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晶玉
摘要:田佩芝和愛瑪分別出自中國通俗小說家張恨水的《紙醉金迷》、法國現實主義作家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這兩個不同國度、不同年代的女性形象人生際遇和生活環(huán)境大相徑庭,但她們都同樣成為拜金主義罪惡的受害者,金錢的貪欲使這兩個美麗女性的一生充滿了悲情色彩。
關鍵詞:田佩芝;愛瑪;拜金主義
對女性的關注歷來都是中外作家筆下永恒的主題,中外文學史上許多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均以女性題材著稱于世。中國20世紀30年代高產通俗小說家張恨水的長篇小說《紙醉金迷》,法國19世紀現實主義作家福樓拜的宏篇巨制《包法利夫人》就是兩部以女性為描寫對象,聚焦女性生活的傳世之作,《紙醉金迷》中的田佩芝,《包法利夫人》里的愛瑪都是世界文學史上經典的女性形象。這兩個不同國度、不同年代的女性形象生活經歷迥異,卻都因為金錢的貪欲走向自我的迷失和生命的毀滅,成為丑惡的拜金至上觀念的犧牲品。本文試圖以比較的方法,從兩者的悲慘人生切入,探討她們的悲劇命運及其成因。
一、不同的人生際遇,相同的拜金悲劇
《紙醉金迷》的故事發(fā)生在1945年中國抗日戰(zhàn)爭時期。女主人公田佩芝原本是湖南長沙湘淑女中的?;?,為躲避戰(zhàn)亂,她與長沙軍民向大后方重慶轉移,途中遭遇流氓騷擾,被同樣向重慶轉移的小職員魏端本所救。到重慶后,居無定所的田佩芝為了尋找依靠能夠生存下去,嫁給了懦弱貧困的魏端本,并生下一兒一女。婚后的清貧生活對于年輕貌美、生性活潑的田佩芝而言是難耐而無聊的,住在長年不見陽光的陰暗吊腳樓里的她渴望擁有時髦女性的生活,成為光鮮亮麗的上流社會的名媛太太,很愛她的魏端本顯然無法滿足這種的愿望。于是時常出去打打牌就成為田佩芝在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極度平淡窮困生活里的消遣方式。在大大小小的牌局中,田佩芝結識了重慶社會形形色色的各類牌友,這些人出手闊綽,穿著時尚,居所寬敞,每日里花天酒地,而這正是田佩芝夢想得到的生活。有錢人的浮華奢侈刺激了田佩芝對金錢的渴望與追逐,她開始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參與牌局的賭博來幻想獲得豐厚利潤,但幾乎每一次賭博都會輸光。可田佩芝難戒賭癮,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甚至偷盜丈夫魏端本的公款償還賭債。債臺高筑的田佩芝不得已只能委身于游擊商人范寶華,之后又在朱四奶奶的威逼利誘下成為其“紅粉兵團”的一員,借所謂的牌局結識各色頭面人物,周旋于商業(yè)巨子、政壇要員之間,靠出賣色相從男人身上撈錢。
《包法利夫人》中的愛瑪是富裕農民家庭的獨生女,自幼在修道院附設的寄宿女校讀書,接受貴族式的教育,是聆聽宗教音樂和閱讀浪漫主義小說成長的。成年后的愛瑪有著玫瑰色的臉頰和美麗的眼睛,富于才情,懂得跳舞、素描、彈琴和刺繡,極富浪漫氣質,對傳奇愛情充滿熱烈的向往。但是愛瑪的父親將她嫁給了勤勉老實的鄉(xiāng)村醫(yī)生包法利。結婚后的愛瑪對自己的婚姻十分悔恨,因為她發(fā)現丈夫是個平凡庸俗之人,毫無浪漫情調。一次愛瑪跟隨丈夫到一位侯爵的田莊做客,被貴族莊園的豪華氣派以及珠光寶氣的舞會場景迷倒,對與包法利在一起的省吃儉用生活越發(fā)失望。