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假日,一大家人相約去旅游。
來到某佛教圣地,一大片許愿林,樹上飄滿紅絲帶。導游說,大家可以寫上自己的心愿,據(jù)說很靈的。兒子取了一根許愿帶,躲到一邊,快速寫字,然后又避開我們,跑到樹林里系上。
我姐悄悄問我:“你知道他寫什么嗎?”我搖搖頭,姐神秘地說:“我剛才看到了,他的許愿帶系在第三排的第五棵樹上,你們先走,我等會偷偷跑過去,幫你看一看?!蔽覚M她一眼:“干嘛!人家的秘密!”她不以為然:“了解一下唄,說不定還能幫他呢!”我堅決阻攔她:“他不想讓我們知道,那就要不知道!”姐瞪大眼睛:“小孩子家,有什么不能公開的!再說了,萬一他有什么不好的思想苗頭,你要及時發(fā)現(xiàn)!”兒子在旁邊,我不便和她大聲理論,只能使勁攥住她,不讓她跑到樹林里。
前面是一個財神廟,導游介紹,正中間的是正財神趙公明,左邊是武財神關羽,右邊是文財神比干。兒子說:“等我一會!”他跨進廟里,先拜右邊的武財神,席地而跪,口中念念有詞,足足虔誠了5分鐘,然后再拜正財神,再拜文財神,禮數(shù)倒周全。我很吃驚,這個自詡為無神論者的新新人類,怎么還信起這個?他什么時候學的這一套?
他出來時,我故作鎮(zhèn)定,淡淡地說:“導游已經(jīng)到前邊了,我們快跟上吧!”
姐對我耳語:“非非不好好學習,怎么盡想著發(fā)財?你要問問他,為什么對財神感興趣?”我扯扯她的袖子,讓她別說,更別去問。她繼續(xù)道:“你看非非最看重武財神,他以后是不是想當警察?或者……”我打斷她:“別瞎猜!”姐有些不滿,教育我:“你怎么一點都不關心兒子在想什么?那小腦袋比我們想像的要復雜100倍!你一定要明察秋毫,隨時掌握他的所思所想,不能讓他有一點點走岔路的機會……”
兒子在想什么,當媽的肯定非常想知道,可是,兒子既然不告訴我們,那就是他的秘密,如果父母強行打探、侵占,那就是擠壓他的空間,會讓他很受傷。
姐應該不會忘了,我們曾經(jīng)都是“被擠壓”的受害者。
我父親很專制,希望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小時候,我愛寫日記,每天都將自己的感悟寫在本上。有一天,我從同學家回來,發(fā)現(xiàn)我的日記本攤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那一刻,我羞辱難當,但是又不敢當面和父親對質,趁父親不注意,將日記本丟進了火堆。從此,再也不敢寫日記。我姐愛交朋友,短短的寒暑假,也要和異地朋友信來信往好幾個來回。有一次,她發(fā)現(xiàn)朋友的來信被拆了。父親無所謂地說:“這個人來信最多,我當然要看看?!苯憧窈穑骸拔乙呀?jīng)十六歲了!十六歲了!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秘密!”父親振振有辭:“你是我生的!我當然可以知道你的一切!”為這事,姐直嚷著要離家出走。
父親看我們的日記和信件,可能很失望,因為那不過是小孩子的胡思亂想、胡言亂語。雖然,我們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孩子,壓根兒沒有變壞的跡象,可是,這并不影響父親繼續(xù)打探兒女的秘密:我們和誰煲電話粥?我們在作文中寫了些什么?我們大清早跑到樹林干什么?我們收藏那些卡片做什么?
父母打探孩子的秘密,打著履行監(jiān)護職責的幌子,實則是滿足自己的窺視欲和控制欲。每個人的內心都或多或少有這些欲望,只有在自己孩子面前,才可以無所顧忌地肆虐。
父母的監(jiān)護沒有錯,但是也要建立在尊重的基礎上。你想知道十幾歲的孩子受傷沒,你就能隨意剝開他的衣服,檢查他的身體嗎?當然不行!同理,你也不能隨意剝開他的心,打探他內心的秘密??涩F(xiàn)實中,我們很多人在孩子時期被擠壓被剝奪,但是自己做了父母后,又將這一套復制給孩子!比如,我姐。
兒子在許愿帶上寫下心愿,如果他主動告訴我,我當然樂意傾聽,還會給他積極的鼓勵;但是他不告訴我,還有意回避我,那就是要當作秘密來守護。
這個秘密就是一粒種子,會生發(fā)無窮的能量,讓他歡喜讓他振奮讓他前行。這粒種子能不能結出想要的果實,那要看造化,但是,它一定會發(fā)芽,會長出枝葉,會開出花朵,那是多么美好的生命體驗!
如果父母發(fā)現(xiàn)了這粒種子,那種子就失去了內在動力,就像小時候,我的日記被偷看,那再也無心積蓄情感傾諸筆端,姐姐的信件被拆開,那朋友之間的純情也少些朦朧的美感。所有的現(xiàn)在都鋪陳在父母眼里,所有的未來都掌控在父母那兒,那么,“我”在哪里?成長在哪里?
兒子,你的秘密永遠屬于你!不管你那小小腦袋在想些什么,我們都衷心祝愿:你的種子能開出燦爛的花、結出豐碩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