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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嫂曹良艮

      2017-10-23 23:11:06余艷
      湘潮 2017年7期
      關(guān)鍵詞:紅嫂苞谷紅軍

      余艷

      等了20年的人回來了

      紅嫂曹良艮等了20年的人,終于回來了,那是1955年。

      參軍27年、1935年長征離家整20年的丈夫楊云階回來了。當(dāng)年在毛埡離別妻兒的時候,他只是位土郎中。回來時,他已是省衛(wèi)生部門的副廳級領(lǐng)導(dǎo)。按國家照顧老紅軍的相關(guān)規(guī)定及政策,楊云階申請兩個業(yè)已成家的孩子跟隨自己遷出去,但含辛茹苦的妻子曹良艮他沒提。因為楊云階在延安時,已與一位女醫(yī)生組成了新的家庭。解放戰(zhàn)爭時,他這個新家已添上了3個孩子。

      苦盼了20年的楊云階回家了,紅嫂曹良艮開始還羞紅了臉??蓷钤齐A反復(fù)對她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楊云階告訴她,賀胡子(賀龍)給他說了新對象,說老家人也許不在了……又說對不起她。紅嫂曹良艮紅著眼眶說:沒什么。兒子大了,媳婦娶了,孫子有了,你回了,我對你有交代了。你活著,我死也瞑目了。

      楊云階就說,還有……我跟組織申請了,把兩個孩子帶出去。你……等孩子安頓好了,再來接你。跟他們一處,有個照應(yīng)。曹良艮心里難受,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后面的幾天,楊云階白天被人請來邀去,著實風(fēng)光。晚上,楊云階和曹良艮朋友似的聊天,有時能聊到天亮。

      曹良艮聽著楊云階說打仗、說救人、說長征,說他“50副中藥救人”的故事。聽著聽著,她什么都放下了。再看楊云階,他是個好人,是個英雄,還是個功臣。

      1936年7月,紅二方面軍組成兩個縱隊由甘孜出發(fā)往北,進(jìn)入草地第二天,譚友林得了傷寒。這可是荒無人煙的草地,到處是一叢叢野草、一個個泥潭、一洼洼污水。傷寒這種病,即使不是行軍打仗,得上了生存率也很低。譚友林整日頭痛欲裂,連日高燒,什么東西都咽不下,人日見消瘦;右手臂的傷口也開始惡化,每天宿營后都能擠出半茶杯濃血來。

      楊云階那時哪有別的辦法,就是扯草藥熬水給譚友林喝或洗傷口。譚友林吃了他50多服中藥,病情逐漸緩解。

      解放后,譚友林被授予少將軍銜。

      楊云階說了很多故事,說到現(xiàn)在的妻子時,他十分坦誠。

      他說:我沒打算在外結(jié)婚的,你們在外“趴壕”躲難,傳到我們耳朵里是敵人將老家人趕盡殺絕了。所以,把小日本趕出中國后,賀老總牽線給我介紹了李寧同志。

      李寧是個為革命事業(yè)兢兢業(yè)業(yè)的好同志,河北人??箲?zhàn)爆發(fā)后,她放棄舒適的城市生活,從西安輾轉(zhuǎn)到延安進(jìn)入抗大學(xué)習(xí),投身革命。跟我結(jié)婚時,她已是35歲的大齡。1949年前,我們都是在部隊任醫(yī)生。1950年隨我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她繼續(xù)她的醫(yī)生工作。我們生有3個孩子。

      說完這些,楊云階長長地嘆一口氣:即使這樣,我們家依然做出了太大的犧牲。

      曹良艮點點頭。

      深情的堅守

      楊云階走了,把他的兒孫、也是曹良艮一輩子的財富,帶走了。

      望著他們的背影,望著擁擁簇簇縣里、鄉(xiāng)里的干部們,還有鄉(xiāng)親們羨慕的目光。曹良艮很麻木,只有一句話,她往心里去了:“活著多好?;钪貋韮簩O才享福?!边@時候,曹良艮看到,身邊的許多人都在抹眼淚。她知道,她們才是最悲的,她們何曾敢想自己和兒孫享福,只希望親人像楊云階這樣能回來,哪怕回來了又走,她們都不用夜夜流淚、年年上墳,悲苦一輩子喲!

