人，張易大人冤枉啊！”

董文炳說：“太子，此事對皇上震動太強(qiáng)了。阿合瑪無論有何罪惡以國法拿辦才是理兒，竟然暴徒聚眾殺了一個丞相又殺了兩個左右丞，不嚴(yán)厲懲治，大都之威嚴(yán)不可樹呀，朝廷之法度不可樹呀?！?/p>

真金面色凝重地說：“只限三日，否則我想再去上都，當(dāng)面細(xì)陳案情，救張易一命。不料父汗……唉?！?/p>

董文炳祈求真金說：“太子，我知道您的苦衷，在上都您讓皇上氣得差點(diǎn)吐血，您來大都后皇上病倒好幾天，吐的痰中帶血。臣求太子再不要觸怒皇上了，這起案子對他打擊太大了?！?/p>

王著坐在牢房內(nèi)，桌子上擺著酒菜。兩個獄卒坐在跟前陪王著飲酒。一個獄卒說：“王兄弟，我敬你一杯，明日你就要走了，祝你一路走好?！蓖踔舆^一飲而盡，放下碗說：“感謝二位大哥這些日子關(guān)照我。你看我這大牢坐的啊，天天酒席，都吃胖了，真還想多住幾天?！?/p>

菜市口刑場上，兩個獄卒著便裝東張西望的，看著行刑臺，王著尸首棄在那兒。有三個年輕人趕著馬車停在行刑臺前，有不少圍觀的人，三個青年用氈子裹了王著的尸首抬進(jìn)馬車?yán)?，趕著馬車走，有一些人跟著走，交頭接耳的。

大都郊外的一處荒地上，賀仁杰與兩個隨從等候在這里，旁邊放著一口棺材。拉王著尸首的馬車趕過來。賀仁杰迎了過來，幾個侍衛(wèi)把王著的尸首從馬車上抬下來，打開席子平放在地上。賀仁杰蹲下來用清水洗著王著的臉，然后擦干了，又給王著換了新外套。幾個人把王著抬進(jìn)了棺材合上蓋。賀仁杰撫尸無聲抽泣。

賀仁杰將王著下葬已畢，回到東宮，真金說：“沒有人認(rèn)識朝倫吧?！辟R仁杰說：“沒有?！闭娼鹫f：“從今往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了?！辟R仁杰說：“太子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的?！?/p>

這時，玉昔鐵木爾來了，對太子說道：“張易和王著都伏法了。您可以給皇上奏報(bào)了?！?/p>

太子說：“接著查阿合瑪。你問過他們張總管了嗎？阿合瑪?shù)姆x行，這個人會掌握一大半。只要撬開他的口，阿合瑪?shù)暮偲ぞ涂梢园窍聛?。越快越好，怕夜長夢多?！?/p>

玉昔鐵木爾答道：“太子放心，明日我就問他?！?/p>

真金說：“我著急是為了廉希憲和安童一幫受阿合瑪誣陷的大臣，把阿合瑪惡行揭露出來，這些人自然就解脫了?！?/p>

上都皇宮里，忽必烈斜倚在床上，跟前坐著察必，一侍女正用小勺給忽必烈喂著藥。這時，一侍衛(wèi)進(jìn)來報(bào)說，大都來了訃告，姚先生去世了。

忽必烈茫然四顧，口中喃喃地說：“姚樞也死了。姚樞，我叫你先生幾十年，你也棄我而去了。姚先生，你一生胸懷大志，一意孤行，要死時也與眾不同啊，與眾不同。傳旨，我要回大都?！?/p>

東宮內(nèi)，真金問玉昔鐵木爾說：“父汗馬上回大都了。阿合瑪?shù)陌缸硬榈迷趺礃恿?？?/p>

玉昔鐵木爾答道：“太子，不用再查了，這已經(jīng)夠了。廉希憲是他指使他在遼東的黨羽干的，江淮行省兩位大員被殺也是冤枉，還有誣陷安童、趙良弼。更甚的是向博彥元帥索要南宋皇宮珍寶，博彥元帥說沒有，他耿耿于懷，幾次給皇上進(jìn)讒言，誣陷博彥元帥。還有一件小事，緬國給皇上進(jìn)獻(xiàn)了兩顆價(jià)值連城的寶石，叫祖母綠，也叫貓兒眼，結(jié)果讓阿合瑪中途截留據(jù)為己有了?！?/p>

真金說：“真是罪惡累累，父汗回來后你把整個查實(shí)阿合瑪?shù)那闆r整理成卷詳細(xì)奏報(bào)?！?/p>

忽必烈回到大都，設(shè)朝，忽必烈坐在御座上，左側(cè)坐著真金，階下左右排列著劉秉忠、玉昔鐵木爾、董文炳、桑哥、孛羅等人。忽必烈說：“大都變亂令我十分震驚。太子真金管束宿衛(wèi)軍不嚴(yán)，竟然出了王著大逆不道之賊，真金具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責(zé)，責(zé)罰真金削奪食邑三千戶，劉秉忠以首輔留守大都，大都出了亂子，負(fù)有責(zé)任，罰俸祿二年。”真金、劉秉忠二人跪下來說道：“謝皇上！”

忽必烈說：“現(xiàn)在兇手伏法，叛黨已清，需要朝廷安定下來。今后各位文武要恪盡職守，勤勉做事，再不能發(fā)生此類案件了?！?/p>

玉昔鐵木爾說：“皇上，臣有事上奏。在查亂黨之時，牽出了丞相阿合瑪?shù)暮芏嘧镄小０⒑犀斢写_鑿證據(jù)的惡行有：先指使黨羽左丞郝禎、右丞張惠、兒子忽辛，遼東行省幾個爪牙，誣陷朝中大員廉希憲、趙良弼、張文謙收賄;誣陷安童任海都丞相;讓其兒子忽辛以鉤考錢糧之機(jī)，羅織罪名擅殺江淮行省左丞崔斌等兩個大員;而且竟敢向博彥元帥索要南宋皇宮珍寶，博彥元帥說沒有，他不信便耿耿于懷，借機(jī)陷害。他還私吞了緬國國王進(jìn)獻(xiàn)皇上的兩顆價(jià)值連城的寶石?！?/p>

忽必烈大怒道：“夠了，夠了！”說罷閉上眼睛，仰在椅背上，默然良久。

忽必烈退朝出來，獨(dú)自一個人佝僂著腰，慢慢地走著，不時搖晃著腦袋。回到宮中，察必說：“阿合瑪走到今天，令人心寒啊。權(quán)力和金錢真是個魔鬼呀。阿合瑪自小聰明乖巧，惹人喜愛，怎么就變得如此沒有人性了呢？”

忽必烈說：“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想不明白，我把一個臣子該有的權(quán)力、金錢、尊嚴(yán)都給他了，他還不滿足，連進(jìn)獻(xiàn)給我的貢品他都敢貪！”

次日早朝，忽必烈說：“阿合瑪擅權(quán)亂政，誣陷大臣，貪贓枉法，殘害無辜，我有不察不明之責(zé)，我到太廟向列祖列宗謝罪?！?/p>

眾臣齊刷刷地跪下齊呼：“皇上圣明，祝皇上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忽必烈命各位起來，眾臣站起來又各就各位。忽必烈說：“安童、廉希憲無罪，安童授右丞相，廉希憲授樞密副使，授和禮霍孫為中書左丞相，授桑哥為中書右丞總管錢糧財(cái)賦。授張文謙為樞密副使，授宿衛(wèi)親軍侍衛(wèi)長賀仁杰為兵部侍郎。著御史臺、刑部抄沒阿合瑪家產(chǎn)，兒孫任官職的一律削奪，肅清他的黨羽?！?/p>

回到東宮，賀仁杰進(jìn)來給太子施禮，太子說：“兵部侍郎大人請起?！辟R仁杰仰視著真金，茫然地說：“太子取笑小的?！闭娼鹫f：“今天早朝上父皇下的旨，假不了，磕頭謝恩吧，你?！辟R仁杰重又跪下說道：“謝太子隆恩，謝皇上隆恩！”

真金說：“從明日起就到兵部當(dāng)值?！辟R仁杰說：“太子，那我可不去。我就在東宮。我這個侍郎不當(dāng)了，還是當(dāng)我的侍衛(wèi)長吧?！闭娼鹫f：“這是規(guī)矩，不去不行。侍衛(wèi)長是跑腿的，侍郎可是當(dāng)了官兒了，府中有人侍候你不說，前呼后擁的好威風(fēng)呢?！辟R仁杰說：“那我也不愿意去?！闭娼鹫f：“你真是個辛苦的命。那這么著，你先去當(dāng)幾天值，也算報(bào)個到，然后我再想辦法把你要回來?！?/p>

大都郊外，忽必烈與真金并肩走著，賀仁杰與十幾名侍衛(wèi)跟在后面。忽必烈問：“真金，你把賀仁杰又要回到身邊了？”真金說：“他不愿意去兵部?！焙霰亓姨魍h(yuǎn)處譏諷道：“你們倆在一起做事方便是吧？”真金岔開話題道：“父汗，您不是要給賀仁杰指婚嗎？”

忽必烈猛然省悟道：“噢，我又忘了。你兩個小妹妹都到了婚嫁年齡了，把娜仁許給高麗國王，他派使臣求了幾次婚了，把薩仁就嫁給賀仁杰吧。這樣你們瞞著我做事的時候更機(jī)密了?！?/p>

真金召賀仁杰過來說道：“給大汗跪下謝恩吧，他要招你為駙馬了?！辟R仁杰跪下謝恩，忽必烈說：“起來吧。我女兒可不是隨便嫁的，你要小心點(diǎn)。明日就到兵部當(dāng)值，沒有我的欽命不得離開。”真金、賀仁杰二人相互瞅瞅未敢吱聲。忽必烈又說：“真金，你要做好準(zhǔn)備，我要親征遼東，徹底消除乃彥這個禍患，然后準(zhǔn)備征日本國?！?/p>

忽必烈將安童和廉希憲請至宮中，言辭懇切地說：“委屈二位了。”安童說：“皇上圣明，明辨忠奸，我十分感激，心里的委屈早已煙消云散了?！绷椪f：“皇上，臣有一段時期真擔(dān)心，擔(dān)心再也見不著皇上了，慚愧呀慚愧?！焙霰亓覔嵛康溃骸凹辄h已肅清，二位對朝政有什么建議盡管說。”

