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雯舫
小滿一過,端午又至。
在蘇北的農(nóng)村老家,這可是一段桃紅杏黃、瓜菜飄香的時光。
每年端午時節(jié),房前屋后,鳥雀呼晴,祖母的園子也漸漸熱鬧起來。
祖母的園子不大,卻是畦壟分明,收拾得方方正正,平平整整。最先出泥而不染的是紅嫩嫩的水蘿卜,在青翠的葉下,紅得誘人。那種脆香與清爽,我感覺遠勝市面上昂貴的火龍果。祖母種的蘿卜一般都不大,如果長到杏子大小,那定是糠了心失了水,沒什么味道了。除了生吃外,水蘿卜最好的做法就是用刀拍扁,泡以香醋,灑上白糖。那種清脆與酸酸甜甜的感覺,是我的最愛了。
除了蘿卜,黃瓜也是祖母園子里的盛產(chǎn)。鮮嫩的黃瓜從藤垂下,表皮泛著白霜兒,一架望去,像是待閱的士兵,讓人看了滿是喜悅。園中的黃瓜隨吃隨摘,涼拌黃瓜幾乎是我每天必飽的口福。祖母的拌法比較簡單,洗凈去蒂去瓤,切片加適量食鹽佐以蒜瓣,即做即食。
然后是大蒜抽薹,西紅柿開花掛果,再然后是葡萄上架……整個春天祖母是忙碌的,除了蘿卜、黃瓜家家必種的蔬菜以外,韭菜、大蒜、蠶豆、芫荽、絲瓜、豆角、芥菜、土豆、雪里蕻、西紅柿這些鄉(xiāng)土果蔬,祖母都會按時按節(jié)地播種,鋤草,澆水,施肥,搭架……讓我們整個夏天都享用不盡。在祖母的精心侍弄下,這些園子里的精靈個個是生得端正,長得俊俏,常常贏來左鄰右舍的夸贊與妒羨,時常會有調(diào)皮頑童越欄而入,飽食而去。祖母看見了,也是不惱不攆,任張家小兒李家小囡繞膝呼喊“姜奶奶,姜奶奶”。
“姜奶奶”只是祖母的一個身份,其實祖母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孫老師”。祖母早年是一位民辦教師,她還有自己的另一個園子——村里的小學(xué)——沂淮小學(xué)。聽爸爸講這所小學(xué)其實與沂水淮河都是相去甚遠,只因我們的村子叫中心村,不能與鄉(xiāng)里的中心小學(xué)重名,所以只能另起它名。老家地處新沂河南岸,淮沭新河?xùn)|畔,村里人習(xí)慣叫淮沭新河為淮河,稱新沂河為沂河。我想這兩條母親河應(yīng)該就是村里小學(xué)命名的緣由吧。
祖母說那時的小學(xué)很簡陋,兩排瓦房,沒有圍墻。東西北三面環(huán)樹,榆桑柳槐,還有那高大的白楊。學(xué)校南面是村里的大路,路邊一汪池塘。教室前一大塊空地就是孩子們的操場。那里是我啟蒙的地方,也是村里孩子快樂的天堂。爸爸常給我講起,每天早上背著書包踏著晨曦,牽著祖母的手上學(xué)堂。鄰家的大狗輕吠兩聲,搖了搖尾巴依舊蹲在路旁;放學(xué)了,還是牽著祖母,看夕陽把祖母身影越拉越長。爸爸說,他們姐弟幾個差不多都是在這個園子里讀書成長。
讀高中以后,我很少再回老家了。祖母的小學(xué)幾經(jīng)搬遷,終于沒能抵擋城市化的沖擊,在撤村并校的大潮中也終于走入了歷史的煙塵。
淮沭河水悠悠,時光匆遽難留。祖母的小學(xué)雖然不在了,但榆桑仍在,池塘依舊。
另一方園子里正桃紅杏黃,瓜菜飄香……
(編輯:彭宇)
評點:孫蘇海
一個人的成長離不開物質(zhì)和精神的滋養(yǎng),就像故鄉(xiāng)的美食,童年的精神啟蒙也會成為每一個離開故鄉(xiāng)的游子夢中的向往。在如今城市化的浪潮中,對過往鄉(xiāng)土的體驗幾乎成了一種奢望。懷舊不是一種時尚,是對親人的精神感恩,也是對故園的詩意回望。文章精巧地利用園子的雙關(guān)意義,串起了“我”和祖母兩片美好時光,悄悄地帶著讀者完成穿越,再一次回到那久違的童年時光,去沐浴故鄉(xiāng)云天和親人的圣潔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