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煒瑩
清 綠
◎馮煒瑩
會喜歡一些清涼之物,譬如蒲扇,竹席,玉簫,喜歡養(yǎng)著眼睛的青綠色。
無意撞見攝影師鏡頭下的景致。水泥路面是淺淺的青,落著幾只雪白的鴿子,一枝明亮嫩黃的花。許愿池里盛著鉆石般閃著亮光的硬幣,漣漪溫柔的清澈池水里,還有四處游蕩的金魚,畫面泛著淡淡的青色。
那些青綠色繁茂得像是要把世間都染上一分清涼,素白的荷花或含苞,或盛放,像那清素的姑娘俯首弄蓮子,半遮半掩地藏在無窮無盡的青綠色之中,連白云也染了幾分綠意。
雨后去會友,拐到小巷子里找茶來吃。忽地一大片青綠色撲面而來,夾雜著一小團一小團的藍,原是人家養(yǎng)的繡球花開了。繡球花不多,葉兒倒是覆蓋了那戶人家院子的圍欄,攀上了墻,甚至連窗戶也要被蓋住了,像是一幢花仙子的花苞房。
淋了雨后清清淡淡的,像山居門戶前浣花溪水浸過的姑娘的綠衣裳。不知這一家人是年邁或青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內(nèi)心清雅無比。
將手伸到清涼的水里,看到一對少男少女在岸邊以荷葉舀水,想起李清照那一句“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蔽铱吭陂T邊假裝嗅青梅,余光卻把你打量了好久,想不起那日的狼狽,只記得鼻間縈繞的酸甜氣息。覺得“青梅竹馬”這個詞真是妙,梅是青色,竹是綠色,澀而輕巧,將感情寫得生澀清涼又美好。人這一生,唯有最初的一切,最是動人。
人困乏的時刻,連食物都喜歡青綠色。
喝過一盞清綠的茶。時間久遠,已經(jīng)想不起那盞茶的名字,但知道那清透的綠色一直生長在眼前,長成一片茂密的森林,搖晃到如今。
后來遇見的茶,茶湯大多是淺黃色的,雖然也清口,卻總心心念念著青綠色的那一盞。因為它一入口,唇齒間清涼,連心里都蕩漾著綠意。
在陽臺養(yǎng)的青綠色的瓜,如今它的藤蔓繞著窗欄一圈一圈地攀爬,長了葉,陽光下半透明,隨風而動。還有窗欞邊的綠蘿,簡單的玻璃瓶子,三分之二清水,幾塊石子,就能郁郁蔥蔥地生長,撐開一片素凈,遮住如火驕陽。
有人也曾問我,為何素日里喜歡見到綠色,綠意雖清涼,可也蒼老啊,既不如薔薇色嬌嫩,也不如藍色淡雅。
綠色的確是寡淡,且放眼皆可尋,春天的綠尚可,剛剛發(fā)芽兒,還透著新鮮的青,如陌上桑。到了夏日,青色漸深,仿佛連心都跟著老了??删G色養(yǎng)著滿滿的薄荷香,養(yǎng)著最清新的姿態(tài)呀。到了秋日,那綠色便愈發(fā)深沉。
我說綠色清,許是受到了書里綠衣姑娘的迷惑。書中說盡了紅袖添香的端莊溫婉,倒只是模模糊糊地,留下綠衣女子嬌俏的剪影,意猶未盡似的,引人想象。我想啊,綠衣姑娘應身無香料,日常素衣素顏,只有山間的、日月的味道,她不彈琴,不臨帖,不研墨,不刺繡,倒是喜歡栽花,采花,浣花,然后走街串巷賣花。
可是真實,純粹,灑脫,隨性,有含苞的青澀和綻放的勇敢。她不憂愁,不多思,健康而明朗,不沉浸于病怏怏的落花詞,不為世間輪回落淚感傷,她的眸,她的心,只是為了清澈明凈的那一切而存在。
艷陽高照,在一處綠蔭下抬頭,閉上眼,沒有了灼眼的暗紅,見到的仿佛是一泓叮咚流淌的溪水,泛著涼,泛著清,泛著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