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魚的夏天

蘑菇味桃子

作者有話說：夏天來了！夏天就應(yīng)該是西瓜、空調(diào)和泳池！望著我的“游泳圈”，我不禁惆悵起來……上周某天晚上，我跟我哥出去吃飯，他讓我去警亭找他，這是我第一次去警亭，然后隔著窗戶拿著手機朝里面的哥哥揮了揮手，于是想出了這個故事。我想我寫的悲劇太多了，應(yīng)該寫一點積極向上、互相幫助進步的故事。就像熱血少女漫那樣！前進吧，泳池?。◥埯惤z：你瘋了？）

壓力就像跟在你身后的影子，它可以陪伴你，但你不能被它吞噬。

01.警察阿姨？

夏天似乎永遠都不會結(jié)束了。

中考結(jié)束之后就一直沒下過雨，就連每年傳說中文曲星下凡的高考日，太陽依舊不知疲倦地炙烤著大地。

12點剛過，陸知檬懨懨地提著保溫桶去給在警亭執(zhí)勤的爸爸送飯。中午的太陽堪比白雪公主的后媽般毒辣，陸知檬才走一小截路，后背就汗涔涔的。

到了警亭，只有爸爸一個人，他一見陸知檬就神情奇怪地說：“你先在警亭幫我守著，有事給我打電話，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爸爸提著褲子就朝公共廁所的方位一路猛跑。

一上午一人守一個警亭，估計是沒時間上廁所，憋壞了。陸知檬有些心疼地望著爸爸的背影，放下保溫桶，把警亭里的電風(fēng)扇調(diào)到最大，趴在桌子上了無生趣地望著街上。

天太熱，大街上人煙稀少，桌子上還放著爸爸的警帽。警帽上鑲著國徽，陸知檬盯著國徽出神，不一會兒眼皮子就跟吊了石頭似的，直往下耷拉。

“咚咚咚！”三聲敲警亭窗玻璃的聲音驚醒了陸知檬，她看到警亭外站著一個男孩子，個子小小的，又白又瘦，流了一臉的汗，看上去分外可憐。

她把窗戶拉開，問：“怎么了？”

男孩焦急地說：“有人……有人搶我東西，警察阿姨你快幫我去看看！”

陸知檬：警察阿姨？！

還沒來得及解釋自己只是臨時幫忙看著的，陸知檬的手就被男孩緊緊地拽著：“阿姨！你一定要幫我！”

男孩的表情泫然欲泣，陸知檬于心不忍，只好拿著警帽跟著男孩沖了出去。

男孩拉著陸知檬的手一路狂奔，來到一條小巷后，看到幾個跟她差不多高的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正圍著什么東西哈哈大笑。

男孩試圖沖進他們中間，瞬間被推搡了回來。

“干嗎呢你們！”見狀，陸知檬慌忙把警帽戴上，吼了一聲。

“他們！他們搶我機器人！”

“機器人？”那群高中男生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你這個頂多算是樂高，還是拼得很爛的那種！”

陸知檬透過縫隙看到地上躺著一個灰不溜秋的東西，看上去有點像變形金剛的玩具。

“管他樂高還是機器人，你們幾個欺負一個小孩算怎么回事？”

看到陸知檬，那群男生打量了她一下，略微忌憚她頭上的警帽，但還是揚著下巴說：“警察了不起??！我們又沒犯法！”

“沒犯法？知道什么是搶劫罪嗎？這東西是你們的嗎？不是就趕緊還給人家小朋友！不然我就……”陸知檬假裝要掏手銬，那群男生趕緊把機器人踢到男孩面前，“就一破玩意兒，誰稀罕！”

說完，他們揚長而去。

不曉得到底是樂高還是變形金剛的機器人被他們一腳踢壞了，碎成幾大塊，男孩抱著那些碎片號啕大哭。

陸知檬站在那里動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是上前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別哭了啊，小弟弟。”

趙昭陽抽泣著說：“我不是小弟弟，我開學(xué)就高一了。”

陸知檬萬分無奈地說：“我也不是警察阿姨，我開學(xué)也高一?！?/p>

02.人如果沒有夢想，跟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高中開學(xué)前一天晚上，終于下了一場暴雨。

