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翔
1、灰
《北回歸線》的第一片樹葉是灰色的,我說的是這本著名民間詩刊的創(chuàng)刊號的封面,也可能這就是“北回歸線”詩派的基調。不是紅色,不是白色,更不是黑色,而恰好是灰色,這是偶然嗎?也許真的僅僅是一種偶然,因為,封面的設計者是方躍,他偶然設計出了這樣一個封面。
讓我回到對封面的描述,這個封面的設計讓我想起荷蘭科學思維版畫M.C.埃舍爾的作品。這是一件體現(xiàn)所謂“空間邏輯學”的作品,黑與白在匯合,灰色的基調上是白點。圖案的兩頭略暗,越向中間越明亮,仿佛在那里有一個真正的破曉。在圖案中間的淺色中,出現(xiàn)了四個黑字:北回歸線,但這時,那些白點也悄然變成了黑點。
這是偶然的嗎?也許不是?!侗被貧w線》詩刊的創(chuàng)始人梁曉明非常喜歡這個封面,他選定它作封面。那一年,他25歲。當時,他已經(jīng)是一位著名的先鋒詩人,作品發(fā)表在許多一流的民間詩刊上(如《非非》)。他喜歡演講和朗誦,在許多大學有自己的擁躉,你有時必須擠開一堆崇拜者才能看清楚他:細長秀氣的手指抓著一本詩集或他最新創(chuàng)作的一些散亂的詩稿(像抓住一些正要飛走的翅膀),英俊的臉是一件混合著真誠和自負的杰作,他習慣披一件圍巾——如果這是在冬天的話——但并不真正用來圍住脖子,而是讓它垂下來。
2、米缸
我和梁曉明結識的時間,大約是1986年初,但比較深入的交往卻是在一年以后。在1987年秋天,曉明給我看了他的新作《告別地球》,這部“寓言式的組詩”完全是一部令人耳目一新的突圍之作。1984年,曉明完成了名詩《各人》的創(chuàng)作。表面上看,這是一首口語詩,一首情景詩,與“他們”詩群或其他南方生活流詩群的作品有一定的相似度。(當然,《各人》的重要性已經(jīng)從時間和境遇中孤立出來,它擁有了獨立的生命,具有了更普遍的超時代的意義,連曉明本人也在當時低估了它。)實際上,到了1987年(詩歌的實驗性創(chuàng)作更早就開始了),他就希望掀開新的篇章,以組詩的形式凝聚更開闊的世界。在《告別地球》這組詩中,他一一拷問了這個地球上的各種光輝與價值。他呈現(xiàn)了詩人最后的絕望:他要告別那個“灰地球”?;疑?,是的,想起自己的青春,就是灰色的。那時火紅年代的紅色已經(jīng)熄滅,變成了一種隱痛。而日常生活是灰色的,梁曉明當時的工作場景是街道,他巡視街道,負責管理那里的市容市貌。他穿過老城的盲腸尋找新的堵塞點:“我一直在大街的手里,被欄桿牽扯/被無用的日子拉著衣袖/散步在風中,激情,和夕陽下?!保ā峨x》)
一次,我去看梁曉明,他并沒有帶我去他辦公室(他厭惡某位頤指氣使的科長,討厭辦公室無聊的氣氛),而是帶我到一個蓬頭垢面的小米店,我們坐在兩個蓋了蓋的米缸上面熱烈地聊起來。當時,他已經(jīng)完成了《告別地球》,我們一起讀他的新作,聊起詩歌,聊超現(xiàn)實主義詩人和畫家的作品,聊他新看的書,在聊到恰佩克的《鯢魚之亂》時,他說:上帝要人神圣,必先讓他平凡。米店老板善意而茫然地看著我們——當我們激動地一邊從米缸起身,一邊快意地拍著變白了的褲子。
3、超現(xiàn)實主義
