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俐含
蘇軾,是我國文學史上極其重要的一位曠世奇才,其作品在高中語文教學和高考中具有重要地位。其《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念奴嬌·赤壁懷古》《赤壁賦》等經(jīng)典篇章均被選為高中語文教材必修課文。而這些課文均為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時創(chuàng)作。被貶在黃州的五年,雖然是蘇軾仕途人生的低谷,卻造就了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高峰,在黃州時期的作品,是蘇軾經(jīng)歷宦海沉浮、九死一生的苦痛歷練后人生觀、世界觀的積淀,有著極其強烈的個人感悟和極其深邃的哲理禪思。對于高中生,要想透徹理解蘇軾的文章,必須以科學的教育方式,引導他們掌握合理的分析詩文的策略,提高詩文分析能力,提升語文素養(yǎng)。
一、由人及文的方法,是準確理解和把握詩文的第一步
文學創(chuàng)作是人類的精神活動之一,任何文學作品都是作者表達的一種方式,要準確理解一篇作品,就必須先了解作者,先解人,再解文。一般而言,理解人,要理解三個方面,一是作者所處的時代。人是社會關系的總和,個人永遠都不可能擺脫時代的束縛。在解讀作品時,應本著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要客觀的用當時的歷史特征去看待當時的歷史人物。比如蘇軾所處的時代,正值北宋中期,國家看似繁華,實則羸弱中空,社會矛盾逐漸突顯,蘇軾作為那一代的大文豪,其作品自有盛世繁華的自信和豪放,也有憂國憂民的情懷和抱負。二是作者的文化素養(yǎng)。人的文化素養(yǎng)是造就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一個決定性因素,人的文化素養(yǎng)各不相同,“三觀”自然不同,全面了解一個人,離不開了解這個人的文化修養(yǎng)。蘇軾博學多識,一生在文學、藝術甚至美食等方面的造詣都達到了極高的程度,是我國歷史上少見的“全能型”文人,其詩、詞、文、書、畫等方面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同時蘇軾精通儒釋道等各家思想,哲學思維豐厚,其作品如《赤壁賦》《題西林壁》等都有所體現(xiàn),他在被貶黃州后之所以能在較短的時間內解脫出來,與其思想是分不開的。三是作者的人生經(jīng)歷。個人思想的形成與變化,除了受時代特點和文化修養(yǎng)影響外,自己的人生遭遇也是其重要因素。比如蘇軾自熙寧二年(1069年)王安石發(fā)動變法,元豐八年(1085年)宋神宗死結束,在此期間經(jīng)歷了全程,且因上書直言變法弊病遭排擠,自請出京,后在任湖州知州時上書《湖州謝表》,被改革新黨誣陷落井下石,遭受牢獄之災,險而喪命,后被貶黃州。要理解蘇軾在黃州的作品,就必須先了解作者的經(jīng)歷。被貶黃州是蘇軾人生遭遇的一次重大變故,也可說是其整個人生的一次重大變故,對其個人來說是不幸的,但對文學史來說確是幸運的,因為貶謫,蘇軾迎來了他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和高質期,這便是后人常常談起的“貶謫文學”,理解作者的這種經(jīng)歷對理解他這一時期的整個文學創(chuàng)作都有著重要的作用。
當然,由人及文的方式不是萬能的教學模式。在實際語文教學中,很多老師無論遇到什么作品都是先作者簡介,然后講文本,最后說明文章寫作背景。這種程式化的教學模式,其實是一種誤讀和濫用。長此以往,會讓學生覺得枯燥無味,毫無新意。所以,在使用過程中應避免程式化運作,爭取靈活運用。在運用時,要注意兩點。一是背景的缺乏導致文本解讀的困難或歧義。例如《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的“檣櫓灰飛煙滅”一句,有的版本寫成“強虜灰飛煙滅”,這兩種說法好像都很有道理,但肯定的是當時蘇軾只用了其中一種,那么到底哪種用法更符合蘇軾的本意呢?這樣就需要介紹一下作品的內容背景以及當時作者的寫作狀態(tài),讓學生能從作品內容本身和作者的寫作情感角度,做出自己合理的判斷。二是背景的介紹利于理解作者復雜的思想感情。例如《赤壁賦》,文中作者有喜有悲有曠,一時讓人難以捉摸作者到底在向讀者傳達什么樣的情感,這就需要加入適當?shù)谋尘瓣愂?,了解了蘇軾當時的生活狀態(tài)和精神狀況,就不難理解他悲喜交加的情感。
二、由此及彼的方法,是增強詩文理解的重要方式
所謂由此及彼,是指學生在學習一篇文章特別是古詩文時,不要僅僅局限于這篇文章本身,要把與這篇文章相關的其他詩文作為對照或補充材料,從而加深對文章的理解。有對比,有參照,才能夠更加深刻的理解一篇文章。作為任何單個文本來講,都不會也不可能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封閉體,它們都與其他文本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讀者以前的閱讀積累,就會對當前文本產(chǎn)生作用,從而更好的理解該作品。假若以前的作品與該作品處于同一時代,同一時期,甚至是同一作者,那理解起來就更加容易了。這樣,就會使我們避免知識的孤陋和自我遮蔽的境地,使我們對作品的鑒賞更加到位,視野更加開闊,思維發(fā)散,實現(xiàn)知識的遷移和重新建構,歸納,總結,上升為對一類文本的體悟。
