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辛諾特
毛利·丹順著一道竹繩軟梯向上爬了30米去采集他的戰(zhàn)利品:一個裝滿含有神經(jīng)毒素的蜂蜜的蜂巢。燜燒的草葉冒出的濃煙讓蜜蜂暈頭轉向,在最大程度上減少了毛利挨叮的次數(shù)。在他抓牢身邊的輔助繩之前,踏錯一步都將萬劫不復。
阿斯丹·庫龍格(右)用繩子固定住一塊蜂巢,牢牢地扶住它,毛利負責把它從巖石上割下來。一旦割完蜂巢,他們就用繩子返回地面。整個采蜜過程可持續(xù)數(shù)小時。
穿越叢林徒步13公里后,毛利和他的團隊成員來到此處。毛利掛在固定于懸崖頂端的軟梯上搖來蕩去,洪古河就在下方流淌。在煙霧和蜜蜂的團團包圍中,他用竹竿將蜂巢從懸崖上割下來。
采蜜完成后,毛利停下休息。他臉上挨了蟄,整個人精疲力竭。他并不認為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之所以采蜜是因為自己是由入夢的神明選中的——古隆人對此深信不疑?!拔沂裁炊疾皇??!彼f,“只不過是一副泥塑的軀殼。”
九十米的高空中,毛利·丹掛在一道竹繩做成的軟梯上,仔細查看要攀住哪塊花崗巖才能夠到他的目標:成千上萬只嗡嗡作響地忙碌著的喜馬拉雅大蜜蜂構成的蜂群。它們聚集在一塊新月形的蜂巢表面,蜂巢有近兩米長,位于一塊懸空的花崗巖底部。這些蜜蜂正守衛(wèi)著好幾升粘稠的略帶紅色的液體,即所謂的“瘋狂蜂蜜”。得益于其致幻屬性,這種蜂蜜在亞洲的黑市上可以賣到每公斤30到40美元——是普通尼泊爾蜂蜜的大約6倍。
根據(jù)季節(jié)和它們采食花蜜的花朵生長的海拔不同,喜馬拉雅山區(qū)的蜜蜂會生產(chǎn)出數(shù)種蜂蜜。春季蜂蜜的精神治療效果來自巨大的杜鵑花樹花朵中所含的毒素,艷粉、紅色和白色的杜鵑花每年3月到4月間開遍洪古山谷朝北的山坡。生活在尼泊爾東部的古隆人數(shù)百年來都把這種蜂蜜當作咳嗽糖漿和抗菌劑,蜂蠟則走進加德滿都大街小巷的工作室,用作青銅佛像的上光蠟。
對毛利而言,采蜜是他掙錢購買少數(shù)他無法自給自足的日常食品(包括鹽和食用油)的唯一途徑。但無論蜂蜜對他和遠處山下村莊里的其他人多么重要,毛利都確信該停止采蜜了。他現(xiàn)年57歲,這么大的年紀已經(jīng)不適合冒險從事這項危險、季節(jié)性的采蜜工作。隨著軟梯在空中蕩來蕩去,他的胳膊越來越疲憊。蜜蜂圍著他嗡嗡作響,叮咬著他的臉、脖子、手和光著的雙腳,就連有衣服遮蔽的地方也不放過。
但他無暇顧及,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解決手頭的問題上。他在空中把腿朝著巖壁一擺,踩到了一道幾乎只有一塊磚頭寬的巖架上。他放開軟梯,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好給他的助手阿斯丹·庫龍格騰出空間。此刻兩個男人共同站在一道狹窄的巖架上。在遙遠的下方,毛利能看到河流在季風的鼓動下順著V字形的山谷奔流而下。
