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白格
我不愿你獨自淹沒在人潮中
◎ 空白格
收到一個朋友的婚禮請?zhí)?。說是朋友,其實也不盡然。當(dāng)年的他,是我初中時代的少女夢。他是初三才來的轉(zhuǎn)班生,那時的他清瘦又白皙,臉上有三兩顆青澀的青春痘。185cm的個子,腿長得像廣告牌上的模特。頭發(fā)是天生的暖棕色,軟軟的,讓人想摸一摸。
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就喜歡支著下巴,看他和其他幾個男生在教室后面說笑。他笑起來,右臉頰有個細(xì)小的酒窩,特別乖巧。他符合我青春期對一個男生的所有幻想:高個子,白皮膚,好脾氣。
大概是年少輕狂,我對他的心意,直白而坦率。我會靠在教室門口的走廊上,待他經(jīng)過就大聲喊他的名字。他的哥們兒大笑著起哄,而他,立刻紅了臉落荒而逃。但奇怪的是,我并沒有熱烈地追求他,也從沒問過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這類話。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喜歡就像天晴時的暖陽,予你光與熱即可,不需要像冬日里凜冽的寒風(fēng)般咄咄逼人。
我們一直有聯(lián)系,逢年過節(jié),相互問候,偶爾聊聊彼此的生活。不熟稔,也不陌生。他要結(jié)婚了,我很為他高興。但中心未免有些惆悵,二十好幾的他胖了好大一圈,頭發(fā)不再像青草般軟嫩,也不會動不動就臉紅了。我回憶里那個眉眼清秀的少年終究是不再了。他送我的請?zhí)?,仿佛是少女時代的終止符,那青澀又溫暖、直白又單純的少女夢就這樣戛然而止。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最可怕的不是被歲月摧毀容顏,而是被時間磨平理想。小W曾是老師們都看好的天才。他腦子特別好,總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睡覺,卻也總比我這個瞪大眼睛聽課的人成績單漂亮。他是學(xué)校里的風(fēng)云人物,彈得一手好吉他。每當(dāng)學(xué)校舉辦大型文藝活動,他就站在舞臺中央,彈著吉他,唱Beyond的《光輝歲月》:“一生經(jīng)過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變未來,問誰又能做到……”
我和他算是好哥們兒,他逃課去網(wǎng)吧包夜,我還借給過他錢。那時是男生最叛逆又中二的年代。他們會搭伙兒躲到廁所抽煙;會一起逃晚自習(xí)去打游戲;會以不寫作業(yè)為榮,然后被老師拎著耳朵到教室門口罰站;會避開看門的保安,爬墻出去,只為了吃校門口的肉絲炒粉和涼面。
那時的小W是張揚又無畏的。他自稱為名劍少俠,還寫了一篇少俠傳,揚言自己將來要背著吉他闖蕩江湖,然后會有數(shù)不清的姑娘喜歡他。他把少俠傳丟給我看,喜滋滋地說:“來,給你瞻仰一下你大哥的巨作!”
可哪怕腦子再好的人,也抵不過一星期逃三四天課。他沒考上好高中,去了個職?;烊兆?。后來,他不再彈吉他,每天窩在家里不分日夜地打游戲,胖了四十多斤,像一只邋遢的熊,再看不到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我勸過他幾次,皆為他的不耐煩與敷衍而暗暗生氣。我曾和朋友說起小W,我說為什么他會得這樣面目全非,那個彈吉他的瀟灑少年去哪里了?朋友沉默了一下,然后嘆了口氣說,沒辦法,他這幾年混得不好,性子走偏了。
人可以貧窮困苦,卻不能一蹶不振。小W就是我見過的現(xiàn)實版的傷仲永。最近一次見他,是在朋友聚會上。我們擦肩而過,我竟沒認(rèn)出他來。他已有了白發(fā),體型臃腫,五官鋪在一張油光大臉上,絲毫看不出學(xué)生時代劍眉星目的張揚。當(dāng)時,我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多希望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我還記得你唱過陳奕迅的《十年》,為何十年之后,你卻不再是那個彈吉他的少年?
關(guān)于十年,我最喜歡的一句詩是賈島寫的:“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庇谐恋須q月變得強(qiáng)大的堅定,又有仗劍江湖不忘初心的熱血。我從未怕時光流逝,只怕靈魂被歲月壓制,變得茍且而面目模糊。并非一定要不凡,一定要成為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但一定不能丟失了自己,被淹沒在人潮之中。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呢?倘若都這么渾渾噩噩地過,待離開人世的那天,不會覺得可惜和遺憾嗎?時間是一桿標(biāo)尺,量出一個人夢想與現(xiàn)實的平衡。有些人被現(xiàn)實擊垮,有些人逆風(fēng)而行,卻最終能到達(dá)夢想的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