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葦
唐朝的時候,有一個讀書人,名字叫周邯(hán),他很喜歡旅行,一年到頭,總有大半年在路上。
有一天,他來到南方的一個市集,見一個包著彩色頭巾的彝人在賣一個小人。那小人身材矮小,只有一般人的膝蓋那么高,但是長得聰明伶俐,臉上尚有稚氣,看起來是個年幼的小孩子。
周邯走上前去,問那彝人:“這么小的人兒,有什么用呢?”
彝人介紹說:“這個小人,是我用十個銀手鐲,從南海鮫人手里換來的。他善于入水,在水里如履平地。你讓他潛入水底,他可以待上幾天不上來?!?/p>
“這倒是一項過人的本領,他值多少錢呢?”
“一口價,三百兩銀子?!?/p>
周邯很喜歡那小人兒,就花掉隨身帶的一半錢,買下了小人,給他取了個名字叫“水精”。
周邯帶著水精繼續(xù)旅行,他從蜀地坐船,出三峽,到江陵。經(jīng)過瞿(qú)塘峽滟滪灘的時候,他讓水精潛入水底,去看看水底有多深。
小水精領命入水,過了一會兒出來,竟然撈得許多金銀器物。
“水底有好多沉船,這是我從沉船里找到的?!?/p>
周邯高興壞了:“你真是我的寶貝,我要重重獎賞你!”
于是,每次小船泊于江岸潭邊,他都讓水精沉下去一次,撈些寶物上來,他每到一處,就將水精撈上來的寶物拿去變賣,由此成為了巨富。
周邯有一個叫王澤的朋友,在相州做太守。周邯旅行到河北,就去訪問他。有朋自遠方來,王澤很高興,他與周邯一起游玩歡宴,天天變著地方游玩,不知不覺過了半個月。
有一天,二人來到相州北隅一口八角古井旁邊。
所謂八角井,是用天然彎曲的石頭,把井壁砌成八角形。那八角井很大,井口寬三丈多。相州的這口井,早晨和晚上都會有煙云蒸騰而出,彌漫到一百步以外。黑夜里,常常有火紅的亮光從井里射出來,可照出一千尺,就著那火光,看東西就像白天一樣清楚。
“自古以來人們傳說,這井水底下潛伏著一條金龍。”王澤說,“每每久旱不雨,百姓聚到井邊禱告,每回都很靈驗——禱告過后,這方圓十里地,總會降一場雨?!?/p>
周邯繞八角古井走了三圈,細細察看地形,說:“這古井理應有至寶?!?/p>
王澤嘆息說:“可惜沒辦法探究它的虛實?!?/p>
周邯笑道:“對我來說,這事非常容易!”
于是他吩咐水精:“你到水底去,看井下有什么奇異東西。”
“遵命!”
那水精已長時間沒下水,領到任務很高興,馬上跳下井去。
過了很久他才出來,對周邯說:“主人,井底有一條很大的黃龍,它的龍鱗像黃金一樣發(fā)光,現(xiàn)在,黃龍抱著九顆碩大的明珠正在睡覺呢。我想把明珠搶過來,但是手中沒有兵刃,怕龍醒來發(fā)覺,所以剛才沒敢動它。如果能有利劍在手,就算龍發(fā)覺了,我也可以想辦法殺死它,把珍寶搶到手。”
聽水精這么說,周邯和王澤又興奮又驚喜。
王澤解下隨身佩帶的短劍,對水精說:“這是我家祖?zhèn)鞯膶殑?,由遠古鑄劍師的精血鑄成,削鐵如泥,鬼怕神驚?,F(xiàn)在我把它借給你,你再下水去,把那九顆大明珠取上來。”
水精喝了一杯酒,手握短劍,再次跳下水井。
周圍的人聽說水精下龍井取寶,都圍過來看,議論紛紛。忽然,人們看見水精從井面跳出來,驚慌地逃跑,緊接著,一條幾百尺長,爪甲鋒利的金龍,怒吼著,從井中騰空而出。它怒目炯炯,鱗甲齊張,搖擺的巨尾一掃,就將井旁的石階擊得粉碎。
水精拼命奔跑,想要逃脫,可是,巨龍一爪伸出,剎那之間就擒住了水精。
金龍帶著水精重又退入井中,消失不見了。
人們心驚膽戰(zhàn),個個后退,不敢靠近井旁觀看。
周邯心疼他的水精,王澤心疼他的寶劍,二人在井邊走來走去,逡巡不定。但是,此后古井一片靜寂,一直等到傍晚,再也沒什么東西從井里出來。
那天夜里,王澤夢見一位身穿褐裘、相貌古樸的老人到官府找他。老人神情嚴正,對王澤說:“我是相州的土地神。先生你是相州太守,怎么能這樣輕視自己的百姓?這口井里的金龍,是水井的守護者,它看守九大明珠,澤潤一方生靈,你卻鼓動狡詐貪婪之心,肆無忌憚派水精下井奪寶。龍若是震怒起來,必定搖天動地,百里大地頃刻間變成一片江湖,萬人之眾都要丟棄家園,喪失生命。到那時候,你自己的身家性命又如何保存?”
王澤嚇得聲音顫抖,問那老人:“那個水精呢?”
“水精已經(jīng)被龍吃掉了?!?/p>
王澤羞愧悔恨,無言以對。從那以后,他對財富的熱衷,也不再像從前那么強烈了。
本欄插圖 李斯冉 倪思琪
本欄責任編輯 陳土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