隨著二十世紀60年代以來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詩人作品陸續(xù)被譯介過來,詩人們發(fā)現(xiàn),如佩斯、薩克斯、聶魯達、阿萊克桑德雷、埃利蒂斯、米沃什、塞弗爾特、索因卡等人的作品都有鮮明的超現(xiàn)實的成分,但這些人的創(chuàng)作與法國典型的“超現(xiàn)實主義”(主要是指布勒東式的創(chuàng)作,而艾呂雅有所不同)又有一些不同。(用一句評價佩斯的話來說:他們“遠遠看上去是超現(xiàn)實主義者”,我有時也稱他們是“邊緣超現(xiàn)實主義者”。)
與原教旨主義式的法國超現(xiàn)實主義不同,這些詩人的作品更多地扎根于現(xiàn)實的腐殖土中,而且時時回望(不是決絕而去)那些象征主義的大師們:波德萊爾、蘭波、馬拉美、葉芝、艾略特、瓦雷里、里爾克……。
一些中國南方的詩人正是在這些作品的激勵下,寫出了一批才華橫溢的中國式超現(xiàn)實主義作品(主要在南方,我也稱他們?yōu)椤澳戏匠F(xiàn)實主義詩人群”),這些作品至今仍然沒有過時。詩人梁曉明正是其中的翹楚。
4、極端主義
說到《北回歸線》的創(chuàng)刊緣起,必須要扎根于其氛圍中。二十世紀80年代,杭州有不少詩歌群體,如何鑫業(yè)等人組織的“十二路詩社”,朱曉東等人創(chuàng)建的“地平線”。
梁曉明也參與和發(fā)起了一些詩歌團體。如“極端主義”,醞釀于1985年,印出流派刊物《十種感覺》。成員有梁曉明、余剛、王正云、李浙峰、勒夫等,詩刊也收了西川、貝嶺等外省詩人的作品。
“極端主義”的宣言是:“它討厭規(guī)則,反對邏輯,厭惡理性,對從古而來的一切成為習慣的東西,它都抱一種懷疑態(tài)度。它崇尚大自然的生長方式,崇尚想象的權利,崇尚原始沖動。它一感到自己的今天和昨天沒有什么變化,它便要感到煩悶。對于歷史來說,個性越獨具,孤獨感便越甚。極端主義的頭可以在天空中注視日球的升落,而它的腳卻始終在地球的大地上。極端主義也可以理解為專橫主義,它只重視自己,外界始終是它的房子。你可以找到它的存在信息,卻永遠不是它本身。我們宣布:詩歌是一門宣泄的藝術。詩歌必須從虛無中走回來,回到最基本的層次?!?/p>
我不太清楚這個宣言是出自誰的手筆,它有比較典型的法式超現(xiàn)實主義甚至“達達主義”的味道,有余剛和梁曉明的混合風格,也許他們的思維混合在一起了。
所有的極端主義總是很快會流散,四分五裂,這個小團體也一樣,刊物印了一期就停了。
5、詩友圈
在梁曉明自己撰寫并公開出版的幾個大事年表中,參與極端主義與參編《十種感覺》這個經(jīng)歷都沒有被列入。被梁曉明列入“1985年大事表”的是另一個刊物,就是他自己出資印刷的《從九月開始》。而實際上,這本刊物是1984年12月印出來的。這是一本真正展現(xiàn)南方詩歌的集子。集子收入了梁曉明、孫昌建、徐丹夫等浙江詩人的作品,也收入了王寅、陸憶敏、陳東東、貝嶺、于榮健、成茂朝等“海上詩派”的詩人。