在農業(yè)展覽會上,有著兩處莊田和每年一萬五千法郎收入的地主羅道耳弗見到漂亮的愛瑪,便喬裝成厭惡庸俗窒悶生活之人勾引愛瑪。經不住誘惑的愛瑪狂熱地愛上了羅道耳弗。但是羅道耳弗是一個逢場作戲、玩弄女性的風月老手,他很快就永別了與愛瑪的這段感情,去找別的情婦了。愛瑪為此幾乎大病而死。這之后,愛瑪又把全部的熱情投注在過去相識的金黃頭發(fā)青年賴昂身上,兩人都愛好音樂和浪漫主義小說,經常以學鋼琴為由偷偷幽會。但不久世故的賴昂為不影響前程也斷絕了與愛瑪的來往。而愛瑪為維持兩度偷情背著丈夫向時裝商人借債之事暴露,被逼還債的愛瑪四處借錢,無力償還,只能服毒自盡。
不難看出,雖然田佩芝與愛瑪的人生經歷不同,但兩者都有相同的命運悲劇性:兩者在生活中都遭遇金錢的困累和對金錢的迷戀與追求,都在瘋狂追逐金錢的過程中走向自我毀滅,田佩芝由一個淳樸的女大學生淪落為供富人玩弄的交際花,醫(yī)生的妻子愛瑪則成為高利貸者盤剝的對象。
田佩芝的拜金悲劇源于虛榮而自私的貪財。從田佩芝嫁給小公務員魏端本后的生活際遇可以看出她是一個虛榮心極強的女人。作為抗戰(zhàn)時期重慶普通家庭的主婦,田佩芝對丈夫給她在戰(zhàn)亂年代提供的穩(wěn)定溫飽生活并不知足,十分艷羨上流社會太太小姐的奢華生活,明知家中生計困窘,卻總是喜歡穿時髦的衣著,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有錢的摩登太太,全然不顧丈夫和孩子的死活。正是沉醉于這種紙醉金迷豪華奢侈生活,田佩芝一步步滑向危險的深淵,最終只能用美貌騙取敲詐男人,成為道貌岸然的富人們的玩物。
愛瑪的拜金悲劇是為彌補感情的空虛偷情享樂而積債。愛瑪短暫的一生表明自幼接受的教育對其心靈的嚴重扭曲和損害,在神秘的宗教和浪漫主義小說的感染熏陶下,愛瑪成長為一個愛好幻想、追求刺激、講究情趣的女人,對愛情生活更是充滿虛妄的遐想,極端厭惡和包法利平談無奇、單調沉悶的婚姻。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巨大反差使愛瑪在失落和煩悶中饑渴地尋求感情的補償,追求一種不切實際的理想愛情,造成兩度偷情而被騙,而這種腐化墮落的生活讓她債臺高筑。最終愛情幻滅、求人無助的愛瑪徹底絕望,選擇了砒霜,走向人生的毀滅。
田佩芝,一個中國20世紀抗日戰(zhàn)亂年代的美麗少婦;愛瑪,一個19世紀法國的多情太太,她們的人生際遇大相徑庭,攫取金錢的目的與方式也有所不同,但是兩者在對金錢的頂禮膜拜的追逐中都遭遇相同的悲劇結局,拜金使她們的人生充滿相同的悲情。
二、不同的生存環(huán)境,相同的受害女性
張恨水的《紙醉金迷》創(chuàng)作于中國20世紀40年代的抗日戰(zhàn)爭時期。1938年至1945年,張恨水避難于“戰(zhàn)時陪都”重慶,親身感受了在戰(zhàn)爭陰云籠罩下重慶的種種社會亂象,并以此為背景創(chuàng)作了《紙醉金迷》,小說以田佩芝的抗戰(zhàn)夫人生活為線索展開故事,廣泛而真實地描繪了戰(zhàn)時重慶的生活畫卷。八年抗戰(zhàn)期間,重慶是當時中國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中心,得到國民黨的重點保護,涌入大量的逃難者,也是野心家和冒險家的樂園,達官顯貴、游擊商人、銀行家都紛紛聚集在此大發(fā)國難財。這些人不顧百姓的啼饑號寒,哀鴻遍野,大肆囤積各種緊俏物資,勾結奸商做投機買賣,收刮民脂民膏,在國家最危難的時候依然過著醉生夢死、聲色犬馬的糜爛生活,而國民黨政府大量發(fā)行黃金債券更讓整個重慶陷入追逐黃金的喧囂,無數的普通百姓也都被卷進瘋狂的財富夢