廉希憲說：“皇上，清阿合瑪妖黨也要適可而止，不能草木皆兵，人人自危。只要本人沒有罪過的就不必拿問，大錯必揪，小錯也放過，這樣才有利于穩(wěn)定朝廷，穩(wěn)定百官之心啊。”

安童也說：“是啊，皇上，北邊戰(zhàn)事還在繼續(xù)，遼東乃彥依然作亂，朝綱清肅十分重要，據(jù)說阿合瑪?shù)目偣軓堥_血口亂咬一氣，這種小人的話不可信，主子得勢的時候，他們狗仗人勢，主子倒了他們反咬一口，也是為了活命到處誣陷他人?！?/p>

忽必烈說：“嗯，阿合瑪?shù)陌缸釉撌瘴擦?。”廉希憲說：“皇上，臣請求還去遼東，與乃彥再較量一次。”忽必烈瞅瞅安童說：“你意如何？”安童問：“廉大人身體還行嗎？”廉希憲笑道：“沒問題，在大牢內(nèi)每餐還吃三碗糙米飯?！?/p>

忽必烈揶揄道：“知道你那么能吃我讓玉昔鐵木爾再給你加一碗。他只知道在大堂上睡覺打呼嚕，就不知道多給你一碗糙米飯？”三個人相視開心地笑了起來。

東宮內(nèi)，真金在看書，突然把書擲在一邊，顯得心情很煩躁。夫人闊闊真進(jìn)來說：“太子，你這是怎么了？滿臉不高興的?！闭娼鸩徽f話。闊闊真說：“是不是因?yàn)橘R仁杰的事？”真金說：“你不要問了。我心里不痛快?！狈蛉嗣Ｈ坏乜粗?。

大都郊外，真金與賀仁杰放馬狂奔了一陣，然后勒住馬，兩匹馬前腿騰空立起來咴咴嘶鳴。二人下了馬，并肩走著。賀仁杰問：“皇上為什么不讓我回來？”真金說：“你不要問了。在兵部也很好，我也掌管樞密，兵部也在我掌控之下?！辟R仁杰用馬鞭指著前邊說：“那里就是王著的墓。”二人把馬韁遞給侍衛(wèi)，默默地向前走去。

一座新墳孤零零地立在這里，真金、賀仁杰二人走過來，默默地立在墳前，久久無語。真金說：“回吧?！倍送刈摺Ｕ娼鹩终f：“娶了公主，你又成了我們家人了，更要小心謹(jǐn)慎。你侍奉過父汗，你是知道他脾氣的?！辟R仁杰說：“我知道，我一定小心。”二人重又騎上馬，飛奔而去。

阿合瑪之亂讓忽必烈感覺自己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他感覺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個多月來心情一直很沉重，久久不能平復(fù)?？紤]再三，忽必烈說：“阿合瑪奸黨之亂牽涉人過多，重的必辦，輕的放人。還有，通過這件事，我提醒你們，今后凡死刑者都要慎重，你們奏報(bào)死刑，我準(zhǔn)了的，你們認(rèn)為過重可以復(fù)奏。我下令處死的，你們也可以奏本復(fù)議。我治天下重惜人命。”

劉秉忠說：“皇上圣明，此議非常好，人死不能復(fù)活呀?；噬系倪@個死刑復(fù)議，愛惜人命，真是仁慈之舉。”玉昔鐵木爾說：“張易被殺，臣有責(zé)任。”

忽必烈皺了一下眉說道：“不要再提了，殺張易我也是太沖動了，我現(xiàn)在后悔莫及。還有，你們二人主持修訂一下笞、杖、徒、流、死五刑制度。死刑復(fù)奏。笞、杖二刑，天饒他一下，地饒他一下，我饒他一下，就是說每杖五十減為四十七，依次遞減?！?/p>

劉秉忠說：“皇上寬仁。”玉昔鐵木爾說：“皇上，臣照辦?！?/p>

忽必烈說：“劉先生，由你主持在戶部常設(shè)濟(jì)貧局、惠民藥局，直接管理全國流民饑民事宜。還有，以大臣禮重新安葬張易，我要親自祭奠。讓張易受牽連的家人官復(fù)原職，讓張易的一個兒子到我宿衛(wèi)軍中當(dāng)值。”劉秉忠領(lǐng)命去辦。

忽必烈非常開明，對外交往方面也很開放。對于外國使節(jié)，忽必烈總是熱情招待，從不怠慢。馬可·波羅來拜見，忽必烈總是親自接見，二人親如兄弟。

一日，忽必烈與馬可·波羅并肩走著。馬可·波羅指手畫腳，眉飛色舞地說著什么。忽必烈說：“你又走了很多地方吧?！瘪R可·波羅說：“大皇帝，你們的國家走也走不完，看也看不完?！?/p>

忽必烈笑道：“去遼東還有個山口你還沒過呢吧？”馬可·波羅疑惑地說：“山口，不知道，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吧？”忽必烈說：“不遠(yuǎn)，就是大都的東大門?！?/p>

馬可·波羅不解地說：“東大門，東大門有山口？我怎么沒見著？”

忽必烈呵呵笑道：“你別急，等我去征遼東的時候，你跟著我去。你就可以看到東大門外的山口了?！瘪R可·波羅有些驚訝地說：“啊，大皇帝要征遼東？”

忽必烈點(diǎn)了點(diǎn)頭。馬可·波羅問：“讓我跟著去？”忽必烈答道：“讓你跟著去?！?/p>

馬可·波羅說：“啊，這太好了，我可以看皇上打仗了?！焙霰亓掖笮Φ溃骸坝心憧吹摹！?/p>

三十八、忽必烈遼東墜馬 勝合爾私通被擒

忽必烈要親征遼東，誰也阻擋不了。過了半年，冬去春來，忽必烈召集群臣商議說：“又一冬季過去了。朝廷上下安定，我要親征乃彥?！眲⒈摇餐琶褡?，安童說：“皇上，臣愿率兵前往遼東平定乃彥之亂?；噬喜槐赜H征?！倍谋舱f道：“臣以為安丞相率兵前去，那兒還有廉大人，足以平定遼東?！闭娼鹫f：“父汗，各位大臣說得有道理，父汗春秋頗高，不宜勞駕遠(yuǎn)征，兒臣代為父汗征討乃彥?！眲⒈艺f：“太子所言極是，臣以為太子代皇上征討乃彥很合適。皇上九五之尊，不宜輕動?！?/p>

忽必烈掃視左右說：“看來你們都反對我親征。你們不想想，太祖成吉思汗在世時滅國四十，武功威震天下，我和太祖還差遠(yuǎn)了。而且，這不是什么遠(yuǎn)征滅國，只是平定內(nèi)亂。我要親征，你們各自做好準(zhǔn)備不得多言。以賀仁杰為先鋒，董文炳領(lǐng)中軍，擇日出發(fā)。”

劉秉忠等人互相瞅瞅不再言語。

群臣退下，忽必烈表情嚴(yán)肅地對真金說：“我親征乃彥一年兩年都有可能。你留朝中監(jiān)國，要恭謹(jǐn)從事，不要再搞出什么王著之亂。我讓賀仁杰當(dāng)先鋒，把耶律儔留給你。耶律儔老成持重可以輔佐你。你要小心謹(jǐn)慎，恪守兒臣之道。”

真金說：“父汗，王著除掉了奸賊，由此清除了奸黨，朝廷由此得安。兒臣不知何罪之有？”

忽必烈怒斥道：“你還不知罪，王著之亂如何來的，你心里最清楚，我沒有追究你，是為了朝廷安定，為了家族安定，為了你母親。你還不反悔，得寸進(jìn)尺?！?/p>

說罷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這時，察必從里走出來看見兒子依然匍匐在地，急忙過來拉住兒子：真金，你這是干什么呢？快起來。

真金站起來臉色蒼白，身體搖晃欲倒。察必慌忙說道：“兒子，你這是怎么了？”真金定了定神說：“母親，沒事?！闭f著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察必趕緊說：“兒子，你病了，叫太醫(yī)吧?！闭娼鹫f：“沒事，母親，坐一會就好了?！?/p>

繼承人問題，是忽必烈的又一塊心病。一日，忽必烈閑坐寫詩，劉秉忠來了，忽必烈對他說：“劉先生，你和姚先生多年前勸我立儲，以防神器空懸之時的危險(xiǎn)。我那時聽了你們的話，立了儲君，但是，你給我看看這個儲君能繼我大業(yè)嗎？”

劉秉忠明白了忽必烈的憂慮，立即說：“皇上，太子聰慧穎異，寬厚又仁達(dá)，真正是繼任神器的明君，皇上難道還有不放心的地方嗎？”

忽必烈異常嚴(yán)肅地說：“你可知道王著之亂，你假裝不知呀，你。”

劉秉忠臉色大變，當(dāng)即跪下道：“皇上，您是在逼臣下。對王著之亂，微臣實(shí)在不知。求皇上不要冤枉下臣?！?

