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堯
要一碗豆腐腦兒,撒幾粒青綠色的碎蔥花兒,放一勺蒜泥,再買一個發(fā)面餅,任選一個座位。
經營豆腐腦兒餅店的是一對老夫婦,女主人雖然年逾六旬一頭白發(fā),卻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楚楚美麗。男主人不抽煙愛喝茶,說話慢聲拉語,像極了我的父親。
我是??汀,F(xiàn)在想來,記不清我是啥時候第一次去的,那段日子,心情糟透了。應該是歪打正著,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豆腐腦兒是溫熱的,喝了一肚子的涼啤酒,半夜胃已是空空,喝上一碗溫熱的豆腐腦兒,再吃一個發(fā)面餅,的的確確是一件最美差事。我不僅愛喝豆腐腦兒,更愛吃女主人烙的發(fā)面餅。想來已是很多年沒吃過發(fā)面餅了,最后一次吃是三十多年前,我離開村里去外地求學,母親結結實實地為我烙了一飯盒發(fā)面餅。帶在火車上,盡管涼了,但也松軟好吃。那一次,喝了酒的我,吃一口發(fā)面餅,想起日夜操勞卻未享過幾天福的母親來,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我怕老夫婦倆看到。
第二次深夜去的時候,男主人還記得,說我上次喝多了,勸我別再喝那么多,那樣會很傷身體的。我謝了,點點頭。
一碗豆腐腦兒,一個餅,男主人給我倒杯茶,這算是標配。以后只要是我來,全都如此。
我有些疑問,老夫婦倆的豆腐腦兒餅店,為什么只會在深夜開張?到了后半夜兩三點鐘,兩桶豆腐腦兒賣光了,生意也就結束了。早市的小吃店才剛剛開始,他卻結束了,說什么我也想不通。這有錢不掙的買賣,我還是頭一次遇到。
這生意上的事,我又不懂,不好多問,怕是問到人家的傷心處,尷尬不好收場,也就沒再多問。
老夫婦倆的兒子是開出租車的,夜里收車,我們經常碰到一起,在一個小圓桌上喝豆腐腦兒。幾次交往后,注意到他們兒子的腿有些異樣,走路略有一瘸一拐不說,還發(fā)出咯噔咯噔的聲響。
小伙子嘴甜,哥長哥短地叫我。
因為聊得來,后來干脆,吃完了也不急著走,再喝幾杯茶,聊會兒家常。等他們的兒子出車回來,收了車,再喝完一碗豆腐腦兒,收了攤,才肯回家。
有一次我們一起喝豆腐腦兒,他們的兒子一蹦一跳地去取餅,我才看到他是一個殘疾人,沒了左腿。咯噔咯噔的聲響是義肢發(fā)出來的。這個和我差不了幾歲的老弟,沒了左腿,居然還能開出租車。
這一刻我才明白,老夫婦倆的小店為什么開在深夜?是父母的擔心放不下呀!那份連心的愛,那份牽腸的情,無時無刻都在父母的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此后,我經常光顧這個小店,不為別的,就為老夫婦倆那份綿長流轉的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