每接近蜂巢一步,可供他攀爬的巖石就越小,間隔距離也越遠。他小心翼翼而信心十足地挪動著身子,直到與蜂巢之間的距離只剩下3米。最后這處讓毛利得以安置手腳的松動、濕滑的巖石寬度和他的指尖差不多,由于沒系安全繩,一旦失手他將必死無疑。更具挑戰(zhàn)的是,他的肩上還扛著一根將近8米長的竹竿,而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間捏著一撮悶燒的草葉。一縷青煙從他的手中冒出,朝著上方躁動的蜂群飄去。要是風肯幫忙,這些煙就能在他接近蜂巢時籠罩蜂群,對它們起到些許迷惑作用。
蜂巢如低音炮般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將憤怒的蜜蜂一浪又一浪地拋到空中。它們持續(xù)包圍著毛利,但他毫不退縮。他低聲念誦著一段古隆人的咒語,以安撫蜜蜂和住在這處山崖中的神明:“你是朗凱米,你是蜜蜂之神。我們不是賊,我們不是強盜,我們與祖先同在。請飛吧,請離開。”
朗凱米是蜜蜂的守護神,也是那些艱難、危險的采蜜懸崖的守護神,他一直看顧著毛利,沒理由在此刻棄他于不顧。懷抱著這樣的信念,毛利在攀登過程中最艱難的階段也沒有露出一絲膽怯。
幾個世紀以來,古隆人生活的村莊由于位居被洪古河沖刷出的深谷中,四周密林環(huán)繞,因而始終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盡管北面的珠穆朗瑪峰與這片喜馬拉雅山麓僅僅隔著一道山谷,這片地區(qū)卻仍舊遺世獨立,人跡罕至。它的大部分地區(qū)仍舊是個謎,即便像毛利這樣涉足地域廣泛的采蜜人也不甚了解。
但每過一年外部世界就更逼近一步。一條土路已經(jīng)修成,步行數(shù)日即可到達他的村莊薩迪,一條供游客徒步的路線已經(jīng)開工,道路將從山谷高處穿過,連接起薩迪及其周邊的村莊,到達一處廣受歡迎的徒步旅行區(qū),而它正位于著名的昆布環(huán)線的一處山口上方。一名政客許諾要在該區(qū)修建一座小型機場。
像毛利這樣上了年紀的古隆人仍舊把加德滿都稱為“尼泊爾”,和他們生活的地方不是一碼事。在他們的印象里首都是另外一個國度,是離他們的獨立小王國很遠的一個鄰居。然而他們身邊的世界正在飛速變化,這片古老社群的邊界——連同其魔力——正在逐漸消失。
毛利坐在家中的火坑旁,他的房子搖搖欲墜,只有一個房間。泥墻的墻面上布滿大地震造成的裂痕,看上去仿佛隨時都可能倒塌。從他家門口望出去目力所及的大部分房子都有鮮艷的藍色屋頂,但他的房子卻是茅草屋頂,這足以說明他的貧困。他是一小群采蜜人中唯一一個獲準親手從巖壁上采集蜂巢的人——但顯然這份榮耀并不能為他帶來豐厚的收入。
是一場夢將毛利帶上這條路,至今已經(jīng)42年了。他是15歲時做的那個夢,就在他第一次作為父親的助手采集蜂蜜的那個夜晚。
“我看到兩個漂亮的女人。”他回憶道,“突然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崖壁上的一張蜘蛛網(wǎng)網(wǎng)住了。正當我努力脫身的時候,看到頭頂上方有一只白色大猴子,它垂下尾巴,那兩個女人幫我抓住那尾巴。然后猴子把我拉了上去,我獲救了?!?/p>
