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兵兵

試論佛教對元嘉九、十年間益州民亂的影響

◎劉兵兵

益州民亂是南朝宋文帝元嘉九年到十年（432～433年）在益州發(fā)生的一次以恢復晉室為旗號的反宋變亂。這場變亂集聚了商人、流民、土著居民、佛教徒等諸層勢力，同時又帶有民族與南北相爭的色彩。變亂以一個名為司馬飛龍的晉室后裔為名號，以蜀人趙廣領導。后來“司馬飛龍”死后又由在陽泉寺的僧人程道養(yǎng)冒充司馬飛龍領導這場變亂。變亂雖以劉宋平息這場暴動為結(jié)束，但是這場變亂的開始、發(fā)生與佛教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這場變亂最后為什么會由一個佛教僧人領導？這場變亂說明了佛教在益州地區(qū)的影響到底如何，值得我們探究。

南朝宋文帝元嘉九年到十年公元432～433年，益州發(fā)生了一次以蜀人趙廣等為領導，以晉室“司馬飛龍”為名義的反宋變亂。①這場變亂雖然在劉宋的鎮(zhèn)壓下被平息，但使劉宋政權(quán)對益梁地區(qū)的治理政策有了很大的改變。

益州民亂的起因，是由于益州刺史劉道濟等人以權(quán)謀私，聚斂興財?shù)男袨橹苯訐p害了商人百姓的利益，變亂起初由帛氐農(nóng)、梁顯等不滿劉道濟的土豪發(fā)起。當時是元嘉最繁榮的時期，應當是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的，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一、佛教教化政策下的弊端

佛教自傳入中原起，便一直與世俗政治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特別是在魏晉南北朝的大動蕩時期，世俗政治的統(tǒng)治者想要利用佛教來統(tǒng)治百姓的精神思想，又或者是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正統(tǒng)地位，因此對于佛教的發(fā)展，政治統(tǒng)治者大都是大力支持的。

宋文帝是在一次宮廷政變中被權(quán)臣推上皇帝寶座的，可謂是黃袍加身，他雖然勤于政務，卻缺乏劉裕的權(quán)威和魄力。宋文帝與其父劉裕的性格大為不同，他當政后，逐漸放棄了劉裕嚴肅整頓吏治，打擊豪強的政策。宋文帝是虔誠的佛教徒，自小便與僧尼有所交往，曾從比丘尼業(yè)首受三歸，更與高僧慧觀交游。宋文帝對佛教很是推崇，經(jīng)常與僧人討論佛教義理，如當時被封為“黑衣宰相”的高僧釋慧琳，且他與人討論時，若有與他不同想法的，他都寬容以待，因此形成了很好的佛教義理討論氛圍。①宋文帝對于佛性有自己的看法，對待佛性爭論也持寬和的態(tài)度，因此各種佛教學說和思想變得更為自由。許多高官大族和文人學子亦熱衷于同僧人交往，那時佛教教義成為當時清談的主要內(nèi)容，《高僧傳》里的“高僧”們也大都受到過政府官員的禮拜。

宋文帝想用佛教的教理治理國家，甚至使僧人參與朝政。因此宋文帝對于士族和庶族官僚都是十分寬容的，放任其兼并斂財，貪污腐敗。因而，隨著元嘉經(jīng)濟的復蘇，那些過去被劉裕打擊過的門閥士族很快就恢復了經(jīng)濟實力，一些新提拔的庶族官僚也很快成為大土地所有者，“元嘉之治”掩蓋的社會矛盾很快就暴露出來了。

