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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方向導:伊薩克與張格爾之亂的平定

      2017-10-15 11:17:16
      華大史學研究 2017年1期
      關鍵詞:阿克蘇方略全書

      桑 凡

      伊薩克(Mirza Is’haq),又稱米兒咱·伊斯哈克,維吾爾族人,鄂斯?jié)M子,鄂對孫。其家族[注]學界一般稱為鄂對家族,因其勢力主要在庫車,遂又稱庫車鄂對家族。與吐魯番額敏和卓家族、哈密額貝都拉家族同為清代新疆維吾爾望族。伊薩克歷任喀什噶爾、沙雅爾、阿克蘇三品阿奇木伯克,在清朝平定張格爾之亂的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因功加封郡王,繪像紫光閣,并署理喀什噶爾幫辦大臣事務。作為平定張格爾之亂的重要角色,伊薩克至今并未引起學界的廣泛關注,相關的研究還較為薄弱[注]學界關于張格爾之亂的論著頗多,但尚無人論及伊薩克在平定張格爾之亂中的活動。苗普生:《“伊薩克事件”始末》(《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7年第3期)對道光十年(1830年)伊薩克被誣陷的事件進行了研究,但未論及其與張格爾之亂的關系。。本文擬對伊薩克參與的平亂活動進行考察,試圖說明其在平定張格爾之亂過程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以期引起學界對該問題的進一步關注。

      一、伊薩克家族及其在南疆之活動

      (一)伊薩克家族在南疆之地位

      清朝在如何治理新疆的問題上經(jīng)歷了由分封制到郡縣制再到軍府制的探索過程[注]聶紅萍認為在分封制到軍府制之間,清朝有設立甘肅總督管理新疆、在新疆實行郡縣制的計劃。參見聶紅萍:《從甘肅總督到伊犁將軍:乾隆朝對治理新疆的探索》,《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6年第2期,第49頁。。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后,清朝廢除甘肅總督,設立伊犁將軍,建立軍府制度。所謂軍府制度,即以軍統(tǒng)政,伊犁將軍統(tǒng)領新疆南北兩路,下轄軍事和民政兩套系統(tǒng)。二十八年(1763年)正月,喀什噶爾參贊大臣受命“總理回疆事務”[注]參見馬大正、馬汝珩:《清代的邊疆政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第335頁;周衛(wèi)平:《清代新疆官制邊吏研究》,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67-78頁。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設立伊犁將軍之前,隨著大軍的進占,南疆各城已有清朝官員駐城管事??κ哺翣枀①澊蟪?、阿克蘇、葉爾羌、和闐、庫車、喀喇沙爾的辦事大臣于均此時設立。根據(jù)形勢和治理需要,各級軍政長官的分布在不同時期有所變化,在此不作贅述。。清朝依據(jù)“因俗而治”的治邊方針,在南疆地區(qū)恢復伯克制度。伯克即為首領之意,是地方長官的統(tǒng)稱,伯克制原為南疆固有的政治制度[注]苗普生認為伯克制度經(jīng)過14至16世紀的發(fā)展,至17世紀初臻于完善。參見苗普生:《伯克制度研究綜述》,《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4年第2期。。清朝對伯克制加以改造,使之成為正式的地方官制[注]參見馬大正、馬汝珩:《清代的邊疆政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第338頁。。各級伯克主管本城民政事務,主要伯克職名及職掌為:各城設阿奇木伯克一名,總理一城,品級三品[注]其實阿奇木伯克即意為“總管”,除大城外,南疆各城以及各屬城乃至回莊皆有阿奇木伯克一職。;其余伯克四品至七品不等,如伊沙罕伯克為一城副職,協(xié)助阿奇木伯克;商伯克管理租賦;哈子伯克管理刑名;明伯克職如千總等[注]《清高宗實錄》卷593,乾隆二十四年七月庚午,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597-598頁。。

      清統(tǒng)一新疆之前,新疆伯克實行家族世襲制,庫車阿奇木伯克一職被鄂對家族占據(jù),其家族屬下有兩千余戶,是南疆一大望族[注]聶紅萍、王希?。骸抖鯇易迮c清代新疆政治》,《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2年第2期,第40頁。。準噶爾控制南疆時期,曾質押各城大族首領于伊犁,鄂對亦當其列,被準噶爾“脅徙伊犁”[注]和寧:《回疆通志》卷5,《鄂對列傳》,見中國西北文獻叢書編輯委員會編:《中國西北文獻叢書·第一輯·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115頁。。乾隆二十年(1755年)清軍平定準噶爾,鄂對及拜城阿奇木伯克色提巴爾第率先投清[注]《清高宗實錄》卷517,乾隆二十一年七月癸巳,第534頁;卷519,乾隆二十一年八月戊午,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550頁。。烏什阿奇木伯克霍集斯及白山派領袖大小和卓(布拉呢敦、霍集占)也到清營投附。清軍聽信了霍集斯的建議,放歸大小和卓。結果大小和卓于二十二年(1757年)在南疆發(fā)動叛亂,脫離清朝控制,并大肆屠殺黑山派及其他敵對勢力,鄂對及其子鄂斯?jié)M因在清營才幸免于難。所以,在清軍平定大小和卓之亂的過程中,鄂對堅定地站在清朝一邊,并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鄂對對于清軍收復南疆作用有三:第一,鄂對久居庫車等地,“以世居,悉形勝”,在清軍攻取庫車等地時提出了很多建設性意見。如鄂對曾向清朝提出了“設云梯、絕水道”以圍困庫車的建議,這在當時是很有見地的[注]和寧:《回疆通志》卷5,《鄂對列傳》,《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115頁。;第二,鄂對庫車伯克的身份使其在東四城[注]東四城即為烏什、阿克蘇、庫車和哈喇沙爾。擁有很強的號召力,這對于收撫廣大東四城回眾意義重大。如和闐回眾即提前三日出迎清軍,其中鄂對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第三,幫助清軍主動招降阿克蘇、烏什等城[注]和寧:《回疆通志》卷5,《鄂對列傳》,《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116頁。?!痘亟ㄖ尽穼Υ吮阌杏涊d:

      后在庫車打仗時,因鄂對熟悉庫車地理情形,告知將軍雅爾哈善得其防敵要路。又屢獻破賊之策,遂得庫車。鄂對又與侍衛(wèi)噶卜舒齊凌札卜一同赴和闐曉諭伊理齊、哈喇哈什……,六城回眾全行投順。[注]和寧:《回疆通志》卷12,《回族·鄂對》,《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384頁。

      南疆平定后,鄂對因功晉封貝勒銜貝子,并出任“回疆適中之地”[注]傅恒,等撰:《欽定皇輿西域圖志》卷16,《疆域》,臺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阿克蘇之阿奇木伯克。此時清朝雖對伯克制度整改,改世襲為任命,回避本城本莊,但仍有意識地扶持立有軍功的維吾爾望族成員。鄂對家族因軍功顯赫,受到清朝格外優(yōu)待。其子鄂斯?jié)M更是破例出任庫車阿奇木伯克,在數(shù)城任職長達二十多年[注]庫車為鄂對家族本城,基于回避制度,鄂斯?jié)M是不能擔任庫車阿奇木伯克的。。截至張格爾之亂前,鄂對家族成員歷任喀什噶爾、葉爾羌、阿克蘇、庫車、沙雅爾阿奇木伯克,在南疆的地位舉足輕重[注]聶紅萍、王希?。骸抖鯇易迮c清代新疆政治》,《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2年第2期,第43頁?!,F(xiàn)將鄂對家族成員擔任三品阿奇木伯克的情況列表如下:

      鄂對家族成員擔任三品阿奇木伯克情況表(截至1826年)[注]表格參見聶紅萍、王希?。骸抖鯇易迮c清代新疆政治》,《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3年第2期,第43頁。

      需要指出的是,清朝統(tǒng)一南疆之際,鄂對家族雖受到清朝優(yōu)待,但不論擔任職位還是所獲爵秩均不能與更早歸順清朝的額敏和卓家族、額貝都拉家族相比。

      (二)張格爾之亂前伊薩克在南疆的活動

      伯克制下,清朝通過任命維吾爾族大小伯克來管理城村的民政事務。為儲備人才,清朝和南疆各大族都有意識地培養(yǎng)子弟,各城伯克多由望族成員擔任?!痘亟ㄖ尽分小痘刈濉ざ跛?jié)M》記載:

      (乾隆)五十二年鄂斯?jié)M故,奉旨鄂斯?jié)M所遺散秩大臣之缺著伊子邁哈墨特鄂散承襲?!硕跛?jié)M生子三人,長曰邁哈墨特鄂散,現(xiàn)襲貝子,任庫車三品阿奇木伯克,子邁哈墨特鄂對,二等臺吉;次曰伊薩克,現(xiàn)任庫車六品伯克,五品頂翎,子愛哈穆特,現(xiàn)在庫車;三曰密爾丹阿里,庫車金頂回子。[注]和寧:《回疆通志》卷12,《回族·鄂斯?jié)M》,《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385-386頁。

      由此可知,鄂斯?jié)M于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去世后,其貝子爵位由長子邁哈默特鄂三(即上引文中的邁哈默特鄂散)承襲。伊薩克作為鄂斯?jié)M次子,雖無爵位,但截至《回疆通志》成書的嘉慶九年(1804年)仍擔任了庫車六品伯克。嘉慶十九年(1814年),伊薩克歷任阿克蘇、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成為南疆政壇的重要角色。

      嘉慶十九年(1814年),南疆發(fā)生了影響頗大的玉努斯案。玉努斯,時任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為額敏和卓之孫,伊斯堪達爾之子[注]和寧:《回疆通志》卷4,《額敏和卓列傳》,《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378-379頁。。玉努斯曾在嘉慶十六年(1811年)至十八年(1813年)積極防范薩木薩克父子的騷擾,查出替薩木薩克之子斂錢的回子毛拉素皮、烏舒爾、愛瑪爾、沙朵斯四人,訊明后全行正法[注]《清仁宗實錄》卷285,嘉慶十九年二月丙辰,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897頁。。此后玉努斯積極向浩罕探聽薩木薩克之子下落。薩木薩克,大和卓布拉呢敦之子,張格爾之父。時張格爾兄弟正流亡在浩罕等地,是清代南疆的重大隱患。伊犁將軍松筠則認為正是由于玉努斯積極向浩罕探聽薩木薩克之子下落,才招致了浩罕伯克愛瑪爾的輕視,竟至妄想取代清朝對喀什噶爾商人的管理[注]聶紅萍:《嘉慶朝新疆“玉努斯案”》,《邊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1期,第46-47頁。。且松筠訊明“薩木薩克并無子嗣”,清朝遂認為玉努斯捏造薩木薩克有子,“編造謠言,妄殺四命,實為殘忍”[注]《清仁宗實錄》卷285,嘉慶十九年二月丙辰,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899-900頁。。

      玉努斯案是一樁冤錯案,學界對此已有公論[注]聶紅萍:《嘉慶朝新疆“玉努斯案”》,《邊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1期,第47頁。。松筠是否有意制造此案以及制造此案的原因我們?nèi)圆坏枚猍注]聶紅萍認為:“松筠為自身前途著想,遂迎合(嘉慶)旨意,制造玉努斯案,奏參玉努斯、鐵保等多名官員,以顯示對旨意的堅決貫徹?!眳⒁娐櫦t萍:《嘉慶朝新疆“玉努斯案”》,《邊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1期,第52頁。,但可以確定的是,在松筠審查玉努斯案的過程中,伊薩克、邁哈默特鄂三等鄂對家族成員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嘉慶在十九年(1814年)閏二月十二日給玉努斯定罪時提到:

      葉爾羌阿奇木伯克貝子邁哈瑪特鄂散等,隨同松筠平反此案(指玉努斯妄殺四命),認真查辦,貝子邁哈瑪特鄂散著加恩賞給大緞二匹,阿奇木玉素布(玉素卜)、伊薩克、瑪木特三人各賞給大緞一匹,即于該處庫項內(nèi)動用分賞,以示獎勵。[注]《清仁宗實錄》卷286,嘉慶十九年閏二月甲戌,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912-913頁。

      伊薩克、邁哈默特鄂三作為鄂對家族成員,積極協(xié)助松筠查辦玉努斯可能是為了打壓額敏和卓家族的勢力。玉努斯案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后果,和卓后裔問題被擱置起來,直到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張格爾入侵卡倫。但不論如何,伊薩克作為維吾爾望族成員,在處置玉努斯案時堅定地站在清朝一邊當是毋庸置疑的。案后,參與查辦的阿克蘇阿奇木伯克玉素卜調(diào)任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注]《回疆通志》卷12,《回族·阿克伯克》,《中國西北文獻叢書·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383頁。玉素卜,阿克伯克子。,伊薩克則代替玉素卜擔任阿克蘇三品阿奇木伯克[注]嘉慶十九年(1814年)伊薩克擔任阿克蘇阿奇木伯克并不見諸史料。但嘉慶二十年(1815年)玉素卜因沒有察覺孜牙墩的暴動而被降為六品伯克,清朝調(diào)阿克蘇阿奇木伯克伊薩克為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可知伊薩克為阿克蘇阿奇木伯克。(《清仁宗實錄》卷311,嘉慶二十年十月壬申,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132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館藏:朱批奏折·民族事務類,0662-1。)筆者遂由此推斷嘉慶十九年“玉努斯案”后伊薩克即接替玉素卜為阿克蘇阿奇木伯克,且張格爾之亂時也提到伊薩克曾(道光六年前)擔任過阿克蘇阿奇木伯克,可為佐證。。

      嘉慶二十年(1815年),又發(fā)生了孜牙墩案。孜牙墩案指喀什噶爾塔什密里克回莊阿訇孜牙墩因不滿阿奇木伯克玉素卜,帶領村民焚燒清軍駐馬場的事件。暴亂平定后清朝將孜牙墩處以極刑,并意外地牽連到了“與阿渾(訇)孜牙墩相好”的布魯特[注]即孜爾克孜族人。首領圖爾第邁莫特[注]《清仁宗實錄》,卷317,嘉慶二十一年三月庚寅,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205-206頁。。伊犁將軍松筠判定圖爾第邁莫特為孜牙墩同謀,將之凌遲處死。學界對此亦已有公論,認為清朝處置失誤,誤殺圖爾第邁莫特,并由此導致布魯特人不為清朝所用[注]魏源即認為如此,學者謝志寧、阿拉騰奧其爾亦持此說。參見魏源:《圣武記》卷4,《道光重定回疆記》,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182-193頁;謝志寧:《1815年新疆孜牙墩案事件真相及其影響》,《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6年第2期,第29-31頁;阿拉騰奧其爾:《松筠新疆奏稿·拔》,見馬大正、阿拉騰奧其爾主編:《清代新疆稀見奏牘匯編(雍正、乾隆、嘉慶朝卷)》,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65頁。。圖爾第邁莫特的涉案與時任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的伊薩克直接相關。

      孜牙墩案發(fā)生后,清朝嚴責玉素卜。嘉慶認為玉素卜“于孜牙墩糾眾謀逆,事前毫無察覺,咎無可辭,著革退乾清門行走,拔去花翎,降為六品伯克,發(fā)往阿克蘇效力贖罪”[注]《清仁宗實錄》卷311,嘉慶二十年十月壬申,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132頁。。伊薩克遂接替玉素卜協(xié)助松筠處理該案。松筠在二十年十月二十八日給嘉慶的奏折中匯報了抓捕圖爾第邁莫特的情況:

      (松筠)密諭阿奇木伊薩克設法訊其實情。經(jīng)伊薩克設席邀請該比(圖爾第邁莫特)等敘言世好,圖爾第邁莫特隨已吐露以與孜牙墩有同謀情事。當經(jīng)阿奇木伊薩克將該比嚴行看守,即同布魯特比蘇蘭奇、阿布爾喀,前來稟知前情。……奴才松筠會同派委主事綏善……并阿奇木伯克伊薩克,詰訊孜牙墩。據(jù)供:該比圖爾第邁莫特,原于上年八月間,伊抱經(jīng)發(fā)誓,有事互相幫助等情。……圖爾第邁莫特無可置辯。并未動刑,便已吐露實情。[注]松筠:《松筠新疆奏稿》、《與貢楚克札布會奏查明孜牙墩同謀者比圖爾第邁莫特治罪折》,見馬大正、阿拉騰奧其爾主編:《清代新疆稀見奏牘匯編(雍正、乾隆、嘉慶朝卷)》,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

      究竟果真有圖爾第邁莫特吐露“同謀情事”,還是伊薩克在松筠授意之下刻意誣陷,我們已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伊薩克在處置圖爾第邁莫特的問題上也站在了以松筠為代表的清朝官員一方,認真出力。至于后來嘉慶以辦事“疏縱”、處置主犯從犯“毫無區(qū)別”為名降罪松筠,牽連到伊薩克,則是后話了[注]《清仁宗實錄》卷317,嘉慶二十一年三月庚寅,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205-206頁。伊薩克降為五品伯克。。