上了年歲的人(其中包括他的父親)告訴他那只猴子就是朗凱米,他是蜜蜂和猴子的守護神——是一股時而爆發(fā)憤怒的能量,存在于鮮有人涉足的危險之地。老人們向他保證他將會順利地攀上懸崖峭壁,采集珍貴的蜂蜜時神明不會責罰他和他的家人。從那天起毛利肩負起一名采蜜人可貴而又艱巨的重任。此后的數(shù)十年中,他每年春秋兩季都會冒著生命危險,登上父親那代人曾經(jīng)攀登的座座懸崖,去采集甜蜜、帶有致幻成分的蜂蜜。
毛利在竹子火把的火光下出生,他的出生地在山谷另一端的恰斯克姆村。村子里沒有正式的學校,教室就是山坡上陡峭的梯田,他的青少年時期就是在田里割草種地度過的。貧窮和與世隔絕意味著許多古隆人都會英年早逝。毛利有四個兄弟,其中有兩個已經(jīng)過世,他結過三次婚,又三次成為鰥夫,孤身一人照顧著四個女兒、兩個兒子、五個孫輩,以及幾個隨時從他的茅草屋跑進跑出的其他親戚。
我們坐在火坑旁,毛利把手伸進外套的后兜,抓出一撮自家種的煙草,熟練地卷進一片玉米皮里。他把短粗的煙卷插進煤堆點燃,然后叼在嘴里。吐煙時,他渾濁、布滿血絲的雙眼透露出一個飽經(jīng)風霜的男人的靈魂。“我累了,再也不想干了?!彼f,“支撐我做下去的唯一原因就是窮,除了我沒人會干這行?!?/p>
毛利的侄子坐在漆黑房間里僅有的一件家具上,那是靠墻角放著的一個大木箱。他的頭發(fā)支棱著,讓緊身牛仔褲和黑體恤顯得分外打眼,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假的大金牌。他對跟隨叔父攀登懸崖一點也不感興趣。“只有傻瓜才會去爬那些懸崖?!彼f,“我的孩子都上學了,所以他們不必以此為生?!睂τ谧约旱膬鹤?,毛利不會讓他們?nèi)ゲ杉涿邸?/p>
能夠接替他成為采蜜人頭領的顯然只有他的助手阿斯丹,此人身材修長而健壯,40歲出頭,是個社區(qū)領導者。他與毛利在懸崖上合作已經(jīng)15年了,卻從未做過那個夢,而且按照古隆族的傳統(tǒng),在蜂巢被采摘下來之前,他也從沒機會親自收獲,哪怕碰一下也沒戲。
“是啊,我很樂意做那個夢?!卑⑺沟ふf,“但我從沒夢到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當然可以收獲蜂蜜,但其他沒做過那個夢的人試圖去采集蜂蜜,然后就有噩運降臨到他們身上,他們的父親死了,孩子死了,房子塌了,莊稼也沒有收成。我很擔心自己也會這樣。”
釀蜜者 喜馬拉雅大蜜蜂——世界上體積最大的釀蜜者——是大蜜蜂(頂部)的亞種。這七種蜜蜂中只有四種有商業(yè)養(yǎng)殖。小蜜蜂和大蜜蜂在戶外筑巢,很難在人工蜂巢中養(yǎng)殖。
黎明時分,遵照采集蜂蜜的傳統(tǒng),我們跟隨一位巫師來到一片能看到采蜜懸崖的林間空地。我們一行共十人,包括毛利和他的團隊成員。巫師繞著空地踱步,把竹子做的樁子打進地面,又用長長的麻繩把竹樁圍起來形成一個圍欄。他把小塊的肉和其他食物掛在麻繩上,又點燃用在黃油中浸泡過的棉線制成的香。焚香刺鼻的氣味在空中彌漫。巫師說,一旦儀式開始,我們?yōu)榱俗陨戆踩仨毩粼谶@個神圣的圍欄中。
蜂蜜對人神經(jīng)產(chǎn)生的影響源于朝北的山坡上巨大的杜鵑花樹開出的花朵中所含的毒素。
在圍欄的一角,巫師用香蕉葉小心翼翼地搭起兩個祭壇。一個是獻給朗凱米的,另一個則是獻給他的同伴,森林之神本內(nèi)斯坎迪。祭壇上供奉著干豆子、玉米和大米。朗凱米的祭壇上還有一瓶尊尼獲加紅方威士忌。
