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洪高
常三有一雅好,特喜書法。退休前,他是市國稅局局長,多次在省市國稅系統(tǒng)舉辦的書法大賽中奪魁,獎杯證書擺滿了辦公室,人稱“筆神”。
退下來之后,常三寂寞了。原先那種觥籌交錯、流光溢彩的生活,忽的不見了。常三一下子不知道做什么,常常一個人發(fā)呆。有時候,他也拿起筆來,鼓搗兩下字??蓪懼鴮懼蜎]勁了,寫給誰看呢?以前,他的字,從起筆到落筆,喝彩聲就沒斷過。現(xiàn)在呢?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的表演,既是演員又是觀眾。這時候的常三,常常忍不住哀嘆。
兒子怕常三憋出病,鼓勵老爺子出去散散心。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常三突然迷上了寫地書。開始的時候,觀者寥寥,人們也不太關心一個老頭子的書法。慢慢的,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第三天的時候,竟然里里外外圍了三圈人。
人們圍著字品頭論足:“常老的字圓潤、干凈,不愧是老書法家?!?/p>
“你瞧這字結構方正,筆畫周全,運筆流暢,一氣呵成,可敬可佩?!?/p>
“這幅字布局精巧,渾然一體,筆法精道,筆畫力透地里,仿佛鐫刻在地上一樣。常老真乃‘筆神也?!?/p>
慢慢的,常三成了地書隊伍里的新貴,他的字前,圍觀的人永遠最多。他的字一寫完,驚嘆聲、喝彩聲,就沒斷過?!肮P神”的雅號重又回到常三的身上了。見了面,人們都說,“筆神,又來賜書???”“筆神,您老今天寫什么字?”常三仿佛又找到了當局長時的感覺,每天精神煥發(fā),榮光滿面。
每天傍晚,人們目送常三離開,久久不愿離去。黑暗中閃出來一人:“只要你們每天按時到這里上班,把老頭子哄高興了,工資準時發(fā)放。這是這個月的工資?!比藗兒宓貒鷶n來,又一個個領了工資散去。
常老漢探兒
常老漢遲疑地敲了敲門,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兒子的家,他已經(jīng)一年沒來了。他不愿意來,要不是今天有重要的事。
一只京吧兒狗狂吠著從院子里跑出來,常老漢認識這只狗,去年來的時候,這只狗也是這樣沖他狂叫的。
“這畜生就是眼生?!背@蠞h從懷里掏出剛買的肉包子扔給了它。京吧兒狗停止了叫聲,“呼呼”地吃它的美餐去了。
“誰呀?”兒媳婦趿拉著拖鞋從屋里出來,“呀!是你啊,你怎么來了?”
“三兒在家嗎?我……”
“你兒子不在家,啥事?”兒媳婦靠住門框。
“你們都好吧?”
“好著呢!”
“家里……”
“家里又怎么了?我們都忙,可沒時間回去啊?!?/p>
“不是,老屋……”
“不是住著挺舒服嗎?三層的樓房還不夠你住啊?!?/p>
“我……”
“是不是又沒錢了?去年不是給過你五百嗎?”兒媳婦從兜里摳出五十元錢,“給,我們都不寬裕,城里住著,到處需要錢。”
常老漢望著兒媳婦手里的錢,氣得胡子直顫。他沒有接錢,轉(zhuǎn)身向外走去。京吧兒狗剛吃完肉包子,搖著尾巴跑過來,蹭著常老漢的腿,諂媚地嗷嗷叫。常老漢一腳踹開它:“老子有肉包子也不給你?!?/p>
常老漢拿出手機:“三兒啊,我就是來告訴你,老屋要拆遷了,政府說賠三百萬??赡阆眿D不要啊,我只好把它捐給養(yǎng)老院了。”
“爹,別走啊……”常老漢遠遠地看見兒媳婦滿臉笑容地從后面追了上來,那只京吧兒狗也搖著尾巴,屁顛顛地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