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舅舅死了(短篇小說)

      2017-09-11 22:38:24汪肯堂
      北京文學(xué) 2017年9期
      關(guān)鍵詞:強(qiáng)哥田家道士

      孤寂貧窮的舅舅之死,引發(fā)幾路人馬爭舅舅少得可憐的一點遺產(chǎn),倫理道德與人性欲望的激烈沖突,活畫出人間幾副活生生的不同嘴臉,令人唏噓。

      舅舅是百分之兩百的親舅舅,可妹妹打電話來說“舅舅死了”時,我一點也不吃驚,更談不上有多少悲傷。相反,有一點一塊石頭終于落地的輕松感。如果不是夜晚,如果在大庭廣眾之中,人家會覺得我喜形于色。有如此想法似乎有點不敬,有點大逆不道。對舅舅雖然談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也不至于希望他早點死。

      我們家鄉(xiāng)有一句俗話,叫作“娘親舅大”。之所以還把舅舅的生死記掛在心上,與母親還是有很大的關(guān)系。母親死得早。母親死的時候,我當(dāng)然已成家立業(yè),但弟妹們還小。母親知道自己的大限已至,臨走前對我們沒有什么特別的交代,唯有對她那唯一的單身弟弟放心不下。

      母親與父親的一段對話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我當(dāng)時在場,母親是有意說給我聽的,我也插了話,只是我的意見并不重要。

      母親說:“還是把小寶過繼給他舅舅吧?”小寶是我唯一的弟弟,當(dāng)時只有三歲,但這個話題也討論了三年。弟弟一出生,母親就有這個意思。當(dāng)時奶奶還在世,奶奶是天牌,奶奶不同意,事情就沒辦成。如今奶奶已過世了,母親也知道自己不行了,于是這個話題再次提起。

      父親回答說:“他舅舅還年輕,遇到合適的還可以結(jié)婚成家,生兒育女。這么早抱養(yǎng)個兒子,明擺著就是準(zhǔn)備打一輩子光棍,不好吧?”舅舅當(dāng)時才四十出頭,父親說得還是很有理的??赡赣H不這么認(rèn)為,堅定地說:

      “結(jié)婚?他這輩子不可能了。兩只煮熟了的鴨子都飛了,還有哪個背時的來上門?”

      舅舅有過兩次婚姻,時間都不長,但都是明媒正娶到家里來的。只是當(dāng)時物資貧乏,彩禮、儀式相對簡單些。但當(dāng)時都是如此呀,舅舅的結(jié)婚也不會比別人家的差到哪兒去。因為舅舅的條件在當(dāng)時還算好的。第一個“舅媽”娶進(jìn)來的時候我還只有幾歲,“舅媽”還沒叫順口就走了,回娘家了,不回來了,沒有音信了。娶第二個“舅媽”時我已是十幾歲的人了,我還參與了迎親,新娘子的馬桶都是我挑來的。旁邊的人都說挑馬桶是有紅包的,都要我向舅舅要紅包,但我沒有要到紅包。這個“舅媽”就是本村人,彼此都認(rèn)識,比我大不了幾歲,要改口叫舅媽真的好別扭,我不記得喊沒喊過舅媽就走了,回娘家了,不回來了,沒音信了。

      兩個“舅媽”為什么都要走?我當(dāng)時不解,現(xiàn)在仍然不解,這個謎只能讓它永遠(yuǎn)“謎”下去。舅舅雖然算不上高大威猛、英俊瀟灑,但在當(dāng)時的鄉(xiāng)下還是過得去的。一米六幾的個頭,不瘸不駝,不聾不瞎,不傻不呆,還識得字,算得數(shù),他還當(dāng)過生產(chǎn)隊的保管員、記工員。不僅不好吃賴做,還特勤勞。樣樣農(nóng)活都拿得下,他自稱十三歲就開始耕田。最明顯的缺點是脾氣急躁,容易與人吵架。體現(xiàn)在面相上,舅舅的兩撇眉毛是長期緊鎖的,以至兩撇眉毛形成八字形倒掛著,眉宇間形成川字形三道深溝。

      有一件事,當(dāng)時我不敢問母親,現(xiàn)在還有些后悔。舅舅當(dāng)時是生產(chǎn)隊的保管員,長年有一掛鑰匙隨身帶,這不難理解??僧?dāng)舅媽娶進(jìn)來之后,舅舅就有了兩掛鑰匙。顯然這增加的一掛就是家里鎖倉、鎖柜、鎖箱、鎖米桶的。兩掛鑰匙掛在身上出工,做農(nóng)活還是不方便,舅舅每天出工前就丟一掛鑰匙在我們家里,收工時再來拿。現(xiàn)在我也只能根據(jù)我的理解來猜測,防自己的妻子像防賊一樣,這樣的婚姻要維持長久那是很難的。

      母親是很了解她的弟弟的,母親的判斷是準(zhǔn)確的,后來得到了應(yīng)驗。母親理解父親的擔(dān)心,更理解他的不舍。換了一種方案與父親商量:

      “只安一個名,小寶還是由你來撫養(yǎng)。”

      母親這么一說讓我有點云里霧里,不由得也插進(jìn)話來:“有這個必要嗎?”

