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鄒 定

毛毯棉印象（十一章）

湖南 鄒 定

觀 海

立在海邊，海望我望海的神情，海潮與心潮一齊涌動。

海呵，云霞萬里，煙波浩渺，寬宏大量的海水不拘咫尺和天涯，在無邊無際的想象里樹起生命的岸。

海水是肉，島礁是骨頭，若有若無的帆影是我的魂夢!

生活的大海呵，一排心懷叵測的水浪拍來。我想起飛，我看到了海的遼闊，看到了海容納百川的胸懷是如此澎湃。

臥 佛

一個小小的木冬，因你是世界之最而著名。

你，慈祥的臉孔，豐滿的胸脯，用放大的身材橫貫山坡。無論風(fēng)云變幻、游人來往，還是烈日炙烤、香客朝拜，你總是安之若素地躺著。不分貧富貴賤、善惡忠奸，都施以一絲淺淺的微笑，望著參差不齊的靈魂走過人世的苦辣酸甜。

你枕著一只手，頭微起，是一位藏有萬種風(fēng)情的女人，絕對跟凡人一樣的女人。

你體內(nèi)裝滿七八層樓的慈悲，三百多米長的情懷，充滿著愛，把善惡雕刻得栩栩如生。我大開眼界——

在山腰修筑偌大一個臥佛，不禁要問：造佛者干嗎就造一個女佛?不造一個站立高達(dá)三百余米的身姿?

我不能悟出禪理，感受佛性靈光，只見臥佛望著山下，在夕陽金色的余輝中目送我。

我不敢回頭。普渡眾生的臥佛心里敲碎了鐘聲，我多么想自己是一束盛開的鮮花，依偎在她的懷里傾聽歲月里不老的心跳。

此時，經(jīng)卷般的云霞在天邊輕悠悠地飄。

毛毯棉印象

橫跨薩爾溫江的薩爾溫江大橋，像一條長長的繩子牽著一條不敢流放的狗，拴上毛毯棉了。

間有蒼翠的古木，棲息生活在熱帶雨林氣候的黑色鳥兒，時有飛過，留下幾聲鳴叫。

街道疏朗，像幾根琴弦，奏不出孔子聽了三月不知肉味的音樂，卻間有走過的音符。即使繁華地段，也不見車水馬龍，人流擁擠，城市的熱鬧與喧囂隱遁，顯得是多么寬容。

西亙一條蜈蚣似的山嶺，郁郁蔥蔥的樹林掩映金碧輝煌的廟宇，無數(shù)廟宇與藍(lán)天白云摩肩接踵。每每至此，鳥瞰全城，盡收眼底。東天高而云淡，一片曠遠(yuǎn)，城區(qū)邊緣有著廣袤的收割后的田園，沒有高樓大廈，密集的人居景象。西臨薩爾溫江，浩渺的江面水色云顏，綠島漂泊，海鷗點點，輪船漁舟來來往往，戀上源遠(yuǎn)而來的薩爾溫江。

薩爾溫江從此路過，經(jīng)年濁浪，滔滔江水注入臨近的海，似乎帶走了千年不散的魂魄。

毛毯棉是一座三角形狀的城市。它的生態(tài)與和諧想留下我，留在中南半島的海邊，與一本地理書打開存封在中學(xué)時代的記憶。

薩爾溫江的渺遠(yuǎn)

掠過黃昏中起伏搏動的水色，拍遍憑欄的江灘，夕光有些曖昧。

薩爾溫江敞開所有的流量，像一匹布于茫茫之中展開幻想，在毛毯棉凝墨重彩起來。不是孤帆遠(yuǎn)影碧空盡，浩浩長江天際流，而是漁舟點點輪船破浪，從眼前的霞光夕輝中走向浩大和渺遠(yuǎn)。

水天就鋪在布上，目光因抓不下的江山晚景而疲倦，源遠(yuǎn)而來的薩爾溫江呵!

我左顧右盼，薩爾溫江使我的目光有限，難以觸及至遠(yuǎn)，唯濁浪頻頻，一片汪洋。所有的船只不見了，所有的海鷗不見了，所有的波浪不見了。

誰也不信，那便是吞并了萬物的水色，融化了目光的遠(yuǎn)方，不知來龍去脈的薩爾溫江，在夕陽的呼救聲中駭然靜止了。

其實，夕陽是一塊燒紅的在江水里嗤嗤作響的鐵片，唯其映紅了薩爾溫江的渺遠(yuǎn)，唯其迎來了暮光晚籟，喚醒了夢情，唯其像一個句號，無法省略無數(shù)的點點滴滴，碎金般的瀲滟。