忽必烈冷冷笑道：“劉先生，你起來吧，這個屋里只有你和我，我也不逼你回答我的問題，我現(xiàn)在只問你，太子接神器，可不可以？”

劉秉忠懇切地說：“皇上，下臣也說肺腑之言，唯太子接神器，別無他人?！?/p>

忽必烈長長舒口氣說：“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他在鎮(zhèn)北的時候，確實(shí)是展露才華，令我高興，但是王著之亂，令我心寒啊?！?/p>

劉秉忠說：“皇上，阿合瑪亂黨已肅清，難道太子沒有功勞嗎？”

忽必烈拍了一下桌子道：“正因?yàn)槟銥槭椎囊粠痛蟪紓兂钟羞@種看法，所以，太子才如此獨(dú)斷專行，我要親征遼東，太子監(jiān)國，你又是右丞相總理朝政，我倒擔(dān)心你們二人……”

劉秉忠一驚，立刻又跪下道：“皇上，您如果如此擔(dān)心臣下，臣求皇上立刻罷免了臣下，允許臣下回家養(yǎng)老。皇上，自古以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既然疑臣不忠，為何還要勉強(qiáng)用臣？”

忽必烈勃然大怒說道：“我本來要跟你談，我離開大都期間大都朝中大事的，沒想到你卻如此說話。劉秉忠，你是在譏諷我。你給我退下，你給我退下?！?/p>

劉秉忠異常鎮(zhèn)定地說了句臣告辭，說完大步往外走。

真金病態(tài)畢現(xiàn)，躺在床上，夫人闊闊真站在跟前，垂淚道：“太子，你何必忤逆父汗呢？你這個倔強(qiáng)的性格，你就不會柔一點(diǎn)嗎？”

真金慢慢地睜開眼，有氣無力地說道：“酸乳，來點(diǎn)酸乳……”

夫人慌忙命人去拿酸乳，一侍女端來一碗酸乳，一勺一勺地喂著真金。侍女退下，賀仁杰進(jìn)來探望，跪下說道：“太子，我想辭官不做，專門侍奉太子?！闭娼鹂嘈Φ溃骸澳阏婧?，你辭官不做就解決問題了？賀仁杰，你是大元國的右司兵部侍郎，你是朝廷三品大員，你一切都應(yīng)該聽皇上的。你連這一點(diǎn)都不知道嗎？”

賀仁杰說：“太子，我去向皇上求情行嗎？”

真金說：“你跟皇上求什么情?。磕阋赐纯炜斓馗噬献?。父皇年事已高，你在他身邊我才放心?！?/p>

忽必烈要親征遼東的決心，誰也阻擋不了。選定吉日，大都東門外，忽必烈與察必坐在象輿上，準(zhǔn)備動身，真金、劉秉忠、安童、玉昔鐵木爾、桑哥、和禮霍孫、孛羅等百官在道旁相送。百官都跪在道旁，忽必烈站在象輿上揮著手說道：“各位文武都起身吧?！惫蛩偷陌俟僖黄瘕R聲高呼：“皇上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大軍在路，浩浩蕩蕩，曉行夜住，不到一個月，早到了遼東。到了遼東山口下，忽必烈命令大軍在此安營扎寨。

忽必烈與馬可·波羅站在山口下仰身瞅著一線天，他用手指著山口一線天說：“你看清了吧？這就是大都東大門。”

馬可·波羅說：“看清了，大汗，大都城東門怎么在這里？”忽必烈笑道：“你這個人好像很聰明的，其實(shí)，你很糊涂，你什么都沒有搞明白?！?/p>

馬可·波羅聳肩攤手說：“大皇上，我什么沒有搞明白呀？我。您說遼東山口是您大都東門，我們走了兩天才到山口，一個東門有這么遠(yuǎn)的嗎？大皇上你說?！?/p>

忽必烈哈哈大笑。馬可·波羅震驚道：“大皇上，你笑什么？”忽必烈收住笑說：“我笑你又聰明又愚蠢，走，咱們過東門去。”馬可·波羅無可奈何地說：“我不明白，我不明白?！?/p>

東宮內(nèi)，真金坐在書桌前讀書，劉秉忠進(jìn)來求見說：“江淮行省多進(jìn)各種稅收三十萬兩白銀，行省右丞專程送銀子來了?！?/p>

真金說：“如數(shù)退回江淮行省。百姓食不果腹，我們收那么多稅銀干什么？這好像羊一年只可剪一次羊毛，不分季節(jié)剪多次了，羊怎么御寒啊？凡做官的都應(yīng)該知道這個道理。劉丞相，不要以為能多收稅銀的官就是忠臣、好官。民如羊啊，一年只能長一季毛，拔多了怎么得了??？”

劉秉忠說：“太子，臣深深感佩太子所講真是至理名言，臣銘記在心?！?/p>

真金的病拖了這么久還沒有治好，太醫(yī)囑咐說要多出去散散步，同時也是散散心。一日，天朗氣清，真金與耶律儔去郊外散步，耶律儔說：“太子，趙孟頫有上奏，他求外任到山東。”

真金笑道：“呵呵，他在大都待膩了？想到山東了？”

耶律儔說：“太子，他是大宋開國皇帝之后，自恃才華傲視天下，大汗愛惜他的人才授以秘書監(jiān)事，后又重任他為中書右丞，他都不領(lǐng)情啊。他與文天祥自來交厚，文天祥死不歸降對他影響很大。他雖然不同于文天祥，愿意為國效力，但是，不想在中樞做顯要，其意很明顯。文天祥猶如他們的一面旗幟，這面旗幟不倒，有人就心存希望，就會惹是生非。”

真金說：“你是說讓我砍掉這面旗幟？”

耶律儔說：“我知道，皇上十分愛惜文天祥的忠貞不貳的品格和才學(xué)，所以，力排眾議關(guān)押這些年遲遲不肯下手，然而，恰恰這個愛憐賢才的舉動寒了很多忠順歸降的南宋文臣武將的心啊。比如狀元宰相留夢炎、布衣才俊葉李，連文天祥的親弟弟兩廣路總管文璧在內(nèi)，他們都放出話，早降不如晚降，晚降不如不降的怨言了。太子，你應(yīng)該清楚，我說的話意?！?/p>

真金說：“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必須得到皇上的敕令才敢動手?！币蓛壵f：“太子，你不會得到皇上明確旨意的?！闭娼鹫f：“我明白你的意思?！?/p>

遼東皇帝行宮內(nèi)，群臣正在商議軍情。廉希憲奏道：“皇上，乃彥叛軍駐扎在遼河北岸，憑借遼河平原富饒之地養(yǎng)肥了軍馬，當(dāng)我大軍征剿時繞過嫩江、興安嶺進(jìn)入北地，當(dāng)我放棄追剿，他又揮軍南下侵?jǐn)_州府，來去飄忽不定，實(shí)在難以徹底清除。”

這時賀仁杰出班奏道：“皇上，末將愿領(lǐng)一支輕騎，進(jìn)入乃彥所在科爾沁腹地，將他一鼓蕩平?！?/p>

忽必烈瞅了瞅廉希憲和董文炳。廉希憲說：“皇上，臣以為賀仁杰率輕騎突入敵軍腹地，可以一試?！?/p>

董文炳阻止道：“廉大人，此計(jì)不可以。我們現(xiàn)在對乃彥在科爾沁的兵力一無所知，怎么能夠盲目孤軍深入呢？那不是白白送死嗎？請皇上三思。”

忽必烈出宮，廉希憲說：“皇上，昨天去高麗國的使臣回來了。他們答應(yīng)絕不會招降納叛，乃彥叛軍逃到他們那里，他們都捉住送到這里來?！?

忽必烈欣慰地說：“嗯，高麗國王還有點(diǎn)自知之明。”

廉希憲又說：“皇上，高麗王后二公主捎來信，她要來這里拜見父皇。”

忽必烈悵然說道：“你是說我姑娘娜仁要來見我？讓她來吧，見見我，見見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想她都快想瘋了?！?/p>

廉希憲說：“那我跟高麗王聯(lián)系，讓他把公主送過來。”

遼東乃彥大營里，眾人正在加緊商議著對付忽必烈大軍的計(jì)策。乃彥問道：“各位，忽必烈親自領(lǐng)二十萬大軍來了，你們怕不怕呀？”

宗王哈薩爾后裔勢都爾說：“大王，怕什么？我們既然跟您起兵，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跟忽必烈決一死戰(zhàn)，恢復(fù)我大蒙古汗國。”

乃彥聽罷高興地說：“你們有這個決心，我很欣慰，西道大王海都雖然暫時敗退，但是，現(xiàn)在又重新招兵買馬，在河中西部重新起兵，不久就要東進(jìn)了。他一旦再次東進(jìn)，我們又可以東西夾擊忽必烈的所謂元國。各位齊心協(xié)力對付眼前的忽必烈大軍！”

火魯哈孫說：“大王您放心，我們一定齊心協(xié)力對付忽必烈！”

長白山一帶的女真部遭受了洪澇災(zāi)害，廉希憲得知，想，這正是一個天賜良機(jī)，于是慌忙向忽必烈報(bào)說：“皇上，據(jù)報(bào)長白山一帶的女真部和嫩江的水韃靼部遭受洪澇災(zāi)害，災(zāi)民流離失所。我們?nèi)绻扇怂图Z安撫這兩個部，不但得其人心，也可以斷了乃彥叛軍的后路。可以一舉兩得。”董文炳和納沙不花也表示贊同。

忽必烈說：“女真部所在長白山是故金的祖宗之地，故金就是起于這白山黑水之間，創(chuàng)下偌大金國。安撫穩(wěn)定那里十分重要。而且洪澇之災(zāi)使百姓受難，正是施恩安撫的絕好機(jī)會。文炳就不要去了，讓遼東行省中書右丞相塔出去吧。廉希憲從你遼東行省調(diào)集十萬石糧食、五萬只羊、一萬頭牛送給他們二部賑濟(jì)災(zāi)民?！?/p>

廉希憲領(lǐng)旨，賀仁杰說：“皇上，臣再次請求率輕騎去科爾沁沖擊乃彥叛軍，探聽虛實(shí)?！?/p>

忽必烈想了想，說道：“納沙不花、賀仁杰率兩萬人馬前去科爾沁沖擊一下乃彥大營，探聽虛實(shí)，不要戀戰(zhàn)。”兩人領(lǐng)命，東道宗王勝合爾仔細(xì)地聽著，卻現(xiàn)出了異樣的表情。

勝合爾回到營中，急得在屋中走來走去，千夫長海日納站在一側(cè)。勝合爾停下腳步在海日納耳邊說：“你今夜?jié)摮龃鬆I，去科爾沁到乃彥大王那里告知忽必烈皇帝派皇子納沙不花、兵部侍郎賀仁杰二人率兩萬人馬去偷襲他們大營，讓他們速做防備?！?/p>

海日納遵令，勝合爾又說：“不要多帶人馬，只帶幾個親兵就可以了?！?/p>

海日納點(diǎn)點(diǎn)頭，大步往外走去。

次日，忽必烈召見勝合爾，對他說：“勝合爾，你在東道諸王中威望頗高，你對這里的山形水勢都很熟悉，你要多給我出良策呀?！?/p>

勝合爾說：“大汗，乃彥號稱二十萬大軍，其實(shí)并沒有那么多兵力，而且，東道諸王之間也是矛盾重重，大汗率領(lǐng)這么多精兵破乃彥易如反掌。我太了解乃彥他們了，互相之間貌合神離，一打就潰散。大汗可以準(zhǔn)備金、銀、珠寶和良馬，我去分別偷偷給他們從內(nèi)部瓦解他們?！?/p>

忽必烈側(cè)身盯著勝合爾，想了想，說道：“這主意不好，他們把錢財(cái)花光了，良馬騎老了，豈不又伸手要，不給他們又反，什么時候能喂足了他們？再說我哪兒來那么多金銀、珠寶、良馬喂他們那些填不滿的肚子？這狼啊，喂飽了也安靜地消化一陣。人貪婪了，不如狼。你這個主意出得不好，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納沙不花，你帶人馬去襲擊乃彥大營要小心謹(jǐn)慎，防備中了埋伏?！?/p>