      綜上,張格爾之亂前南疆的兩次重大事件,伊薩克都參與其中,并堅定地站在清朝一邊,為表彰伊薩克的忠誠,道光繼位后恩準伊薩克隨年班進京,在神武門外參加了瞻覲儀式[注]《清宣宗實錄》卷32,道光二年閏三月癸巳,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576頁。。伊薩克一向的政治立場也為張格爾之亂時其堅決擁護清朝的政治選擇埋下了伏筆。

      二、張格爾之亂與伊薩克的平亂活動

      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和卓后裔張格爾約合沖巴喀什愛曼布魯特比[注]比即首領之意。蘇蘭奇沖擊喀什噶爾的圖舒克塔什卡倫[注]卡倫指軍事哨所,參見于福順:《清代新疆卡倫述略》,《歷史研究》1979年第4期,第75頁。該卡倫位于喀什噶爾城西北90里處。和寧:《回疆通志》卷7,《喀什噶爾》,見中國西北文獻叢書編輯委員會編:《中國西北文獻叢書·第一輯·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第186-188頁。,搶奪財物,殺害官兵[注]《清宣宗實錄》卷4,嘉慶二十五年九月甲子,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25-126頁。。薩木薩克之子張格爾的出現(xiàn)無疑宣告了清朝處置玉努斯案的錯誤,且一直對清朝“頗為出力”的布魯特比蘇蘭奇參與騷亂,似乎也暴露了由孜牙墩案牽連到布魯特人圖爾第邁莫特的不良影響[注]《清宣宗實錄》卷7,嘉慶二十五年十月壬寅,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55-156頁。。但由于此次事件的涉案人員僅有幾百人,且很快遭到鎮(zhèn)壓,所以并沒有引起清朝的過多重視[注]張格爾自稱為五百人,而斌靜奏報為二百人。參見《清宣宗實錄》卷9,嘉慶二十五年十一月庚辰,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93-194頁;《張格爾供詞》,臺灣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編:《明清史料(庚編·下)》,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1055-1056頁。。此后張格爾多次襲擊卡倫,失敗后旋即竄逃[注]《清宣宗實錄》卷74,道光四年十月乙丑,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85-186頁。。襲擊卡倫的嘗試雖沒有引起清朝的足夠重視,卻為張格爾提供了失敗的教訓。道光六年(1826年)六月,張格爾再次行動,一舉攻陷南疆西四城[注]關于張格爾之亂的時間界限,學界似已有定論,但仍略有分歧。王希隆明確指出張格爾之亂的時間為1820年至1827年,以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張格爾搶奪圖舒克塔什卡倫和道光七年(1827年)底張格爾被擒獲為界限。(王希?。骸稄埜駹栔畞y及其影響》,《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12年第3期,第127頁。)大多學者持此觀點,唯有潘向明將張格爾之亂爆發(fā)時間定為道光六年(1826年)六月張格爾在南疆的大規(guī)模反叛。(潘向明:《清代新疆和卓叛亂研究》,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13-114頁。)。

      (一)喀什噶爾被圍與伊薩克“效力行間”

      道光六年(1826年)六月十四日,張格爾再次來到喀什噶爾。他一改此前襲擊清軍卡倫的方式,繞過清軍重點防范的卡倫,徑直由伊斯里克、圖舒克喀什兩卡倫之間開齊山路突進。次日凌晨張格爾及隨從的五百多安集延人、布魯特人到達距喀什噶爾百余里的阿克圖什回莊,進入其先祖麻扎禮拜。

      所謂麻扎,一般指墳墓。張格爾禮拜的阿克圖什回莊附近之麻扎為其先祖阿帕克之墳墓。阿帕克為伊斯蘭教白山派的著名領袖,其麻扎是白山派進行各種禮拜、祈禱的圣所。《回疆志·禱祀》在講述喀什噶爾伊斯蘭禮拜時提到禮拜分上祭、中祭、下祭三種,關于上祭有如下敘述:

      其祝祭之禮。每大家富戶,門外俱筑土基,坐西向東砌建家堂,名之曰嗎雜爾。系禱福、禳災、祝天、告地及節(jié)令禮拜,終日清晨迎日,晚夕送日。并把齋時禮拜,叩誦經(jīng)文之處。凡禮拜時阿渾帶領眾善,聚于彼處,按班立定,向西唪經(jīng),叩拜良久。又每清晨五鼓俟叩拜畢,即各登高喚醒當方人做農(nóng)。彼此等祝祀,系回人按日奉行者。又有送日之禮,每于日西沉時,設鼓樂于高臺,向西朝日,怪腔異調(diào)吹打。此其上祭也。[注]永貴撰,蘇爾德補:《回疆志》,見佐口透著:《新疆穆斯林研究》,章瑩譯,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9頁。

      佐口透認為清代喀什噶爾的宗教崇拜“基本上是以崇拜天地日月、山川水土的自然觀與自然崇拜、圣者崇拜以及祖先崇拜和圣所崇拜等要素為中心的”[注]佐口透:《新疆穆斯林研究》,章瑩譯,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9頁。。阿帕克為穆罕默德嫡傳,其麻扎作為白山派圣地,無疑具有強勁的象征意義。此外,《西域聞見錄》卷七記載了喀什噶爾地區(qū)開齋節(jié)的獨特資料:

      開齋之日,竟夜鼓吹至辰刻(上午八時),其阿奇木伯克(城市長官)鮮衣怒馬,金絲黃阿渾帽、駝馬皆飾以錦綾,各五、七對旗幟鼓樂。海蘭達爾(托缽行者)歌舞,紛紜前導。伯克阿渾等皆白圓帽,圍隨左右。其阿奇木之心腹人等,控弦操槊(有柄長矛)披甲護衛(wèi),一同入禮拜寺諷經(jīng)。合城男女皆新衣喧闐街巷,群瞻阿奇木威儀。禮拜畢,均隨入阿奇木家拜年。阿奇木勞以牛羊之肉、葡萄之酒。男女跳舞歌唱,哄飲盡歡而散,謂之人則愛伊諦(斷食結束的祭典)。未歸(清朝)王化以前,是日之阿奇木人寺(麥斯吉德)禮拜畢,即有阿渾等議其賢否,以為賢則留之,以為某事無道,某事尤無道,則與回眾(穆斯林大眾)廢而殺之。故阿奇木多傭兵自衛(wèi)。今(清朝統(tǒng)治下)雖不敢擅,而兵仗尚沿其舊。是日回人之拜答飲宴,亦如中國之元旦也。[注]椿園七十一:《西域聞見錄》卷7,見佐口透:《新疆穆斯林研究》,章瑩譯,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0頁。

      這一段文字詳細描寫了喀什噶爾穆斯林過節(jié)之際,阿奇木率部下與阿訇、卡蘭達爾(qalandar,托缽僧)們一道在禮拜寺做新年禮拜,以及城里的穆斯林大眾歡度新年的情景。根據(jù)記載,我們有理由相信在清朝勢力進入南疆以前,阿訇借新年之機可對阿奇木過去一年間的政績進行調(diào)查評價,不稱職者可根據(jù)阿訇的裁決或被罷免或被殺掉[注]佐口透:《新疆穆斯林研究》,章瑩譯,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0-11頁。。張格爾選擇六月十四日夜進入阿爾圖什回莊拜祭麻扎并非偶然,而是蓄意已久。此前張格爾便派人送信給境內(nèi)的白山派教徒約定于六月十二日過節(jié)時起事,可能是由于清朝防范嚴密而沒有成行,遂推遲了兩天[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2,道光六年七月癸巳,見方略館編:《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21-151頁。慶祥就分析認為:“其(張格爾)較牌則依等供吐之日稍遲,或系等候內(nèi)里消息,或因繞道而來?!薄?傊瑥埜駹柨桃饫媚辖滤沽止?jié)日期間在麻扎舉行禮拜的有利條件,祭拜阿帕克麻扎,這對煽動白山派信徒的宗教情結無疑非常重要?!霸撃?張格爾)率眾已有千人,回夷相雜,遙見官兵即擂鼓放槍,出莊迎拒?!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2,道光六年七月癸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35頁。