益州之亂就是其弊端暴露的社會矛盾之一。益州之亂起初就是由益州刺史劉道濟聚斂興財造成的。宋書《道濟傳》載：“遷振武將軍，一周此時。長史費謙，別駕張熙，參軍楊德軍等，并聚斂興利，而道濟委任之，傷鄭害民，民怨皆毒。初，道濟以五城人帛氐奴，梁顯為參軍都護，費謙固執(zhí)不與。遠方商人多至蜀士資貸，或油脂數(shù)百萬者，謙等限布絲帛各不得過五十斤，馬無善惡，限蜀錢二萬。府有立治，一斷民私鼓鑄，而貴賣鐵器，商旅吁嗟，百姓咸欲為亂?！雹趧⒌罎热说倪@種與民爭利的做法直接傷害了百姓尤其是傷人的利益，從容導致了“民怨皆毒”。

變亂發(fā)生后，有人將此事狀告朝廷，而宋文帝對此事的態(tài)度平平，只是下了一道勉諭劉道濟的詔書告誡：“聞卿在任，未盡清省。又頗為貨殖，若萬一有此，必宜改之。比傳人情不諧，當以法御下，深思自警，以副本望?！雹鬯挝牡墼t書特別強調(diào)“貨殖”一事，亦可間接證明商人是一股這場變亂的相當重要的力量，希望道濟能夠引以為戒，多加改正。由此看出，文帝并未對劉道濟的惡行采取實質(zhì)性的懲罰，只是勸告他能注重商人商業(yè)。因此劉道濟對于此次變亂也只是采取了針對商人的一系列政策。④可見宋文帝對于這些政績腐敗的官僚采取的也是教化政策。

二、佛教僧人領導下的變亂

變亂的開始，是由仇池楊難當就資助名為“司馬飛龍”的假冒晉室后裔許穆之發(fā)起的。宋書《道濟傳》載：“有司馬飛龍者，自稱晉之宗室，晉末走仇池。元嘉九年，聞道濟綏撫失和，遂自仇池入綿竹，崩動幼小，得千余人，破巴興縣，殺令王貞之?！雹?/p>

至于仇池為何由此舉動，《宋書》卷七八《蕭思話傳》所載：“（元嘉）九年，仇池大饑，益、梁州豐稔，梁州刺史甄法護在任失和，氐帥因此寇漢中?！雹抻纱丝芍瑮铍y當為了擺脫危機，才不得已向毗鄰的益州地區(qū)搶奪糧食，這樣益州變亂就不僅僅是劉宋統(tǒng)治內(nèi)部的事情，而是兩個政權(quán)和民族之間的事情了。恰逢劉宋梁州刺史甄護法護御不嚴，導致梁州民心不定，于是才讓許穆之有機可乘，來擾亂益州。關于程道養(yǎng)，宋書《道濟傳》載：“因詐言司馬殿下猶在陽泉山中，若能共建大事，則功名可立，不然，立滅不久……趙廣本以譎詐聚兵，頓兵城下，不見飛龍。廣俱，乃將三千人及羽儀，詐其眾云迎飛龍。至陽泉寺中，謂道人程道養(yǎng)曰：‘但自言是飛龍，則坐享富貴；若不從，即日便斬頭?！鲤B(yǎng)惶怖許諾。”⑦程道養(yǎng)成為司馬飛龍只是個偶然而不得已為之的舉動，一是因為謠言司馬飛龍在陽泉寺，而程道養(yǎng)又恰好是陽泉寺的僧人。二是因為趙廣的逼迫，至于趙廣為什么非要程道養(yǎng)來冒充司馬飛龍值得探討。