踩在昨晚被暴雨澆濕的柏油馬路上，陸知檬爬上了學(xué)校送學(xué)生去軍訓(xùn)的大巴。

這次軍訓(xùn)設(shè)在軍事訓(xùn)練基地，屬于全封閉訓(xùn)練。剛一下大巴，就有教官過來要求交出除生活用品以外的所有物品。

零食、iPad、PSP……交出去時，新生們一個個眼睛都綠了。

他們換好軍訓(xùn)服，開始整隊。

教官繞著站軍姿的隊伍走了好幾圈，突然拎住一個人的衣領(lǐng)，把他提到一邊：“你這鼓囊囊的褲兜是怎么回事？”

陸知檬看到趙昭陽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說：“兜里是我的機器人，我必須要隨身攜帶?！?/p>

教官說：“就算是護身符，也不準隨身攜帶！”

趙昭陽一臉倔強，始終不肯交出機器人，大家伙兒都在看熱鬧。

一個暑假過去，趙昭陽臉上的稚氣褪去許多，個子好像也高了半個頭，皮膚黑了些，看上去更像一個高中男生了。

他用胸膛跟教官對撞，最終還是被教官搶走了機器人。

陸知檬光顧看熱鬧了，兜里的iPod什么時候被教官抽走了都不知道，回過神來，教官正在神情嚴肅地盯著她。

盯了一會兒，教官大手一揮：“你們兩個，不遵守紀律，那邊去，站軍姿，一個小時！”

陸知檬走到趙昭陽身邊，兩人并肩朝教官指定方向走去：“嘿，小弟弟，還記得我嗎？你怎么還在鼓搗你那機器人？”

趙昭陽原本還沉浸在沮喪的情緒里，聽到這話立即抬起頭來：“警察阿姨，你長這么高怎么還在念高一？”

陸知檬差點要奓毛：“一米七五也不算高??！是你自己沒能耐，現(xiàn)在還比我低半個頭！”

趙昭陽冷哼一聲，兩人已經(jīng)站定。

教官忙著訓(xùn)練其他同學(xué)去了，就把兩人晾在一邊，雖然站軍姿很辛苦，但兩人至少還可以偷偷聊聊天。

“你成天研究那破機器人干嗎呢？”

“人如果沒有夢想，跟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你說我是咸魚？”

“是你自己要對號入座的?！壁w昭陽說。

“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p>

趙昭陽迎著刺眼的陽光，認真地看著陸知檬：“我要參加全國機器人大賽，并且要贏?！壁w昭陽說這話時，陸知檬有些觸動，因為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光芒。

她眼前出現(xiàn)了波光粼粼的泳池，以及自己縱身一躍在半空畫出的美麗線條。在三個月以前，她還被人們親切地喚作泳池的“飛魚”。

陸知檬三歲開始練游泳，她手長腳長，具有先天優(yōu)勢，12歲便進入省隊，獲得全省獎項無數(shù)，在全國大賽上也斬獲佳績，初露頭角。教練曾說，如果她能繼續(xù)保持這個狀態(tài)，離國家隊近在咫尺。

就是近在咫尺，卻差了永遠到不了的那一步。她因為腳傷，暫時退出了省游泳隊，眼睜睜地看著昔日同在泳池暢游、成績還不如她的隊友被選拔進入國家隊。

自那以后，三個月來，陸知檬再沒下過水。

看著身旁因為夢想而閃閃發(fā)光的趙昭陽，陸知檬既羨慕，又嫉妒。

“對，人如果沒有夢想，跟咸魚是沒有區(qū)別的?！标懼矢袊@道。

“你們倆在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嫌軍姿站不夠嗎！”教官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手里還拿著趙昭陽的機器人跟陸知檬的iPod，“我讓你們玩……讓你們分心！”

教官可能在氣頭上，揚起手就要摔東西。其實陸知檬倒不是很心痛自己的iPod，只是擔(dān)心待會兒趙昭陽又哭鼻子，于是急中生智，利用她高個子的優(yōu)勢，喊了一聲“我頭暈，可能中暑了”，就直直朝教官砸去。

教官被大個兒的陸知檬砸得七葷八素，趙昭陽趁機拿走了機器人，其他人漸漸圍了過來，分別把教官跟陸知檬送去醫(yī)務(wù)室。

被人扶走時，陸知檬悄悄回過頭，朝趙昭陽眨了眨眼睛，做了個“不用謝”的口型。

趙昭陽望著陸知檬遠去的背影，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03.陸老師，多吃點。

軍訓(xùn)結(jié)束，大家乘大巴返程，趙昭陽自然而然坐在了陸知檬的旁邊——兩人作為不聽話的標本被教官訓(xùn)了半個月，已經(jīng)訓(xùn)出了一段革命友誼。