      駐喀什噶爾的清軍很快到達現(xiàn)場并對麻扎實施了包圍,但效果不佳,仍被張格爾順利逃脫[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2,道光六年七月癸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第129-139頁;卷13,道光六年七月丙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53-210頁;。清軍對阿帕克麻扎的圍攻無疑進一步激起了喀什噶爾白山派信徒的宗教情緒,“喀什噶爾城中回子全行變亂,現(xiàn)在分股猖獗,道路不通,萬分緊急”[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2,道光六年七月癸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45頁。。逃出包圍的張格爾迅速集齊了一支數(shù)萬信徒的隊伍,隨即持眾圍攻喀什噶爾[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丙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53-210頁;《張格爾供詞》,《明清史料(庚編·下)》,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2056頁。。慶祥派專人由巴爾昌卡倫外投至烏什轉遞的奏報道明了喀什噶爾形勢的危急:

      (攻破麻扎后)始知張逆兩面用鳥槍夾護竄逸等情。又連接報東南一帶河色爾布依罕、愛里克一帶白帽回子聞風響應。十八日至十九日先報牛羊各廠被搶,繼報張逆由大河沿庫森塔斯渾分投搶城,并來斷臺路。臣先已飛速撤回烏凌阿、穆克登布等帶領官兵分迎拒敵。第白帽回子不止數(shù)萬蜂起造逆,官兵困乏且寡不敵眾,勢難抵御?!淇κ哺翣柾ㄓ⒓碃栜娕_,臣派兵堵守,但賊多兵少,正恐難保?!纸訐?jù)探報臺路已斷,烏凌阿、穆克登布提兵轉戰(zhàn)眾寡不敵,官兵頗有傷亡。喀什噶爾孤懸,外援不繼,城中糧餉無多,而柴水取給于外。且土城單薄,人數(shù)寥寥,若被圍困則斷難瓦全。[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丙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85-189頁。

      壞消息接二連三地傳到北京,英吉沙爾領隊大臣蘇倫保奏報:“庫森塔什渾軍臺被賊匪侵占,英吉沙爾官兵無幾,勢甚危急?!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甲午,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59頁。音登額(葉而羌辦事大臣)于二十一日戌刻接到蘇倫保的札。庫森塔什渾軍臺在喀什噶爾與英吉沙爾之間,是喀什噶爾與外界聯(lián)系的重要樞紐。庫森塔什渾軍臺的淪陷標志著喀什噶爾與外界的正常通信被斷,喀什噶爾失聯(lián)。英吉沙爾的形勢也變得危急起來:

      音登額等又奏言,二十二日巳刻復接蘇倫保急遞信,稱探得葉而羌參將吳亨佑帶領官兵二百五十名在單板橋遇賊打仗全軍被陷。賊目現(xiàn)在該處住扎,謀取英吉沙爾城池,晨夜之間即至城下。[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甲午,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60頁。

      英吉沙爾位于喀什噶爾和葉爾羌之間,葉爾羌辦事大臣音登額敏銳地意識到了張格爾東進的意圖,急調(diào)“烏什兵三百名、阿克蘇兵二百名,并催調(diào)新班換防官兵齊集葉爾羌”[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3,道光六年七月甲午,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53-183頁。。此后阿克蘇辦事大臣長清、烏什辦事大臣慶廉、喀喇沙爾辦事大臣巴哈布等人仍認為葉爾羌局勢很不樂觀。“長清信稱葉爾羌西路各軍臺均被逆回梗阻,該處回子較喀什噶爾益眾,倘使賊匪竄入煽惑,難以就地撲滅,實屬吃緊”。[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4,道光六年七月戊戌,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24頁。所以長清等不顧道光帝的反對,仍請調(diào)土爾扈特、和碩特兩處蒙古官兵援助[注]此前英吉沙爾便請調(diào)該兩處蒙古官兵,道光認為此二蒙古兵散處山內(nèi)游牧,一時驟傳不能集齊,而馬匹器械俱系自備,又不操演,期難得力。該處至葉爾羌等處計程二千余里,一兵一馬長途必致疲乏?,F(xiàn)在回逆眾多,斷非此項蒙古官兵所能剿辦,倘有傷亡情事,必須從重恩恤轉致多費周章,于事仍屬無益,應請停止。見《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4,道光六年七月丁酉,《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1-221頁。。

      在喀什噶爾被圍,英吉沙爾、葉爾羌形勢危急的情況下,清朝終于迎來了第一則利好消息——伊薩克的自請效力。沙雅爾阿奇木伯克伊薩克懇請帶領回兵250名前往助援[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4,道光六年七月戊戌,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26頁。。伊薩克的“效力行間”使清朝突然意識到朝廷在南疆還有一批重要的力量可茲利用——維吾爾望族伯克。伊犁將軍長齡當即檄諭伊薩克帶領回兵“迅速前往,相機援剿”,時時“飭催前進”。并札商各城辦事領隊大臣傳詢各地伯克等“勉其出力,各帶回子前往援剿”[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4,道光六年七月戊戌,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31-232頁。。在伊犁、烏魯木齊援兵未到的形勢下,南疆的一兵一卒都顯得格外重要。沙雅爾為庫車屬城,又西接阿克蘇,伊薩克的300名回兵成為最早到達阿克蘇的援軍[注]伊薩克最初自稱愿領回兵250名援助,最終帶去的兵力數(shù)為300人。見長齡:《懋亭自訂年譜》,轉引自北京圖書館編:《北京圖書館藏珍本年譜叢刊》第121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8年,第378頁。。再加上由喀什噶爾退回的近700名錫伯營官兵,阿克蘇兵力迅速增加千名[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6,道光六年七月戊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40-370頁。。這對于阿克蘇局勢的穩(wěn)定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正如長清、音登額等人預料的那樣,葉爾羌、英吉沙爾受到了叛軍的圍攻。庫森塔什渾軍臺淪陷后,張格爾繼續(xù)向東侵犯,葉爾羌附近的軍臺接連遇襲。六月二十六日,葉爾羌的八、九軍臺遇襲,“夜間葉爾羌十軍臺當差回子變亂搶車殺人”[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7,道光六年八月壬子,《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第373-406頁;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頁。。其余葉爾羌所屬之伊勒都軍臺兵丁被回匪殺害,“其十一臺至十二臺當差兵丁亦被殺害”[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頁。?!叭~爾羌所屬東路軍臺文報不通,絕無聲息,不知各該城局勢如何?!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頁。七月初三日,葉爾羌與和闐的聯(lián)系也被徹底切斷,英吉沙爾、葉爾羌失聯(lián)[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8,道光六年八月丁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21-457頁。。

      西四城的失聯(lián)使得阿克蘇的局勢岌岌可危,清朝也深知阿克蘇作為反擊據(jù)點的重要性,制訂了“集兵阿克蘇”的計劃。在萬分危急的時刻,伊薩克出任阿克蘇阿奇木伯克,直接參與了阿克蘇的保衛(wèi)活動。

      (二)從保衛(wèi)阿克蘇到三戰(zhàn)三捷

      葉爾羌東路的軍臺被張格爾攻陷之后,喀什噶爾、英吉沙爾、葉爾羌、和闐等城的文報皆受到阻斷[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頁。。在道路被阻斷的情況下,清朝官兵由于不熟悉道路、語言不通的原因,是很難偵探到叛軍陣營的消息的。伊薩克未到阿克蘇時,清軍僅能從逃回的官兵、民眾口中得到有限消息。敵情不明致使阿克蘇的有限兵力不敢貿(mào)然前進救援葉爾羌。此時清軍陷入了是全力守衛(wèi)阿克蘇還是分兵救援葉爾羌的兩難之中。道光在給欽差大臣楊遇春的信中便指示:“如葉爾羌等城尚可救援,固不可輕率前進,亦不得坐失事機?!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6,道光六年七月戊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40-370頁??偟膩碚f,清軍雖未放棄對葉爾羌的營救,但更強調(diào)“加意慎重,嚴防后路,毋墜賊回奸計”[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頁。。