      “有!”母親肯定地說,并且一反往日的嚴(yán)厲,很耐心地解釋說:“你舅舅那性格難得有人與他合得來,小寶給他我也不放心。但沒有個兒子,香火就斷了,死了也沒得人戴孝,沒得人舉引路幡。”

      “我們做外甥的不可以戴孝舉引路幡么?”

      我驚詫于母親這么早就考慮起舅舅的后事,難道人一輩子就只是為了死?不由得大膽地回了一句,但母親未置可否。

      父親應(yīng)允了母親,把小寶過繼給了舅舅,并且不只是一個名分,而是實實在在的,名副其實的,改姓田,跟舅舅一起生活。母親似乎很放心地走了。

      可后來的事情并不遂人意。首先是弟弟調(diào)皮,不讀書,長大后又隨大流南下到處游蕩,親父親死了都找不到他的人。后來回來了,與舅舅又搞不到一塊兒,首先是吵架,后來發(fā)展到動手,舅舅還一柴刀把弟弟的手砍傷,一個電話把我叫回去。我能說什么呢?一方是長輩舅舅,一方是親弟弟。我只好作主,要他們分開過。父親留下的那兩間破屋反正沒人住。但我心底里還是怨恨舅舅。把個兒給你也不珍惜,再有不是也不至于動刀?天生是個單身命。我也埋怨母親當(dāng)時的決定。弟弟要是跟我們兄妹在一起生活也許會成器些。

      果然,弟弟回來后開始懂事,修屋、成家,日子過得像模像樣。弟弟也不記恨舅舅,再三表示一定好好孝順?biāo)?,給他養(yǎng)老送終??傻艿艿纳眢w又不爭氣,年紀(jì)輕輕不幸罹患絕癥,不治身亡。我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我知道舅舅的養(yǎng)老送終的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的身上。不知別人怎么看,至少我個人是這么認(rèn)為的。舅舅就我們兄妹幾個親人,我不管誰來管?我們不管旁人會怎么罵我們,這給我增加了很大的心理負(fù)擔(dān)。

      舅舅一天天老了,我的心理負(fù)擔(dān)也一天天重了起來。去年春節(jié)的時候,舅舅對我說不能種田了。我說,那就不種了,要多少糧食我出錢買。我當(dāng)場就把錢給了他。說真的,用點小錢不是問題。死后按鄉(xiāng)下的風(fēng)俗請幾個道士,做一個晚上的法事,第二天請幾個人抬上山,這些都不難。難在人死之前總會病一段時間,十天半個月還奈得何,時間長了就受不了。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我還只是外甥。

      去年春上,妹妹打來電話,說是舅舅有些咳嗽,要我回家?guī)c城里的止咳藥回來。舅舅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相信,都懷疑,他說鄉(xiāng)里的東西都是假的。但他相信遠(yuǎn)離他的,對他來說很陌生的城市,我們每次帶回家的東西他都說是真貨,是好東西。我說,藥不可以隨便吃,先去查查是什么毛病。這一查就查出大事來了,晚期肺癌。應(yīng)該不意外,舅舅有近七十年的煙齡,幾歲開始抽煙,外婆也不管他,慣著他。醫(yī)生也建議不做手術(shù),離心臟太近,危險太大。我們商量也是不做手術(shù),瞞著舅舅,也由著舅舅。他想住院就住院,他想回家就回家。他有什么要求盡量滿足。因為我還有公職在身,妹妹主動承擔(dān)起了護(hù)理舅舅的重任。前后將近一年,舅舅三進(jìn)三出醫(yī)院。他大概也猜到了自己的病,我?guī)状蔚结t(yī)院去看他,他顯得很沒有信心,跟我說,只怕過不了年。好在最后一次住院,昏迷不醒只有十來天,妹妹、妹夫兩人堅持挺過來了。接到妹妹的電話,說舅舅死了,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你們辛苦了,我馬上趕回來?!眅ndprint

      沒想到妹妹回我一句:“不急,讓他們扯清白了再回來?!?h3>二

      人都死了還有什么好扯的呢?死了都不肯放他一馬么?妹妹越這么說,我越想早點回去找人評評理??烧艺l去評理呢?理又在哪里呢?我雖然生長在鄉(xiāng)下,但離開鄉(xiāng)下幾十年了,鄉(xiāng)下的政策不熟,鄉(xiāng)下的人情世故也不懂了。明規(guī)則與潛規(guī)則都不懂,你又能說出什么理來呢?我很茫然。我知道舅舅一輩子沒有跟他們說過理,而是吵架、拼命。

