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閣霞
“IP熱”背后的著作權法保護
◎李閣霞
“IP熱”引發(fā)的著作權侵權糾紛,其侵權與否的判斷標準是“接觸+實質性相似”原則。著作權法不保護作品的“思想”,而只保護對思想的“表達”,其中非獨創(chuàng)性的表達不受著作權法保護。著作權行使受到限制的作品,仍然能夠獲得著作權法保護。
IP熱;接觸+實質性相似;思想與表達
“IP熱”通常表現為將熱門文字作品(尤其網絡作品)、動漫作品和音樂作品等改編成電影、電視劇、舞臺劇和游戲等。一般認為,“IP”為“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識產權)的縮寫,即“IP熱”是指“知識產權熱”。但是打著“知識產權”幌子的“IP熱”,近來頻頻爆出著作權侵權糾紛?!癐P熱”的出現,在某種程度上有助于促進我國文化藝術事業(yè)的繁榮,尤其會激勵眾多的網絡寫手創(chuàng)作出更多的作品。但資本的跟風同樣也會促使作品出現同質化,促使許多尋求捷徑的寫手不惜抄襲他人作品以盡快換取市場青睞。對于尋求“IP”的資本而言,如果缺乏知識產權意識,不作事先的著作權調查和評估,可能產生極大的法律風險。
在著作權法上,公認的侵權判斷標準是“接觸+實質性相似”原則。對于“接觸”很好理解,即被控侵權作品的作者曾經接觸過原告作品。之所以要求具備“接觸”要件,是因為即便雙方各自獨立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也有可能存在很多相似之處,著作權法認可這種情況下各方享有獨立的著作權。不過,鑒于發(fā)生爭議時,原告作品通常是已經在先公開發(fā)表過的作品,所以這一點不難證明。而“實質性相似”是指被控侵權作品與原告作品不僅存在相似的地方,而且這些相似的地方恰恰在原告作品中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表達。因為著作權法不保護作者的“思想”,而僅僅保護對其思想的“表達”。
《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xié)定》第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著作權保護應延伸到表達方式,但不得延伸到思想、程序、操作方式或數學概念本身?!敝鳈喾ㄖ圆粚λ枷胩峁┍Wo,是因為思想一旦被壟斷,人類自由創(chuàng)作的土壤就沒有了,而幾乎所有文學藝術及科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都是在前人思想基礎上的前行,即便在同樣思想的指引下,人們也能創(chuàng)作出精彩紛呈、交相輝映而又各自不同的作品,如《羅密歐與朱麗葉》之于《梁山伯與祝英臺》。
在著作權法上,思想與表達的界限一向頗為模糊,具體到一部作品中,哪些內容屬于表達,哪些內容屬于思想,需要法官在案件裁判過程中予以明晰。以小說、戲劇等最易引發(fā)“IP熱”的文學作品為例,一部作品一般包括主題思想、結構安排、情節(jié)設置和文字表述等幾個部分。所謂主題思想,包括作品的題材,如是宮斗劇還是諜戰(zhàn)劇,是仙俠劇還是時裝?。灰舶ㄗ髌返念悇e,如是悲劇還是喜劇,是小說還是詩歌。從著作權的角度來說,它們完全可以共存,無須擔心侵權,因為這屬于“思想”的范疇。文字表述則是最無疑義的“表達”。
在侵權判定中,最易引起爭議的,是作品的結構安排和情節(jié)設置。結構安排是指作品的每一部分寫哪些內容。結構安排與情節(jié)設置通常很難嚴格區(qū)分,因為結構安排一般是通過情節(jié)設置予以推進的。結構安排同時與作品的主題思想相關。如宮斗劇中,主人翁由弱轉強的逆襲一般是這類作品的通常結構安排,這是屬于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內容。一部作品的情節(jié)設置具有新奇性,如主人翁逆襲的每一步,都與他人作品中的安排存在大量相似之處,而只是作品文字的表述不一致,依然構成侵權。
在著作權法上,除了“思想”之外,也不是所有的“表達”都能受到保護,著作權法僅對作者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表達”提供保護。那么,哪些要素屬于無獨創(chuàng)性的“表達”呢?
一是公知素材。具體的歷史事件、發(fā)生的時事新聞、出現的真實人物等,都屬于事實要素,不受著作權法保護。另外,那些不屬于事實,但屬于盡人皆知的傳說或演義素材的,如“女蝸補天”等,同樣屬于公知素材,不受著作權法保護。但對于公知素材的演繹,如以北宋“靖康之恥”為背景,演繹出《射雕英雄傳》;以“偷龍轉鳳”為素材,演繹出《梅花烙》,這就屬于有獨創(chuàng)性的表達了。二是受制于“場景原則”的表達。在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中,當作者要表達某一主題時,必然要對某些場景進行描述,所以即便兩部作品中出現了類似的場景和情節(jié)安排,也未必構成侵權,除非被控侵權作品對該場景的文字描述與在先作品存在高度相似性。三是有限表達。對于某些事物、情節(jié),往往只有少數幾種或者慣常的表達方式,因此當其出現在不同的作品中時,不構成獨創(chuàng)性的表達。如形容初升的太陽用“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構成有限表達,不受著作權法保護。除了上述“表達”不受法律保護之外,如果被告能夠舉證證明被控侵權的表述來自于第三人的,該表述也可以排除在侵權考量因素之外。
由此可見在涉及著作權侵權的判斷中,首先,應當將被控侵權作品和原告作品中屬于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思想”內容排除;其次,將作品中屬于公知素材、特定場景以及有限表達的內容排除;再次,將作品中來自于第三人作品的內容排除。排除后的被控侵權作品中與原告在先作品相似的內容,才能用來判斷作品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
值得注意的是,“IP熱”中還有一種現象,即作品的文風相似,如《十里桃花》與《桃花債》。這種情形一般是由于在后作品的作者刻意模仿在先作品的行文風格,但行文風格屬于“思想”范疇,否則卡夫卡之后不會有馬爾克斯,而馬爾克斯之后也不會有莫言。文風是作者的一種寫作技巧,是一種表達方式,而非表達本身。正如無數作家模仿普魯斯特,但《追憶似水年華》卻無人超越。
與其他知識產權一樣,著作權人行使著作權,同樣要受到限制。一是時間上的限制。對于自然人而言,著作權保護期是作者有生之年加死亡后50年,當然作者的署名權、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等具有精神屬性的權利,不受時間限制。二是利用上的限制。在特定情況下,如果他人對作品的使用不會影響著作權人對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損害其合法利益,這就屬于“合理使用”,無須經過權利人許可,也不必支付使用費,也不構成侵權。還有一些特定情形,如在電臺播放他人音樂作品,也無須經過著作權人許可,但應支付使用費,這在著作權法上被稱為“法定許可”,同樣也不構成侵權。
在2010年之前,我國《著作權法》第四條第一款規(guī)定:“依法禁止出版、傳播的作品,不受本法保護?!?010年修改后規(guī)定,“著作權人行使著作權,不得違反憲法和法律,不得損害公共利益。國家對作品的出版、傳播依法進行監(jiān)督管理。”這意味著,任何作品只要作者獨立創(chuàng)作完成,即享有著作權,只是著作權的行使要受到法律的限制,如果法律法規(guī)規(guī)定不得出版、發(fā)行,作品就不能夠出版發(fā)行。如網絡耽美作品,其著作權行使雖受限,但他人抄襲該作品的,仍須承擔侵權責任。
(作者單位:煙臺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
■ 編輯:田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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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13561/j.cnki.zggqgl.2017.06.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