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柵欄的戲園子
品讀北京
老戲園子,是中國傳統(tǒng)戲劇賴以生存的舞臺,是戲粉們看戲聽戲的場地,是角兒們和觀眾精神交流、改編創(chuàng)新的試驗場。而在北京前門地區(qū)大柵欄,全長不到300米的街,除了老字號鱗次櫛比之外,就是戲園子多,如廣德樓、三慶園、慶樂園等,幾乎50米左右就有一家。這還不算緊鄰的糧食店街的中和戲院。如今,廣德樓還在,大觀樓也在,三慶園已經(jīng)修復。徜徉在大柵欄一帶,帶著對戲劇的濃厚興趣,去懷懷舊,特有意思。
這些建于清乾嘉兩朝的戲園子,帝王將相、市井人物,唱念做打,連臺本戲,輪番上演著春秋故事。對于講究“一口京腔,兩句二黃”的京城人,吸引力巨大,紛紛以在此地“看循環(huán)之理,貽色相于斯”為樂。清末,戲園子安了電燈,增加了夜戲,一到晚間散戲,滿街筒子人,俗話形容,下場小雨都不濕地皮,前門大街和煤市街的道路每每因之擁阻。
為什么這般熱鬧,因為北京曾作為唐之幽州和宋之燕山府,金元明的都城,市井文化極為豐富,勾欄瓦舍的歌舞小戲、元代的雜劇盛極一時,先后出現(xiàn)王實甫、關(guān)漢卿、馬致遠、湯顯祖、孔尚任這樣的著名劇作家。1644年,清軍入京,順治皇帝唯恐新王朝也似明末的昏聵腐敗,為防護八旗兵不受污染,除了實行旗民分治以外,還下令內(nèi)城“永行禁止開設戲館”,包括外城的戲園子,“概行禁止夜唱”。戲園子扎堆在前門外,蓋因這地方商賈如云,人多,自然看戲的就多。
順治帝初到北京,撤銷了明代宮廷的二十四個衙門,獨留下了教坊司??滴跄觊g,宮里就設立了南府(后改為升平署),專事宮廷戲劇演出,直到宣統(tǒng)三年(1911年)時結(jié)束。升平署的戲樓仍在二十八中院內(nèi),是北京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所藏的劇本、檔案、戲衣、道具、劇照等,現(xiàn)存故宮博物院。
主張組建南府的康熙皇帝是超級戲迷,二十三年(1684年),首次南巡,到蘇州以后,第一個晚上就看了20出昆曲。之后的又一次南巡,在揚州連續(xù)看戲,并且逢宴會都要戲班演唱,導致官府里私養(yǎng)戲班的風氣愈演愈烈,《紅樓夢》里就有為家養(yǎng)戲班子,到江南買女孩子的情節(jié)。勤政的雍正皇帝,仿佛對戲曲沒什么感覺,明文規(guī)定:除了節(jié)令喜慶之時,官員可以在家中看戲之外,禁止官府和私宅收養(yǎng)戲班。
以祖父為榜樣的乾隆皇帝則是頂級戲迷,八十歲時,徽班高調(diào)進京祝壽,極盡鋪張。1771年(乾隆三十六年)時修建了寧壽宮暢音閣,號稱是福祿壽的大三層戲臺,更有倦勤齋里供一人觀賞的小戲臺。清朝最后的幾位干脆自己粉墨登場,慈禧太后則是客串導演。她看戲時,手里拿著“貫串”,上有戲詞以及唱念做打、臉譜、砌末以及曲牌鑼經(jīng),有關(guān)于這出戲演出的全部詳細記載,她邊看戲邊對照,一旦發(fā)現(xiàn)演員表演與“貫串”有誤,便立即指責演員乃至降罪。更有王爺因愛戲而下海的,別號紅豆館主的溥侗,世襲鎮(zhèn)國將軍、輔國公,后民初任民政部總理大臣。精通詩文與琴、棋、書、畫,金石、碑帖??釔劬﹦?,粉墨登場,行內(nèi)尊稱為“侗五爺”。國慶60周年前夕,首都圖書館展出了他用“紅豆館詞曲用箋”親筆書寫的劇本和宮尺譜,小楷字工整清晰,像印刷品一樣,令人叫絕!當年,善唱二黃腔的三慶班進京,正式拉開了徽班進京的序幕。祝壽演出規(guī)模盛大,從西華門到西直門外高梁橋,每隔數(shù)十步設一戲臺,弦歌高唱,抖扇舞衫,南腔北調(diào),薈萃爭妍。加上后來的四喜、春臺、和春三班,并稱為“四大徽班”。嘉慶年,楚戲的漢調(diào)藝人也北上演出,把西皮腔帶到北京。于是西皮二黃長期連袂同臺,逐漸形成皮黃戲,道光二十年(1840)前后,完成了京音化,落地生根,在不斷吸收兄弟戲曲的聲腔、身段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個新的劇種。以出演連臺本戲為標志,以程長庚、余三勝、張二奎等號稱同光十三絕的優(yōu)伶為代表,多派競爭。到民國初年被定位國劇。
一代又一代表演藝術(shù)家,在戲園子里演出,生旦凈末丑,各有代表人物、代表劇目,觀眾和演員共同成長。最初的昆、梆、徽、漢乃至亂彈等等,經(jīng)歷了二百多年的兼收并蓄,優(yōu)化整合,形成唱腔豐富、表演生動、流派紛呈的新劇種。又幾度春秋,2010年11月16日,京劇被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
冰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