福樓拜在1856年完成了《包法利夫人》,這一時期歐洲資本主義勢力取得了決定性勝利,但是伴隨著資產階級政權的日益鞏固和發(fā)展,拜金主義也成為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必然產物。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所指出:資產階級在它已經取得了統(tǒng)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詩般的關系都破壞了。它無情地斬斷了把人們束縛于天然尊長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羈絆,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同時期的巴爾扎克在其小說總集《人間喜劇》里淋漓盡致地描繪了追逐金錢的資本主義世界。福樓拜正是受此啟發(fā)才開始構思《包法利夫人》,這部現實題材的作品轟動法國文壇,福樓拜也受到當時法國政府和教會的指控,因為他一針見血地向世人剖露了愛瑪所生活的樣樣要靠金錢決定的惡濁鄙俗的社會。
顯然,由于時代和國度的差異,田佩芝和愛瑪有著不同的生存環(huán)境,但是她們的周遭都充斥著相同的追逐金錢的貪婪與瘋狂。在狂熱追捧黃金的戰(zhàn)時重慶,田佩芝的身邊幾乎全是大發(fā)國難財的投機者,奸商范寶華通過買賣黃金儲蓄劵成了千萬富翁,豪門棄婦朱四奶奶囤積緊缺物資獲取暴利,就連膽小怕事、老實巴交的魏端本也伙同他人挪用公款購買黃金債券,夢想一夜暴富。在金錢的誘惑下,這些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已經嚴重扭曲。田佩芝終日周旋其間,耳濡目染,自然免不了受此丑惡社會現象的影響,其原本純潔的心靈逐漸被金錢至上的畸形道德觀所腐蝕,虛榮和嗜賭成為她生活的全部。自甘墮落的田佩芝沉淪于燈紅酒綠的奢靡享樂,迷失在物欲橫流的戰(zhàn)亂社會。愛瑪在資本主義現金交易的名利場則直接被金錢奪走了年輕美麗的生命,對浪漫虛幻愛情的追求使她輕而易舉地成為高利貸者的獵物。愛瑪從小城鎮(zhèn)道特遷至較繁華的永鎮(zhèn)居住后,善于察言觀色的永鎮(zhèn)商人兼高利貸者勒樂就看出愛瑪是個講究風雅、喜好裝飾的婦人,狡猾而會做生意的勒樂嗅到了發(fā)財的商機。他經常主動上門向愛瑪兜售各種時尚物品,并以賒賬的方式引誘愛瑪各種消費愛好。在愛瑪與羅道耳弗和賴昂的兩次偷情中,勒樂誘使愛瑪借下高額債務,致使包法利醫(yī)生為償還高利貸蕩盡家產,愛瑪服毒自殺。
由此可見,金錢是戕害田佩芝和愛瑪的真正元兇,這兩個不同生存環(huán)境的美麗女性是醉生夢死的拜金主義的犧牲品和受害者,她們的悲劇既是個人的悲劇,更是社會的悲劇,這也正是田佩芝和愛瑪兩個經典女性人物的形象意義所在,張恨水和福樓拜通過對金錢貪欲下兩個不同國度和時代的女性的毀滅,批判了金錢的罪惡,升華了各自作品的主題,也是在此意義上,《紙醉金迷》和《包法利夫人》成為世界文學史的優(yōu)秀作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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