納沙不花說：“父汗放心吧，我讓先鋒兩千人在前探路，沒有危險(xiǎn)了，大軍才跟進(jìn)。如果先鋒遭到伏擊，大軍再來個反包圍?！?/p>

忽必烈說：“這是平常的進(jìn)軍法。戰(zhàn)場瞬時萬變，要靈活指揮。等你回來了，我讓你見見你姐娜仁。”

乃彥大營門口，三五步一哨執(zhí)槍站立，戒備森嚴(yán)。中軍大帳的旗桿上飄著藍(lán)色十字旗。海日納與兩個侍從騎馬過來下馬，對門哨說：“快去報(bào)知乃彥大王，勝合爾大王派急使求見?！蹦藦┐鬆I中軍帳內(nèi)，宗王勢都爾、火魯哈孫立在旁邊。乃彥說：“忽必烈大軍到了遼東遲遲不進(jìn)兵，不知想什么？”勢都爾說：“忽必烈久經(jīng)沙場，詭計(jì)多端，比狐貍還狡猾，我們小心防備才是?！?/p>

這時一個侍衛(wèi)進(jìn)來施禮說，勝合爾大王派急使來了，在大營門口求見。乃彥高興地說：“他肯定是來送消息的。我讓勝合爾假降忽必烈，這下派上用場了。”

海日納進(jìn)來報(bào)說：“勝合爾大王說，忽必烈大汗派他的兒子納沙不花、兵部侍郎賀仁杰二人率兩萬兵馬來偷襲大王的大營。請大王有所防備?！?/p>

乃彥聽罷，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你們二人各帶五萬兵馬埋伏在大營左右。我?guī)Т筌娫诖鬆I后埋伏。等他們沖進(jìn)大營后你們從兩側(cè)包抄過來殺他個痛快，給忽必烈一個下馬威?！眲荻紶?、火魯哈孫二人遵命，火速回營去準(zhǔn)備。

元軍方面，也做好了周密的準(zhǔn)備。賀仁杰對納沙不花說：“大王，我先帶兩千兵馬去探路，你帶大軍在后邊，我一旦遇到埋伏，大軍可以沖擊?！奔{沙不花說：“正合我意，你馬上率兵前去?！?/p>

賀仁杰率大軍趁夜色悄悄前行，馬摘鑾鈴，士卒銜枚疾走，到乃彥大營前，還只三更不到。但見大營周圍三五步一哨，大營內(nèi)處處燈火。賀仁杰領(lǐng)著人馬過來，突然勒住馬，仔細(xì)地觀察了一會兒，對千夫長說：“不對勁啊，十幾萬人馬的大營如此安靜，這陣勢不對。你帶五百人馬沖擊大營，發(fā)現(xiàn)埋伏立刻舉火為號后撤。”千夫長遵命，領(lǐng)著兵馬殺過來，大營哨兵們四散奔逃。千夫長所領(lǐng)兵馬突入大營，發(fā)現(xiàn)劫著了空寨，大喊中計(jì)，急命撤軍，這時乃彥突然沖過來，立在馬上，舉刀大喊：“沖！”兵馬黑壓壓地沖了過來。

兩軍混戰(zhàn)，賀仁杰立在馬上，異常冷靜地命令道：“不要慌亂，后隊(duì)做前隊(duì)往回撤退！”千夫長此時想要撤軍，但已經(jīng)晚了，被乃彥大軍一沖，盡數(shù)皆散，軍馬踐踏而死者不計(jì)其數(shù)。納沙不花立在馬上，突然聽到人馬廝殺聲，納沙不花勒住馬，馬躁動不安地跺著四蹄，納沙不花大聲喊道：“前邊遭埋伏了，沖過去解救他們，沖?。　闭f罷舉刀催馬沖了過去，身后的人馬潮水般沖了過去。

此時乃彥已經(jīng)將賀仁杰的軍馬團(tuán)團(tuán)圍住，大軍掩殺了一陣，賀仁杰的兵馬三停折了兩停，軍士們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個個丟盔棄甲，只顧保命。賀仁杰、納沙不花只帶十幾個親兵，拼命逃跑。突然在前邊乃彥領(lǐng)著大隊(duì)人馬堵住了他們。二人大驚，勒住馬。乃彥用刀指著二人大叫道：“快下馬受縛吧，你們逃不出去了！”

賀仁杰對納沙不花說：“皇子，你從左側(cè)小路上逃。我抵住他們?！?/p>

納沙不花眼睛一瞪說道：“逃什么？跟他們拼了！”賀仁杰急忙勸道：“您是皇子，您一旦不測，我無法向皇上交代?；首幽焯影桑麄円坏﹪^來，我們誰都跑不脫了?！?/p>

納沙不花依然倔強(qiáng)地說：“我第一次單獨(dú)帶兵打仗，就遭如此慘敗，我無臉回去見父汗?！边呎f邊揮刀催馬沖了過去，賀仁杰也揮刀催馬領(lǐng)著十幾騎向乃彥大軍沖了過去。二人突入乃彥軍中一陣亂砍，乃彥將士紛紛落馬，紛紛后退。

一場肉搏戰(zhàn)，二人突出重圍放馬狂奔，這時董文炳帶著人馬過來接應(yīng)，董文炳立在馬上大叫：“二位先回去，我攔住追兵！”

納沙不花喊道：“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殺退他們。”說罷與賀仁杰調(diào)轉(zhuǎn)馬頭與董文炳的軍馬一起殺了過來。

逃回到忽必烈大營，納沙不花和賀仁杰喘著粗氣，來見忽必烈。只見忽必烈端坐在椅子上，怒容滿面，厲聲說道：“你們二人還有臉活著回來？我一再叮囑你們要防備，免得中了埋伏。結(jié)果你們一夜之間損失了一萬兵馬。來人，推出去斬了。”

廉希憲、董文炳、勝合爾慌忙跪下，向忽必烈求情。納沙不花說：“父汗，兒臣死不足惜，只是有一件事令人納悶。我們深夜偷襲乃彥大營，乃彥留下空營，埋伏在四周，我們突入大營時他們二十萬大軍圍住了我們。他們怎么知道的消息？”

賀仁杰說：“是啊，皇上，沒有人告密，他們怎么知道得那么準(zhǔn)確？臣懷疑我們這里有奸細(xì)，把偷襲的消息透露給了他們。請皇上明察?！?/p>

忽必烈略一沉思說道：“先留下他們二人的人頭，各杖四十大板，關(guān)起來。”軍士們把二人摁倒在地，打了起來。

群臣退下，董文炳留下，忽必烈問他道：“文炳，以你的觀察誰給他們暗送消息的？”董文炳小聲地說：“十有八九是勝合爾?！焙霰亓艺f：“有什么辦法把他試出來?！倍谋诤霰亓叶呧止玖撕镁靡欢卧挕：霰亓尹c(diǎn)點(diǎn)頭說：“好，就這么辦?！?/p>

兩人計(jì)議已定，次日，忽必烈與董文炳二人并轡而行，忽必烈勒住馬并下了馬躺在地上。董文炳下馬扶住忽必烈，大喊道：“皇上墜馬了，快來傳太醫(yī)。”

侍衛(wèi)們圍過來把忽必烈背起來往回跑。

回到大帳，忽必烈躺在床上，太醫(yī)站在一方桌前調(diào)著藥，董文炳、廉希憲、納沙不花站在床邊。勝合爾急匆匆進(jìn)來問道：“大汗怎么樣？”董文炳示意他不要吱聲。

太醫(yī)給忽必烈灌著藥，忽必烈牙關(guān)緊咬，藥灌不進(jìn)去，都流在嘴角兒。廉希憲生氣地埋怨道：“董大人，你是怎么保護(hù)皇上的？怎么能讓皇上摔下馬來？！”

董文炳捶胸頓足地說道：“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太醫(yī)出來，勝合爾截住，邀至大營中，問道：“大汗病得不重吧？”太醫(yī)搖頭道：“傷得很重，年邁之人墜下馬來很危險(xiǎn)的?！?/p>

勝合爾嘆息道：“大軍吃了敗仗，損失一萬多兵馬，大汗又墜馬受傷，唉，這個仗還怎么打？”

太醫(yī)站起說：“勝大人，沒有別的事在下告辭了。我還要給皇上調(diào)藥呢?！闭f罷施禮退出。

忽必烈躺在床上，太醫(yī)焦慮不安地站在跟前，周圍有納沙不花、廉希憲、董文炳、賀仁杰、勝合爾等人。忽必烈半閉半開著眼，用極其虛弱的聲音說：“大軍出師不利，先撤回關(guān)內(nèi)。”納沙不花還想爭辯什么，忽必烈又說：“速做撤軍準(zhǔn)備，三日后回撤?！?/p>

勝合爾回到自己帳中，馬上命令海日納道：“你連夜再去乃彥大王處，告知他，忽必烈墜下馬來傷勢很重，三日后率軍退回關(guān)內(nèi)。讓他在這大汗傷重、人心惶惶、軍心大亂之時率兵馬過來沖殺他們。殺好了可以捉住忽必烈，捉不住也大傷他們的元?dú)?，以后不敢再圖遼東?！?/p>

海日納有些猶豫地說：“大人，這不會是他們施的詭計(jì)吧？”勝合爾冷笑道：“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忽必烈連藥都灌不進(jìn)去了，還施什么詭計(jì)。你快去吧。”

董文炳大營內(nèi)，兩個軍士進(jìn)來施禮道：“大人，海日納果然騎馬溜出大營往東北方向走了?！倍谋c(diǎn)了點(diǎn)頭，命他們退出。

乃彥大營內(nèi)，眾人正在商議軍情。勢都爾說：“忽必烈一夜之間損失了一萬多兵馬，不知道怎么生氣惱恨呢?！被痿敼O說：“可惜放跑了納沙不花和賀仁杰。”乃彥說：“不必急，早晚都會成為俘虜?！?/p>

這時，一侍衛(wèi)進(jìn)來施禮報(bào)說，勝合爾大王急使海日納來了。海日納進(jìn)來施禮報(bào)說：“大王，忽必烈大汗前天從馬上墜下來傷得很重，連藥都灌不進(jìn)去了。所以，大軍要撤回關(guān)內(nèi)。勝合爾大王的意思是，大王率大軍去圍攻，他里應(yīng)外合，可以一舉打敗他們。”