      妹妹說的“他們”,我知道就是舅舅的那幾個堂侄。舅舅可以說與他們和他們的父輩斗爭了一輩子。這罪惡之源還是因為我那外公,只怪我那外公死得太早。

      外公兩兄弟,他是老幺。分家時分得了田家一半的家產(chǎn)。外公不爭氣,三十多歲就得病死了。死時僅留下一兒一女。那女兒就是我娘,那兒子就是我舅舅。外公死的時候我娘只有七歲,我舅舅只有三歲。而外公的哥哥卻生了一群兒女,僅兄弟就有五六個。家庭與社會一樣,人均擁有資產(chǎn)的不均衡,也就是我們今天說的貧富差距大了,矛盾就來了。舅舅孤兒寡母,另一方人強(qiáng)馬壯。舅舅要守住外公留給他的這份家產(chǎn)真還不容易。

      舅舅的那些堂兄弟一個個大了,要成家了,老屋不夠住,要修新屋。他們相中了一棵大梓樹,這棵樹長在舅舅的山與他們的山中間的土堤上。說是堤上,但明顯是偏舅舅這一邊,小孩都能看得出來。當(dāng)他們幾兄弟手拿斧頭、身背大鋸去砍樹的時候,年僅八歲的舅舅已把自己用棕繩子捆綁在樹上,手舉柴刀,誰靠近就砍向誰。

      舅舅就是用這種不怕死的精神守護(hù)著他的家產(chǎn)。直到解放,舅舅落得一個小土地出租者,而他那些堂兄都是貧農(nóng)。田土雖然歸公了,但宅基地還是私有,菜園地還是私有,屋前屋后的防護(hù)林還是私有。為了一根楠竹、一只雞、一棵白菜都可以吵架。舅舅的原則是寸步不讓。舅舅與那些堂兄關(guān)系就沒好過。堂兄們一個個作古之后,與這些個堂侄兒、堂侄媳婦也沒好起來,三五天一小吵,十來天一大吵。

      人都死了,他們還要找舅舅吵架么?再吵舅舅也不會回應(yīng)他們,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正在這時,村里的干部,我小時候在鄉(xiāng)下玩得很好的一位兄長強(qiáng)哥打電話來了。他告訴我舅舅死了,村里與田家正在商量喪事,他問我想不想要舅舅的宅基地?我回答說不想要,國家也不允許要。他說那就好辦了。我問為什么?舅舅一個孤老,死了以后一切不是歸公么?這還有疑問?他回答說:

      “田家那些兄弟想過繼一個給你舅舅當(dāng)兒子?!?/p>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以為聽錯了,我再問了一次。強(qiáng)哥肯定清楚地回答我:

      “田家那些兄弟想過繼一個給你舅舅當(dāng)兒子?!?/p>

      “這有意義嗎?”

      “有。誰過繼過來,誰就必須為主辦這場喪事。他也可以得到你舅舅的遺產(chǎn)?!边@么一說我還是明白了幾分。

      “那我舅舅同意么?人雖然死了,我們更要尊重死者的意愿?!?/p>

      “你舅舅生前有這個意思,跟我們都說過?!?/p>

      我只有無語。

      有一點可以肯定,舅舅的喪事不需要以我為主操辦,我只需要回家去吊孝、做客,甚至不回去也不要緊。我突然覺得我真的可以不回去,我的回去對舅舅沒有了任何實際意義。我是自作多情,我是自作自受。

      盡管覺得有點被別人玩了,被人莫名其妙地剝奪了我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好像一只蒼蠅稀里糊涂吞下了肚,事后才發(fā)現(xiàn)一樣有些惡心。但想想舅舅的喪事畢竟不要我操心,落得輕松,并且本來就沒想要得點什么,撈點什么,也就無所謂了。我還是在舅舅出葬前一天下午回到了老家,準(zhǔn)備守舅舅最后一個晚上,第二天送他上山。

      鄉(xiāng)下的喪事很程序化,程序?qū)α艘埠芎唵?。首先得選好都管,那是當(dāng)家的,是總指揮。當(dāng)然,這都管先生必須是精明能干、能說會道,識禮俗、有威望的鄉(xiāng)紳級的人物。否則的話他就調(diào)不動兵,遣不動將。然后是請好一個總管??偣苁枪苠X的。都管、總管,一個外當(dāng)家、一個內(nèi)當(dāng)家。他們會商量著請好喪夫,抬棺材的,俗稱八大金剛。也會請好道士、廚師及其他各類人,然后張榜公示,各行其是。孝家只認(rèn)出錢和到靈堂里叩頭。