“你那機器人，到底是怎么鼓搗的？”

“說了你也不懂，直流電動機、主板、串行編程器，你聽得懂嗎？”

陸知檬搖搖頭：“聽不懂，但我會為你加油的。”

趙昭陽回過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陸知檬好久。

陸知檬：“你看我干嗎？我臉上有東西嗎？”

趙昭陽激動地握著陸知檬的手：“陸警官，你是第一個說會為我加油，支持我做機器人的人?！标懼视行┠樇t地打開他的手：“干嗎呢！我都說了，我爸是警察，我不是警察！”

到了學(xué)校門口，大家統(tǒng)一下車，不少家長已經(jīng)望穿秋水地等候許久。陸知檬爸爸要執(zhí)勤，媽媽要做手術(shù)，沒人來接她，她跟在趙昭陽身后，本想約他一起去吃火鍋慶祝一下，剛走沒幾步，趙昭陽便停了下來，陸知檬一個沒注意，撞了上去，下巴磕到趙昭陽頭頂，剛想奓毛，聽見趙昭陽唯唯諾諾地喊了聲：“爸、媽?！?/p>

陸知檬揉揉吃痛的下巴，看到一對穿著打扮土豪，身材也十分土豪的夫妻。

土豪男一上來就給了趙昭陽腦門一巴掌：“我說你腦子瓦特（壞）掉了還是怎么了？老師打電話來說你因為機器人跟教官吵起來了？你膽子是越來越厲害了??？我跟你媽掙這么大產(chǎn)業(yè)是想讓你去讀MBA回來繼承家業(yè)，不是讓你搞什么機器人的！”

“我……”趙昭陽抬起頭，欲言又止，隨即又低下了頭。

陸知檬見狀，咽了下口水，走上前將趙昭陽護在身后，清了清嗓子：“叔叔阿姨，您這么說可就不對了，趙昭陽因為會做機器人，在我們學(xué)校可受歡迎了。而且你們不知道如果他在全國機器人大賽上獲了獎，考大學(xué)是可以加分的啊！說不定去國外留學(xué)還可以免學(xué)費呢，現(xiàn)在那些老外最重視的就是人的動手能力和創(chuàng)新能力啦?！?/p>

趙家父母看了看身高體壯的陸知檬，皺著眉頭警惕地問：“你是誰？老師嗎？”

陸知檬抓抓頭，面不改色地撒謊道：“對啊，我就是學(xué)校興趣小組的老師，專門致力于培養(yǎng)學(xué)生們這方面的技能?！?/p>

“啊，是老師啊……”趙家父母立即變了臉色，拉著陸知檬嘮叨了小半天，最后還邀請她去吃了火鍋。

席間，趙昭陽偷偷說：“陸知檬，你真厲害，連我爸媽都敢騙。”

“這個時候你應(yīng)該叫我陸老師，”陸知檬正了正色，“長得高是我的錯嗎？我這還不是為了幫你?！?/p>

“你是為了這頓免費火鍋吧?！?/p>

“你……”

“不過還是謝謝你?！壁w昭陽溫柔地帶著笑意看著陸知檬，為她夾了一塊肥牛，“陸老師，多吃點?！?/p>

04.咱們又沒有早戀

分班后，陸知檬跟趙昭陽一個在三樓頭，一個在三樓尾，只有課間操跟放學(xué)的時間能遇見。每次看到趙昭陽，他都不是特別自信地低著頭，懷里抱著制作機器人的零部件或者參考書，快步穿過校園，只有在遇見陸知檬時，才會稍稍停下腳步，跟她聊幾句天。

進入秋季，雨季姍姍來遲，但又遲遲不肯離去，每天都下著綿綿細雨。陸知檬不愛打傘，總是能看見她冒雨奔跑的場景。

國慶后第一個星期四下午，不到四點天就黑了。雨悶悶地下著，整個世界，包括心都是潮濕的。

雨勢太大，政府發(fā)布了橙色預(yù)警，學(xué)校五點剛過就提前放學(xué)，晚自習(xí)也不用上了。

一大群學(xué)生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望著眼前的大雨，躊躇著不敢邁出步子。陸知檬哪里怕這些，沒有傘也直直地往大雨里沖。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沖進雨中時，她仿佛又回到了躍下泳池的那一瞬間，那種感覺，似乎讓她忘記傷痛，忘記不愉快，忘記夢想被踩碎的痛苦跟迷惘。

可這次暴雨，她剛邁出一步，就被人拉了回來。

只是過去兩個月，趙昭陽又長高了些，幾乎可以跟陸知檬平視了，他拉著她被雨水淋得冰涼的手腕，嚴肅地皺著眉頭說：“你以為自己是國防身體還是龍王啊，次次都往雨里沖?！?