儀式開始了。圍欄被我們、兩座祭壇和兩只裝著咯咯叫的活雞的竹籃塞得滿滿當當。毛利跪在祭壇前,低著頭,雙手放在大腿上。巫師穿上了一件用刺蕁麻制成的馬夾,還在腰上纏了一條彩色的腰帶。他在我們中間起舞,用只有他和他召喚到我們圍欄里的森林之神才能聽懂的語言念著咒語。他一只手拿著竹法杖,另一只手拿著裝了水的葫蘆,不斷用法杖從葫蘆里蘸水,然后把水潑灑在我們的頭頂上。
巫師抓起一只雞,利落地用刀割下它的頭。每個人身上都濺上了血。他小心地將斷了氣的雞頭放在朗凱米的祭壇上,然后將一些雞血抹在毛利的額頭。沒了頭的雞在我們的腳邊撲騰。“別出圍欄。”巫師命令道。
仿佛是冥冥中安排好的一樣,幾只蜜蜂落在祭壇上。我們的拍攝團隊正在拍攝儀式的攝像機莫名其妙地關機了,而且無法重啟。一位團隊成員查看了他具有測高功能的手表,手表顯示氣壓飆升,表明天氣晴朗,但天卻下起雨來。
巫師一把抓住他眼前空氣中某樣看不到的東西,將手放到嘴邊,對著他緊握的拳頭念誦咒語。他張開手,將那看不到的東西拋回我們身邊的密林中。
儀式結束了,我們離開圍欄后,攝像機又開始工作了。氣壓降了下來,天氣顯示為糟糕,但陽光卻刺破云層灑了下來。巫師一屁股坐在毛利身邊的一塊石頭上,打開了那瓶尊尼獲加。其他人開始給死雞拔毛。
盡管只有毛利能從巖壁上取下蜂蜜,但其他團隊成員要搬運工具穿過叢林抵達蜂巢所在地。森切·庫龍格負責拿繩子,他扛著毛利重達55公斤的繩梯穿過一座竹橋,之前的橋被季風雨中暴漲的河水沖走了,這座橋是匆忙搭建起來的。
毛利說,與躁動的蜜蜂對抗的關鍵就在于不要表現(xiàn)出恐懼。然而每次采蜜留下的20到40處蟄傷以及一點點地向上攀登時輔助繩在腋下勒出的傷痕還是讓他疼得齜牙。割下的蜂巢會放在籃子里運到地面上。
完成一次采蜜后,隊員們在戰(zhàn)利品(八塊裝滿蜂蜜的蜂巢)旁休息。他們會將大部分蜂巢加工成蜂蠟賣到加德滿都。采蜜是一項團隊行動——在某種程度上。只有毛利有權從懸崖上割下蜂巢,因為他是最后一個做過“那個夢”的人。這項古老的傳統(tǒng)或將難以為繼。
回到薩迪村,金吉·庫龍格把我叫去他家,向我展示一條90米長的新軟梯,那是他和毛利的其他助手在過去兩周用數(shù)百根又長又細的竹條編成的。金吉負責保管工具,在過去的18年里,他還負責為采蜜出謀劃策。大肚腩和香腸似的手指讓他從一眾身材健碩精瘦的采蜜人中脫穎而出。
金吉是個天生的生意人,精通如何說服當?shù)厣止芾砦瘑T會允許他們采集蜂蜜,也懂得如何把蜂蜜和蜂蠟銷往加德滿都甚至更遠的市場。金吉和大多數(shù)村民不同,他能識字,自己記賬。他決定著采蜜團隊里另外八個成員(都是他的堂兄弟)各自該拿多少錢,考量的標準是他們的職責和經(jīng)驗。毛利掙得最多,冒著生命危險工作三天后能獲得大約100美元,一年兩次。薩迪沒人知道金吉能從采蜜中獲利多少,他也不會透露,但他是村中唯一一個在加德滿都有房產(chǎn)的人。
多年以來“瘋狂蜂蜜”的交易都掌握在加德滿都的一個商人手里,此人在韓國有個買家,韓國人認為這種蜂蜜能增強性功能?!昂荛L一段時間里我們都能自己定價?!苯鸺f,“然后一個韓國友人因為食用過量死了。”關于蜂蜜致死的傳言四起,卻沒得到證實,但這次事件對韓國的蜂蜜市場造成了致命打擊,大大降低了蜂蜜價格。金吉表示,吃蜂蜜一定得小心不能過量食用,一次兩到三茶匙的量比較合適。大概一個小時后,你會有大便、小便和嘔吐的沖動。“排泄過后你會在光明和黑暗間徘徊。你能看到,然后看不到?!苯鸺f,“腦袋里會嗞嗞嗞地響,就像蜂巢的搏動。你動彈不得,但此時依然完全清醒。這種癱瘓狀態(tài)將持續(xù)一天左右?!?/p>