1996年、1997年,詩歌交流的氣氛不錯,以梁曉明為中心形成了一個詩歌小圈子,其中有余剛、鄭繼文、徐丹夫、郭良和我等。有時上海的陳東東、孟浪等詩人也會過來一聚。隆冬時節(jié)的漆黑夜晚,我們會騎車一個多小時,來到某位朋友家中,大家圍坐在一個爐子邊大聲朗誦埃利蒂斯、圣-瓊·佩斯以及其他詩人的作品。我也聽過陳東東朗誦他的詩句,“把燈點到石頭里去”(《點燈》),聲音比較輕,慢慢的、軟軟的、遲滯的聲音,可是,逐漸地,你感到了這種語言點燃的光照進了灰色的生活,劈開了內心的囚牢。當時物質雖然匱乏,但半夜的幾根烤年糕散發(fā)的清香就足以讓人終生難忘。在精神上,大家都有歌唱的強烈沖動,都渴望唱出自己的聲音。我在一篇文章中曾寫過:“被扼住的歌喉最想歌唱?!边@種渴望對梁曉明或對其他人,都是如此。當然,在這個小圈子里面,真正在個人創(chuàng)作上自成局面的,能夠堅持先鋒性的還比較少,確切地說,只有梁曉明、余剛等極少數(shù)幾個人。
這個時期,梁曉明已經(jīng)在醞釀編輯一份真正的民間詩刊,它是先鋒性的,是國際視野的,是立足全國的,但刊物的名稱還沒有。在曉明的心中,這份詩刊是一本同仁詩刊,不應只有浙江作者,且作者不以親疏而定,他從來不覺得論資排輩與詩歌有何關系。當時,我作為后來者,一個陌生人,能夠被接納,我感到非常高興。確實,曉明要編輯的就是現(xiàn)代的、先鋒的、新穎的詩歌。他一直認為詩歌是天才的事業(yè),他看重詩人的才學,但更看重他們的才氣。
當《北回歸線》正式出刊的時候,杭州的這個小小詩歌朋友圈瓦解了,因為許多人難以置信,自己的作品竟然并沒有被納入其中。
6、扉頁和刊首詞
打開《北回歸線》的扉頁,我們就看到了目錄。主編是王建新。差不多在《北回歸線》創(chuàng)刊十年后,我才認識建新大哥,一位慷慨、豪情、思維縝密的人,若非必要,他可以像石頭一般沉默,但他總是有非常強的執(zhí)行力。第一期上并沒有刊登他的作品。他自己的回憶是這樣的:“他(曉明)還叫我拿幾首作品也刊發(fā)一下,但我當時自認為我的作品還不夠先鋒,后來就沒拿出來發(fā)上去?!钡?,他拿出了一千元支持這本民刊的印刷,這種無私的古道熱腸在今天看來是難以想象的。當時的一千元可是一筆巨款啊,我特別查了一下資料,1988年全國城鎮(zhèn)居民平均每人可用于生活費的收入為1119元。我剛工作不久,一千元相當于我近兩年的收入,當時,曉明的收入也不高(即使他有一點稿費),我完全可以猜想到他拿到這筆錢的興奮心情。建新大哥并不富裕,但他就是一個熱心腸,一個可以和朋友肝膽相照的人。其實,我以前一直有一個錯覺,以為建新是一位“實業(yè)家”,直是到了2015年11月,建新寫出了回憶文章,刊發(fā)在第十期《北回歸線》上,我才了解了真相。他是這樣回憶的:“當時雖然爽快答應曉明這一千元錢,但我還是有點發(fā)愁。當時,我還是在廠里上班,我拿的是三級機修工的工資,只有四十二元五毛一個月,這一千元相當于我兩年的工資。而我為什么會答應曉明,而且讓他后天就來拿呢?其實錢就在我身上,只不過是我和愛人存了幾年,想叫朋友去深圳買一臺錄像機的錢。我留一天余地,是想回去如何在愛人面前圓個謊話而已。當然,我還有本事圓謊,也圓了《北回歸線》的夢。”哦,原來是這樣,太感人了!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北回歸線》的順利降生。
