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師 師[彝族]
在高原
云南/師 師[彝族]
剛捧起這碗酥油茶,大唐的燈火已奔涌抵達。
瑪尼堆前,我不談大漠孤煙,會看見寒涼;不談絲綢之路掠過的駝鈴,會聽得心顫,只想,歌一曲古老的隴右。
看方磚條磚,捧一把磚瓦窯上輪回的霜雪,有風(fēng)沙流淌過王朝的交替;歌聲遠(yuǎn)了,是牧鞭趟行曠野的響,是阿妹釀制青稞酒的水聲。就著這腔高歌,古隴右萬馬奔騰,長長的民族走廊文化遺存上,娘倉活佛的祈禱隱約可聞。
出八角城至臨潭古跡,二十四關(guān)城墻不見明代烽煙。
格桑花開了,已是甘南濃艷春光。
我醉倒在歌里,映入眼眸的,是身著藏袍的阿媽慈祥的臉。
我叫它外香寺,想顯示我們之間的親昵。它的全名,察干尼瑪外香寺。
這里,天空干凈,佛在身邊。
經(jīng)卷,自肅穆間奔向我,紛紛揚揚,千余冊,從二百三十五年前,到二百三十五年后。金汁的《甘珠爾》和墨汁的《丹珠爾》,是大藏經(jīng),都身著袈裟。酥油燈的光芒層層迭進,上面跳躍的,是人間。
喇嘛敲鼓唱經(jīng),我就是那聲不時站立的鼓點。
我用我的詩句,敲打路上的風(fēng)塵。
佛樂升起,法舞莊嚴(yán)。
吉祥,降臨。
佛不語。
圣樹梵城,用齋飯安頓我腸胃的浮躁。
塵世的身心,角角落落里,負(fù)重堆積,如果素食是一條通道,我需要一次與佛緣最近的相遇。
嫩藕、蘑菇、扁豆、南瓜還有豆腐,我在享受食材智慧與廣袤的情懷。不敢祈求眾事圓滿,唇齒留香時,能悟到去除慳貪,已是造化。
身未行,時光已遠(yuǎn)。
簞食壺漿間,總能讓某些淺薄,雨打風(fēng)吹散。
熟悉這里,我的家。
從高高的層樓向下看,又一年,那些纖長的蘆葦枝頭,一點點泛起與雪同色、同遼遠(yuǎn)的蒼茫。
我的喜悅,在日夜加劇。
天空高起一層,大地成熟,矮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被拉長;雁群的隊列,開始三三兩兩把拍動羽毛的聲音,傳給風(fēng)。
在路上,嗅得到果實味道濃稠的飽滿。
一天綿過一天的陽光下,蘆花飛。純靜的花絮,柔軟了我的中年。
一定有眾神集聚于此,不然,何來這草海剔透的清澈?
我確信,這將是最美的相會。捧一掬海水在手心,藍(lán)天白云就有了神性光亮。
碧水浮動各色花朵,跳動一季又一季歲月枯榮;來了去、去了來的黑頸鶴,漠視游人如織搖曳,淡定著,閑庭信步;水面頻繁對我點頭的海菜花,招搖重點保護植物的頭銜,向我欣慰。
水天一色,翠峰鵠立的陽關(guān)山島,籬落疏疏,茅舍儼然。綠草以海的寬廣伸展,我在草的深處端莊。
讓我醉,我愿就這樣依偎草海旁,讓時光寂靜,讓云朵修煉成彩霞;把一生美麗、一世煙波、一次生命的交響,守望鳥的王國,水草的天堂。
誰來為我擺酒吧,我想做草海的新娘!
總說遠(yuǎn)方,在個碧石鐵路上。
同樣的山河,同樣的高原,幾十年前和幾十年后,撇開紛雜的人間,一直在向前。
我走過遠(yuǎn)方的遠(yuǎn),腳踏花開的聲響。枕木一根接一根,鋼鐵一寸連一寸,只說陽光,只說朝著陽光的堅強。迎面,草木新鮮,微風(fēng)輕柔,有細(xì)小的螞蟻,還有遙遠(yuǎn)的思緒。
靜一靜,緘默之下,這條路的疼痛、寒冷,停滯到滄桑頂端。
沿鐵軌,我聽到遠(yuǎn)方在呼喚,觸及了生命的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