陸知檬撥了撥濕透的額發(fā)，酷酷地說：“當然是龍王，能呼風(fēng)喚雨的那種！”

趙昭陽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怕是連只蛟都不如。”

陸知檬撇撇嘴：“哼，你拉住我干什么？”

趙昭陽從書包里拿出一把傘遞給她：“你家是不是窮得連傘都買不起？以后你就用這把傘，要是下次下雨我再看見你不打傘，看我不弄死你。”

“你怎么弄死我？用你的機器人嗎？”

“廢話?！壁w昭陽遞給她一本紅色的證書時，空氣涼絲絲的，雨聲人聲嘈雜而鼎沸，在這沸反盈天的世界里，陸知檬覺得世界有那么一秒是靜止的。她看了看，證書上寫著：“趙昭陽同學(xué)，恭喜你獲得我市青少年機器人大賽冠軍?！?/p>

“冠軍？”陸知檬欣喜若狂，原地蹦起來一把抱住了趙昭陽，“恭喜你啊，趙昭陽！”

陸知檬太大只，雙臂像螃蟹的兩只鉗一樣將趙昭陽箍得死死的，難以掙脫。他只覺得自己臉上燙得很：“你干什么??？這么多人在看！”

趙昭陽好不容易才推開陸知檬，擔(dān)心地四下看大家的表情，陸知檬卻毫不在意：“怕什么，這是友誼的擁抱，咱們又沒有早戀?！?/p>

05.你不能被它吞噬

趙昭陽的機器人在市里獲獎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平日里不起眼的他瞬間被大眾注意起來。他的沉默不語變成了酷，他走路微微低頭駝背的樣子被說成蘇，他抱著零部件跟參考書的樣子被夸是專注。

學(xué)校從素質(zhì)教育這塊也大力宣傳趙昭陽的事跡，趙昭陽變得越來越受歡迎。

他開始變得越來越忙，漸漸地，陸知檬只能在每月兩次的游泳課上見到他。不過就體育課來說，讓所有同學(xué)都奇怪的是，陸知檬從來都不肯下泳池。

不論是天晴還是下雨，陸知檬總能找到借口不下水。

要知道，她可是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被學(xué)校錄取的。

趙昭陽平日里都很忙，忙著鉆研，忙著做出更好的機器人。得閑的時候，他便會去游泳池旁待一會兒，看著波光粼粼的藍色泳池水面，內(nèi)心會覺得很平靜。

他遇到困難或者瓶頸時，都會去泳池畔看看。

好幾次他去的時候，陸知檬也在那里發(fā)呆。

高一過去，時間迎來送往，轉(zhuǎn)眼已是高二的夏天。

夏天似乎永無盡頭，閃閃發(fā)亮的泳池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不是要準備省里的機器人大賽？怎么還有時間過來？”陸知檬轉(zhuǎn)過身，看著已經(jīng)跟她一樣高的趙昭陽。這一年過去，在他身上的變化明顯可見。

他似乎一夜之間就從哭鼻子的小男孩變成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

“少年氣”這個東西，擋都擋不住的。

“休息一下腦子，比賽要準備、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方方面面，有時候會壓得我透不過氣來，半夜睡覺甚至都會驚醒?！壁w昭陽在泳池邊坐了下來，把腿伸進泳池里蕩起水花。

陸知檬還是坐在旁邊，不肯下水。

“有壓力是好事，壓力才是動力的來源。但壓力就像跟在你身后的影子，它可以陪伴你，但你不能被它吞噬，知道嗎？”這句話是以前省游泳隊的教練告訴陸知檬的，一直以來她都很受用。

現(xiàn)在，她把這句話轉(zhuǎn)贈給趙昭陽。

“我知道。”趙昭陽安靜地看著她，陸知檬還是像只旱鴨子，連腿都不肯放進游泳池。

“我覺得，你還是應(yīng)該偶爾認真上上游泳課。”趙昭陽說。

“你聽說什么了？”

