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深心獨往

◎白音格力

空山寂寂，草自青綠，花自飄香，深心獨往。這是我喜悅著的、愿一生追求的境界。

想起兩位古代畫家題畫詩中的句子。一是清代戴醇士的“萬梅花下一張琴，中有空山太古音”，一是明代李日華的“有耳不令著是非，掛向寒巖聽泉落”。

一個人在萬梅花下?lián)崆?，目之所及，一萬朵梅花，如雪照身，或許正好也有一場雪來，琴音空靈，一縷縷，一絲絲，是太古清音，人間難尋；一個人空山寒巖聽泉，耳之所及，再也沒了世間百般千種是是非非，寧愿將一雙耳掛上寒巖，此間山中只聽泉落。若非一份深心獨往的執(zhí)念，難求這樣一份后人稱贊的雅興。深心是癡心，獨往是境界。

我無數(shù)次去一座小山，就像回到一個人的心里。小山無名，但小山里有山雀窩，有《詩經(jīng)》古老的風來過，也有荷亭亭，有梅生暗香。

心里有清的風香的花，所以不論于塵世里走到何處，那小山都是我的世外桃源，是前世留給我的溫暖的線索。何況，山里有霧，有露，有花香染開的一條小路。

也許你會來，也許你不來，但也許一只鹿會撞進來。又也許你寫的一首詩，千里萬里，一個字牽著一個字的手，一行連著另一行的韻腳，也會來。

即使剩下我一個人，如一枝青蓮悠悠地開，一朵花即使終要謝也會遵從內(nèi)心盛放，我也在身體里抽了枝，結(jié)了苞。

如此，深心獨往，我便可以與所遇草木赤心相見。我會流連于初春林間的一地陽光，我會去看一滴露，清清的，像一個人的眼睛，也像存了小雀清亮亮的歌聲。我們的愛，在塵世，也一定在這樣一顆清清的露里。

山桃杜鵑鼠尾草，早春鵝黃青綠老。若是人間有塵埃，住到花家便逍遙。即使一身塵土地來，即使眼耳鼻舌也落上了塵埃，山間的家，自有清澈的水為你洗。山中清風草木，每一樣都似清澈的水，能洗掉一切塵世雜念。你聽到的幾聲鳥鳴如水，洗你的耳朵；你聞到的幾縷花香也如水，洗你的鼻子，你看到的明月也如水，洗你的眼睛。

你深心獨往，所遇所得，是塵世外自己的模樣。你會一剎那生出此山安身之意，隨便搭木成屋，燒火炊煙，塵世難求，清歡易得。所以，我一直計劃有一天在小山里搭木屋，用枯木枝，已斷斷續(xù)續(xù)收集了一些，堆在小山偏僻一處。

若是搭好后，我要找一塊非常干凈且漂亮的大布，從頂上掛起，垂到腳下，一個木屋就成了，簡單而心悅。這時小山雀會來一陣啾啾，松林會來一陣濤濤。

我會在小木屋里留下一些紙張寫點字，或是存放著茶壺茶杯，偶來此山的人，遇見木屋的那一刻，一定會目瞪口呆，繼而在一個美好的林間光陰里，坐一坐，發(fā)一小會兒呆。

就這樣深心獨往，只帶著喜悅，隨一份癡，去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世緣拋下，山光水色里照見自己精神上的家園。

如此，在草木的日歷里，嗅遍光陰之香；在野花的節(jié)氣里，看遍日月之美。再回到塵世，依然能于窗前望一眼云，于路上聞一陣香，便隨云、隨花香去到詩詞里，去到往事里，去到最柔軟的光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