李文才先生的《南北朝時期益梁政區(qū)研究》中認為之所以用一個僧人，是有更深一層用意的，作為一個僧徒，他就有宗教上的號召力。⑧自佛教傳入中原以來，一些高僧相繼由中原和江南進入到巴蜀地區(qū)講學傳教，西晉后才相繼入蜀地。與巴蜀地區(qū)相接的西北地區(qū)佛教僧人講學傳教已很是普遍，由于政府對于佛教的大力推崇，梁州、敦煌乃至西域的僧人也紛至沓來，佛教因此在益梁地區(qū)獲得了很大的發(fā)展。⑨故趙廣迫使程道養(yǎng)這個僧人來冒充司馬飛龍，說明程道養(yǎng)在益梁地區(qū)具有一定的宗教影響力以及佛教在此地的盛行。所以趙廣無論如何也要脅迫他來領導這場變亂。因為利用他來冒充司馬飛龍，他本身就可以帶領甚至吸引更多的宗教信徒來參與這場變亂。程道養(yǎng)成為“司馬飛龍”，對于佛教信徒和佛教狂熱者確實有很大的吸引力，變亂隊伍也由此迅速壯大，宋書《道濟傳》載：“道養(yǎng)，枹罕人也，廣改名為龍興，號為蜀王、車騎大將軍、益梁二州牧，建號泰始元年……奉道養(yǎng)還成都，眾十余萬，四面圍城?！雹庾儊y隊伍由原來梁顯發(fā)動變亂之初的“得數(shù)千人”到“眾十余萬”，變亂隊伍為何會壯大地如此之大，如此之快？關鍵還是這個“司馬飛龍”的扮演者是個僧人，且這個僧人還是在這樣一個有著廣泛佛教信仰基礎的地方，對民眾尤其是對宗教信徒具有巨大的號召力。在程道養(yǎng)的影響下，大批的佛教信徒和宗教狂熱者參加到變亂隊伍中來。

程道養(yǎng)在這場變亂中不僅僅是作為“司馬飛龍”的晉室后裔，利用皇室后裔的身份在群眾中的影響來為農(nóng)民起義服務。還有一方面是作為在益梁地區(qū)具有一定影響力和號召力的宗教首領，利用他的宗教身份披上一層“佛光”。因此在宗教和皇室后裔這兩面旗幟的感召下，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到這場變亂中，才使得這支反宋的變亂隊伍迅速壯大。

三、結(jié)語

綜上所述，由于宋文帝對于佛教的癡迷以及對佛教的開明態(tài)度，使得佛教的發(fā)展在元嘉時期有了較好的發(fā)展。但在宋文帝佛教教理的政策下，是不斷暴露出來的社會弊端，然而這種弊端與社會矛盾就不僅僅是佛教的教化能夠解決的。因此在矛盾與弊端的不斷出現(xiàn)下，人民的起義與反抗應運而生。益州之亂只是這種矛盾的比較突出的表現(xiàn)之一。然而，在這場變亂中，佛教僧人程道養(yǎng)冒充的晉室后裔“司馬飛龍”猶如這場變亂的催化劑，使得這場變亂的隊伍不斷壯大，以至于影響了劉宋朝廷對于益州地區(qū)的政策轉(zhuǎn)變。

益州之亂在開始階段，是一場具有一定積極意義的，以商人為代表的民眾為反對官府壟斷盤剝、維護自身利益而進行的反對官府的斗爭。但由于后來仇池以及商人階層和佛教僧人的介入，使得它不再是一場單純的農(nóng)民起義，它是一場民族與民族之間的矛盾沖突，是一場帶有個人私利的沖突，也是披著厚厚的宗教外衣的矛盾沖突，所有這些都削弱了它作為人民反抗腐敗官僚主義的積極意義。

注釋：

①李延壽.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②沈約.宋書·劉道濟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4.

③沈約.宋書·劉道濟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4.

④尹建東. 南朝益梁社會變亂中的豪族大姓[M.云南:云南大學出版社，2013年.

⑤沈約.宋書·蕭思話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4.

⑥沈約.宋書·劉道濟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4.

⑦沈約.宋書·劉道濟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4.

⑧李文才.南北朝時期益梁政區(qū)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⑨李文才.《高僧傳》所見部分東晉南朝巴蜀地區(qū)僧人事跡及推論[J].河北:河北大學學報，2002（2）:40-43.

⑩沈約.宋書·劉道濟傳[M].北京:中華書局，1974.

作者單位：西華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 637000

劉兵兵（1992—），女，漢族，河南焦作人，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魏晉南北朝民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