乃彥聽罷一驚，火魯哈孫說：“這真是天賜良機(jī)。我做先鋒，先截住他們的退路，殺他一個片甲不留?！蹦藦┏了及肷握f道：“忽必烈年邁之人，一向坐在象車上指揮，怎么突然騎起馬來了？而且又摔下馬來了？海日納，到遼東以來他常騎馬嗎？”

海日納說：“不常騎馬，偶爾也騎?！?/p>

乃彥低頭在屋中走著，說：“我怕其中有詐，誘我上當(dāng)。”

勢都爾說：“大王如果怕有詐，我們二人各帶一萬兵馬進(jìn)攻，大王帶大軍接應(yīng)如何？這樣可進(jìn)可退，不怕他有詐?！?/p>

乃彥說：“好，你們各帶一萬兵馬前去攻擊他們，一旦有埋伏，立刻回撤，我在后邊接應(yīng)你們。”

勝合爾回到忽必烈大營中，見忽必烈端坐在大營中，側(cè)下坐著廉希憲、納沙不花、董文炳、賀仁杰，不覺大驚，臉色大變。忽必烈問道：“勝合爾，準(zhǔn)備好里應(yīng)外合了吧？”

勝合爾假裝鎮(zhèn)定地說：“大汗傷好了？”

忽必烈厲聲說道：“你恨不得要我摔死。來人！”三個親兵過來執(zhí)住了勝合爾。

三十九、乃彥被圍敗自刎 桑哥跋扈立政碑

揪出了勝合爾這個大蛀蟲，忽必烈沉痛地說：“勝合爾上次暗通消息給乃彥，致使納沙不花、賀仁杰遭埋伏，一夜之間損失了一萬多兵馬。這次又跟乃彥通消息，我們正好將計(jì)就計(jì)，留下大營在周圍埋伏。納沙不花、賀仁杰雖然中計(jì)慘敗，一夜之間損失了一萬多兵馬，罪不可赦。削奪納沙不花食邑兩百戶，革去賀仁杰兵部侍郎職務(wù)，以千戶長銜戴罪立功?！倍讼蚯肮蛳轮x恩。

乃彥得了勝合爾的情報(bào)之后，就秘密命令軍隊(duì)去攻忽必烈的軍營。前軍已至，乃彥大軍行至一半路程，突然火魯哈孫領(lǐng)著十幾騎奔逃而來，立馬在前大聲稟道：“大王，我們中計(jì)了，忽必烈留下空營埋伏在四周，我們被包圍，勢都爾大王受傷被他們捉住了。我只身領(lǐng)著人馬突圍出來的，他們的大軍已經(jīng)追過來了，大王快往回撤吧?！?/p>

乃彥聽完十分鎮(zhèn)定地說：“不要慌，步卒在前射住陣腳，騎兵閃在兩翼?！彬T兵向兩翼閃開，步兵向前都引弓搭箭等待。

須臾，納沙不花、賀仁杰二人引人馬過來，面對乃彥大軍勒住馬立在那里。旗開處，忽必烈站在象輿上過來，停在乃彥陣前。忽必烈站在象輿上，望著乃彥軍陣整齊，軍姿威武，不禁贊嘆道：“乃彥深得祖汗戰(zhàn)陣之法，軍陣如此整齊威武，可惜了，可惜了！”

乃彥立馬大叫道：“忽必烈大汗，你聽著，我們同祖同宗，太祖大汗時把東邊廣闊土地分給了我的祖先，我們多年忠順汗國，從未起二心，只因?yàn)槟愀膰?，廢祖宗法度，所以，我們起兵討伐你。只要你恢復(fù)大蒙古汗國，我們立刻息兵罷戰(zhàn)，依然歸服大蒙古汗國?！?/p>

忽必烈說：“乃彥，你不要胡說，祖汗在世就有訓(xùn)言，占領(lǐng)新地隨其俗柔其人，我并沒有廢棄祖宗之法，這只是海都你們?yōu)榱朔磥y找的借口而已。你如果馬上下馬投降，饒你不死，依然讓你領(lǐng)原封邑?！?/p>

乃彥冷笑道：“誰勝誰負(fù)還沒有結(jié)果，你就讓我歸降？”

忽必烈說：“那好，那我們就打著看?！?/p>

回到營中，忽必烈憂慮地說道：“乃彥深知兵法，依我看，一時還消滅不了他?！?/p>

廉希憲說：“皇上圣明，臣以為，海都向西逃竄，短期內(nèi)不會再起兵。皇上可以命博彥元帥率軍到遼東，南北夾攻乃彥，可以成功。”

董文炳說：“博彥大軍一旦東撤，海都尾隨而來怎么辦？”

廉希憲說：“讓昔班領(lǐng)三萬兵馬監(jiān)視海都的動向就可以。”

忽必烈沉思半晌，說道：“著博彥領(lǐng)大軍過興安嶺、嫩江抄乃彥的后路。昔班領(lǐng)三萬兵馬留在北地監(jiān)視海都?！?/p>

東宮內(nèi)，桑哥向太子匯報(bào)征稅事宜。桑哥說：“太子，江淮、江浙、兩廣等地今年又是大豐年，可以多征收三成稅糧、絲綢、藥材、木材?！?/p>

真金皺了一下眉，不以為然地說：“民以食為天，大豐年他們應(yīng)該豐衣足食，加征稅銀對他們來說等于沒有豐收，不要增加稅收。”

桑哥說：“皇上出征前讓臣加緊籌備征日本的軍費(fèi)，如果不加征稅銀，軍費(fèi)從何而來？”

真金問：“這事你和安童丞相商議了嗎？”

桑哥神色傲慢地說：“這件事屬于臣職責(zé)所系，不必跟他商量。太子您知道就可以了?！?/p>

真金發(fā)怒道：“桑哥，安童是右丞相，總理中書省，向民征稅，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不跟他商議？還有，最近一些臺察官員們向我說你驕橫跋扈，從不把御史臺放在眼里，你可要注意啊，沒忘了阿合瑪?shù)南壤桑俊?/p>

桑哥慌忙跪下說道：“臣對皇上和太子忠心不貳，總管錢財(cái)，為國庫充實(shí)不遺余力，御史臺到各行省臺人員太多，開支過大，所以我采取減冗員節(jié)省開支的手段，有效控制御史臺開支過大浪費(fèi)等現(xiàn)象。于是，難免得罪了他們，他們就找種種借口為難臣，甚至羅織罪名彈劾臣，請?zhí)訛槌甲鲋鳌！?/p>

真金說：“你當(dāng)年治理安撫吐蕃頗有成效。得到父汗的信任，把你調(diào)到中書總理財(cái)稅錢糧，你也頗為用心，這都有目共睹，為相之道，要平和寬厚，海納百川，你卻鋒芒畢露，蔑視同僚，你要當(dāng)心?！?/p>

桑哥爭辯道：“太子，臣無二心，只是為官嚴(yán)謹(jǐn)?shù)米锪怂麄兌选Ｌ硬灰┩鞒枷??！?/p>

真金站起來手指著桑哥厲聲道：“你還不知罪，還狡辯，你給我退下。來人！把他給我拖出去！”

這時，兩個侍衛(wèi)進(jìn)來了，左右夾住桑哥往外拖。桑哥大喊：“太子，臣無罪，臣無罪……”

真金氣哼哼地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流著一臉的汗。夫人闊闊真走過來一看驚道：“太子，你又犯病了？來人，快去叫太醫(yī)！”

忽必烈身在遼東，仍時刻牽掛著大都的事務(wù)。忽必烈問董文炳說：“盧世榮以后桑哥理財(cái)頗有成就，你以為這個人如何？”

董文炳說：“皇上，恕臣之言。臣擔(dān)心他將來成為阿合瑪?shù)诙?jù)臣所知，桑哥專權(quán)與阿合瑪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御史臺和宿衛(wèi)軍將領(lǐng)們沒有幾個人不恨他的?！?/p>

忽必烈一驚，站住，側(cè)身盯著董文炳說：“你要為你剛才的話擔(dān)責(zé)任。你們這些人，我選一個理財(cái)能臣你們就看不上，就以種種理由彈劾他?！?/p>

董文炳跪下說：“皇上，臣從來沒有彈劾過他。今天皇上問起臣，臣只能說心里話，臣不能蒙蔽皇上??！”

忽必烈命董文炳退下，廉希憲進(jìn)來報(bào)說：“博彥元帥已率軍過了興安嶺，我們可以做進(jìn)攻乃彥的準(zhǔn)備?！焙霰亓艺f：“納沙不花、賀仁杰各領(lǐng)一萬兵馬做先鋒，接應(yīng)博彥大軍?！倍俗衩霰亓矣终f：“董文炳領(lǐng)中軍接應(yīng)他們?！倍谋窳钊チ?。

廉希憲留了下來，忽必烈問他：“希憲，文炳說桑哥會成為阿合瑪?shù)诙?。你以為如何？?/p>

廉希憲沉思片刻說道：“皇上，桑哥安撫治理吐蕃頗顯才華，之后入了中書總理財(cái)稅錢糧，也多有建樹?；噬嫌闷洳艧o可非議。但是，昔年阿合瑪理財(cái)也頗有章法，一路擢升，后來變得驕縱又貪贓枉法，引起百官怨恨。請皇上三思?！?/p>

忽必烈站在那里，眺望著遠(yuǎn)方，說道：“你也這么認(rèn)為?！?/p>

廉希憲說：“皇上，為官的有兩種，一種是位高權(quán)重了益發(fā)小心謹(jǐn)慎又謙和，一種是位高權(quán)重了便張狂無度，四面樹敵。安童丞相便是前一種，他世代忠良之后，位居右丞相百官之首，卻謙恭寬厚，受百官敬重。桑哥受百官詬病，必然有其原因，請皇上明察?！?

