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鵬飛
(西北師范大學 甘肅 蘭州 730070)
論《古詩十九首》遠行意識的思想內涵
蘇鵬飛
(西北師范大學 甘肅 蘭州 730070)
《古詩十九首》產生于漢末亂世,士人的思想是壓抑苦悶的,使得詩歌的感情基調也充斥著憂郁與傷感的氛圍。他們懷著對國家前途的憂慮和對自己仕途的無奈,開始了自以為全新的旅途。總的來看,詩人的這種遠行意識所派生出來的無外乎三方面內容:對懷才不遇的痛苦,對人生短暫的悲切,對相思離別的惆悵。這三方面內容構成了《古詩十九首》的整體框架和思想內容,同時也蘊含著豐富的思想內涵。
古詩十九首;遠行意識;思想內涵
《古詩十九首》作為我國文人五言詩的開端,是東漢末年特定時代的特定產物,反映了那個動蕩不安的時代下層士人的生活和心理狀態(tài)、對現(xiàn)實的不滿與失落以及對人生價值的追求。這些無法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失意文人,往往選擇遠行的方式,開始了自己的宦游之路,在他們的筆下,《古詩十九首》到處滲透著濃厚的遠行意識和失意感傷情緒。
漢末士人懷著對王朝社稷的一片赤膽忠心,懷著大濟蒼生的理想和抱負,想要建功立業(yè),幻想用自己的力量挽救國家于水深火熱之中,卻無奈被亂世阻隔,不僅得不到重用,反而被統(tǒng)治者禁錮和驅逐,只能四處流浪,希冀尋求新的途徑來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墒?,在東漢末年的社會現(xiàn)實中,那種新的途徑又在哪里呢?“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用現(xiàn)在的話說:“要么讀書,要么旅行,身體和心靈,總要有一個在路上。”既然心靈已無以支撐,那么就讓身體承載著心靈同時在路上吧。他們且行且尋,漸漸感到人生恍如塵埃,是如此的渺小不可捉摸,那么“何不策高足”,以此使自己渺小的生命變得更有價值呢?明明知道是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但另一方面又無法遏制自己牢騷郁結的心情,含有一絲自嘲卻又無能為力之感,就詩人的主觀思想來說,它是對黑暗社會現(xiàn)實所表現(xiàn)的激烈的不平和諷刺,而就詩的客觀意義來說,它是處于長期封建社會里任何一個時代的失意人們在經濟生活和政治生活中所能感受到的最切身的苦痛,同時也是他們所想說而又不敢把它正面表露出來的心情,而這幾句詩卻把它暴露得如此酣暢淋漓,毫無掩飾。
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只不過說的較為含混,詩人從客觀景物的更新想到人生壽命的短暫,因而發(fā)出“立身不早”之感慨。這也是大部分失意文人能夠輕而易舉聯(lián)想到的事情,當他們意識到盛年已過,身體的衰老兵臨城下之時,自己卻仍沒有絲毫功名建樹,他們想要的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而不是只能平生“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的感慨,這是我國歷代文人的矛盾與痛苦所在。
感嘆人生的短暫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命題,也是經過現(xiàn)實的磨難之后漸漸成熟的人生感受。漢末選舉制度徇私舞弊,知識分子內部學風發(fā)生了重大變化,他們開始把投靠名師作為進入仕途的捷徑,而原來以學識、德行為標準的選才制度失去了作用,多數(shù)知識分子空有一身學識卻無用武之地,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按權威標準壓抑個性、摧殘青春換來的只是一顆失望的心和一段不知道通向何方的漫漫長途,這些失意文人在郁悶與孤獨中開始從立功揚名的世界走向審視自己內心的世界中去。
一方面,他們滿懷著對死亡的恐懼和飄零的孤寂,既然人生短暫而悲涼,那么就應該珍惜有限的生命,及時行樂。“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夜苦長,何不秉燭游?”本來人的生命就很短促,能抓住的時間本就不多,更何況“晝短夜苦長“,人生短促的無奈揮毫畢現(xiàn),那么何必浪費夜晚的時間?!氨鼱T游”是有著深厚文化內涵的意象,是中國古代文人鈍化和消解苦悶的一種方式,它表明了中國一批下層文人有意拋開道德面具走向世俗生活,標志著文人生命意識的覺醒。雖然這樣的及時行樂表面來看略顯消極,有似有似無的逃避意味,但實際上卻是對人生、命運的強烈欲求和對生活的真實希望,是自覺追求生命價值的一種表現(xiàn)。同時,漢末士人在遠離家鄉(xiāng)奔走異地的過程中,走過繁華的都市,走過凄冷的丘墓,看透了世間百態(tài),終于覺得世態(tài)炎涼、知音難覓,感慨萬千。“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用伯牙和鐘子期的故事來表明自己對知音的希冀與渴望。
另一方面,游宦游學是漢末士人的重要生活,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一個小小的細節(jié)狀態(tài)都可以引起游子對家鄉(xiāng)及其親人的思念。此外,他們善于從女性的視角,用女主人公的言語來表達相思:“思君令人老,軒車何來遲!傷彼惠蘭花,含英揚光輝,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萎?!毙禄橹蟮呐营氉栽诩抑械却?,除了殷切地懷念對方以外,更敏銳的是一種顧影自憐的心情,青春不再而愛人不來,人生如此之短暫,卻要把這短暫的人生在思念中度過,深刻地勾勒出女性心理的共同特征。