      阿克蘇辦事大臣長清對伊薩克寄予厚望,在伊薩克尚未到阿克蘇時便在給道光的奏折中提到:“俟伊薩克到后先令其差探前路光景,臨時或分或合,慎重前往救援?!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6,道光六年七月戊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40-370頁。七月初,伊薩克帶領三百回兵抵達阿克蘇,又湊集阿克蘇回兵三百名共計六百回兵。清朝隨即命伊薩克署理阿克蘇阿奇木伯克,安撫阿克蘇回眾[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6,道光六年七月戊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40-370頁。其實在伊薩克未到阿克蘇時,長齡便奏請道光命伊薩克署阿克蘇阿奇木伯克了。。同時,各地援兵陸續(xù)抵達阿克蘇,阿克蘇已經(jīng)有能力湊齊一支兩千多人的援軍[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7,道光六年八月壬子,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73-406頁。。揚威將軍長齡認為葉爾羌、和闐等地既未淪陷,就應當派兵由和闐草地道路積極救援[注]和闐草地道路的發(fā)現(xiàn)源自音登額轉由和闐草地道路投送到阿克蘇的一封奏報?!稓J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7,道光六年八月壬子,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73-406頁。。按照長齡的計劃,伊薩克的六百回兵是此次和闐草地道路救援計劃的主力。但事態(tài)發(fā)展很快就超出了長齡的預期,葉爾羌至和闐的文報很快遭到切斷。伊薩克又“探得巴爾楚克地方有賊匪數(shù)千在彼伏匿,烏什卡外亦有數(shù)千賊匪俟官兵往援葉爾羌、和闐即來搶占。并探聞葉爾羌城池已于六月二十八日失守”[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庚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75-494頁。。伊薩克的情報對清軍意義重大。首先,清朝一向極為重視阿克蘇,救援葉爾羌的行動絕對不能威脅到阿克蘇的安全。道光帝曾明確指示不能冒險前往葉爾羌,“如尚須厚集兵力即令(援軍)在該城(阿克蘇)駐扎巡防,俟大兵云集一同進剿,務期動出萬全,不可冒昧前進”[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5,道光六年七月甲辰,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02-328頁。。隨后距阿克蘇僅三百余里的郝紫爾卡倫遇到叛軍的攻擊,這無疑使清朝更加清醒地認識到阿克蘇有受到攻擊的風險。長齡當即請求放棄由和闐草地道路援助的計劃,以保守阿克蘇、烏什為至要[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庚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75-494頁。;其次,葉爾羌若未被攻破,則即存在營救的必要。而伊薩克探聽到葉爾羌已于六月二十八日失守,清軍便沒有理由短時間內(nèi)冒險援助。道光也認為“葉爾羌如尚在固守,即揣度兵力由大路前進。若探明葉爾羌失守,即在阿克蘇防堵。此時既有葉爾羌失守之信,阿克蘇為回疆適中之地自應竭力防守,毋稍有意外之虞”[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庚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75-494頁。。此后,距阿克蘇八十里的渾巴什軍臺遭到攻擊,清軍不得不沿渾巴什河布防[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辛酉,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95-509頁。。

      由此,清朝徹底放棄營救西四城,制定了“集兵阿克蘇”的策略。長清、伊薩克等人的主要任務變?yōu)楸Pl(wèi)阿克蘇,等待伊犁、烏魯木齊及內(nèi)地的援兵。清朝為進一步籠絡伊薩克,特賞給二品頂戴[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庚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75-494頁。。

      清朝全力防守阿克蘇之際,發(fā)生了邁哈默特鄂對私通張格爾的事件。邁哈默特鄂對為邁哈默特鄂三長子,伊薩克之侄。邁哈默特鄂對承襲了家族的貝子爵銜,并在道光四年(1824年)至六年(1826年)擔任阿克蘇阿奇木伯克,慶祥調(diào)任喀什噶爾時隨慶祥赴喀什噶爾辦事??κ哺翣柋粐螅~哈默特鄂對于七月十九日逃回阿克蘇。據(jù)其交代,他被張格爾擒獲后通過賄賂頭目愛薩才被放歸,并在喀什噶爾聽聞阿克蘇伊什罕伯克色提巴爾第之子阿布都爾滿和巴彥岱之婿都接到了張格爾的書信,要在阿克蘇謀逆[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0,道光六年八月乙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546-576頁。。隨后,邁哈默特鄂對派人給張格爾送信被長清拿獲。邁哈默特鄂對的通敵事件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邁哈默特鄂對作為伊薩克之侄,其事無疑要牽連到正在阿克蘇效力的伊薩克。道光對伊薩克產(chǎn)生懷疑,認為“伊薩克屢次來稟情愿報效,亦難篤信”,隨即命長清傳喚伊薩克查看言行。為使伊薩克不心生疑懼,清朝特意令其承襲邁哈默特鄂對的貝子爵位,接管阿奇木伯克事務。另一方面,清朝對其進行嚴密防范。道光特意諭長清令伊薩克密訪涉案的色提巴爾第和巴彥岱,從而試驗伊薩克的忠心。甚至對之前伊薩克建議派兵嚴密防范沙雅爾的賽拉里克卡倫的計劃都要重新考量,道光指出:“至伊薩克所請防范賽拉里克卡倫之處,安知非藉詞防守為分我兵力之計?”[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0,道光六年八月乙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546-576頁。由此可知,伊薩克遭遇到了嚴重的信任危機。此外,由于邁哈默特鄂對的通敵事件,清朝在阿克蘇、庫車、烏什等地大肆搜查奸細,無疑使誠心歸附的東四城回眾心生疑懼[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0,道光六年八月乙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546-576頁。。

      清朝雖不信任伊薩克,但出于安撫回眾的考慮,仍未將其棄用。伊薩克也憑借自身努力重獲清朝信任。七月二十七日,清軍在渾巴什河與叛軍接仗獲勝,致使叛軍向南撤回葉爾羌[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4,道光六年九月辛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21頁。。長清隨即派伊薩克“帶領回子兵丁等前往渾巴什迤南一帶確探賊匪消息,并令其前往都齊特地方探明該處駐扎官兵是否存亡”[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3,道光六年八月乙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711-731頁。。伊薩克不僅明確探得都齊特軍臺被焚,軍官被殺,同時還帶領回兵拿獲賊匪五六十名,并訊出柯爾坪等處從逆伯克數(shù)名。伊薩克因此受賞大緞二匹,重新得到清朝重用[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3,道光六年八月乙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711-731頁。。

      清軍的小勝并沒有給渾巴什河南岸的賊匪致命打擊。清軍依舊沿渾巴什河嚴密防守,“將水深處船只全行撤去,水淺處用槍炮排列轟擊,不令賊匪偷渡”[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5,道光六年九月戊子,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75-102頁。。十余天后,張格爾派人從葉爾羌重新集齊了五六千人的叛軍到河南岸囤聚?!鞍嗽率辶甙说热眨T賊竟撲河邊思欲踐渡,日三四次?!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6,道光六年九月庚寅,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11-133頁。由于清軍在北岸的防守甚為嚴密,十八日起叛軍分兵一半沿河向西北行走“逼近烏什邊界”,長清亦派出伊犁官兵五百名往援烏什[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6,道光六年九月庚寅,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11-133頁。。八月二十一日,叛軍襲擊烏什的察哈拉克軍臺,并渡河焚燒阿拉爾回莊。二十二日,清軍與叛軍接仗,“殺賊三百余名,生擒五十余名”[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7,道光六年九月乙未,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90-226頁。。二十三日,一股二三千人的叛軍由阿克蘇的托什罕河邊渡河。清軍趕往迎剿,大獲勝仗[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7,道光六年九月乙未,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90-226頁。。伊薩克奉長清之命帶領回兵前赴阿察他克軍臺附近查探,“拿獲零匪數(shù)十名”[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己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46-249頁。。據(jù)拿獲賊匪供稱,有回子潛來阿哈雅爾[注]阿哈雅爾有上下兩村,上村在烏什境內(nèi),下村在阿克蘇境內(nèi)?!稓J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頁。地方“假作良民,窺視城內(nèi)虛實”[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頁。。由于阿哈雅爾“回莊戶口甚多,其中良莠不齊”,所以清朝認為必須“將附逆回子密為訪察明確,按名查拿,亦不可稍有驚擾致良善者群相疑懼”[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頁。。伊薩克因熟悉情形,成為這項排查、安撫工作的不二人選。伊薩克遂帶領一百回兵秘密拿獲從逆30余人,其中多人皆為“到處糾逆之犯”[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頁。。此后,“阿克蘇及阿哈雅爾地方安靜”,長清、慶廉[注]時任烏什辦事大臣。對伊薩克的工作很是滿意,奏請獎勵:

      再查伊薩克系庫車沙雅爾阿奇木,自募回兵三百名投效軍前。長齡知其辦事勤能,飭令前來阿克蘇隨同彈壓剿堵。該阿奇木自到阿克蘇以來,不辭勞瘁,認真出力,且其耳目甚寬,屢將潛通逆匪回子拿獲送案,嚴訊屬實。兩次搜獲零匪甚多。茲復帶領回兵前赴阿哈雅爾將輾轉糾逆之玉子巴什、阿哈薩哈爾等三十余名拿獲,俾該村數(shù)萬回眾不敢復行滋事,實屬奮勇可靠。[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頁。

      在此期間,長清命人清剿了藏匿在阿克蘇東路軍臺附近的逆匪,保證了阿克蘇后路的安全[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6,道光六年九月庚寅,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11-133頁。。叛軍被牢牢限制在阿克蘇以南,援軍陸續(xù)抵達,阿克蘇局勢轉危為安。清軍成功防守阿克蘇是多種原因的結果,但伊薩克所發(fā)揮的積極作用是不能忽視的。伊薩克久在庫車,對于東四城回眾具有一定的感召力,其政治選擇也為其他回子樹立了標桿。庫車城一度僅有官兵200名,卻無事端,這與伊薩克的經(jīng)營是密不可分的[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19,道光六年八月壬戌,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509-527頁。。大兵云集阿克蘇,清軍反擊的時刻即將到來。

      隨著救援部隊的陸續(xù)到來,清朝不再需要伊薩克所帶三百回兵承擔軍事任務,將回兵調(diào)回庫車[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4,道光六年十一月戊子,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631-652頁。。伊薩克以阿克蘇阿奇木伯克繼續(xù)留守阿克蘇,扮演軍事顧問的角色,并兼管補給運輸工作。

      十月十四日、十五日,固原提督楊芳率兵在柯爾坪大獲勝仗[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4,道光六年十一月戊子,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631-652頁。。此后清軍著手準備向西收復失地。兵力的不斷集結使得清軍的糧草轉運壓力倍增,清軍不得不雇用當?shù)鼗孛?,長齡特命伊薩克選派能事伯克十名分帶管束轉運糧草的兩千名回民。道光接信后仍不忘提醒長齡:“該阿奇木帶兵得力,應令其著績軍前。其照料運糧事宜只當飭其選派能事伯克前往足資管束。”[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4,道光六年十一月癸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652-679頁。由于道光的諭令傳到阿克蘇需時甚久,在此期間伊薩克仍承擔了很多采辦駝馬、轉運糧草的任務[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4,道光六年十一月丙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679-699頁。。其實早在伊薩克初至阿克蘇時便將所領回兵乘騎的220余馬匹及一百數(shù)十件槍矛捐給了由喀什噶爾退回的錫伯官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頁。。道光七年(1827年)正月底清軍西進前夕,長齡等人奏請道光:

      再查伊薩克自軍興至今飭辦諸務甚為出力,近又委購糧料采買牛羊馬匹,均能迅速妥辦。現(xiàn)在大兵進剿,該阿奇木熟悉道路,自應帶赴軍前,以資差遣,所遺經(jīng)手事件即令伊長子六品伯克愛瑪特協(xié)同伊什罕伯克色提巴爾第代為料理。[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頁。

      二月初六日,長齡等率領大軍南下,二十二日大軍行抵大河拐地方。從二十三日到二十八日,清軍先后在洋阿爾巴特、沙布都爾回莊、阿瓦巴特三戰(zhàn)三捷,消滅了近十萬叛軍。伊薩克隨同大軍進剿,在長齡、楊遇春左右,時時出謀劃策。進軍沙布都爾回莊時,伊薩克便指出:“沙布都爾莊后即系合仔爾布伊回莊,該處莊稠樹密,且多葦湖水渠,馬隊難于施展,過此始能平敞?!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9,道光七年三月己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84-300頁。阿瓦巴特之戰(zhàn)時,又是伊薩克“遣人躧出通該莊僻路”[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0,道光七年四月戊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15-342頁。。

      三戰(zhàn)三捷之后,清軍收復西四城在即,伊薩克也迎來了一項最為重要的任務——擒獲首逆。

      (三)張格爾被擒

      自點將出兵以來,道光帝從未喪失過平定西四城的信心,“逆回不過烏合之眾,本無紀律,喀什噶爾等四城何難克復?”[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1,道光七年四月辛酉,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77-404頁。在道光看來,從全國調(diào)取官兵、錢糧,掃除逆裔、重定回疆只是時間問題,擒獲逆裔張格爾才是使回疆永久安定的關鍵。所以,早在保守阿克蘇之時,道光便和長齡等人就進軍路線進行了多次討論。六年(1826年)八月十六日,道光傳諭長齡、楊遇春、武隆阿曰:

      行軍之道出奇乃可制勝,前經(jīng)降旨令長齡等于進兵時籌畫奇策要截兜剿以期聚而殲旃。近日朕披覽輿圖,有由烏什之巴什雅哈瑪山至喀什噶爾之巴爾昌山草地一路甚屬偏僻,非若巴爾楚克為回民往來熟徑可比,且更近捷。若彼時一面統(tǒng)領大兵由臺站進發(fā),一面酌分參贊一人潛率奇兵由草地抄出前路兜轉與大兵回合兩面夾擊出其不意掩其不備,將該逆裔等就地殲擒,不使臨陣竄逸、漏網(wǎng)稽誅。[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0,道光六年八月乙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546-576頁。

      為順利執(zhí)行出奇制勝的策略,擒獲張格爾,道光特意把正在去往臺灣平叛路途中的山東巡撫武隆阿調(diào)往南疆,參贊軍務。在道光看來,武隆阿熟悉新疆情形,是統(tǒng)帥奇兵的不二人選。臨行前,武隆阿到京陛見,道光又面授其擒拿逆首機宜[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0,道光六年十月甲寅,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85-405頁。關于武隆阿在張格爾之亂前的履歷可參考游佳瑞:《試析道光朝的君臣互動——以張格爾事件為中心》,《史耕》2013年第16期,第49-50頁。。

      正因為重視擒獲逆首張格爾,道光極力主張收復西四城時務必要分出奇兵,一正一奇兩路進攻。道光指出:“進兵時分奇正兩路,武隆阿熟悉回疆情形當由捷徑帶領奇兵先赴喀什噶爾以截其后,楊遇春當由臺站正路統(tǒng)領大兵沿途剿辦以出其前。”[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0,道光六年十月甲寅,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85-405頁。此后他不斷傳諭長齡、楊遇春等人:

      前此節(jié)經(jīng)降旨諭長齡等于進兵時籌畫奇策要截兜剿斷其歸路,務將首逆張格爾設法殲擒,勿令竄逸?!蟊萍?,若僅由大路直前進剿,張格爾及附近之布魯特等勢窮力蹙必思竄出卡倫,彼時既不便懸軍深入,亦難久駐防堵。縱將惰蘭回子全行剿洗,而首逆業(yè)已遠飏,試思經(jīng)此番大舉之后,仍不能殲厥渠魁,永除后患,成何事體?該將軍等將何以對朕耶?……俟進兵時即酌分大員出其不意潛師抄截,一面由臺站統(tǒng)領大兵進發(fā)務期前后會合一鼓殲擒,毋任竄匿。[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3,道光六年八月乙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7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711-733頁。

      長齡、楊遇春等人起初也努力按照道光想法布置行軍路線,上奏曰:

      臣等熟籌進剿大局,自以喀什噶爾為先,必宜分兵兩路,一由烏什草地馳往兜擊,一由大路揚言進攻和闐、葉爾羌用以牽制該二城賊匪,不敢往援。俟克復喀什噶爾擒獲首逆,則其余各城勢如破竹當可不戰(zhàn)自下。[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6,道光六年十二月辛酉,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80-111頁。

      長齡甚至提出了兩路奇兵的設想,一路由烏什的巴什雅哈瑪卡倫外草地行進,一路由巴爾楚克軍臺向樹窩子潛進,再以大軍由正路前進[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6,道光六年十二月辛酉,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第80-111頁;卷30,道光六年十月甲寅,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85-405頁。。但出奇制勝的設想并不容易實施。經(jīng)過反復查探,長齡發(fā)現(xiàn)分奇正兩路進兵,作為奇兵的一路是很難與正軍相顧的[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6,道光六年十二月辛酉,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80-111頁。。若正軍已到而奇兵未到,就失去了攻其不備拿獲張格爾的機會。且查探道路的結果是,“自烏什卡倫以外直抵巴爾昌均系險窄山溝,且有數(shù)站戈壁,并無水草”。由于山路險阻,馬隊難以行走,也增加了后勤供給的難度[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頁。。

