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蓖的詩

青蓖的詩

漸漸變成單純的行者（組詩）

等待新的發(fā)生

我們各自望見星空和溪水

就好像不斷有人提醒：

“沒你什么事兒”

我們擁有曾經(jīng)，癡迷身體的退與進

但已不再依靠讀禪，消解不得

與萬物退后的孤單。一路前行于鄉(xiāng)間小道

到達目的地，憑吊逝去的人

他們躺下去后，即獲得圓滿

我們與他們、與世間，我與你

因相吸而相克，又在破碎中重建

一種新的關系，過程不足為道

自此我知道：諒解他人從放松自我開始

擱淺的沙石終將被水流推遠

今夜星光渺然，萬物枯寂

孕育的在黎明到來

孔雀藍

下過雨的清晨，他出現(xiàn)在房間

就像槐樹上的兩個孩子，眼巴巴望著遠處

他教她分辨斑鳩、喜鵲、烏鴉，反正是些飛翔的禽類

哦，高遠。這是一類超脫

物種局限性的想象，翅膀拍打帶出風

潔凈。在此處。無言或遐想

春天的枯葉與打掃的人

形成一種關系，互相印證

在春天帶有特別的活力，恣意而樸素

還好有玉蘭，還好輕聲交談足以

薄薄地消磨藍

那些蕭瑟時刻

街道間植桂花和銀杏，高矮錯落

城區(qū)最適宜的樹種，猶如春天山坡上的杜鵑

銀杏葉正在變黃，公園里正是散步的時候

沉寂遠闊，腳步聲回蕩

三十年前，父親意氣風發(fā)

從沒有時間帶她領略風景

她看見高山、翠竹，卻不懂其意

許多年里感恩，有依傍的智慧

心里藏著灌木獸，足以擾亂一片靜寂

她也懂得使用內(nèi)心，避免與人蕭墻內(nèi)齷齪

獨獨那單純看事物的眼光

看過千帆的定力，以及事物的深遠

有待父親引領。但父親鬢發(fā)灰白

冷冬或許令他難受。他們有不同的罪過

到時間脫落，滿街都是金黃的葉子

成為小說家的勇氣

在小說中塑造安靜的女性

使得她害怕高聲。歡樂時，她在心里默唱

悲傷也不例外。如果僅用手勢交流

所見活物表達內(nèi)心，不高亢也不低微

輪到她從幕后走出來

她決定割掉舌頭，做出危害動作

隨即又懊喪：怎樣避忌，她的表演欲

每次都溜出來

在小說里像單體細胞分裂

她的思想，她看待事物的角度，她亟待從現(xiàn)實

尋找的平衡，也有她對戀情無聲的挽歌

她拒絕侵害的姿勢

寫得更多，上升的東西懸而未決

沒有一個結(jié)局一錘定音

她逐漸懂得開放性，從這從那進入

來來回回，都是不可說破的隱秘

無與無不可

常常想起他在睡夢里

蹺著二郎腿，神情松懈，仰躺的姿勢丑陋

如果說出來，他醒來會掐她的臉

但寧愿看他睡著，呼出陳舊的氣味

她斜躺著頭發(fā)垂到地板，腿擱在他腿上

那日天氣變冷，她挨靠著他

幻想冬日打獵的人，突遇暴雪

彼此看著受凍的嘴唇，想要說幾句安慰的話

在他清晨離開時，她也常常抖動嘴唇

咽下抱怨的話，或者哭出來

對鹿的想象，是他們和好的由頭

對狐貍的討論，又使他們陷入爭端

但生活愿意給你糖和霜，引來甜蜜和損毀

直到他們再無話題

彼此沉默

她常常從他的睡夢里翻身

枕著他的枕頭，看著這個進入她的人

她給他內(nèi)心，給他靈魂，給他迎合的戰(zhàn)栗

他還是會把她帶入荊棘

令生活展現(xiàn)一股磨人之勢

傷害起初如鉆石閃耀

她貼著墻根，避開那些耀眼的東西

久而久之，她有堅定的遠方

誰說磨損必定帶來災難

傷害又怎樣

重復陽光和水流

秋日過度的陽光，照在臉上

感到燙。還好，那些激烈已經(jīng)平息

剩下我靠著走廊木扶手

看著院子里剪桂花枝的人

不能沒有。我們享受過的歡愉

滿含占有和悲觀。不能沒有。因此我趕著

水流的速度，收拾尊嚴和濕漉漉的關系

抬頭望向高遠之處

每當我回來，回到船的中心

便接受了逆境和失敗

自水開始，水予以我潔凈、溫柔的觸覺

船預示希望

“他們已知苦難，此后抵達的是橋”

