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粟躍資圖
北京◎商 震
布拉格
星座/粟躍資圖
北京◎商 震
咖啡廳內安靜,咖啡的香氣也變得清冷。寥寥的幾個客人都很肅穆,像墻上卡夫卡的畫像??Х葟d里卡夫卡的畫像比客人多。這里是布拉格的中心廣場,周邊有許多咖啡廳,只有這家客流稀疏。
布拉格的市民都能講一些卡夫卡的故事,就是不愿意到卡夫卡身邊來喝咖啡。
喝咖啡是件輕松的事,卡夫卡的一生實在是不輕松。
我對這條河充滿敵意。
我家鄉(xiāng)的遼河,不比這條河窄,不比這條河短,甚至比這條河清澈;可這條河是世界級的河。
這條河的兩岸,走過米蘭·昆德拉、卡夫卡、塞弗爾特、克里瑪,斯美塔那還為這條河譜寫了同名交響樂。好的音樂是氧氣,哪里都需要。
音樂里的伏爾塔瓦河,不是這條具體的河。在布拉格,我聽到這首交響曲時,想的是遼河;在國內聽,想的才是伏爾塔瓦河。
這條河邊,發(fā)生過幾次聞名世界的戰(zhàn)爭,侵略,反侵略,政權更迭再更迭。這條河的歷史比遼河復雜。
我的敵意,有一部分來自對復雜的厭倦。
在布拉格,耳邊聽到的是德語、法語、捷克語,偶爾也會聽到英語,很難聽到漢語。聽不到漢語,找不到人說漢語,我是一個孤兒。
看到一家餐廳,用漢字寫著“中華飯店”,我走了進去。老板和服務員都是歐洲人,都不會說漢語。老板看我像中國人,就向后廚喊了一嗓子。
一個廚師穿著工裝和我說漢語,他是臺灣人。他說“我不會燒東北菜”,我說“只要是中國菜,你燒啥我都愛吃”;他狡詰地看了一眼老板,說:“你要是不餓,咱倆再說一會兒中國話吧?!?/p>
辦完公事,下午準備逛逛布拉格,一場雨空襲而來,把我趕回賓館。
這場雨和北京的雨不同,北京下雨,我會安靜地在房間看書或睡覺,布拉格下雨,我站在窗口使勁看雨。
伴著雨聲,我拿出布拉格地圖,一條街一條街地看,天黑的時候,我已經(jīng)逛了幾遍布拉格。
北京和布拉格有七個小時的時差。
倒時差就是強迫自己執(zhí)行別人的時間。作息時間倒過來了,胃腸這個頑固分子,就是不愿意倒過來。
一天,我餓得想撕幾頁筆記本吃,可距離布拉格的開飯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我立刻把自己放回北京,告訴自己,送餐的已經(jīng)在三環(huán)路上了,此時,三環(huán)路堵車。
布拉格的鴿子比人多,鴿子不怕人。
路上的車躲著鴿子,行人也躲著鴿子。
鴿子是地面和天空的主人,鴿子不攻擊人。
不覺得人可怕,世界就是太平的。
人不被攻擊,世界就是太平的。
哈維爾的故居是座空房子。空房子是一本書的封皮,是沒有刀的鞘,是珍禽猛獸的標本。
哈維爾是捷克斯洛伐克的最后一任總統(tǒng),是讓捷克與斯洛伐克成為兩個國家的總統(tǒng),是做過總統(tǒng)的戲劇家、小說家、詩人。
空房子不受房間面積的約束,贊頌和謾罵一直住在里邊,歷史的真實與民間的傳說也一直住在里邊。
哈維爾不在了,空房子不再對主人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