忽必烈說：“你說得還算客氣，你就不要再說了。”

桑哥的驕橫跋扈，的確已經(jīng)到了十分嚴(yán)重的程度。面對戶部侍郎陳天祥，桑哥大聲訓(xùn)斥道：“陳天祥，本相把你提拔到戶部任侍郎，你卻尸位素餐。云南行省的錢糧遲遲運(yùn)不到大都，你是不是不想當(dāng)這個侍郎了？”

陳天祥唯唯諾諾地說：“云南由賽典赤大人治理，每年都向國庫繳納幾百萬擔(dān)余糧，為此，皇上都獎賞過。大人今年又要讓他們多交百萬擔(dān)余糧，賽典赤大人很氣憤，把戶部尚書都訓(xùn)斥了一通，我小小的侍郎更不敢開口了?！?/p>

桑哥猛拍了一下桌子，暴跳如雷地說：“他僅僅是行省丞相，我是中書丞相，你到底聽誰的？當(dāng)兒子當(dāng)糊涂了你，不知道誰是爹了你！限你一個月時間把云南行省的百萬擔(dān)糧食給我弄到大都來，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這時，安童走進(jìn)來，看到陳天祥沮喪著臉，就問為什么，陳天祥說，自己剛剛收到桑丞相的訓(xùn)斥。安童說，大堂之上怎么可以訓(xùn)斥侍郎呢。桑哥不屑地說，你問他自己，陳天祥你不服是吧？來人，把他拖下去杖責(zé)三十大板。兩個侍衛(wèi)進(jìn)來要執(zhí)住陳天祥。陳天祥跪下向安童求救。安童命侍衛(wèi)退下，讓陳天祥也退下。

桑哥提高聲音說道：“安丞相，你這樣包庇縱容下官，使他們越來越松懈，這樣長久下去，中書省會變成會館一樣隨隨便便的！”安童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說：“你到中書才幾天??？”桑哥瞪了一眼安童轉(zhuǎn)過身去。

安童解了陳天祥之圍，徑來報(bào)知真金。安童說：“太子，桑丞相加收云南行省百萬擔(dān)糧食，太子可知道？今早在中書大堂里為此事又責(zé)罵了戶部侍郎陳天祥。又要杖責(zé)他，被我制止了?！闭娼饑@了一口氣說：“桑哥要步阿合瑪?shù)暮髩m?！?/p>

安童說：“太子，臣有一計(jì)。陳天祥是桑哥提拔到戶部的，是想讓他在戶部管錢糧為他所用。然而，陳天祥這個人很正直，對桑哥的所作所為極為不滿，為此受到桑哥的責(zé)罵和杖笞，他恨透了桑哥。太子跟玉昔鐵木爾大人說，把陳天祥任為御史臺御史中丞，這個人能言善辯，文章寫得也好?！?/p>

真金想了想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陳天祥了解桑哥的穢行，到御史臺正好利用職務(wù)之便，彈劾揭露他。不必跟玉昔鐵木爾說，我先任陳天祥為御史臺察官。待父汗回來后稟明父汗，再任御史中丞?！卑餐c(diǎn)點(diǎn)頭。

中書省大堂內(nèi)，桑哥背著手在屋中來回走著，一副焦急不安的樣子。安童走了進(jìn)來，桑哥質(zhì)問道：“你把陳天祥任到御史臺了？”

安童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說：“我哪兒有那么大的權(quán)力呀？桑丞相，你把陳天祥當(dāng)成眼中釘，肉中刺，他離開了你，你應(yīng)該到廟里燒香叩頭才是，你怎么還惦記起他來了？你應(yīng)該請我吃酒才是啊?！?/p>

桑哥憤憤地說：“安丞相，陳天祥給了你什么好處??？你這么護(hù)著他？”

安童揶揄而笑道：“這你還不知道啊，他給了我很多好處，所以，我把他提拔成管全國錢糧的戶部侍郎。”

桑哥冷笑道：“讓戶部四品官員到御史臺任職，等皇上回來了，我直接問皇上，看你們怎么辦！哼，咱們走著瞧！”安童端茶杯呷口茶未吱聲。

回到府中，桑哥立即伏案疾書，寫完封好，交給隨從，說：“去遼東，把這封信親手呈給皇上！”隨從領(lǐng)命，立即去辦。

東宮里，陳天祥把寫好的一大摞奏章呈給真金，說：“太子，這是下官彈劾桑哥的奏章，請?zhí)舆^目?！?/p>

真金把奏章擲在一邊說：“陳天祥，你做得也太急了點(diǎn)吧。你把這些都收回去，等父皇回來以后，以臺察名義直接奏報(bào)給父皇?！?/p>

陳天祥誠惶誠恐地說：“下官錯了，下官明白了?！闭f罷把奏章收了起來。真金問他：“桑哥從云南多收百萬擔(dān)余糧之事，戶部由誰承辦？每年從江浙、兩廣、云南等地多收稅糧，你都清楚，是吧？把他們都詳詳細(xì)細(xì)地寫在奏章里?！?/p>

博彥接到忽必烈夾擊乃彥的命令，即日率領(lǐng)大軍，從河西日夜兼程，浩浩蕩蕩，趕往遼東來。趕到遼東，立即與元軍諸軍會合。廉希憲報(bào)知忽必烈說：“皇上，博彥大軍和皇子、賀仁杰、董文炳等會合把乃彥團(tuán)團(tuán)包圍在科爾沁草原的白湖南。這次一舉蕩平乃彥不成問題?！?/p>

忽必烈感嘆道：“博彥真是用兵神速啊，這次如果平定了乃彥，樞密院要全力以赴準(zhǔn)備東征日本。”

廉希憲認(rèn)為，東征日本，失敗的可能性很大，不僅損兵折將，而且勞民傷財(cái)，于是趕緊勸阻道：“皇上，東征日本不必過急。趙良弼到江浙督軍，結(jié)果一病不起。他出使過日本，了解那里的情況，他病重不能成行，還須選一個合適的人與范文虎一同前去。”

忽必烈說：“希憲，你看我須發(fā)全白了，再也等不及了，歲月不饒人啊?！?/p>

廉希憲看出了忽必烈的心思，但看到忽必烈年事已高，而且天下并沒有真正太平康樂，于是說：“皇上圣明，功業(yè)與日月同輝，自金蓮川幕府開始，總理漠南漢地，使中原大地得到清肅，百姓安居樂業(yè)，后又尊帝師，安撫治理吐蕃，率軍萬里滅大理，尤其是滅南宋，使南北一統(tǒng)，建立了前無古人的偌大帝國?；噬蠎?yīng)該安度晚年高壽，這是國家之福，百姓之福啊?！?/p>

忽必烈沉思著說：“劉秉忠、安童，你們都這么說，你們哪兒知道我的心思啊。咳，不說也罷，不說也罷?！闭f罷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博彥圍住了乃彥叛軍，卻遲遲不發(fā)起攻擊，忽必烈實(shí)在忍不住了，就問：“大軍圍住了乃彥叛軍多日，為什么還不發(fā)起攻擊？”

廉希憲說：“皇上，博彥元帥的意思是猶如打狼，把狼困在洞中，把他們困乏了，困得人心大亂了，才發(fā)起進(jìn)攻，這樣才能全殲他們?！?/p>

忽必烈搖搖頭說道：“我擔(dān)心他們困獸猶斗，突圍出去，一旦突圍出去，再追剿他們就更難了。”

廉希憲說，明天他去軍前看看。這時，侍衛(wèi)進(jìn)來報(bào)說大都桑丞相派人送信來了。忽必烈叫他進(jìn)來，信使進(jìn)來，從懷中掏出信雙手遞過來。一侍衛(wèi)接過信交給忽必烈，忽必烈展信讀畢，讓使者下去。忽必烈對廉希憲說：“你看看這封信。”

廉希憲接過信讀畢說：“皇上，安童作為右丞相，總領(lǐng)百官，把一個戶部侍郎移任到御史臺實(shí)屬正常，桑哥如此敏感實(shí)在不應(yīng)該?！?

忽必烈有些不悅地說：“我在此率軍打仗，他卻在那里改授官職，不知安的什么心？”

廉希憲說：“皇上，安童丞相四代忠良，不會有二心的，桑哥之言不可全信?！?/p>

忽必烈說：“劉秉忠年邁已給我說過多次辭官了，你以為誰可以接替他？”廉希憲想了想說道：“張文謙可以接替他?！焙霰亓揖}默不語。

博彥大營外，納沙不花問博彥道：“元帥，大軍圍困他們多日了，應(yīng)該發(fā)起攻擊了。”賀仁杰也說：“元帥，我看可以發(fā)起總攻了?！倍谋f：“我看可以再圍他們幾天，這樣更為有利?！奔{沙不花說：“我擔(dān)心他們沒有力量突圍?！?/p>

博彥說：“分析得有道理，一個月前他們完全有力量突圍，他們沒有，失去了絕好機(jī)會，半個月前再突圍也是個良機(jī)，他們沒敢突圍，兩個機(jī)會都失去了，現(xiàn)在他們想突圍也不可能了，我們再困他幾天?！?/p>

乃彥在屋中來回走著，焦急異常?；痿敼O說：“大王，下令突圍吧，要不讓他們困死在這里，突圍出去一個人是一個人啊。”海日納也同意突圍。乃彥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晚了，已經(jīng)晚了。打開大營各門，讓將士們想降的降，想跑的跑吧?！?/p>

忽必烈到了博彥大營里，博彥接著，忽必烈問道：“你圍困了他們這些天了，該發(fā)起攻擊了吧？”博彥說：“大汗，我們還不急，我料想他們會打開大營各門迎我們進(jìn)去。臣有這個把握。”忽必烈說：“想法兒活捉乃彥?！辈┏了剂艘粫?，說道：“大汗，這恐怕不容易。乃彥性格剛烈，活捉他談何容易！”

忽必烈問：“他們說近幾年內(nèi)海都無力再起大軍，你以為如何？”博彥說：“臣以為海都三年之內(nèi)還會起兵叛亂。河中之地富饒，海都一旦養(yǎng)肥了馬，決不會閑著的。”忽必烈又問：“平定海都有什么長久之策？”博彥說：“皇上，平定乃彥之后，臣請?jiān)俜当钡胤烙６?。”忽必烈搖搖頭道：“那樣太難為你了，你為國家出的力夠了，夠了，再沒有人能和你相比?！辈┱f：“大汗過獎了，作為臣子的為大汗效命，為國家效力，是本分?！?/p>

忽必烈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你對桑哥理財(cái)有何看法？”博彥一時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說：“大汗，臣沒有仔細(xì)想過?！焙霰亓艺f：“他們說，桑哥將會成為阿合瑪?shù)诙?。弄得我也不知怎么辦了?！?/p>

