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禾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弊詮奶諟Y明的這一金句橫空出世,菊花就和東籬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仿佛此前居無定所、被屈原先生當(dāng)作夕餐的“秋菊之落英”,終于在陶淵明那里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以后的詩人,再見菊花時,也總會想到它已名花有主,心有所屬。比如唐代的元稹在表達對菊花的偏愛時,先道“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再言“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而諸如“耐寒唯有東籬菊,金粟初開曉更清”等以“東籬菊”直呼的詩句,就更數(shù)不勝數(shù)了。
從屈原開始,中國的文人志士們就喜歡以花草自喻,托物言志,菊花在他們的筆下,一般被用來比喻某種與眾不同的氣節(jié)。所謂“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黃花本是無情物,也共先生晚節(jié)香”;“數(shù)去更無君傲世,看來惟有我知音”。這種不畏嚴(yán)寒、傲霜而生的品質(zhì),也讓菊花躋身于“花中四君子”之列。
菊花是高顏值的觀賞植物,曾被譽為“芳薰百草,色艷群英”。觀其外貌,其花型可分為翻卷型、蓮座型、飛舞型、龍爪型等。是的,菊花都是一簇一簇的,疊疊重重,絲絲絮絮環(huán)抱成團,正是這股向心力和“本性能耐寒,風(fēng)霜其奈何”的品格,才成就了菊花“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壯闊之美。當(dāng)然,菊花的顏色也有多種,或“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或“孤叢色似霜”,都帶著一股高冷范兒的美人胚子勁兒。
然而,從某種程度上,我們對菊花孤絕和冷艷的贊美,恰似一個人的少年意氣和伶牙俐齒,譬如“但令逢采摘,寧辭獨晚榮”,譬如“寧可枝頭抱香死”等,隨著年歲漸長,見過更多的風(fēng)霜嚴(yán)寒和世間冷暖,我們終將與自己與世界和解。就像莫言對于自己年少氣盛時搶白老師的愧疚,那種面紅耳赤的爭強好勝,終將變?yōu)槿萑?、寬和的慈眉善目的模樣。即便秋天開花時“蕊寒香冷蝶難來”又能如何呢?和菊花氣質(zhì)頗相近的林黛玉曾問菊道:“孤標(biāo)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然萬物有時,有的喜歡在春天里爭奇斗艷就隨它熱鬧吧,有的偏愛“凌寒獨自開”就隨它去吧,何必非要“報與桃花一處開”呢?
在中國,因為菊花盛開的時節(jié)與重陽同步,所以在一些詩詞里,菊花和重陽常攜手并肩出現(xiàn),重陽節(jié)也一直有賞菊和飲菊花酒的習(xí)俗,“時節(jié)是重陽,菊花牽恨長”,“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宋代還舉行一年一度的賞菊大會,菊花被視為吉祥和長壽的象征。據(jù)漢朝《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菊花久服能輕身延年?!薄段骶╇s記》上有制作菊花酒的記載:“菊花舒時,并采莖葉,雜黍米釀之,至來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飲焉,故謂之菊花酒?!本栈ň七€被當(dāng)時的皇帝后妃們稱為“長壽酒”,當(dāng)作滋補藥品,相互饋贈。今天,菊花茶仍是備受歡迎的清熱降火飲品。
在書畫和陶瓷等藝術(shù)形式里,我們也常常見到菊花風(fēng)姿綽約的身影。菊花高雅幽靜,低調(diào)又絢爛地開放在圓圓的盤子里,開放在精巧的杯盞上,開放在碩大的碗盆里,我們?yōu)樗睆?fù)精細(xì)的紋路嘆為觀止,它也終于放下“隱逸”之態(tài),融入我們的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皇室的家族徽章也是菊花紋,日本甚至被稱為“菊花王朝”,菊花紋也被印在日本的護照上,有一種說法認(rèn)為,這是因為日本皇朝深受我國唐宋文化的浸染,他們推崇菊花的絕世之美和高潔之氣。
一千年前,辛棄疾曾期待自家的新居軒窗臨水,遍種竹梅菊蘭,“秋菊堪餐,春蘭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直到今天,菊花的美艷,終是令人歡喜的;菊花的藥食之用,也是當(dāng)之無愧的。還是《紅樓夢》中魁奪菊花詩的林黛玉說得好:“一從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風(fēng)說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