責編是兩位:孟浪和梁曉明。孟浪,本名孟俊良,生于上海,祖籍是浙江紹興,二十世紀80年代是“海上詩派”代表人物。當時給我的感覺是,他是一個很容易親近的人,他是一個外表有點蠻荒、內心比較柔軟的人。他喜歡喝酒,喝了酒就非常健談,可內容就像煙圈一樣繞著繞著。
《北回歸線》最后定形應該是在1988年的上半年,其時梁曉明和孟浪確定下來想搞一個刊物,名字想了很久,最后,接納了孟浪提出的名字。北回歸線,是太陽的光線在北半球能夠直射到的離赤道最遠的位置,是一條緯線。也就是地球繞太陽公轉所繞成平面與地球赤道面所成的最大角度,也是黃赤交角的角度。北回歸線作為地理位置貫穿中國和世界許多地方,這個名稱比較開闊,不那么極端,于是一下子打動了梁曉明的心,他一拍大腿說:成,就是這個了。名稱的開闊性帶來了詩人選擇上的開闊性,第一期《北回歸線》選擇的詩人中,來自浙江的4人,來自上海的3人,來自四川的2人,來自深圳的2人,來自美國的1人(嚴力)。
由于孟浪在深圳待過一段時間,所以這第一期他就約來了一些很有價值的稿子,比如王小妮、徐敬亞的稿子,比如陳維剛譯、劉小楓校的海德格爾論荷爾德林的文章《追憶詩人》,其時,劉小楓還在深圳教書。
現(xiàn)在回到目錄,第一期上,許多詩人的作品都有比較強烈的超現(xiàn)實主義的味道,比如梁曉明、余剛、陳東東、何小竹、金耕、蘇傘(他是一個年輕、有才華的詩人,在半個空頁上印有他的兩首詩,但他的名字并沒有在目錄中出現(xiàn))和我本人的詩,王寅的詩也有一點超現(xiàn)實的味道(從艾呂雅或阿波里奈爾的影子來看)。余剛是創(chuàng)刊階段的一個重要的詩人,他是一個沉默寡言卻內心豐富的人,他曾和梁曉明等一起提倡“極端主義”詩歌團體,在其時的詩歌大展中獨立一格。他的《大海抓住的語言》讓人耳目一新,那介于達利和博爾赫斯之間的風格讓我迷戀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何小竹《夢見蘋果和魚的安》是典型的超現(xiàn)實主義,可是,我當時有點遺憾刊登在這兒的詩歌沒有那么吸引我。王小妮的詩《注視傷口到極大》顯示她一直在向自己的內心開掘。嚴力刊登的詩包括他的代表作《還給我》,當時,他的后現(xiàn)代主義風格還不是特別明顯,從我的視野看,也是超現(xiàn)實主義的。
當然,是否屬于超現(xiàn)實主義已經(jīng)不重要了。當時,超現(xiàn)實主義被我們中的一些人視為最先鋒的一種詩歌,可現(xiàn)在看來是有偏頗的。從世界范圍看,從時間的進程看,詩歌的探索和先鋒性可以更多元、更繁復的。
然后,翻過扉頁,就是刊首詞。由梁曉明撰寫:
首先,《北回歸線》是一本先鋒的詩刊。它的內涵更多是同人性的,它是懷著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現(xiàn)代詩而站立出來的(注意,我說的是現(xiàn)代詩,而不是人們一般意義上的詩)?!侗被貧w線》從來相信中國是一個詩歌的大國,如果現(xiàn)在不是,那將來它也必定是。而且《北回歸線》從來也相信,中國的現(xiàn)代詩大國的發(fā)展必定是從我們這一代人開始的,離開我們這一代人,中國現(xiàn)代詩的未來就將無從談起。
《北回歸線》的詩歌重視的是人的根本精神,它的努力的明天是在世界文化的同構中(我說的是同構一種世界文化、而不是跟從)找到并建立起中國現(xiàn)代詩歌的尊嚴與位置。