“我給你一點兒蜂蜜?!彼f,“你可以自己試試?!?/p>
采蜜人圍著一張長木桌在長椅上坐下,冰雹敲打著他們頭頂上脆弱的屋頂。冰雹的聲音震耳欲聾,但仍不足以蓋過他們的爭論聲,他們在討論明天一早是要去采蜜還是取消計劃。一種叫做“拉克西”的以小米為主要原料的酒裝在破罐子里在人群間傳飲,酒很清澈,味道就像日本的清酒。
第二天一早雨還沒停。連夜的暴雨已經(jīng)導致河對面開始發(fā)生滑坡。透過霧氣,我們看到一塊冰箱大小的石塊從山上掉進河里。采蜜人集合起來開會。如果前往采蜜的懸崖——爬過草坡和苔蘚覆蓋的巖石,路途陡峭,毫無遮蔽——在這樣的天氣里無異于自尋死路。也許這是朗凱米的警告。采蜜人找到一罐小米酒接著喝起來。時間是早上7點。
幾小時后,毛利帶著一身酒氣開始了他看似不可能的攀登之旅,體型龐大的憤怒蜜蜂將他團團包圍,叮咬著他的面部。
不管是憑借著哪股力量——他的技術或是朗凱米的仁慈——毛利成功到達蜂巢旁,蜂群的包圍讓他在懸崖上很難辨認。他小心翼翼地將一撮燜燒的草葉放在一小塊巖架上,徒手拂去蜂巢上的蜜蜂。蜂群像一整塊東西似的掉落下來,接著變成一團變換著形狀叮人的迷霧。
毛利把兩根木栓插進蜂巢,再將它們固定在上方協(xié)助者放下來的一根細竹繩上。他把長竹竿從肩頭拿下來,用削尖的那一頭插進蜂巢,把它從巖石上割下來。
幾分鐘后蜂巢就掉下來了,掛在繩子上晃來晃去,剛好避開了毛利。他大叫起來,自從幾小時之前他從村里出發(fā),這還是他第一次發(fā)出大的聲音。在懸崖腳下看篝火的兩個男人遮住腦袋,以防被深色的黏稠液滴和大團的黑色死蜜蜂砸中。
毛利的兒子坐在懸崖底部的一條小河旁,等著幫忙把蜂蜜、蜂蠟和工具搬回村里。采蜜人在霧靄中現(xiàn)身——渾身濕透、精疲力竭、滿身是包。阿斯丹小心地從毛利臉上拔下幾只還在叮咬的蜜蜂,他的兒子拿出手機不斷地拍著照片。
和尼泊爾的大多數(shù)鄉(xiāng)村一樣,這里有手機信號,網(wǎng)絡讓他們了解另一種現(xiàn)實,它遠在父輩勞作的田地之外,并在他們的腦海中植入了走出去看世界、掙工資的渴望。
“如今的孩子并不珍視傳統(tǒng)文化?!泵f,“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們的文化就得消失了?!鄙狭四昙o的人知道,正是出于這樣的原因,再沒人做過那個夢,而且即便有人夢到,他們也不愿承認。
蜂蜜和蜂蠟分好后,似乎永遠也喝不盡的酒又在人群中傳開了。沒人說出他們心中的想法:這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看到毛利采蜜了,它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終結。
毛利把罐子送到嘴邊喝了一大口。他看了懸崖最后一眼,背著他的竹竿,沉默地順著小路往家走。其他采蜜人一個個跟隨在他身后,就像工蜂追隨著它們的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