      舅舅喪事的都管是給我打電話的強(qiáng)哥。他是村干部,又姓田,從哪個方面都說得上話。如果不是田家兄弟想法太多、設(shè)計太多的話,舅舅的喪事應(yīng)該很好辦。棺材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的,漆都漆了好幾遍。舅舅還存了兩萬塊錢,那是他省吃儉用存下來的,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其中也包括過年過節(jié)我們給他的。他交給我妹妹替他保管。舅舅死后我妹妹全部取出來交給了村上。辦這么一個簡單的喪事有兩萬塊錢差不多了。舅舅倉里還有糧食,還有臘肉,燒的柴火都有上千斤。更讓我驚訝的是,舅舅他把死后自己要帶走的東西一樣不少準(zhǔn)備得很齊全,壽衣、布鞋、方巾帽、手帕、襪子、被子等一樣不少。那壽衣和方巾帽是個怪樣子,看了都挺嚇人的。我曾經(jīng)問道士,為什么人死了要穿這么怪的衣服?道士回答說:“這是真正的漢服,表示生降死不降?!蔽疫@才知道,這是民間抗?fàn)帩M清剃發(fā)易服留下來的文化遺產(chǎn)。舅舅也許是窮怕了,或者是擔(dān)心死了以后再沒人給他燒紙錢,他準(zhǔn)備了特別多的冥錢,有好幾籮筐。我想他可以到地下開銀行去了。我也不知道舅舅是什么時候準(zhǔn)備好這些的,更難以想象他準(zhǔn)備這些東西時候是怎樣凄涼的心境。按常理除了棺材,我們那里稱之為千年屋可以早準(zhǔn)備,其他東西都是子女悄悄來準(zhǔn)備,怕老人知道了、看見了不高興。

      強(qiáng)哥告訴我,不要送人情。送了白送,沒人還。要送就送點鞭炮,送個樂隊,送條龍之類的。我與妹妹商量,權(quán)當(dāng)舅舅多活幾年,多盡幾年孝道,我們把喪事辦熱鬧點。我們請了一條龍,請了一支樂隊,還買了兩千塊錢鞭炮。整個下午,靈堂前的地坪里很熱鬧。舞龍隊、樂隊你方唱罷我登場,鼓樂喧天,引來周圍的人來觀看。有人評價說,一群兒女的死了也不過如此。聽到這我心里似乎有了些許安慰。

      可是到了晚上,特別是深夜之后靈堂就出奇地冷清起來。舞龍的走了,唱歌的走了,看熱鬧的走了,幫忙的走了。都管先生跟我說一聲,說是一切安排好了,他明早天亮以前會來,現(xiàn)在回家休息一會兒。我妹妹這些天也辛苦了,我要她去休息。靈堂里除了幾個道士,就我一人在陪舅舅。endprint

      田家的兄弟一個也沒有來靈堂,他們也沒有閑著,還聚在一間房里熱烈地討論,誰過繼給舅舅當(dāng)兒子?這件事劃不劃算?他們最理想的方案,不過繼,但東西要全得。但這個方案村里不答應(yīng)。強(qiáng)哥代表村里最后明確表態(tài),必須在出殯之前作出決定。誰過繼給我舅舅,誰就來負(fù)責(zé)這喪事,并且全部繼承舅舅的房屋、田土、山林,其他人都沒有份。并且,還要道士先生寫好告文,在靈前燒了,卜卦問我舅舅同不同意。

      如果僅從經(jīng)濟(jì)的角度來考慮,明擺著這是一件很劃算的買賣,他們之所以遲遲下不了決斷,是因為他們認(rèn)為我舅舅是個單身命,命硬,給了這個名分怕給自己帶來厄運(yùn)。當(dāng)然這是不好意思說的。強(qiáng)哥看透了他們的心思,執(zhí)意要過繼者到靈前叩頭認(rèn)父,否則,一切歸公??吹靡姷暮锰幣c看不見的風(fēng)險,在考驗著田家兄弟。強(qiáng)哥在村上是說到做到的,給他們的時間也只有幾個小時了,這場靈魂的考驗也是挺殘酷的。

      鄉(xiāng)下的夜漆黑一團(tuán)。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散落在山邊農(nóng)家屋里的那點點昏暗的光亮都閉上了眼睛。一切人類的噪音也都歇息。鄉(xiāng)村的夜靜謐得瘆人。今夜,偌大一個村子,唯一有點光亮和聲響的是舅舅的靈堂。

      我數(shù)了一下,靈堂里一共有八個人。四個道士,一個嗩吶手,一個香客師,我,當(dāng)然還得算上躺在棺材里的舅舅。嗩吶手坐在西北角的墻角里,他是可以坐著不動的。眼睛是長時間閉著的,臉是灰色的,看那情形像是睡著了,或者說與舅舅一樣睡著了??墒牵谠撍憩F(xiàn)的時候,他總能準(zhǔn)點地吹響那凄涼悲愴的嗩吶,那一聲聲嗩吶可以代替孝家的哭泣。

      香客師是最忙的,他是道士的助手,打雜的。他不是法師,不懂法術(shù)。不過他對道士做道場的程序爛熟于心,一道道程序要準(zhǔn)備什么東西,從不需要道士吩咐。香客師是我的本家,與我父親年紀(jì)相差不大,我叫他才叔,應(yīng)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還能這么整晚不睡覺地忙不停,讓我佩服。我父親已在土坑里睡了十多年了。