橡膠林

橡膠林在城市中央堂而皇之的存在，不是為了要充當(dāng)風(fēng)景。

我與陽光一起抵達(dá)接近，造訪賞識這一片橡膠林。

挨靠一座寺院，極是幽靜，林陰蔽日，讀書聲像窮鄉(xiāng)僻壤聽聞傳過來瑯瑯的鳥鳴。然后在街道旁留下入口，一根竹杠在兩棵橡樹上杠成門扉，里面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市井。

挺拔高聳的橡樹一排排立正之姿，長向天空的勢頭遮擋了太陽的光芒，微風(fēng)生處婆娑不見起舞，窸窸窣窣不見風(fēng)聲，一派清幽涼爽宜人至極的好風(fēng)光。

林間居住兩戶人家，茅棚木柵，孩童嬉戲，過著神仙般的日子，隔離了城市的喧鬧和嘈雜，坐視清閑的歲月與悄無聲息的流年，生活的天真和幸福覆蓋著一張張稚臉。

周圍一棵棵橡樹都刮開了口子，用碗罐接著疼痛和憂傷，似乎聽到了林中橡樹憤怒的哀嚎和痛苦的呻吟。流出一滴一滴的橡膠不知要多少滴才有一碗罐?才有一個輪胎?

我離開時，倏然想起，橡樹林里誰是暗藏的兇手，隨時可以像放血一樣放膠，不顧橡樹的死活？又倏然想起，兇手背后，橡樹林里卻又暗藏?zé)o數(shù)的輪胎，隨時可以跟著滾滾車輪伐過一個又一個時代。

橡膠林，自然的風(fēng)景里有生活的風(fēng)景。

毛毯棉大學(xué)

離機(jī)場很近，離車站很遠(yuǎn)，這就是毛毯棉大學(xué)了。

坐落城東，沿街的圍墻里，一幢幢樓房談不上美輪美奐，也無摩天氣象，也無甬道回廊。但園林茂密，清幽涼爽，一個寺廟般靜好的地方。在這里遨游知識的海洋，可以讀到人生的真諦。

作為高等學(xué)府，令寒窗苦讀的學(xué)子們向往。誰知也令遠(yuǎn)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學(xué)者和教授向往。

一位來自美國叫約翰遜的教授就扎根在這里了。他習(xí)慣每天游泳，不管春夏秋冬，厘定了生活的方向。將學(xué)生培養(yǎng)成英語大河里的水手，傳授擊水三千的技能，沒有游不過的大海和汪洋。他把余留的生命之光在這里發(fā)出來，賽過天邊暮晚的霞光。

于是，學(xué)子們在這里成長，像早晨的太陽。毛毯棉大學(xué)成了游泳池，一個個懷揣夢想，要成為超級水手，在時空里泅渡遠(yuǎn)航。

十字路口

一個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執(zhí)值勤，更談不上交警。交叉在毛毯棉市中心的街道，典型、標(biāo)致的十字路口，一個民族經(jīng)歷的坎坷與我于此相交。

轉(zhuǎn)盤設(shè)置摒棄傳統(tǒng)的空臺，一座彰顯民族精神的多面建筑——四面浮雕，人物是背槍的軍民，勝利后的情景。

一個國家的恥辱已經(jīng)遙遠(yuǎn)了，而浮雕依然，在眼前驅(qū)逐韃擄，趕走強盜。

我每走至十字路口，放目歷史和今天，想起緬甸人民從帝國主義鐵蹄下收回的家園，踏上了人間道義，越走越遠(yuǎn)。

一個十字路口，我曾幾何時猶豫徘徊過?

而今我駐足停留，不惜是一個匆匆過客，等陌生人與我擦肩而過，異邦人與我擦肩而過，時間與我擦肩而過，歷史與我擦肩而過。

初識小鯢

在薩爾溫江的岸邊，軟軟的沙灘上，陽光跳躍著，一條破輪船拋尸于此，漸漸地遠(yuǎn)離乘風(fēng)破浪中的悲壯，與時間沉淪于浩浩江流史詩般的命運。

薩爾溫江如此大氣與恢宏，卻豢養(yǎng)了微如竹葉的小魚兒們，在破輪船的陰影里棲息。我臨近這片陰影帶來的涼意，小魚兒們蹦跳起來，沒有多少聲音，奇怪的是都有兩足，寸多長的身體，見我跳離，跳完便站立，尾巴寸在濕潤的沙石上，似乎眼鼓鼓地望著我，聽薩爾溫江渾濁的濤聲。

我再次臨近，定睛觀摩，它們?nèi)绻麤]有跳躍，無法感覺到這些小生命的存在，唯不約而同地蹦跶起來，像陽光下不停地爆著豆莢，一尾尾小魚兒踮著小腳，橫跳，縱跳，左跳，右跳，跳得我眼花繚亂，像是有一個篩子在團(tuán)它們一樣了。

我回過神來，前所未見的小魚兒們使我陷入了沉思。它們在水里淹不死，在灘岸干不死，這小小的兩棲類到底是什么魚兒呢?