      屋空了,人孤了,曹良艮只能喝酒,喝自釀的苞谷酒(當(dāng)年,她和鄉(xiāng)親們常釀這種酒給紅軍喝)。

      有時也和寡姐妹喝。

      這時,曹良艮會從窖里與姐妹一起抬出那封存了很多年的酒壇子。打開蓋時,那濃濃的、帶著武陵山區(qū)那種山野莽林中原始?xì)庀⒌木葡銚浔嵌鴣恚莻€酒香,能飄好幾里。

      幾個婆婆就開始“想當(dāng)年”。

      ——想當(dāng)年,紅軍和窮苦鄉(xiāng)親們,抓出兩把炒熟的豌豆、蠶豆、炒米,要不就在火里煨幾個芋頭、紅薯,幾個人圍著一個大大的土瓦罐,用大海碗熱乎乎地喝苞谷酒。

      ~~當(dāng)年,毛埡鄉(xiāng)蘇維埃政府成立,你家云階被群眾選舉為主席。別看一個小小的政府,白天黑夜要做好多事。后來,毛埡人分配土地,36戶人都均分得1畝土地呢!

      ——想當(dāng)年,“柴火燒得旺又旺,炕上臘肉下了架。苞谷洋芋紅薯粑,家家戶戶笑開了花。臘肉米飯苞谷酒,知心話兒幾籮斗”……那時候,那個天紅地綠,人人那個爽、那個精神喲!

      曹良艮又講起前夫楊云階。擔(dān)任紅二軍團(tuán)衛(wèi)生部政治委員時,那次紅二軍團(tuán)2000多人染病,楊云階硬是不負(fù)眾望,和大家齊心協(xié)力,治好了軍團(tuán)的流行病。

      還有,長征時,楊云階調(diào)任紅二方面軍參謀,仍負(fù)責(zé)軍隊的健康工作,救了好多人的命呢……

      都是婆婆們,都是幾個丈夫沒回來的寡婦,常聚在一起,陪曹良艮喝。她們想勸曹良艮想開些,想陪曹良艮一起打發(fā)孤獨,更是想重溫她們共同年輕時的激情歲月。她們羨慕曹良艮是她們中最幸運(yùn)的,她的孩子還有個活著的爹。

      張家界如今還有種酒,是源于老百姓當(dāng)年釀給紅軍喝的酒。也就是毛埡紅嫂曹良艮一直釀的這種酒,被命名為——紅軍酒。紅軍當(dāng)年常常用于慶功,喝了的人倍顯精神,隨之壯志凌云、萬丈豪情再赴戰(zhàn)場。

      酒是有靈魂的,酒的靈魂是需要氣場和環(huán)境塑造的。是濃烈,是綿甜,是醇香,是辛辣,全在你賦予它怎樣的靈魂和生命。那么,紅色年代里誕生的紅軍酒就天生具有一種堅韌氣質(zhì)和犧牲精神。

      畢竟這酒——

      在烈火中豪邁;

      在硝煙中放歌;

      在苦難中生存;

      在歡慶勝利中鼓舞士氣。

      紅軍酒汲取了當(dāng)年紅軍的漫天豪氣,汲取了武陵山脈偉岸的氣度,汲取了悠悠澧水的浩蕩魂魄,一種飽含了壯懷激烈、深厚神韻、綿長回味氣質(zhì)的美酒悠然而出,也成了紅嫂曹良艮那么一批人民群眾,用情感、甚至用生命釀制的一種精神!

      酒也是需要知音的,再香的酒,也是你喝懂了才會有美的回味。像豪邁的漢子,喝了酒會更豪邁、更英勇;火辣的湘妹子曹良艮,喝著用自己苦辣人生釀制的烈酒,未必沒有對命運(yùn)抗?fàn)幍幕鹄???墒?,她們是大度的,是顧全大局的,為了男人從前的犧牲,為了后代綿長的幸福,她們丟開得失,將自己徹底奉獻(xiàn)出去。誰說這只是個人、家庭的犧牲,這是對共和國的奉獻(xiàn)!正是千千萬萬紅嫂曹良艮式的犧牲,才有國家的強(qiáng)大、人民的今天。

      沒有對紅色史實的認(rèn)識,沒有對紅色文明的傳承,就理解不了紅嫂曹良艮。她的堅強(qiáng),她內(nèi)心的激情,她那武陵山般的堅守,就是老區(qū)人民用老區(qū)精神打造的紅色傳承。

      1961年7月的一天,曹良艮不望了。她望了一生的前夫楊云階因高血壓、動脈硬化走了,走時才67歲,時任政協(xié)湖南省委員會委員、湖南省衛(wèi)生廳副廳長。

      兩個月后,曹良艮在毛埡自己家里也去世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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