      四個道士恰好一套鑼鼓。一人打鼓,兩人拍鈸,一人敲鑼。打鼓者領(lǐng)頭走在前面,其他人緊跟其后。從北邊的神位上請神,然后繞棺材一周,又到西邊的神位上請燈,又繞棺材一周。一邊走,一邊唱。不知是他們有意地不唱清楚,讓旁人聽不明白,還是太勞累了,只能這般有氣無力地哼哼。我認(rèn)真地聽,似乎還是一些好話,大意是安慰亡魂,勸導(dǎo)亡魂,不要走錯路之類。要送九九八十一盞燈,為亡魂引路。有兒有女的人家,必有子女舉著引路幡跟在道士后面轉(zhuǎn)圈。道士在請燈的時候必唱一句:“明燈一盞,孝人拜謝?!本司诉@里沒有人舉引路幡,他們在請燈的時候就只唱前半句“明燈一盞”,后面就哼過去了。

      我坐在大門口,看里面的道士們做法事??蠢哿?,或看厭了就看看外面漆黑的夜。我是準(zhǔn)備了守一整晚的,一個親人都不在場太不像話。

      “大寶,你來轉(zhuǎn)幾圈,舅舅會保佑你的?!?/p>

      是才叔叫我,叫我的小名,我很驚奇,真的好多年沒有人叫我的小名了,我習(xí)慣了人家叫我什么總、什么長、什么主席之類的。在才叔的眼里我永遠(yuǎn)是那個小時候的大寶,很好,我也很想回到那個時代。我應(yīng)聲起來,舉起了引路幡,跟在道士的后面轉(zhuǎn)了起來。我明顯地感覺到道士們長精神了,聲音大些了,也唱得清楚些了。在請燈的時候也唱完整了:“明燈一盞,孝人拜謝?!?/p>

      舅舅的這場法事無論是規(guī)格和規(guī)模,與一般兒女成群的人死后的法事沒有什么區(qū)別,請的道士不少,法事的程序也不少。道士們也不敢減少程序,舅舅生前對他們說過:“我的法事你們?nèi)绻倒p料,我會找你們算賬的?!钡朗總兩钪司说男愿瘢惠呑硬徽紕e人的便宜,別人也別想占他的便宜。所以,盡管沒有孝家監(jiān)督他們也不敢懈怠。舅舅也許預(yù)計到了這一點,所以生前就把狠話說了。

      舅舅的法事唯一少的就是沒有兒子舉引路幡跟著道士后面走,缺一點親人送別的氛圍。整場法事就是模擬送亡人到另一個世界,到一個遙遠(yuǎn)的地方。道士們念的唱的都是諄諄勸導(dǎo)亡人要放下人世間的一切,放心地走,安心地走。同時要選擇好去遠(yuǎn)方的路,要走正道,莫停留。

      我想舅舅應(yīng)該沒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一個孤老無牽無掛的,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呢?兩間破房子不值得你留念,山里的幾根楠竹、幾根樹木也值不了幾個錢。孤身一人在這人世間也沒有什么意思,到另一個世界也許還好些。那個與你相依為命的、你的母親我的外婆還在等著你,還有你的姐姐我的母親也在那邊等著你。在那邊也許你還舒心些。你唯一的遺憾不就是沒有兒子來為你送行么?有兒有女又怎樣呢?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舅舅你就安心地走吧!一路好走,我的舅舅!

      做法事的主要內(nèi)容是請燈送燈。到神那里請來一盞燈,然后送到亡者西去的路上,照亮亡者的前程。一請一送九盞燈為一位,送完一位就休息一會兒。午夜過后,特別是轉(zhuǎn)鐘兩點以后,人就特別犯困。道士們一停下來就鼾聲四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我想此時最清醒的當(dāng)是躺在棺材里的舅舅,因為他已經(jīng)脫離了凡世,沒有了凡人的困與不困。柏拉圖不是說,肉體是靈魂的監(jiān)獄么?舅舅已經(jīng)脫離了監(jiān)獄,脫離一切的束縛,他是最自由的,也是最清醒的。

      好像有一個人走了進(jìn)來,他走到門口,朝靈堂四周掃視了一下,然后注視著我。那不是舅舅么?那高又亮的額頭,那緊鎖的眉頭,眉宇間那三道深深的川字溝,還有那張永遠(yuǎn)陰郁的臉,那是舅舅無疑。舅舅怎么又回來了?怎么又活轉(zhuǎn)來了?我不由得大聲地“嗨——”了一聲。我是站不起來了,背上冒冷汗。我的聲音有多大,有多突然,有多不正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靈堂里所有的人都被我“嗨”醒了,一齊站了起來,都睜開了眼睛,包括長期閉著眼睛的嗩吶手。當(dāng)他們看清了靈堂里站著的“舅舅”時又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了下來。為主的道士以為自己失了手,急忙跪在神位前,全身顫抖著,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些什么。

      大家都醒來了,我也被自己嚇醒了,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不是夢,是現(xiàn)實,唯物主義的理性又占了一點上風(fēng),我開口問道:

      “你是誰?”