第一次看到有腳的魚，第一次。它們的雙腳只能蹦跳而不能行走，由此，難道海里真的有魚頭人身的魚美人?有人身魚尾的美人魚?我琢磨這群小魚兒，似乎是一群精魚，瞬間成為起舞的美女，嗲里嗲氣的姿態(tài)神情。

當(dāng)心被小魚兒們騙了，百度搜索，它們都叫小鯢。即使行走天南海北高山大川，我沒有理由不認(rèn)識這樣精致玲瓏的小魚兒們，因為小鯢不知是害怕還是高興遇見我的到來那蹦跳的場面扎進(jìn)了我的記憶深處，至今還想念它們。

歷史遺留的火車

兩根生銹的鐵軌插進(jìn)了毛毯棉的中央，童話般的火車徐徐邁進(jìn)……

火車是古老的火車，一個車頭載著一個車廂，仿佛一條蛇砍斷七寸，還在搖頭擺腦地前行，冒著褐鐵的顏色，駛進(jìn)一個時辰，響過一回碰鐵的聲音。

這不是倒退，這是歷史留下的火車。沒有改造和革新，永遠(yuǎn)不會進(jìn)步。

火車駛進(jìn)毛毯棉，帶來了新時代的生活，帶來了遠(yuǎn)方的風(fēng)景，帶來了歷史的重溫，也帶來了歷史遺留的火車?；疖囓囕営鷣碛t鈍，聲響愈來愈嘶啞，老態(tài)龍鐘地走過一個又一個時代。

火車駛來，像駛來一件古董，毛毯棉自然成了博物館，使得異邦人久久張望。我站在長有雜草的鐵路上，時間蒼茫，希望博物館將古董——歷史遺留的火車做個收藏，陳列于毛毯棉這座城市未來的輝煌。

黃褐色的田園

顯然，一個季節(jié)剛走一個季節(jié)跟上，就這樣，季節(jié)跟季節(jié)轉(zhuǎn)圈圈兒。

在這個圈圈兒里，時光流逝。在陌生的蒼穹下，我認(rèn)定黃褐色的田原站滿熟悉的水稻，站滿被季節(jié)催逼的衰老的靈魂。

黃褐色的田園，陽光滲透了土地，莊稼遲遲接受了枯萎。一陣罡風(fēng)的邀請，倉稟似乎打開了水稻歸宿的大門。

在熱帶，稻子已經(jīng)完成了一生的使命，最后以黃褐的顏色走進(jìn)尾聲，無須緬農(nóng)的解釋，忠誠的土地不曾有過季節(jié)的蕭條，田園就此沉靜，就此融入黃昏般的狀態(tài)，而等時間越過熱帶雨林氣候，誰的鐮刀舞動如天邊的新月，將一片黃褐色田園收割？

放目，掃描，黃褐色的田園是冬天里的秋天，而我在熱帶分不清季節(jié)轉(zhuǎn)的圈圈，好比圓上沒有終點和起點，我只能用客觀的眼光看秋天，秋天還停留在冬天里，撐著黃褐色的詩意的田園。

無人茶肆

道旁茶水，間或有之，是誰有為路人解渴的德性?

在毛毯棉無論街頭村口道旁，總有無人茶肆，一個小小的神龕似的墻框里，或路邊筑個小亭，蓋上茅草，很有鄉(xiāng)土情韻，圓鼓鼓的陶罐盛著清亮如油的茶水，備有茶碗和勺子，只要從此路過，誰都可以飲用到不知是誰為你準(zhǔn)備的一份純樸好客的鄉(xiāng)情。

走近無人茶肆，茶罐里的清涼等待口渴的路人，等待在異邦行旅的陌生人，等待方便奔走于一年四季需要飲水的人們!

走近無人茶肆，你會想象那個義務(wù)為你燒水泡茶的人，借地主之義為你送上一份熱情，一份民風(fēng)。

在這里，存在無人茶肆，迎接過路的每一位客人，免費提供茶水，我深為感動。在這里，風(fēng)俗習(xí)慣，鄉(xiāng)土人情，永遠(yuǎn)不會干涸和阻滯，且永遠(yuǎn)滋潤著人們的思想與行為，傳承一種無形的民間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