博彥沉思片刻，說道：“皇上，阿合瑪?shù)慕逃?xùn)猶如出在昨日，大汗慎重?fù)裼美碡?cái)大臣才是，這些年臣一直率軍征戰(zhàn)在外，朝中一些事情不知詳細(xì)，不好妄說什么。但是，對桑哥的一些議論，有所耳聞，請皇上回大都后讓御史臺詳細(xì)查一查。”

忽必烈說：“理財(cái)大臣必然染指財(cái)稅錢糧，一個個都被扳倒了，今后誰還敢替我理財(cái)？阿合瑪以后和禮霍孫、盧世榮都被扳倒了，現(xiàn)在又輪到了桑哥。”博彥聽罷緘默不語。

乃彥站在大營門口，跟前站著火魯哈孫、海日納。忽必烈立馬在前，左右有博彥、董文炳、納沙不花、賀仁杰。

忽必烈用手指著乃彥說道：“乃彥，你已經(jīng)走投無路了，下馬歸降吧。”

乃彥大叫道：“忽必烈你聽著，我們祖宗們東征西討，南伐北戰(zhàn)，只有讓人投降，沒有教我們投降于別人。你難道忘了？而且，現(xiàn)在投降他人的只有你——忽必烈。我死而無憾，只可惜我們孛爾只斤家族出了你這么一個叛徒，辱沒我們黃金家族，辱沒列祖列宗，我們蒙古人將毀在你手里。我現(xiàn)在把自己的頭割給你，你拿去到祖宗在天之靈那兒邀功請賞吧?？醋孀趥冊趺凑f。”

乃彥說畢拔出劍抹向了自己的脖子，火魯哈孫也拔劍自刎了。

忽必烈閉上眼良久，睜開眼，痛苦地說道：“收拾二人的尸首好好安葬?！?/p>

忽必烈回到大營，博彥問：“大汗，戰(zhàn)場已清理完畢。大軍何時起動？”忽必烈說：“乃彥死了，樹倒獼猴散了，大軍可以回去了。廉希憲留下來繼續(xù)安撫和治理遼東?！?/p>

回到上都皇宮，忽必烈怒氣沖沖地坐在御座上，跟前站著玉昔鐵木爾，桌子上擺著一摞奏章。忽必烈大聲斥問道：“我在遼東期間你們都做了什么鬼？你們把陳天祥放在御史臺，鼓動臺察官員們檢舉桑哥，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玉昔鐵木爾你把這些東西拿回去，我不看。我選的理財(cái)大臣難道就沒有一個好的？”

玉昔鐵木爾堅(jiān)持己見，不卑不亢地說：“大汗，您還是看看吧。設(shè)御史臺就是為了劾查百官，進(jìn)言圣上的。否則設(shè)御史臺又有什么用？桑哥都幾次建議，要讓我撤銷江南行省御史臺，我一直頂著沒辦。清官、好官不怕御史臺，怕的是那些貪官污吏啊?！?/p>

忽必烈說：“國家對外用兵，國庫開支過大，你們御史臺府官以清廉自居更應(yīng)該節(jié)儉才是。桑哥為此得罪了你們，這我知道。”

玉昔鐵木爾毫無懼色地說：“臣任御史大夫這些年，從來沒有徇過私?！?/p>

忽必烈質(zhì)問道：“你自己不徇私，你屬下就沒有一個徇私的？我也不追究你的責(zé)任，桑哥的問題你也先不要提，國家大事多著呢?！?/p>

玉昔鐵木爾說：“大汗，任用一個理財(cái)?shù)呢┫嗖皇菄掖笫聠幔坑萌苏齽t國家興，用人偏則國家衰?！?/p>

忽必烈睇視著玉昔鐵木爾說：“你是暗指我是昏君？”

玉昔鐵木爾慌忙跪下說道：“皇上圣明，所以，言官才敢言啊。桑哥的事情，請皇上明察。不要弄成阿合瑪?shù)诙瑩u動朝廷?！?/p>

忽必烈出得宮殿，到了院中，只見鮮花剛開，湖水蕩漾，一派好春色。趙孟頫拜見，對忽必烈說：“皇上，您讓我到山東任職吧?！焙霰亓覇枺骸鞍。易屇闳沃袝筘┘骖I(lǐng)秘書監(jiān)，你為何不愿意？”

趙孟頫說：“皇上，到山東也是圣上的命官，一樣為朝廷出力?！焙霰亓艺f：“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是在想，你是宋太祖之苗裔，又是文章風(fēng)流，書畫一絕，江南名士，看到祖宗基業(yè)轉(zhuǎn)入他人之手，心里不痛快。所以，遠(yuǎn)離中書要職，到一個小地方安度余生。我偏不讓你去怎么辦？”趙孟頫無奈地說：“皇上，那就難為臣了?！?/p>

忽必烈說：“先不要再提你走的事情。我問你，文天祥最近怎么樣？”趙孟頫答道：“一如既往?！焙霰亓覈@口氣說：“哎，這個文天祥啊，令我寒心。他的皇上都成了瀛國公了，就他不肯歸服。我讓他當(dāng)宰相，這官兒還小嗎？”

趙孟頫說：“人各有志?！焙霰亓艺f：“我知道他是學(xué)屈原，我也夠了，由他去吧。趙孟頫我問你，留夢炎、葉李二人相比如何？”

趙孟頫答道：“留夢炎狀元宰相，比我年長許多，才學(xué)出類拔萃，葉李與我同輩，他所學(xué)臣也都知道?！焙霰亓抑宦牪徽f話。

桑哥府中，桑哥站在書桌前，懸腕寫著字。這時，葉李、閻復(fù)（翰林）二人進(jìn)來了。桑哥依然寫著字，葉李、閻復(fù)二人走到書桌前。桑哥說：“我先用國字寫大元國三個字?！鄙８鐚懏?，葉李用蒙古語讀出聲——也和蒙古勒烏魯斯。桑哥又用藏文寫了大元國，說：“這是藏文?！蹦銈兌徊欢?。桑哥又用漢字寫了大元國三個字。葉李贊嘆道：“丞相書法遒勁有力。”

桑哥又用維吾爾文字寫了大元國三個字。寫畢，桑哥說：“這個字二位更看不懂了吧？這就是維吾爾字?！遍悘?fù)在一旁恭維道：“丞相真是語言天才?！鄙８绲靡獾卣f：“還有很多你們見所未見的文字呢，我給你們寫看看?！鄙８鐚懏呎f：“這是黨項(xiàng)文字，我祖先的文字?！?/p>

三個人分賓主坐定。桑哥問道：“請二位來說兩件事，一是我要鉤考這幾年御史臺支用銀兩情況。二是有人提議讓百姓給我立德政碑。你們二位以為如何？”

葉李、閻復(fù)二人互相瞅瞅，不知所措。葉李說：“丞相，鉤考御史臺歲支情況，無可非議。只是，這立德政碑，請丞相三思。”

桑哥不滿地說：“你以為我還不夠立德政碑是吧？”

葉李說：“丞相，您當(dāng)政以來對我多有照顧，我很感激您，所以恕我直言，立德政碑非同小可。我怕由此引起百官嫉妒，更可怕的是皇上猜疑。”

桑哥搖頭道：“皇上他不會?！遍悘?fù)說：“丞相，叫德政碑，以德施政，君子用德字，臣子用輔字，把德政碑改為輔政碑。只一字之差，皇上就會滿意了。”

桑哥捻著下巴上的胡子，微笑道：“嗯，這個主意不錯?！?/p>

玉昔鐵木爾吃了皇上的閉門羹，垂頭喪氣地來到安童府中，說：“那一摞奏章大汗連看都沒看?！卑餐瘑枺骸瓣愄煜榈淖嗾乱苍诶镞叄俊庇裎翳F木爾搖頭嘆息著說：“在，大部分是他的。寫得有理有據(jù)，文辭犀利。但是，大汗不看，都沒有用啊?！?/p>

安童搖著頭說：“玉大人，你還不知道吧，桑哥要鉤考你御史臺歲支情況。”

玉昔鐵木爾說：“這我不怕，心里沒有鬼，不怕半夜鬼敲門。沒有這點(diǎn)把握我也不當(dāng)這個御史大夫。我倒要等著桑哥怎么鉤考我?！?/p>

桑哥背著手在屋中走著，總管領(lǐng)著一位大都富商史吉進(jìn)來。桑哥問他：“你要獻(xiàn)德政碑，有多少百姓相應(yīng)？”

史吉答道：“至少有十萬百姓響應(yīng)。因?yàn)樨┫喈?dāng)政以來，連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豐衣足食，民風(fēng)純化，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萬民稱贊丞相德仁之政。所以小民想起給丞相立功德碑，以彰功德。”

桑哥大喜道：“好，難得史員外有如此忠心，讓你的一個兒子到我丞相府當(dāng)副總管?！?/p>

史吉立刻跪下說道：“小民謝丞相，小民從今往后甘愿為丞相效犬馬之勞?！?/p>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忽必烈時刻牽掛著真金。一有空，忽必烈就把真金叫到自己身邊，問長問短。他用愛憐的目光瞅著真金，仔細(xì)地審視著他說：“你又消瘦了許多，好好調(diào)養(yǎng)，朝中一般的事就不必過問，讓安童、桑哥他們?nèi)プ觥Ｄ氵€年輕，先把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了，做事也不遲?！?/p>

忽必烈不悅地說：“我以為你的身體最要緊，你是太子。當(dāng)下你要專心看病養(yǎng)好身體。我告訴你，桑哥亂不了政，翻不了天，解決桑哥問題也就是一句話而已。你急什么？”

回到東宮，真金問：“御史臺的奏章父汗連看都沒看？”安童說：“玉昔鐵木爾說，大汗還把他訓(xùn)斥了一通?！?/p>

真金表情痛苦地?fù)u搖頭道：“安丞相，我有病，你要多擔(dān)些責(zé)任，對桑哥不要放縱他任意胡為?！?/p>

安童趕忙說：“太子你安心調(diào)養(yǎng)吧。有我和玉昔鐵木爾在，桑哥也做不到哪兒去?！?/p>

桑哥要立輔政碑的消息傳到了忽必烈的耳朵里，忽必烈問：“安童，閻復(fù)上了奏章說，大都十萬百姓以史吉為首要給桑哥立輔政碑。你以為如何？”

安童立刻跪下道：皇上，臣求皇上先削奪我右丞相之職吧。

忽必烈說：“這是為何？”