      “我是他的兒子。”來者指著棺材回答說。endprint

      舅舅有兒子?舅舅怎么會有兒子?舅舅知不知道自己有兒子?一連串的問題來了。聽他說話的聲音都跟舅舅很像,加上那酷似的外表和神態(tài),我想一切醫(yī)學(xué)檢測都是多余的。但我還想問:

      “你怎么會是我舅舅的兒子呢?我從來沒聽說過?!?/p>

      “你是大寶哥吧?”來者并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并且把話題牽扯到我的身上,我有些不耐煩地回答說:

      “我小名叫大寶,你怎么知道的?這個不重要。你說你是我舅舅的兒子,是怎么來的?有什么根據(jù)?你既然是他的兒子,為什么不早點來認(rèn)這個父親?”

      我放連珠炮一樣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火氣也不小。

      “我聽我娘說的。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我是他的兒子。娘死之前才告訴我。我娘是在他這里懷了我后改嫁的。我娘還記得你,記得你的名字,她說你比我大七八歲,是我的表哥,她要我來找你。我今天早上才,啊,不,昨天早上才把我娘送上山……”

      “別說了!”我不知哪來的火氣,打斷了他的話?!澳阏f你是他的兒子,這很好。你到靈前跪下,狠狠地叩頭,叩響頭,把棺材里這個人給我叩醒來!”

      我知道我已失去了平時的斯文,說起話來毫無理性。對方似乎不計較,老老實實地站到舅舅的靈位前,先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作了三個揖,然后跪下三叩頭。我雖然沒有聽到他頭叩水泥地面的聲音,但當(dāng)他抬起頭來時,我看到了他額頭上鮮紅的血跡。我把引路幡交給他:

      “好好送你父親一程,多送一程?!?/p>

      我干脆把椅子搬到了屋外,面對鄉(xiāng)村漆黑的夜坐著發(fā)呆。

      舅舅突然冒出來的兒子舉著引路幡,跟在道士后面,態(tài)度很虔誠。道士唱“明燈一盞,孝人拜謝”時,他都是雙膝跪地頭也著地。平時一般孝家只是單膝著地,點頭致意。又一位燈送完了,一切響器都停了下來,他來到我面前,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想和我說話:

      “大寶哥,我知道我來遲了,別怪我,我真的是才知道自己這個身份的。我娘死之前才跟我說。她說,她恨了他一輩子?!彼噶酥腹撞?,接著說:“可是,死之前我娘突然不恨他了,并把真相告訴了我,要我來認(rèn)這個父親。我娘說,他也很可憐的?!?/p>

      聽他這么一說,這表弟還真是親表弟。那形象是舅舅脫的殼,沒得說,但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一點也不像舅舅。從年齡上看還是第一個舅媽生的表弟。我努力尋找關(guān)于舅媽的記憶、印象,因為當(dāng)時人小,又因為年月太久,實在沒有太多的印象了。只記得好像是瘦長的身材,尖臉,牙齒很白,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里難得見到這么白的牙齒,所以印象深刻。還記得我母親說過一句話:“你這舅媽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是家里的滿女(最小的女兒)?!?/p>

      表弟接著說,他娘是與我舅舅吵架了以后賭氣回到了娘家,至于為什么吵架她也不記得了,我想這不重要。小兩口吵架也很正常。她本想等舅舅去認(rèn)個錯,再接她回來,可舅舅就是不去。這應(yīng)該是合理的,舅舅一輩子沒有認(rèn)過錯,服過軟。他也從來沒有認(rèn)為自己有過錯、他是一貫正確。男的不認(rèn)錯,不去主動接,不給臺階,女的就沒面子,就不好意思回來。當(dāng)時鄉(xiāng)下的結(jié)婚不要結(jié)婚證,離婚也不要辦手續(xù)。我對舅舅婚姻的失敗有了些新的理解。

      我回歸了理性,從心里開始接受這位表弟。我為舅舅高興,也為舅舅惋惜。盡管我平時不信命、不信鬼神之類的,可此時我寧愿相信有命,寧愿相信舅舅地下有知,他要知道他有這么一個兒子他該有多高興,也許他那緊鎖的眉頭會打開。

      表弟盡職盡責(zé)地舉著引路幡跟著道士做完了后半場法事。天還沒有放亮。道士們只等天亮前八大金剛來把棺材抬出屋,那叫出殯。然后吃了早飯再抬上山。難得有這么一個空當(dāng),道士們東倒西歪地就地打瞌睡,鼾聲此起彼伏。表弟的出現(xiàn)似乎給我打了一針嗎啡,一點睡意也沒有,頭腦好像特別清醒,思維特別活躍。表弟好像也沒有睡意,很想和我說話。我盡管很興奮,但我主要聽他說。