      此后情況又有了新的變化,長齡探得烏什卡外的布魯特大半“皆為張逆煽惑勾通”[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7頁。。如此一來,若由烏什草地一路行軍便不再隱秘、安全了。所以長齡上報道光帝,奏請一路進軍:

      現(xiàn)時進剿滿漢馬步官兵共止二萬一千九百五十余名,如以兩路分進,不特相距二十余站,聲息難通。倘一路稍有阻滯,即于全局大有關系。今烏什一路各布魯特既為張逆勾結,難以潛行抄截即喀什噶爾賊巢屢經(jīng)密探安集延布魯特等聚集茲多,張逆恃其丑眾,正欲以城狐之憑藉力圖螳臂之支撐,若非大兵全力相向,斷不能震懾聲威迅成破竹。是以臣等審度機宜,酌量兵力必須歸并一路改由中道出其不料,突往圍攻庶可反正為奇,易于得手。[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頁。

      為兜截張格爾,清軍前軍仍分兩隊。長齡之所以敢于取消烏什奇兵的計劃,除上述原因外,還與其自信能夠借助布魯特和回子奸細的力量擒拿張格爾有關。

      九月,道光得知之前擅殺清軍將領巴彥巴圖的布魯特首領汰劣克并未隨張格爾進卡叛亂,隨即寬免了該布魯特的罪過,并許以金錢名位,鼓勵其在卡外堵御張格爾[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4,道光六年九月癸未,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3-74頁。。長齡認為除曉諭布魯特出力外,更要向西四城派遣奸細。為了擒獲張格爾,他甚至請求寬免了熟悉敵情的邁哈默特鄂對的死罪[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28,道光六年九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50-285頁。。

      證據(jù)顯示,聯(lián)系布魯特堵截張格爾、派遣奸細的工作皆是由伊薩克完成的。守衛(wèi)阿克蘇時,伊薩克就曾接到長齡密令,積極聯(lián)絡喀什噶爾的阿布都拉、博巴克等人,“使其拘絆張逆,不令逃竄”,同時派人赴布魯特各部,“許給銀物截阻該逆歸路”[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0,道光六年十月甲寅,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8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85-405頁。。此外,伊薩克還選派可靠回子六人分往喀什噶爾、葉爾羌、和闐三城聯(lián)絡眾伯克,“拒絆張逆,離間賊黨”[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7,道光七年正月丁酉,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41-161頁。。查看長齡、楊遇春等人與道光的往來信件,并未發(fā)現(xiàn)除伊薩克之外的其他人接手過此項工作。

      柯爾坪之戰(zhàn)后,清朝認識到南疆的穆斯林“向有黑帽白帽之分”[注]黑帽回子、白帽回子即指黑山派與白山派。,張格爾在喀什噶爾大批屠殺黑帽回子,清朝遂意識到可以利用黑帽回子對張格爾的仇恨,鼓勵其作為內(nèi)應,“縛獻首逆”[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8,道光七年二月壬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第217-244頁;卷39,道光七年三月丙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64-280頁。。阿瓦巴特之戰(zhàn)前后,清軍派出大量黑帽回子赴喀什噶爾設法密拿張格爾[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39,道光七年三月己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84-300頁。。七年(1827年)四月三日,道光收到三次戰(zhàn)斗的捷報后諭長齡曰:

      該將軍等忠勇素著,此時諒已掃穴擒渠,惟計日以俟捷音之至。如張逆刻已成擒,即著遴派干練文武大員妥速解京。[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0,道光七年四月戊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15-342頁。

      然事態(tài)的發(fā)展并不如道光預料的那樣。二月二十九日,清軍進攻喀什噶爾,城破后張格爾已逃出卡倫。長齡誤以為張格爾逃至英吉沙爾、葉爾羌等處,命伊薩克派人分赴該二城確切訪探該首逆蹤跡,探訪的結果自然可想而知,張格爾蹤跡全無[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1,道光七年四月辛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53-376頁。。

      張格爾漏網(wǎng)的消息傳到北京,龍顏震怒,道光斥責長齡、楊遇春、武隆阿:“屢經(jīng)飭諭長齡等設法堵截,防其潛遁,不啻至再至三,乃兵臨城下功在垂成,猶任逆裔乘間竄逸,實深痛恨,殊失朕望。”[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1,道光七年四月辛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頁。“若使渠魁日久稽誅,以致老師糜餉,惟長齡等是問,自謂當?shù)煤巫铩!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2,道光七年四月己巳,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29-443頁。此后,長齡幾次派人設法擒拿張格爾,皆以失敗告終。清朝似乎又退回到了一年前,對逃亡在外的張格爾束手無策,只能不斷“諭令卡外回夷各部落擒獻張逆,并到處張貼賞格。[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3,道光七年五月辛卯,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80-493頁?!庇捎诘拦庖恢币詠矸磳俦隹ɑ顒?,所以打探張格爾下落的工作更多是由時已署喀什噶爾阿奇木事務的伊薩克完成。其間伊薩克多次拿獲逆賊,訊出張格爾下落,但由于大軍出卡活動不便,致使張格爾在卡外布魯特的幫助下屢次逃脫。五月,伊薩克探得張格爾在木吉地方,清軍當即派出馬步官兵三千余名出卡拿賊。雖擒殺賊匪二百余名,卻仍被張格爾逃走。由于卡外風雪較大,清軍不得已撤回[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6,道光七年閏五月甲子,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599-619頁。。道光對長齡等遲遲不能擒獲張格爾尤為失望,更對其未嚴格按照正奇兩路的路線進軍耿耿于懷,甚至斥責長齡等除非拿獲張格爾,否則不準濫用加急奏報[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6,道光七年閏五月甲子,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頁。。由于入秋以后天漸寒冷,官兵出卡捕賊更難成行。且道光認為“官兵出卡既不能深入窮追,轉令外夷窺我虛實,啟其輕視之心,所關甚巨,而轉餉之難尚屬其次”[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6,道光七年閏五月甲子,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7-249頁。。失去耐心的道光于九月二十一日諭令長齡返京,著手準備派遣直隸總督那彥成赴回疆善后[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1,道光七年九月癸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0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68-191頁。。雖未能快速擒獲張格爾,伊薩克仍因忠勤出力,賞戴雙眼花翎[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2,道光七年十月己卯,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0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5-244頁。。接到催還諭令的長齡倍感壓力,幾經(jīng)出卡拿賊失敗后終于在道光七年(1827年)年底等到機會。

      十二月十七日,有官兵報稱張格爾帶領回子、布魯特共500余名在伊里斯曼底愛曼附近游弋,并有赴伊斯里克卡倫之意。長齡當即命伊薩克選派回子赴卡外各愛曼打探實情,并命官兵隨時準備出卡剿賊。確信后,長齡即令楊芳帶兵一隊、總兵胡超攜伊薩克帶兵一隊共計六千余官兵兵分兩路向阿爾圖什回莊前進[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7,道光八年正月壬戌,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0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68-521頁。。

      張格爾在阿爾圖什回莊遭到四百多黑帽回子的阻攔后,隨即原路竄回。楊芳連夜追趕,將張格爾逼進喀爾鐵蓋山。伊薩克從俘虜中訊得張格爾服色,與胡超、額爾古倫等僅帶官兵六七十人棄馬追趕,最終生擒張格爾[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7,道光八年正月壬戌,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0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68-521頁。。紅旗奏捷,生擒首逆,龍顏大悅,伊薩克因功加封郡王[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57,道光八年正月壬戌,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0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468-521頁。。

      毛拉木薩·賽拉米在其《伊米德史》中也對清軍擒獲張格爾做了細致的描述:

      清軍首領阿依將軍(Ay Jiangjun)(長齡?),庫車(Kuchar)人米兒咱烏斯曼·伯斯伯克(Mirza Osman Bosi Beg)次子米兒咱伊斯哈克伯克(Mirza Is’haq)和阿依將軍以期率軍抵達喀什噶爾,接著直追張格爾汗和卓于阿賴山(Alay)中。最后張格爾汗見大勢已去,便下馬坐在路旁,等追他的伊斯哈克伯克來到后從容地對他說:“現(xiàn)在天下大事已定,為了不使您這位熱心的人失望,現(xiàn)在您就可以把我?guī)ヒ娔氖最I報功了?!币了构瞬苏f:“我不能這樣?!钡珡埜駹柡拱炎约旱氖掷ι弦院髮⒗K的一頭交給了伊斯哈克伯克,說:“您現(xiàn)在可以帶我去了?!睆埜駹柡贡谎旱桨⒁缹④娞幰院?,阿依將軍認為張格爾是由伊斯哈克伯克抓獲的,便立即派伊斯哈克伯克將張格爾押往北京由可汗親自發(fā)落,并對伊斯哈克說:“您逮住了張格爾,功非小可,為了表揚您的這一大功,現(xiàn)在由您親自帶著他去北京向大汗匯報您的功勞吧!”[注]毛拉木薩·賽拉米著,艾力·吾甫爾譯注,陳霞審校:《伊米德史》,苗普生主編:《清代察合臺文文獻譯注》,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87頁。