關于這一方面,是《古詩十九首》遠行意識表現(xiàn)得最為詳盡和徹底的內容。游子思鄉(xiāng)思親,思婦懷念丈夫,是中國文學史上永恒性的話題,也是每個時代歷久彌新的問題?!叭饲橛谒鶒?,莫不欲終身相守,然誰不有別離?以我之懷,思猜彼之見棄亦其常也。夫終身相守者,不知有愁,亦復不知其樂,乍一別離,則此愁難已?!眲e離對于終身相守的夫妻之間無疑是一種莫大的悲哀,自古以來別離已經歷代名家刻畫渲染,其悲其怨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得清的?!豆旁娛攀住分械南嗨茧x別之作分為兩個方面,即游子思歸和思婦盼歸,其實這兩個視角均出自漢代文人之手,只不過借由女子的口吻來抒發(fā)相思之情,且分而論之。
由于社會和自我的原因,漢末文人不得不舍棄家中的妻子,毅然決然地踏上遠行之路,不管是自愿還是無奈,這都是一條漫漫長路。在這條路上經歷了太多,變化也太多,而唯一不變的就是游子對家鄉(xiāng)對親人深深的思念。游子旅適京師,追求功名,可面對“冠蓋自相索”等級森嚴的社會制度,出身貧寒的游子無力結交權貴,深感人情淡薄世態(tài)炎涼,內心的孤獨無窮無盡,只能通過家鄉(xiāng)的親人尋求慰藉:“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故鄉(xiāng),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庇巫酉胍绍饺刭浖讶耍瑓s無奈自己的“同心人”遠在他鄉(xiāng),無力的想念,想念到無力。游子思歸的原因不僅僅因為思念家中溫婉的妻子,還有生養(yǎng)自己的一片故土,自己永遠的家鄉(xiāng)。懷念故土之情是人類普遍的感情,早在《詩經》中的游子就有這樣的情感流露:《小雅·黃鳥》中“言旋言歸,復我邦族?!奔词菓淹恋谋憩F(xiàn)?!度フ呷找咽琛繁阒厥銓戉l(xiāng)情:“去者日已疏,來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古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思還故里閭,欲歸道無因?!边@里的士人擺脫了單純的思鄉(xiāng),而是把思鄉(xiāng)與人生聯(lián)系起來,在人生的思考探索中寄托思鄉(xiāng)之情。他看到北邙山凄涼的丘墓而觸發(fā)客中之感。特別是“古墓犁為田,古柏摧為薪”,人死之后連墳墓都不可能永久保存下去,世事滄桑變幻,只有故鄉(xiāng)才是自己的最終歸屬。欲歸歸不得,鄉(xiāng)情與愁情充斥著詩人內心,這些都是東漢末期社會風氣的折射。
游子長期漂泊在外,留給家中妻子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思念。思婦之詞雖出自于游子之手,但卻把女性多愁善感的內心世界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古詩十九首》中描寫思婦之詞的詩篇有很多,雖然情態(tài)各有不同,但都是飽受相思之苦的女性真情實感的肆意流露,讀來深切感人?!缎行兄匦行小返呐魅斯煌樯?,“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懷著苦苦的相思之情卻絲毫不敢確定丈夫的心意,擔心“游子不顧返”,卻仍舊期盼著與思念之人重聚的那一天;《冉冉孤生竹》中的女子久別生怨,“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以兔絲自比,以女蘿比丈夫,說明自己雖已結婚,但新婚遠別,仍然是孤獨無依,“思君令人老,軒車何來遲”,極言相思之苦,盼望丈夫早日歸來;《凌凌歲云暮》中的思婦相思成夢,“愿得常巧笑,攜手同車歸”,女子在寒冬的深夜里還惦記著“游子寒無衣”,思念中墜入恍惚的夢境,新婚之時丈夫駕車迎接自己,笑容滿面,攜手同歸,這樣美好的夢境想來思婦是不愿醒來的,可無奈夢醒之后的自己只能“徒倚懷感傷,垂涕沾雙扉”,夢后的傷悲更為動人。為思念而泣涕如雨,為思念而魂牽夢縈,都是思婦真摯情感的抒發(fā),也是當時社會大背景下小人物的悲歡離合。
總之,本文探討《古詩十九首》遠行意識的思想內涵,目的是加深人們對東漢末年文人生存狀態(tài)的了解和精神世界的理解,幫助人們更好地領悟《古詩十九首》所表達的深沉的思想意識與文化意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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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鵬飛(1990-),男,漢族,河南周口人,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獻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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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5832(2017)08-0019-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