      他說:“娘懷了我在娘家等他去接,可一個星期過了,沒人來;一個月過去了,沒人來;兩個月過去了,還是人影都沒有。一家人開會,幾兄弟把妹妹送回田家,一是沒有面子,二是怕我娘受委屈。外婆問娘怎么辦?娘說,打死也不回田家了。一家人都知道我娘性格剛烈,怕鬧出大事來,只好由著我娘。三個月的時候,我娘就嫁給了劉家。小時候與村里的小朋友鬧翻了,他們罵我野雜種,我以為只是惡毒的咒罵而已,因為我也罵他們狗娘養(yǎng)的。后來長大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也不像劉家人,我自己都懷疑起自己來。我又不好意思問別人,包括我娘,直到……”

      表弟是在傾訴,此時此刻我是他最好的聽眾。我相信他是第一次這么傾訴,這些話他不好跟別人說,也來不及跟別人說。

      正在我認(rèn)真傾聽表弟訴說的時候,強(qiáng)哥來了。強(qiáng)哥老遠(yuǎn)就跟我打招呼。當(dāng)他走近我們,與表弟對視時,強(qiáng)哥不由得后退了兩步,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了,張開的大口久久不得閉攏來。我急忙起身把強(qiáng)哥拉扯到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他。當(dāng)強(qiáng)哥明了其中的緣由,驚魂稍定,他又急著問我:

      “那幾個家伙昨晚一直沒來?”

      “沒來。我一直在這里?!?/p>

      “那他們沒有搞過繼的儀式?”

      “沒有。”

      “那就好?!?h3>七

      說曹操,曹操到。田家兄弟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幾號人嘰嘰喳喳朝靈堂走來。田家老大還未進(jìn)靈堂,見了強(qiáng)哥就大聲打起招呼來:

      “強(qiáng)哥,我們商量好了,把老四過繼給滿叔,告文都寫好了?!闭f完就走進(jìn)來了,把一張紙遞給強(qiáng)哥。強(qiáng)哥一驚,疑惑地問:

      “你們家老四不是死了幾年了嗎?”田家有五兄弟,老四五年前在一次礦難中深埋在井底下,尸骨都沒有收回。我也沒想到他們會想出如此陰招,強(qiáng)哥是火冒三丈,堅決反對:

      “不行!”

      “怎么不行呢?他們到那邊還有個伴,多好?!崩洗蠼妻q。

      “不行就是不行!再說,你們滿叔不需要過繼兒子了,他有兒子了?!?/p>

      強(qiáng)哥朝表弟一指,田家兄弟這才注意到表弟的存在。表弟漠然地看著他們,活脫脫一個“滿叔”站在他們面前。田家兄弟這下驚傻了,不作聲了,那幾個堂客都嚇得往男的背后躲。強(qiáng)哥補(bǔ)充說:endprint

      “他是你們滿叔第一個妻子生的,今天專門來認(rèn)父親的?!?/p>

      場面一度靜默,田家兄弟被這一重磅炸彈炸暈了。田家老大揮了揮手,田家十幾號人又回自己屋里去了。我猜想他們是去研究對策去了。這時八大金剛陸陸續(xù)續(xù)地來了,他們在作出殯的準(zhǔn)備。

      這一回田家兄弟的對策來得比較快,因為他們也知道時間不等人,出殯前這個事情必須有一個了斷。這一次田家派最小的老五出面與強(qiáng)哥談判。老五雖然讀書也不多,但這幾年在外面打工,見識可能多一點。老五帶點商量的口氣對強(qiáng)哥說:

      “強(qiáng)哥,這樣好不好?我們老大過繼給滿叔,總該滿意了吧?”

      “現(xiàn)在不是誰過繼的事。你們滿叔有了兒子不要過繼了?!睆?qiáng)哥堅持。

      “不能他說是我們滿叔的兒子就是滿叔的兒子,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要有證據(jù),要驗血才知道?!崩衔逄岢隽艘粋€難題。

      “驗血?怎么個驗法?你滿叔人都死了,還能抽得出血來?不行?!睆?qiáng)哥還是堅持不讓步。

      “不驗血怎么能證明是我滿叔的兒子呢?”

      “誰知道他是哪里來的?”

      “突然冒出個兒子來,誰曉得是哪里的種?”

      “雜種!”

      “野雜種!”

      “要驗血!”

      “一定要驗血!”

      田家?guī)颓坏脑絹碓蕉?,話是越來越難聽。強(qiáng)哥打斷他們的話:“說話文明點。人家可一句話也沒說。”這時八大金剛已作好了出殯前的一切準(zhǔn)備,只等都管發(fā)號令。可田家兄弟十幾號人圍著棺材不讓出殯。事情就這么僵持著,田家兄弟吵來吵去最后歸總兩句話:要么承認(rèn)老大過繼;要么開棺驗血。強(qiáng)哥望著我,我是強(qiáng)壓著心里的火氣,盡量保持著自己的身份,平靜地說: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先把舅舅送上山,其他的事再商量?!蔽业脑掃€沒說完,田家又開始起哄了:“不行,現(xiàn)在就要說明白。”如果我還是一鄉(xiāng)下農(nóng)民,我一定會上前掃他們幾耳光。