我想這樣告訴你，若隱若現(xiàn)的水面粼光

穿過橋洞依然波光粼粼

我依然是我，固執(zhí)地相信

在錯誤中令船拋錨是一種善良

許多年后，沒有誰記得指責

秋日陽光中的桂花香

這值得我離開你

這些年——給AK

有人說你不存在，或是多重人格中

鮮少出現(xiàn)的，那個藏匿的我

你在我的邊緣，是躬身才能觸及的腳趾

是悲傷處在黑暗中，獨自一個人

受盡工作的折磨、委屈

想到你會看輕世間

各種局面的一味藥劑

婚姻生活令人嘗試，并且努力維持

有時翻出真實，內(nèi)心沖動

總是想乘鶴而去作古

避忌不得不的念叨、安慰、期待

在特定的時刻表現(xiàn)惡意

然后厭倦自我暴露的惡作劇

深深藏到夠不到的地方

如此我們都是小動作不斷的人

懷揣這個，厭棄那個，還稍稍破壞

崇高之人的自信心，教會他們放低自己

我們不怕報復、恐懼，常常在字里行間

仇視人性的陰暗，揭穿丑行

在矛盾中滑步，跌倒時有發(fā)生

不過是另一種顛倒的嘗試

鴻溝

照片中筆直的樹干，人環(huán)抱樹

所見卻只有一只手，鼓脹的筋脈

另一個人藏在背后的另一棵樹干，依然是兩只手

視覺是個更為矮小的人。留白處是更遠的樹

一地落葉。他坐在沙發(fā)上，暴露筋脈的手

書寫詩歌，但不盡如意。因為背靠窗他看不見

我所見的微小變化。書寫上我亦有困境

常常停下來，參與工作與受困，冥想逃離

對，迷宮岔路口、懸崖野花，一些不合入世規(guī)則的

生長與叛逃。他點燃煙。他點燃煙時

也許煙霧迷蒙。我清晰地感到雨后的清新

明確。沒有經(jīng)歷白白挨過。近處的隔閡

亮光慢慢透進房間

凌晨半臥床上讀曼德爾施塔姆

雀鳥歡悅地鳴叫，天空微微發(fā)亮

空間移置，關于死亡的詩句

我們更多看到潘趣酒、饑餓、物品的輪廓

有時閃過新餐廳，穿著熊貓裝的宣傳員

和頭頂奢華的水晶吊燈

堵在事故現(xiàn)場，才能感受死者的卑微

如果在集中營，死亡高調(diào)地選擇人

反抗起不到任何作用，抖動的身體作為最后的悸動

很快平息和倦怠，將冰冷僵硬，壘成尸堆

出生的選擇權，沒有個體逾越

拈輕避重，也躲不掉慘烈感

活著一生都像“老人與?！?/p>

薄弱的生者，惡劣的環(huán)境，強權的巨浪

反復漂浮在海上，等待最后一擊沉沒

之前渴望陽光、情愛、溫暖，甚至渴望冒險

還追求成就，仿佛是索要玩具

得到和沒有得到的人都環(huán)抱著虛空死去

即興曲

從明亮的弗拉明戈，到爵士復雜的裝飾音

小號與小提琴交織的黑白

混血的演奏家，讓樂聲流光四溢

多燦爛的生命力，才能感受濃烈，創(chuàng)造樂器的斑斕聲音

正如閱讀拉金，從降靈節(jié)的胖母親

到教堂摘除騎車褲腿夾

可以用細節(jié)盤活失去意義的事物

也可以采集致癌的生活藥草

一擊即中，準確地應用語調(diào)，把握節(jié)奏中少有的

延時、停頓，又不忘即興而來的詞語

嵌入一顆星，也可照耀牧馬場

動物界的廝殺，同情人溫柔地撫過臉龐

一樣驚心動魄，一樣渴望他人觸及你

幽暗的陰影。消逝不再來

呵，消逝不再。落空的青春與清晨

走過暮冬走進夏夜，迎來又送往

這每一天，這每一段，這最終走至無路可走

不可重來的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