安童跪下說道：“臣是右丞相，在桑哥之上，臣沒有管束好中書官員，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來了。大汗，太祖時，四駿、四杰輔佐太祖初創(chuàng)大蒙古汗國，又滅國四十，誰立過功德碑？本朝博彥丞相滅南宋，平北又安東為什么不立功德碑？還有劉秉忠、姚樞、史天澤自金蓮川幕府開始，忠順輔佐大汗，安定中原，經(jīng)略吐蕃，滅大理，滅南宋定江南，定國制禮儀，誰立過功德碑？唯獨(dú)給桑哥立活人碑，不怕寒了這些真正忠勇之臣的心嗎？大汗，真要允準(zhǔn)閻復(fù)等無知小人的奏議，給桑哥立碑，先殺了臣吧。以臣的血涂紅他的碑?！?/p>

忽必烈氣極道：“哼，對這件事，你態(tài)度如此堅(jiān)決?！?/p>

安童依然從容不迫地說：“臣求皇上斬了閻復(fù)，以杜絕奸佞再奏議立碑之事?！?/p>

閻復(fù)面如土色，跪在那里說道：“皇上，臣以為百姓為桑丞相立輔政碑是萬民之意，其實(shí)也是為皇上歌功頌德。沒有明君哪有賢相??？微臣一片忠心，請皇上明察?！?/p>

忽必烈憤怒地說：“你們都退下吧?！?/p>

閻復(fù)灰溜溜地回去給桑哥復(fù)命，桑哥聽完氣得咬牙切齒地說：“安童你死活跟我過不去，我要讓你好看?！?/p>

這時閻復(fù)在一旁推波助瀾道：“安丞相態(tài)度十分堅(jiān)決，都求皇上殺了他，以他的血涂碑。”

桑哥恨恨地說：“我要鉤考中書省，我就不信你安童就那么干凈！”

安童退下，來到玉昔鐵木爾府中，對他說：“閻復(fù)等人作為文士竟然做出這等無恥齷齪的勾當(dāng)。真是氣死我了?！?/p>

玉昔鐵木爾憤怒地說：“無恥，太無恥了！但是，我猜這肯定是桑哥暗中指使的。否則閻復(fù)小小的翰林官他不敢。”

安童說：“是啊，桑哥也會籠絡(luò)人，葉李等人受皇上信任，所以，桑哥也拉攏他們，葉李經(jīng)常出入桑府。閻復(fù)是葉李的門生，這份奏議決不是閻復(fù)一個人的?！?

玉昔鐵木爾說：“大汗竟然覺得無所謂，這真是奇了怪了。那只好等著看看事態(tài)的發(fā)展了，桑哥如果是真正聰明，就會就此罷手?！?/p>

安童搖頭道：“桑哥是不會就此罷手的。他那爭強(qiáng)好勝的性格，就此罷手就不叫桑哥了?！?/p>

玉昔鐵木爾點(diǎn)頭不語。安童說：“我擔(dān)心一件事，擔(dān)心太子的病情。太子為人敦厚機(jī)敏，有雄才大略。是個好儲君啊。一旦……誰可繼位？”玉昔鐵木爾搖著頭說：“是啊，年紀(jì)不大，就疾病纏身，不可深講，不可深講啊?！?/p>

四十、君前明爭暗斗氣 幕后謀劃無良策

忽必烈把桑哥叫到跟前，試探地問道：“桑哥，有人要給你立德政碑，你以為如何？”桑哥立刻跪下說道：“皇上，臣不敢。”

忽必烈說：“你應(yīng)該知道這件事?！鄙８缃苹卣f：“臣實(shí)在不知。”

忽必烈說：“滿朝文武議論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有關(guān)你的事，你自己卻不知道？”

桑哥說：“臣不敢蒙蔽皇上，家人給我偶爾說過這件事，我嚴(yán)厲斥責(zé)了他們，今后不要再提這件事，誰再提我就割了他的舌頭?！?/p>

忽必烈問：“我要給你立個輔政碑如何？”

桑哥眼珠子一轉(zhuǎn)，說：“皇上有此意，臣不敢說?！?/p>

忽必烈冷笑道：“哼，看來你還真有此意。我問你，對外征戰(zhàn)屢建奇功你比博彥如何？定國制朝儀建兩都你比劉秉忠、姚樞如何？統(tǒng)領(lǐng)百官總理朝政你比安童如何？”

桑哥匍匐在地，面如土色，囁嚅地說：“皇上，臣知罪，臣罪該萬死?！?/p>

忽必烈說：“我看你治理吐蕃頗有成效，更有理財(cái)才能，所以擢用你為左丞相。而且，你懂六種語言，國家各色人等各種語言都有，你與百官相談不必譯者，所以用你為丞相。但是，你的功德怎么能跟這些人相比？你真想要立功德碑也可以，那就是勤勉國事，以民為本，寬厚平和，與百官交好。你的功德碑自然立在人們心中?？偙茸屓艘娒嫱倭R的冷冷的石頭碑強(qiáng)吧?！?/p>

桑哥顫抖著說：“皇上，臣再也不敢了?！焙霰亓艺f：“還有，云南、江浙多收糧食全部退回去。”桑哥施禮，灰溜溜地退出了。桑哥剛走，安童進(jìn)來了，忽必烈問他：“剛才見著桑哥了吧？我訓(xùn)斥了他，功德碑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卑餐瘑枺骸按蠛?，多收糧食的事呢？”忽必烈說：“我也讓他如數(shù)退回去了?，F(xiàn)在我擔(dān)心的是，這太子的病久治不愈，如何是好？”

安童問：“太醫(yī)們怎么說的？”

忽必烈說：“還能怎么說？一問就說，還在精心調(diào)治。我看他們沒有太好的辦法。我現(xiàn)在年事已高了，太子又有病。”安童安慰忽必烈說：“皇上，不必急，太子年輕，會抗過去的?！焙霰亓已鎏靽@道：“但愿如此啊?！?/p>

太子真金的病久治不愈，忽必烈沒有辦法，請來了帝師八思巴，希望帝師能夠治好太子的病，使太子能夠重新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將來可以繼承自己的大業(yè)。忽必烈問道：“帝師，太子久病不愈，如何是好？”八思巴說：“我擇日領(lǐng)弟子們做法事，為太子祈福?！焙霰亓艺\懇地說：“那就煩勞國師了?！?/p>

選了個吉日，帝師八思巴領(lǐng)著一群弟子在大都太廟內(nèi)做法事，為太子祈福。八思巴端坐在前，弟子們站在身后，誦經(jīng)大作，經(jīng)音悠揚(yáng)。

桑哥府內(nèi)，總管領(lǐng)進(jìn)來一個西方商人，拎著一個包。商人把包放在桌子上，打開來，包內(nèi)有一方盒，盒內(nèi)裝著很多大顆珍珠。桑哥手捏出一顆在燈下仔細(xì)看著。商人說：“這些都是最上等的珍珠，特意送給丞相的。”桑哥問：“這么珍貴的東西，你不會是白白送給我吧？”商人反問道：“大總管沒給丞相說嗎？”

桑哥冷冷地說：“說了，你的胃口不小啊。你用這點(diǎn)珍珠就想換我的兩船青花瓷器和絲綢？你不要以為我們元國人不會做買賣。我們做瓷器和絲綢買賣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這兩樣?xùn)|西做什么用的?！鄙倘嘶琶φf道：“丞相，兩船貨錢我也照付呀。這些珍珠只是給丞相的見面禮?！鄙８缑鏌o表情地說：“做買賣要講個公平，你把東西拿走，這樁買賣我不做了，送客！”

送走了商人，桑哥由總管陪同著來到了大都御史臺院。陳天祥從房里走出來，一看是桑哥，有些局促不安，搓著手說：“桑丞相來了?！鄙８缯驹谠褐袉柕溃骸瓣愑罚幌蚩珊?？”陳天祥正色說道：“吃皇家飯，為皇上辦差。一向很好。丞相大人到府上，不知有何貴干？”桑哥傲慢地說：“來鉤考你們的開支情況。”

陳天祥說：“御史臺乃是糾劾整肅百官的最高衙門，沒有皇上的諭旨誰敢鉤考？”

桑哥揶揄道：“陳天祥你一個四品官，還是我提拔的，你怎么跟丞相說話？走，去見玉大人，讓他好好管束一下這個不知禮儀的小人。”

他們正要往里走，玉昔鐵木爾早已經(jīng)站在臺階上了，他輕聲咳嗽一聲說：“誰在御史臺院里大聲喧嘩？噢，桑大人來了?！鄙８邕€禮，玉昔鐵木爾說：“丞相光臨，不知有何貴干？”

桑哥說：“玉大人，對府上年開支情況進(jìn)行鉤考?！庇裎翳F木爾沉下臉道：“可有皇上諭旨？”桑哥說：“這是本相職責(zé)內(nèi)的權(quán)力?！庇裎翳F木爾說道：“來人！”

從兩廊里沖出來六個帶刀侍衛(wèi)。玉昔鐵木爾厲聲說道：“把他們?nèi)齻€擅自闖御史臺的狂徒給我拿下！”六個侍衛(wèi)手按刀柄圍過來，不容分說，兩個人執(zhí)一個摁住了他們。

桑哥大叫道：“玉昔鐵木爾你好大膽，敢捉本丞相?；噬喜粫p饒了你。”玉昔鐵木爾揮了一下手說道：“押下去！”侍衛(wèi)們把他們?nèi)齻€押下去。

玉昔鐵木爾乘著四人轎，火速來到了皇宮，見到忽必烈，說：“皇上，臣把桑丞相關(guān)在御史臺府衙里?！?/p>

忽必烈一驚，從座上站起來問道：“為什么？”

玉昔鐵木爾說：“桑丞相領(lǐng)著兩個屬官到御史臺府院里大聲喧嘩不說，臣出去問他要干什么時，他說要鉤考御史臺的年支用賬目。臣問，有沒有皇上諭旨，他說這是他的職責(zé)，不用皇上諭旨。臣說御史臺是糾劾整肅百官的最高衙門，沒有皇上諭旨誰敢擅自查劾。他不聽，我就以擅闖臺府，藐視朝廷法度之罪，把他執(zhí)住，先關(guān)在府衙后院閑房里。請皇上發(fā)落?！?/p>

忽必烈聽了哈哈大笑，笑得玉昔鐵木爾愣住了。忽必烈收住笑揶揄道：“你為什么不把他直接斬了，最起碼也得關(guān)到刑部大牢里，斬監(jiān)候才是，給他那么大的面子關(guān)在臺府閑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