      表弟一直是一言不發(fā)。強(qiáng)哥又望著表弟,征求著問:“你說呢?”一屋人的目光都轉(zhuǎn)移到表弟身上,充滿了好奇,大家好像都想聽他說說話,包括田家兄弟。表弟沒有急著回應(yīng),而是環(huán)顧四周之后,慢條斯理、輕言細(xì)語地說:

      “親子鑒定不是一般的驗血?,F(xiàn)在科學(xué)的方法是遺傳基因DNA檢測。檢測DNA不一定要血,一根頭發(fā)就可以了。當(dāng)然血也可以,唾液也行……”

      表弟的科普教育還很奏效,全場的人都在認(rèn)真聽他說,包括我。別看他長得跟我舅舅一樣,一個地地道道的挑大糞的,開口說話還有幾點墨水。我們雖然很說了一會兒話,但還沒聊到他是干啥的。在大家聽得入神并認(rèn)同了他的觀點之后,他曝出了一條驚人消息:

      “我來之前已經(jīng)在醫(yī)院里做了DNA比對,結(jié)果要一周之后才有?!?/p>

      全場啞然。強(qiáng)哥大喊一聲:“八大金剛各就各位,發(fā)起——”眾人一聲吆喝,棺材抬了起來,天亮之前還是完成了出殯。

      吃完早飯把棺材抬到埋葬的地方,這一路上是有講究的。一般說來,兒子,兒子多的是大兒子舉引路幡的,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面;大兒媳或大女兒則手捧遺像緊隨其后;其他戴孝的則隨意跟在后面。孝家的后面是八大金剛抬的棺材,再后面則是送葬的鑼鼓、樂隊、親友等等。這送葬的隊伍越長越熱鬧就越風(fēng)光。披麻戴孝的人多,說明死者家族人丁興旺;鑼鼓樂隊多,一路上爆竹不斷,說明死者的家族經(jīng)濟(jì)實力雄厚;送葬的親朋多,說明死者在生時的人緣廣。

      田家兄弟這下是傾巢出動,并且披麻戴孝一片素靜。表弟顯然也是很懂規(guī)矩的,早早地舉著引路幡跪在前面。棺材起,放,或遇到不好走的地方,孝家要在前面跪著??墒?,正要出發(fā)的時候,田家老大趁人不備一把把表弟手里的引路幡搶了過去,表弟不知怎么辦,眼望著強(qiáng)哥。強(qiáng)哥也不知道他們會來這么一手,只好把舅舅的遺像拿過來給了表弟,表弟什么也沒說,服從了這一安排。

      以后的一路上還很順利,也很熱鬧,單看這陣仗還是很風(fēng)光的。原以為一個孤老頭死了應(yīng)該是比較寂寞冷清的,沒想到還有人爭著來當(dāng)兒子,爭著來舉引路幡。我心里不知是笑還是哭。

      送上山之后,大家都當(dāng)即返回了。我和表弟稍微在舅舅的墳地多待了一會兒才返回。表弟是手捧著遺像返回的。不過,他再沒有進(jìn)舅舅的屋,而是直接走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高級小轎車旁邊。司機(jī)早已發(fā)動了車,打開了門,待他坐進(jìn)去,一溜煙就開走了。我想,我也沒有必要再進(jìn)舅舅的屋了,舅舅死了,走了,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這里的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了。

      作者簡介

      汪肯堂,男,湖南人。1977年考入湖南師大中文系。大學(xué)畢業(yè)后從事教育工作10年,新聞工作25年。高級記者?,F(xiàn)居北京。有中短篇小說、報告文學(xué)、散文等文學(xué)作品在《芙蓉》《人民日報》刊發(fā)。散文《我讀桃花源》、報告文學(xué)《人民代表陳建教》被《新華文摘》轉(zhuǎn)載。

      (標(biāo)題書法:張懷江)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endprint

      猜你喜歡
      強(qiáng)哥田家道士
      走,到田家寨看風(fēng)光
      A New Way of Dao
      田家
      特殊群規(guī)
      《道士下山》
      電影(2019年3期)2019-04-04 11:57:16
      Our process of building a physical robot prototype
      留學(xué)(2018年17期)2018-05-14 12:13:30
      越弱越要學(xué)會憤怒
      一頂神奇的道士帽
      越弱越要學(xué)會憤怒
      強(qiáng)哥加油
      新民周刊(2015年17期)2015-09-10 07:22:44
      泸定县| 余姚市| 呼图壁县| 涿鹿县| 武清区| 江陵县| 乌鲁木齐县| 沧源| 涪陵区| 沐川县| 密山市| 和林格尔县| 阿图什市| 银川市| 汶川县| 云和县| 彭阳县| 化州市| 石柱| 涞水县| 侯马市| 通城县| 上虞市| 台江县| 仁化县| 寻乌县| 南安市| 轮台县| 同仁县| 浙江省| 常山县| 镇原县| 桦南县| 石渠县| 鹰潭市| 沙田区| 清徐县| 和政县| 呼玛县| 西城区| 越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