艾略特憂心忡忡地望著大地上的人類的圣徒心情,埃利蒂斯自由明亮的歌聲中的希臘精神,圣-瓊·佩斯揮灑自如、上下飛翔的法蘭西民族的豪爽與瀟灑的人生態(tài)度,無一不發(fā)放著迷人的光彩和對人類文化的一種貢獻。
在中國,再上升一點,在中國的《北回歸線》,就是在這樣的旗幟招展中,用它自己的一雙啪噠啪噠踩踏春天的腳,發(fā)現(xiàn)了最屬于自己的天空,可以使自己微笑的天空、葡萄、大麥和信心。
口號是屬于煙霧的,思想是自由生長的,作為詩人來說,唯有詩歌才是他的方舟,才是他足以有信心渡過艱難又漫長的生涯的希望;也唯有詩歌,才是他帶給混沌人類的一束光芒。從這樣的意義上,《北回歸線》注意的詩歌是人的本質的反映與精神。
這樣,作為一個夢想的階梯,作為太陽生長的新鮮苗圃,北回歸線可以說是應運而生了。
奇怪的是,這個寫于三十年前的,多少有點浪漫主義的寄語并沒有過時。(布勒東承認,可以把超現(xiàn)實主義看作是浪漫主義的尾巴,“然而卻是一根很有攫握力的尾巴”。)我們可以不矯情地說:這個發(fā)刊詞昭示的精神仍然在我們的前方閃爍。
7、米羅
把《北回歸線》再往下翻,就來到它的第一首詩,那是一首組詩:《歌唱米羅》,作者梁曉明。
梁曉明特別喜歡米羅,他所理解的那個米羅與他是完全相契的,那就是自由。對米羅的愛看來會伴隨他的一生。
在一篇文章中,曉明寫道:“當看到霍安·米羅的‘一滴露珠驚醒了蛛網(wǎng)下睡眠的羅薩莉及‘小丑狂歡節(jié)時,我全身都被震動了,當我看到肢體也有它自己的語言,而小蟲子、凳子、椅子、燈管、手風琴、鏟刀、所有的動植物,甚至各種器具都竭力地扭動起自己的身體、在竭盡歡樂的舞蹈時,我當時就想,這就是我的詩!”
是啊,“大地把人摁在大地上”,而米羅式的“超現(xiàn)實主義”則幫助他發(fā)現(xiàn)神奇。這種神奇仿佛奇跡,可以把人從僵化的家庭、工作和社會環(huán)境中超拔出來。這是奔向太陽、月亮、外國和夢幻的力量,竭力掙脫枷鎖,向上、向上飛去。
8、回到灰色
最后,我把翻開了的《北回歸線》第一期又合上,灰色的封面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在灰色的中間,是白色,像那根線、那根神秘的緯線。線的中間有黑點?,F(xiàn)在是白天,但黑夜從無數(shù)個魚嘴中被吐出來。
有一次,梁曉明和另一位著名的詩人一起被邀請作演講,那位詩人自稱是一位紅色的詩人。然后,臺下的中學生提出了這樣的一問:“請問梁老師,你認為自己是什么顏色的?”曉明沉吟了半晌,說:“我應該不是紅色的,但也不是黑色的。我可能是灰色的吧?!?/p>
《北回歸線》三十年來,一共出刊十期,十個封面就像十片葉子。它的第一片葉子是灰色的,第二片是白色的,第三片是鮮紅色的,第四片和第五片又回到了灰色,第六片是深紅色的,第七片是淡藍色的,第八片是極淺的灰色,第九片是淡黃色的,第十片是藍色的。
灰色是一種謙遜的顏色,曖昧的顏色,它可以容納所有的極端,包容所有的探索。它可以容納所有顏色,它預示了所有彩虹??墒牵疑彩且环N拒絕,拒絕媚俗,拒絕合唱。沒有這種拒絕,它的純粹性和先鋒性就無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