“上次學(xué)校老師開會，我路過時無意中聽到體育老師在說你，再這么下去，游泳這科你可能會得零分?！?/p>

陸知檬聳聳肩：“無所謂，我就是怕水！誰還不能有個心理陰影嗎？”

“可我聽說你是以體育特長生招進來的……”

“體育特長生就不能怕水啦？哪條法律規(guī)定的？”

“好好好，我不跟你爭。我困了。你坐過來一點?！?/p>

陸知檬聽話地往趙昭陽的位置挪過去了一點，趙昭陽大力一拉，便把她拉到身邊，然后放松地把頭靠在她肩膀上——他們已經(jīng)很熟了，在這個學(xué)校沒有比彼此更信任更熟悉的人了。

所以，趙昭陽才能在陸知檬的肩膀上安眠無憂。

可是陸知檬望著這一池碧波，心里卻涌出一片惆悵，有時候就像有人在揪著一樣疼。

06.你那根本就不叫夢想，叫野心

比賽結(jié)束是個星期三，全校都在屏息以待趙昭陽的捷報。都到晚上8點了，趙昭陽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好不容易等回了指導(dǎo)老師，搖搖頭的樣子讓人心都涼了半截。

對于趙昭陽失利的消息，全校師生都在扼腕嘆息，只有陸知檬擔(dān)心趙昭陽此刻在哪里。

她打不通趙昭陽的電話，這種時候他應(yīng)該也沒有回家。

思前想后，她認為趙昭陽應(yīng)該是去了游泳池。

陸知檬趕到游泳池時，趙昭陽失落的背影映入眼簾。他很安靜，沒有焦躁、沒有沮喪、沒有生氣，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發(fā)呆。

“嗨。”陸知檬悄悄走過去，打了個招呼，挨著趙昭陽坐下來。

趙昭陽回頭看了她一眼，隱忍了許久的情緒像是要爆發(fā)，他好不容易把情緒壓下去，盡量用正常的語調(diào)對陸知檬說：“你可不可以先離開，我想自己待一會兒?！?/p>

“我只是擔(dān)心你……”陸知檬說。

“我不用你擔(dān)心?！壁w昭陽的語氣開始有點沖，說完他自己就后悔了，垂下頭，“抱歉，我只是……我覺得自己一點用都沒有?！?/p>

“不會??！你很優(yōu)秀！你已經(jīng)在市里得過獎了不是嗎？這次省里的比賽失敗了，還有下次啊，你還年輕……”

“不！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我爸媽要送我去國外讀大學(xué)！MBA，該死的MBA！”趙昭陽詛咒道。

陸知檬沉默了一會兒：“只要你真心實意把做機器人當成是你的夢想，就算你在火星，你也可以做啊?！?/p>

趙昭陽抬起頭，眼里有淚花，他死死地盯著陸知檬：“不、你什么都不懂?！?/p>

他起身把陸知檬往游泳池外推：“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

陸知檬不肯走，她推開趙昭陽的手，大喊道：“你這么點困難算什么？人生的路還那么漫長，又有誰能夠一帆風(fēng)順？”

“可我付出了那么多！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我熬了多少個通宵，反反復(fù)復(fù)做了多少次實驗！”

“所以，你對于夢想的定義，就只有‘成功兩個字，不允許它中途發(fā)生任何意外，也不曾享受奮斗的過程嗎？那趙昭陽我告訴你，你那根本就不叫夢想，叫野心?！?/p>

趙昭陽的眼睛紅了，像只發(fā)怒的小獸：“你不走，我走！”他把陸知檬撞開，陸知檬一個沒站穩(wěn)，撲通一聲栽進了泳池。

被巨大水花跟響聲嚇到的趙昭陽剛要跳下泳池去救陸知檬，陸知檬已經(jīng)輕松地游了上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不必了，我走?！?/p>

原來她會游泳？看著陸知檬離去的背影，復(fù)雜的情緒涌上趙昭陽的心頭。

07.林洛雨

一件事不順，件件事不順。

陸知檬代表省游泳隊參加最后一次游泳接力賽的視頻不知道被哪個同學(xué)翻了出來，她的身份曝光，退隊的真實原因也浮出水面。

一年零三個月前，全國青少年游泳接力大賽，陸知檬作為第三棒出發(fā)，卻因為隱瞞賽前受傷的事，在比賽中途傷痛發(fā)作腿痙攣，導(dǎo)致無法往前游，差點溺斃在泳池。省體育總局為此嚴肅批評了省游泳隊，游泳隊也因此勸陸知檬休息一段時間，等養(yǎng)好傷再來。

