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卓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寒風已不再凜冽了,枝頭竟亮起點點新綠,我想,是春天了吧。
于是,我又回憶起心靈深處那個清脆堅定的聲音,盡管在時間的消磨中漸遠,卻黯淡而清晰,微弱而有力,褪去色彩而堅實深沉。我輕輕捧起箱底的那把油紙傘,看著傘邊泛黃的玉白——是去赴約的時候了。
天剛破曉,還淅淅瀝瀝地飄著細雨,我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隨著眼前的景象漸漸熟悉,心里沉睡已久的歸屬感開始變得強烈。來到童年時玩樂嬉戲的一叢花樹下,一枚枚沾著雨珠的花骨朵兒含苞欲放,儼然是那天離別的情形。
猶記那天細雨如織。
“希宜,你們今天就要搬家了嗎?”臻卿的聲音中帶著不舍,我想安慰他幾句,可卻發(fā)現(xiàn)我也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還會再見的。”良久,我才憋出這么一句話。涼涼雨絲隨風飄來,無聲地沾濕了我的衣袖,臻卿已撐開了他那把潔白無瑕的油紙傘。
“希宜,該走啦!”樹林盡頭傳來爸爸的催促聲。我應(yīng)付地答應(yīng)了一聲:“哦,來了!”卻沒有移動腳步。
春風更料峭了,掀起一陣摩挲似的“沙沙”聲,仿佛連花樹也為這傷情的離別悲嘆。
“你還是快走吧,別讓叔叔等急了?!闭榍浒杨^轉(zhuǎn)向一邊,我看不見他剛毅的面龐上此時表情如何。一陣沉默后,我終于艱難地移動了腳步:“那……我走了。再見!”說完,我就要向樹林那頭奔去。
“希宜!”臻卿叫住了我。我轉(zhuǎn)過頭去,問道:“怎么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中竟閃著淚光。臻卿收起他那把像盛開的梔子花一樣的油紙傘,遞給我,說:“還在下雨呢,拿著吧。”我接下傘,卻沒有再打開。
“那我怎么把它還給你呢?”臻卿看看身旁初綻芳華的花樹,堅定地說:“十年之后的花開之日,我還在這里等你。”我看著他蘊含著信任和期待的眼眸,沒有多余的話,只是同樣堅定地答聲:“嗯!”就答應(yīng)了這似乎沒有準確時間的期約。然后,轉(zhuǎn)身飛奔而去,風雨中,我緊緊攥著那把油紙傘 ,再也忍不住決堤的淚水,眼前一片蒙眬。
身后,我的話留在樹林間,停滯,回蕩——“我等著再次聽到你的聲音……”
晨風微涼,淡去了我意猶未盡的回想,我向樹林盡頭望去,那兒恍然有一個執(zhí)傘奔跑的少年,我定神再看,卻是一個來回踱步的少年,眉宇間露著焦急的神色,好像在等待著誰。要不是已經(jīng)過去十年,我會毫不猶豫地認定那就是臻卿。
春雨漸急,浸潤在我的臉上,一絲清涼蔓延到心中。我打開那把被時光染成米黃色的油紙傘,向那個少年走去,為他遮住斜斜的雨絲,他感激地看著我,說了聲謝謝。他告訴我,他是在等他的一個朋友,他們約定好今天在這里相會。
在我和少年的攀談下,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就到了黃昏,卻始終不見他的朋友到來。我見天色已晚,就對他說:“你還是回去吧,等了一天他都沒來,也許是不會來了?!?/p>
他固執(zhí)地搖搖頭,眼中透出堅定的神色:“不會的,他一定會來。”
當天要暗下來的時候,樹林盡頭隱隱約約晃動著一個人影,少年歡叫一聲,向那個人跑去,兩個人興奮地擁抱問候。少年領(lǐng)著另一個少年走到我面前,帶著得意的神情道:“看吧,我說他一定會來的!”另一個少年的臉上掛著一滴滴汗珠,顯然是匆匆趕來的。我也為他們的相遇而高興。
“你要等的人還沒來嗎?”少年問我。
“沒有,或許他是不會來了,畢竟沒有約定準確的日期。說不定他已經(jīng)忘記了吧?!蔽矣行┗倚摹?/p>
“不會的,一定是他有什么重要事情耽誤了時間?!鄙倌旯膭钗?。
“也許吧……”我心不在焉地答道。難道他真的忘記了嗎?
我收了傘,和那兩個少年告別,獨自一人按原路返回。他大約是不會來了。
驀地,寂靜的淺月下傳來問話聲:“小伙子們,你們有看見一個人來過這兒嗎?”我全身一震。這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我能肯定,這就是他的聲音!我不知道花開是否有期,但我知道,那叢花樹枝頭飽滿的花苞確實是開了。
我轉(zhuǎn)過頭。我要飛奔過去,我要告訴你,我一直在等著你的聲音響起……
(指導(dǎo)老師:馬 英)
一篇文·一段感悟:
猶記童年時的那群玩伴,他們像花苞一樣天真可愛,是我最純凈的回憶。在我七歲時,我最要好的朋友隨他的父母搬到北京。再次見到他是我快上初中的那個暑假,那天,春雨如絲,我久久地靠在小時候玩耍的那棵樹下,直到他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看到文題時,也恰逢春雨時節(jié),于是便寫下了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