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本能和力量

孫乃樹

人是生長在地球上生活在自然中的，但是今天的孩子一誕生，他剛開始和這個地球接觸的時候，我們給他的就已經(jīng)不是原本的自然和宇宙了，電子、機器、電腦和虛擬的世界已經(jīng)取代了天和地這樣的自然，取代了人原本生存的環(huán)境。

那么最早的童蒙教育是不是就應(yīng)該還原到那最粗糲、最本真、最純潔的本源，讓我們的孩子一開始就看到自然本來的面貌，接觸自然最真實最簡單的事實、接觸生存的原本的事實呢？

日本作家手島圭三郎的動物繪本《北方狐貍的夢》《湖邊的貓頭鷹》讓我們感受到這樣的寫作。

作為童蒙教育的童話總是以自然的動物、花鳥、山河作為對象，這樣的最自然的事物總是孩子們的最愛，可是，可愛的大人們總是對這些自然生物做擬人化的轉(zhuǎn)移，大人們總是將人生的經(jīng)驗和意義過早地教授給孩子，他們總好心地希望我們的孩子快快長大、快快成人，搖籃曲唱得最多的無疑是：“寶貝寶貝，你快快長大……”可是大人們真的不知道，那些無知的童真才是人的原本的自然，才是一個人怎樣寶貴的生存。《北方狐貍的夢》《湖邊的貓頭鷹》圖寫的似乎就是這樣的原生的自然，他的寫作中似乎根本沒有人的痕跡，小狐貍小貓頭鷹的眼里，是那樣純?nèi)坏氖澜纾骸昂涞亩?，北海道山里的這片森林靜極了，整個冬天，熊和花栗鼠都在洞里睡覺?！薄氨粯拥脑铝链┻^云層，探出臉來”“結(jié)了冰的大樹，在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fā)光”“北海道的深山里，有一個誰也不知道的湖”“一彎新月掛到了山頂上”——這是多么純凈的自然，而小狐貍和小貓頭鷹面對的是最為根本和簡單的生存問題——覓食。小狐貍面臨的是“空空的肚子”和“快要凍僵的冬毛”，小貓頭鷹面臨的卻是“魚都沉在湖底”

“寶寶還不會自己捕魚”。而令小狐貍小貓頭鷹興奮的是爸爸媽媽捉來了魚和小狐貍眼前閃過了雪兔的身影。

手島圭三郎的寫作讓人感動的是他能那樣真誠地將自然的原本面貌展示給我們初生的孩子，沒有美化也沒有妖魔，甚至還有著一點點的物物相克、弱肉強食的殘忍，然而他的寫作卻是那樣不動聲色的自然和真誠。

當(dāng)然，手島圭三郎的動物繪本更讓人感動的是他運用了純粹的傳統(tǒng)的木刻技巧，沒有新技術(shù)沒有新手段，只是最傳統(tǒng)的甚至不是最一流的木刻技巧，但它卻純真、坦然、不事修飾。木，是世界上最普遍的物材，也是最原生的材料，它粗拙、混沌天然，蘊含著天地初開的大自然的本性。萬物的本然世界應(yīng)該沒有人類雕鑿的痕跡，沒有過多欲望的施予，只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手島的繪本有著最真實的浪漫，又有著最浪漫的真實。他用粗糲的手段給孩子們講述人生的美好故事，又在童稚的故事里滲透著人生的哲理。他告訴孩子的是生活的最簡單而真實的原理，是生物鏈，是聯(lián)系著萬物的原始的道，是宇宙存在和運行的基本原則，這是如此浪漫的現(xiàn)實。這里還似乎有點殘忍，物與物、生靈與生靈之間的相克又相生，永無止境的相克相生，永無止境的生命輪回。然而手島的描述又是那樣的平靜、自然和優(yōu)美。因為這是道，是天理，是萬物存在的本然的理由——沒有對和錯，沒有真理和謬誤，沒有道德和殘忍的界限。只有理解這個最本源的真理最基本的道，人才能在這個世界上自然地生存。

人類最智慧的地方是能理智地認(rèn)識自然，能將自然物的規(guī)律發(fā)掘和利用，然而人類最愚蠢之處也在這里，它敢于違背自然最原始的法則，于是人類恰恰失去了自然動物那樣的生存的本能和力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