其實每個人在實際閱讀過程中,都會不知不覺的或多或少的由一篇文章聯(lián)想到另一篇文章。比如我們讀到蘇軾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可能就會想起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讀到“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可能會想起楊慎的“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當然,這種聯(lián)想和讀者的閱讀積累和人生閱歷有緊密聯(lián)系,譬如讀者沒接觸過曹操和楊慎的作品,也不會產(chǎn)生上述聯(lián)想。其實這里面揭示出一個道理就是文本借鑒法可從內和從外兩方面來運用,從內就是學生自身閱讀文本而產(chǎn)生的聯(lián)想,這種聯(lián)想是不可控的,沒有共性的,因人而異的;我們常常會將《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和《浣溪沙·山下蘭芽短浸溪》進行比較教學,這其實是一種“從外”的運用,因為如果不是教師刻意引導,學生自身很難把兩篇作品進行比較學習,相互借鑒,但這種運用是可以掌控的,只要正確引導和講解,學生都會使用,并且效果也會比學生的自我聯(lián)想好得多。
三、由象及意的方法,是提升詩文賞析水平的關鍵環(huán)節(jié)
“意象”一詞,是中國文學特有的一個概念,很早就出現(xiàn)在我國古代典籍中。劉勰《文心雕龍》中說道:“然后使玄觧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币庀螅瑥淖置胬斫?,包括“意”和“象”兩個部分,“意”是主觀成分,“象”是客觀成分,意象就是詩人心中的物象。
作為客觀世界的“物”是個內涵和外延非常豐富的概念,生活中常見的花鳥魚蟲、江河日月、風霜雨雪等在文人的眼中,都可以作為寄托不同情感的“物”,甚至在特定情況下的一些具有特殊文化符號的歷史人物也可作為物象用在文章中,如劉禹錫《烏衣巷》中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王謝”是用歷史上的王導、謝安家族來代指聲名顯赫的世家大族;王昌齡的《出塞》中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飛將”是用漢朝名將李廣來代指有軍事才能的將軍。所以,萬事萬物在一定情況下都可用為物象,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萬象皆賓客”。對普通人來說,客觀事物作為一個具體存在,看到的只是它所呈現(xiàn)的樣子,日月就是日月,花草就是花草,但這些普通的物象在詩人眼中卻有非凡的生命力,詩人會把自己飽滿復雜的感情寄托在這些普通的事物中。因此,所謂意象,就是滲透了詩人情感而有所變形的形象。意象是主觀情理和客觀形象的融合,是意和象的融合,簡言之,意象就是意中之象。
在中學語文教學中,教師要注意意象教學的意義和作用,通過意象的形式引導學生對詩詞進行賞析和創(chuàng)作,在對詩詞進行充分理解的過程中,培養(yǎng)學生的審美能力,提高學生的藝術修養(yǎng)。蘇軾本人博學多識,熟讀經(jīng)典,對各種意象的運用信手拈來,因此他的詩文中讀者會看到很多意象,這些意象是作者本人真實的精神寄托和情感折射,其中有些意象還反復出現(xiàn),值得我們仔細研究,需要進行深度挖掘和歸納總結,這將有助于學生更全面而深刻地把握蘇軾詩文作品。例如在他詩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夢”意象。
在蘇軾兩千多首詩和356首詞中,含有“夢”字的有352首,尤其是涉夢詞,占的比例更大。在這些涉夢詞中,大部分是在黃州所作。根據(jù)龍榆生的《東坡樂府箋》,蘇軾在黃州期間作詞48首(包括元豐七年蘇軾去黃北歸所作《西江月》),其中就有11首,占23.4%,如下表所示:
根據(jù)趙佳麗、林高躍在《蘇軾涉夢詞探析》一文中做的分析,“蘇軾的涉夢詞分為八大類,共有62首,約占其總詞數(shù)(331首)的18%。其中元豐時期的涉夢詞創(chuàng)作最為豐富,約40%的涉夢詞在這個時期創(chuàng)作?!碧K軾涉夢作品中的夢一般分兩類:一是真夢,即記夢之作;二是喻夢,即夢喻之作。
元豐五年七月,蘇軾和友人同游赤壁,作《念奴嬌·赤壁懷古》:“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币话阏J為,蘇軾“人生如夢”有兩層含義:一是古今如夢,二是浮生如夢。古今如夢是指就橫向而言,古往今來無論發(fā)生多少大事都如夢一樣,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的周郎,也不過是歷史;浮生如夢是就縱向而言,跳出人世的角度看自己和他人的歷史,猶如一場夢。從初到黃州的“世事一場大夢”的悲涼,再到“夢中了了醉中醒”的覺悟,至此,蘇軾形成了“人生如夢”的思想觀,這種思想包含了蘇軾對大起大落的仕途的悲慨,包含了對人生本質的思考,也是蘇軾突破人生困頓境遇的鑰匙。既然古今如夢,那自己遭遇的困難、挫折也如同一場夢一樣,又何必耿耿于懷?一切都會“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蘇軾通過直接描寫夢境或者以夢為喻體,把人世之事比作夢境,以此來抒發(fā)內心的情感。相對于之前其他作家的涉夢詩詞而言,蘇軾的涉夢詩詞無論在題材上還是表達情感上都有很大的革新。在宋代詞壇上,晏幾道是寫涉夢詞的第一人,眾所周知的是他的《鷓鴣天》,詞人以女子的口吻抒發(fā)自己的相思之情。然而,蘇軾在涉夢詞中是以自己的口吻寫自己的事情,抒發(fā)自己的情感,借我之事抒我之情,主觀意識增強。蘇軾雖然寫“夢”,也說“世事一場大夢”,但不沉溺于夢境,他能“夢中了了醉中醒”,在夢中覺醒。
[作者通聯(lián):湖北咸寧市鄂南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