      毛拉木薩·賽拉米生于1836年,其成長的年代距張格爾之亂不遠,故其此段描寫具有一定的史學價值。由于其穆斯林白山派的身份,言語之間充斥著對和卓的美化。但無論如何,伊薩克在擒獲張格爾的行動中功勛非常當是毋庸置疑的。道光帝援引乾隆年間以額敏和卓、玉素布為回城辦事大臣,伊斯堪達爾為喀什噶爾幫辦大臣之例,授伊薩克為喀什噶爾幫辦大臣,分管回務與邊外事宜[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67,道光八年七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1冊,第213-225頁;卷62,道光八年四月己卯,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0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728-735頁。。伊薩克由此走上事業(yè)巔峰。

      余論

      伊薩克于西四城被圍、清軍兵力捉襟見肘之際由庫車自帶回兵馳援阿克蘇,對于清軍來說可謂雪中送炭。其充分發(fā)揮熟悉回情的優(yōu)勢,協(xié)助清軍成功保守阿克蘇,使得時局得以扭轉,清軍由守轉攻,三戰(zhàn)三捷,一舉克復回疆。伊薩克于行伍之間,積極聯(lián)絡喀什噶爾等地黑山派、卡外布魯特等反張格爾勢力,派遣奸細,收集情報。清軍由此得以知悉敵情,知己知彼以至處于不敗之地??κ哺翣柨藦秃螅峙汕不刈映隹ňW(wǎng)羅消息,積極查拿張格爾,為拿獲張格爾立下了赫赫功績。

      嗣后,伊薩克以喀什噶爾阿奇木參與善后,喀城局勢得以迅速穩(wěn)定。回疆的善后自收復喀什噶爾后便已開始,其間伴隨著擒拿張格爾的軍事行動??κ哺翣柨藦秃?,其回城事務即由伊薩克署理[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1,道光七年四月辛亥,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353-376頁。。從道光七年三月開始,伊薩克接手了大量回疆善后事宜。

      喀什噶爾甫經(jīng)克復,擺在長齡面前的首要任務便是排查回眾,查拿逆黨。由于清軍不通回語,不悉回情,所以排查工作多由伊薩克負責完成。伊薩克拿獲了大量助逆回子、布魯特,并多次訊出張格爾的確切下落。十二月張格爾被擒前的確切行蹤,亦是由伊薩克派人出卡探得。與排查同時進行的是對喀什噶爾回眾的安撫。張格爾占據(jù)喀什噶爾時,曾屠害了大批黑山派民眾,伊薩克到喀后,安置家屬,給還財物,對喀什噶爾的迅速穩(wěn)定起到了重要作用。至張格爾于十二月再次趕到阿爾圖什回莊時,無人響應,且有黑帽回子爭相阻攔。此外,伊薩克還負責了喀什噶爾的土地、戶口清查工作等[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6,道光七年五月丁卯,見《清代方略全書》第99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619-625頁。。張格爾被擒獲后,伊薩克以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身份作為幫辦大臣,總管喀城回務與邊外事宜,可謂實至名歸[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67,道光八年七月辛丑,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1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213-244頁。。

      此外,伊薩克參與平叛更有其他影響。乾隆朝平定回疆后,鄂對因軍功受封貝勒銜貝子,出任阿克蘇阿奇木伯克,鄂斯?jié)M被授為庫車阿奇木伯克。其家族作為維吾爾望族,在南疆地位非常。但彼時鄂對家族無論是爵秩還是職位均不及哈密的額敏和卓家族及吐魯番的額貝都拉家族。額敏和卓于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歸順清朝,爵秩為郡王。其以參贊大臣駐于葉爾羌,地位無疑要高出阿奇木伯克。且其三子木薩署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五子伊斯堪達爾曾任喀什噶爾幫辦大臣、阿奇木伯克[注]和寧:《回疆通志》卷4,《額敏和卓列傳》,見中國西北文獻叢書編輯委員會編:《中國西北文獻叢書·第一輯·西北稀見方志文獻》卷59,蘭州: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額貝都拉子玉素普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賜郡王品級,二十六年(1761年)任葉爾羌參贊大臣[注]王樹枏,等纂修,朱玉麒,等整理:《新疆圖志》(上)卷21,《哈密回部郡王襲爵世系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449頁。。至張格爾之亂前,邁哈默特鄂對已承襲貝子爵位,擔任阿克蘇阿奇木伯克,伊薩克為沙雅爾阿奇木伯克。道光六年(1826年)邁哈默特鄂對通敵事發(fā),罪當正法。此時若非伊薩克身在行間,首先呈請出力,其家族爵秩必定難以保全,邁哈默特鄂對也恐死刑加身。及至喀什噶爾克復后,伊薩克因功被授為喀什噶爾阿奇木伯克、幫辦大臣,賞賜不斷。長齡曾直言:“查現(xiàn)在伯克中人才名望無過伊薩克、阿布都爾滿二人?!盵注]《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9,道光七年八月癸未,見《清代方略全書》第100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111-117頁。張格爾被擒,伊薩克出力甚多,因功封為郡王,繪像紫光閣,其子侄亦受封頗多。由此,鄂對家族遂與額敏和卓家族、額貝都拉家族共為清代新疆三大維吾爾郡王世家。

      在探究伊薩克幫助清朝平定張格爾之亂原因的過程中,筆者對其宗教派別產(chǎn)生了疑問。聶紅萍推斷鄂對為黑山派,理由有三:第一,黑山派達涅爾和卓統(tǒng)治喀什噶爾六城時任命各城阿奇木,時鄂對或其父輩為庫車阿奇木。遂由此推斷鄂對或其父輩為達涅爾所任命,繼而推測其為黑山派。第二,大小和卓被放歸南疆后,迫害黑山派,鄂對舊屬或被殺或逃赴葉爾羌。此時“葉爾羌成為黑山派最后堡壘,黑山派和卓扎干在此組織抗戰(zhàn)”[注]H.A.庫羅帕特金著:《喀什噶爾》,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年,第100頁,見聶紅萍、王希?。骸抖鯇易迮c清代新疆政治》,《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2年第2期,第41頁。。第三,從霍集斯與大小和卓的關系推斷其為白山派,再由霍集斯與鄂對的恩怨推斷鄂對為黑山派。筆者認為由此三點僅可得知鄂對家族與大小和卓家族或有世仇,雙方并不屬于同一派別,亦即鄂對不屬于白山派。鄂對為黑山派的觀點可能有誤。鄂對及伊薩克宗教派別的揭秘恐怕要寄希望于更為直接證據(jù)的發(fā)現(xiàn)了。

      此外,伊薩克等維吾爾人積極參與平亂或許是清朝在張格爾之亂后繼續(xù)推行舊有體制的重要原因?;亟坪髸r,長齡曾提出放歸羈押在北京的大和卓之子、張格爾親叔阿布都哈里,令其總管西四城[注]魏源:《圣武記》卷4,《道光重定回疆記》,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182-193頁;《欽定平定回疆剿擒逆裔方略》卷49,道光七年七月癸未,《清代方略全書》第100冊,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第96-128頁。。如此即從根本上變更軍府制與伯克制相結合的回疆管理體制。但是不僅長齡的提議遭到痛斥,道光帝亦拒絕了長期存在的在回疆改設郡縣的建議,諭令“西四城照舊章辦事”[注]《清宣宗實錄》卷123,道光七年八月癸未,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1063-1064頁。。維持舊制無疑與道光保守的政治性格密切相關,但不可忽視的是伊薩克、阿布都爾滿等一批忠心伯克的存在亦是南疆改制的阻力。由于他們的忠心出力,道光更加認為參贊統(tǒng)領伯克管理回疆并無體制缺陷。回疆善后僅一年之后,張格爾之兄玉素普率眾發(fā)動大規(guī)模暴亂,南疆在動亂的路途上越走越遠,其內(nèi)在原因尤需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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