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

一天下午，我穿過熙熙攘攘的新華大街，來到烏蘭夫紀念館。時館內(nèi)除了工作人員，別無他人，只有我孤獨的腳步聲，回蕩在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

多么寂靜啊，仿佛一個偉大的靈魂，無邊無際……

從卑微出發(fā)，才能抵達崇高

從愛出發(fā)，才能抵達熱愛

從一棵草出發(fā)，才能抵達一座草原

從現(xiàn)實出發(fā)，才能抵達歷史與未來

而從我出發(fā)，我得穿過好幾條

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大街，我得

把自己的思想一點一點擦亮，我得保持

一種虔誠的姿勢和一顆純凈的心靈……才能抵達

一顆偉大的靈魂

多么寂靜啊，隔著時間高高的墻壁

我依然能清晰地聽見，你靈魂的跳動

多么寂靜啊，在歷史幽深的宮殿里

你鏗鏘的腳步聲，像初春的驚雷

驚醒那些醉生夢死、貪污腐化的墮落者

多么寂靜啊，正好，就讓我和你

作一次，靈魂與靈魂的對話……

在中國，在內(nèi)蒙古，在呼和浩特，在土左旗

在那個叫塔布村①的地方，在那一排

靜靜佇立的房屋前，山丹花

依然開放，像你的鄉(xiāng)親，開放在

你藍色的褡褳②上：如此寂靜啊，如此

驚心動魄，紅紅的山丹花獨自開放在

這寂靜的下午，開放在

你和我之間——

是染了你的鮮血才如此紅潤嗎

是浸了你的汗水才如此鮮亮嗎

是因了鄉(xiāng)親們的熱愛才如此執(zhí)著嗎

還是，被一個紅紅的信念所感召

你才把這紅紅的山丹花，放在

你最貼心的地方：紅紅的山丹花呀

仿佛你的鄉(xiāng)親和祖國，至今

還開放在，你親切的微笑里……

就讓這親切的微笑，定格在

人民的心里吧，此刻

那一個斷裂的車輪③，那一個

翻山越嶺歷經(jīng)坎坷的車輪，像

歷史深處的一段傷口，正向我訴說著

你走出草原、走向延安的歷程

榮幸啊，這一個殘破的車輪，曾負起過

一個民族的希望，負起過

一段刀光劍影的歷史，歷經(jīng)滄桑的使者

你是從哪一棵草啟程的，又是在

哪一場風雨中成為歷史的見證，而后

走進了這里，你樸素而謙遜的品德

讓我慚愧不已，你每一截突出的軀體

就像一束燃燒的火焰，照出我

內(nèi)心深處的污濁：一個自豪的夢，一個

巨大的象征，在最暗的地方，看見了

光明，在最苦的地方，你俯下身

把自己堅定成一座通向幸福的橋，把生命

凝成一段艱苦卓絕的探索……

那車輪，那歷史深處的車輪，至今

仍隆隆地滾痛我的胸口，滾痛

每一顆有血有肉有愛有恨的心靈，滾痛

二十一世紀一個深秋的下午，我知道

我躲不過自己的熱血和良心，躲不過

歷史和責任，躲不過

你手里至今還緊握的真理，躲不過

你從歷史中伸出來的那一雙巨手：我無法

拒絕

一位共和國將軍④的邀請，我無法拒絕

一位共和國主席⑤的邀請，我無法拒絕

一位共和國偉人的邀請，我無法拒絕

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者的邀請，我無法拒絕

歷史的邀請

那么，我來了，我?guī)е麄€二十一世紀，帶著

責任、信念與夢想，帶著陽光和水，那么

就讓我用你握過的那一把鐵鍬⑥

在你崇偉的身旁⑦，為你

植一片蔥蔥蘢蘢的真誠與熱愛吧……

就讓那真誠與熱愛長滿整個草原，浩浩蕩蕩

就讓那真誠與熱愛飄滿整個天空，蒼蒼茫茫

就讓那草原之鷹也低下高傲的頭顱

據(jù)說，鷹是草原之王，它在

高高的天空盤旋，它把家

安在云朵上，而你

不是鷹，你把家安在

草原最深的深處，安在

每一棵草的內(nèi)心，你是

草原的魂??！你至今還在

每一棵草之間問寒問暖，你記得

每一棵草的模樣，你記得

每一只牛羊的鳴叫，你記得

每一只大雁的南來北往，你記得

包鋼煉出的第一塊鋼錠⑧，你記得

烏素圖的水庫⑨，你記得

龍梅和玉榮的笑容⑩……

如果我能夠，我將陪你

在這豐收的季節(jié)里走一走，你看

外面的陽光，多好，你看

這是生你養(yǎng)你的土地和人民，這是

你為之流過汗灑過血的土地與人民啊，這里

有你親手立起來的民族自治區(qū)，這里

有你的戰(zhàn)友，有你的兒孫，這里

有你騎過的那一匹棗紅的戰(zhàn)馬，這里

有噴香的奶茶和手把肉，這里

有威武的立交橋、大商廈，這里

還有一個晚輩對你的

敬仰，與懷念……

祖國、人民、理想、信念……

民族、革命、無私、奉公……

在這個寂靜的下午，這些神圣的詞語

將我的靈魂，一遍又一遍擦拭——

如果我能夠，我將用詩

為你塑一座不朽的豐碑，讓它

在每一個人的心上扎根，像

每年都長出新葉的樹，長出

青青的懷念、鮮嫩的春天……就像此刻

突然闖進來的陽光

多么寂靜啊，仿佛一個偉大的靈魂，無邊

無際……

注：

①烏蘭夫1906年12月23日出生于土左旗塔布村，1988年12月8日在北京逝世，享年82歲。

②在烏蘭夫紀念館，有一個烏蘭夫用過的褡褳，上面繡有兩朵紅紅的山丹花。

③在烏蘭夫紀念館，有一個烏蘭夫當年赴延安使用的大車的車輪與車軸。

④烏蘭夫在1955年被授予上將軍銜。

⑤烏蘭夫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

⑥在烏蘭夫紀念館有烏蘭夫用過的鐵鍬、錘頭等。

⑦烏蘭夫紀念館前，有烏蘭夫的塑像。

⑧在烏蘭夫紀念館，有包鋼生產(chǎn)的第一塊鋼錠。

⑨1958年烏蘭夫曾在烏素圖水庫參加勞動。

⑩烏蘭夫曾接見草原英雄小姐妹龍梅和玉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