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風聲

王致遠

我時常毫無征兆地，聽到天空中傳來的風聲。

那是故鄉(xiāng)的風聲，它步步逼近，像是詢問也像是追憶，像是呼喚也像是嘆息。就那樣猝不及防地刮來，在山谷中激起浩大的喧囂。

故鄉(xiāng)的風聲驟起，似乎是在引導我前往那未曾進入，但又似曾相識的秘境。每當我被城市的暖風裹挾，故鄉(xiāng)的風聲總會穿透我的耳朵，仿佛帶來冥冥中的訊息。那是一種力量，它正試圖割裂我與現(xiàn)實的聯(lián)結，引起我無限的感傷……

隨之而來的，是我對故鄉(xiāng)的思念。

此刻，我好想回到過去，回到故鄉(xiāng)，回到童年，回到我最快樂的那一段時光。

其實一個人的快樂與否并不在于擁有的多少，而在于環(huán)境與心境。當我走入那個不知名的山谷，面對著那漫過青苔、流過腳掌的汩汩清流，面對著那一疊疊遮擋了視線的不知名的葉子，面對著那如影隨形般緊緊跟隨的桿桿蒼竹，聽到從天際陡然響起的風聲時，仿佛我的身心，都在故鄉(xiāng)的風聲中流轉、蕩漾、徜徉。萬物和鳴，我不僅感受到心靈的凈化，更獲得了極大的喜悅和滿足。

聽風，那是跟從莊子的腳步，是他曾經告訴我，自然界中存在著三種聲音：天籟、地籟、人籟。當我來到城市，在學校的宿舍樓中聽到猝不及防的關門聲，聽到一棟樓里好幾扇門窗在同一時刻開開合合時，我都會想起故鄉(xiāng)——那是人籟的體會，那是一種心靈上的呼喚。而每當風聲停歇，教學樓中留下一長串寂寞，我便會明白有一種東西叫作孤獨。即使是在炎炎夏日，校園里的聒噪聲悠遠綿長，那熟悉的風聲仍然會從遠方傳來。那些已經淡忘為陌生人的老友、那些早已變得模糊不清的鏡頭，都會再次在眼前浮現(xiàn)……我似乎漸漸領悟，每個人的心里其實都藏著一個故鄉(xiāng)，即便它正在消逝，即便它沉溺在記憶的海洋里模糊不清……

我突然明白：原來在孤獨的一剎那，在沉靜的一剎那，在午后慵懶的一剎那，猝不及防地在耳畔回響的，是那來自故鄉(xiāng)的天籟??！

人們往往把此刻的情感，以及過往的喧鬧放入一個構想出的實體中，放入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故鄉(xiāng)”的地方。然而，一切的記憶都不會重現(xiàn)出熟悉的模樣。愈是向往故鄉(xiāng)，卻愈是追尋不得。人們只能固執(zhí)地等待，悄悄地守望，期待著來自故鄉(xiāng)的風聲降臨……

于是，每當我倚望著夕陽，突然聽到天空中傳來猝不及防的風聲時，我便醒悟——我已經找到心中故鄉(xiāng)的入口。

在那一刻，我仿佛已經站在了故鄉(xiāng)的門口，眺望著那些山山水水，眺望著自己的童年，眺望著故人和故事……當我從故鄉(xiāng)的風聲中走來，總會在無意間瞥見，童年的我正倚望著夕陽，站在眼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