因為高中入學(xué)資格是比賽前就拿到的，所以陸知檬依舊以體育特長生的身份進入了高中，卻無法為學(xué)校盡力。

但經(jīng)過多方協(xié)商，學(xué)校替陸知檬隱瞞了這個消息，卻被好事者捅了出來。

跟趙昭陽一起參加機器人比賽的一個女生——林洛雨甚至跑去對陸知檬口誅筆伐。

“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再跟趙昭陽接觸，或許就是因為你這個騙子對他的影響，他才輸?shù)袅耸±锏谋荣?，僅僅獲得了參加全國賽的資格，他原本可以更優(yōu)秀?！?/p>

林洛雨在這次省里比賽中獲得了三等獎，氣焰十分囂張。她經(jīng)常在公開場合說，能跟趙昭陽比肩的人，只能是她林洛雨。

他白襯衣，少年意氣風(fēng)華；她白裙子，明艷動人。

陸知檬因為省隊的事情在學(xué)校的風(fēng)評直轉(zhuǎn)急下，加上她長期借口不上游泳課的事，更加觸動了大家不滿的神經(jīng)。

學(xué)校里像是筑起了一堵隱形的墻，只有陸知檬被隔絕在外。

陸知檬雖然做不到逆來順受，但也不是任憑別人欺負的主兒，她當時就做出反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最初趙昭陽做機器人被所有人嘲笑打擊時，只有我在他身邊，支持他，為他加油。還有，我不是什么騙子。他輸?shù)羰±锏谋荣悾乙稽c關(guān)系都沒有。他優(yōu)不優(yōu)秀，也不是你我說了算的?！?/p>

林洛雨被氣了個半死，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你給我記住！別太囂張了！”

陸知檬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誰囂張?！?/p>

雖然在學(xué)校里的生活就像一座被隔絕的孤島，但陸知檬想起省游泳隊的教練對她說的“有壓力是好事，壓力才是動力的來源。但壓力就像跟在你身后的影子，它可以陪伴你，但你不能被它吞噬，知道嗎？”，打算對學(xué)校里的流言蜚語置之不理，現(xiàn)在的人忘性大，只要過一段時間，她的事就會被大家遺忘。

可遺忘哪有那么簡單。

自從上次跟趙昭陽在泳池吵了一架之后，他們便再也沒說過話。一天中午，陸知檬發(fā)現(xiàn)筆袋里多了一張小字條，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今天下午兩點，泳池見，我有話跟你說。趙昭陽。

陸知檬還在氣頭上，把這張字條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過了一中午，思前想后，她從垃圾桶里翻出字條，攥緊字條朝泳池走去。

她倒想看看趙昭陽那家伙要弄出個什么花樣。

到了泳池，卻不見趙昭陽的身影，陸知檬左看右看，還喊了幾聲。越喊越生氣，難道趙昭陽在故意整她？

剛準備打道回府，只覺得后背一受力，整個人直直地朝泳池跌去。

我跟泳池的緣分的確不淺，陸知檬感嘆道。

從水里冒出頭來，她看到林洛雨那張囂張的臉。林洛雨插著腰，氣焰相當囂張地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xùn)。”

“噢?！标懼蕬?yīng)了一聲，在林洛雨要說下一句話前一個猛子扎進水里，撲騰著水花轉(zhuǎn)眼就游到了對岸。

她爬上岸，瀟灑地朝林洛雨揮手：“拜拜了您哪，下次你想整我，換個地方?！?/p>

陸知檬灑脫地走出游泳館，確定林洛雨看不到她后，才吃痛地咧著嘴——傷口又被撕扯了一下，鉆心刺骨般痛。

08.捧回了金杯

不管此時的陸知檬是否被萬人所唾棄，但最初支持趙昭陽的，只有她陸知檬一人?，F(xiàn)在倒好，趙昭陽有了一點成績，這些人倒討伐起她來了。

陸知檬越想越生氣，加上上次吵架的事，更加下定決心不再理趙昭陽這個禍水。

趙昭陽得知這個消息后，魂都嚇沒了。人人都只注意到因為陸知檬的緣故導(dǎo)致省游泳隊比賽落敗，只有趙昭陽注意到了她是因傷不得不退隊。

雖然兩人還處于矛盾中，可趙昭陽卻死皮賴臉地找上了門，他站在陸知檬的教室門口，似乎又回到了初三暑假那個愛哭鼻子的小男生模樣。他略帶羞赧地把陸知檬叫出來，在走廊上塞給她一個禮物盒，上面的便利貼上畫了個哭臉，還寫著：“對不起，請原諒我！”

陸知檬打開禮物盒，發(fā)現(xiàn)里面是個會說話的機器人，它用機械的聲音說著“對不起！”。陸知檬努力了很久才忍住沒笑，她撇撇嘴，踮起腳試圖居高臨下地看著趙昭陽對他說“算你識相時”，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趙昭陽已經(jīng)長得比她還高了。

陸知檬伸手比畫了一下，不服氣道：“喂，喂，你這一年多長得也太快了吧？”

趙昭陽穿著白襯衫，笑容在微光里越發(fā)明亮動人：“也就長了20多厘米吧?！?/p>

陸知檬：“什么叫‘也就？”

少男少女在夏日的熹微光芒里，在最好的青春里，相視著捧腹大笑。

事后，林洛雨氣急敗壞地找到趙昭陽：“你怎么又跟那個騙子混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耽誤你比賽的？你已經(jīng)高二了，如果在今年的全國大賽上拿不到好名次，難道你還能指望高三嗎？”

趙昭陽不急不忙：“你說誰是騙子？陸知檬嗎？她騙你家大米吃還是騙你家可樂喝了？你怎么這么說別人？”

“她本來就是騙子！利用體育特長生的身份騙來入學(xué)資格，誰不知道咱們學(xué)校全市最難進？還有就是她的一意孤行導(dǎo)致咱們省隊在接力賽中失利，她不是騙子，誰是！”

“我警告你，林洛雨，上次你在泳池推陸知檬的事情監(jiān)控全程都錄下來了，要不要咱們一起去教導(dǎo)處看看？”趙昭陽打斷林洛雨的高談闊論，鏗鏘有力地說道。

林洛雨聽后，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嘟囔著離開了。

為了準備全國大賽，趙昭陽幾乎不去教室上課了，去學(xué)校也只跟指導(dǎo)教師溝通。他跟陸知檬之間的聯(lián)系，只剩下了發(fā)短信，連電話都很少打——他太忙了，恨不得一天能當成八天用。

隨著全國大賽漸漸逼近，陸知檬收到了趙昭陽寄來的邀請函，邀請她去看他到目前為止17年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場比賽。

那一天，陸知檬自從三歲開始練習(xí)游泳后，破天荒地第一次穿上了裙子。

坐在觀眾席的親友席上，看著趙昭陽神采飛揚地介紹著自己最新研發(fā)的機器人，自信地展示機器人的功能給在場的以及看電視直播的觀眾看，陸知檬突然生出一種感慨：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啊。

最終，趙昭陽一舉拿下了當天比賽的一等獎，捧回了金杯。

鮮花、彩帶、獎狀、證書、獎金，人世間最熱鬧、最美妙的一切都在那一刻包圍著趙昭陽。而陸知檬只是安靜地注視著他，祝福著他，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09.飛魚的夏天

時隔一年多，陸知檬回到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省游泳隊訓(xùn)練中心。

教練一眼認出了她，熱情地邀她進去看看。隊里來了一批新的師弟師妹，他們活潑努力的樣子仿佛當年的自己。

“要不要下水試試？”教練說。

“不了。有傷?！标懼释妻o道。

“為什么不試試？”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還穿著戰(zhàn)服沒來得及換下，匆匆從現(xiàn)場趕來的趙昭陽。

“我怕水不行??！”陸知檬揚起下巴道。

“信不信我推你下去？”兩人對峙著，趙昭陽略微比陸知檬高一些，陸知檬已經(jīng)無法一下子推動他了。

“試試就試試?！标懼嗜Q了衣服，久違地站在跳臺前。教練跟趙昭陽都在她身邊看著她，為她加油打氣。

陸知檬戴上護目鏡，深吸一口氣，再次像一條飛魚一樣，扎進了水里。

水花濺起的瞬間，這是一個完美的夏天。

編輯/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