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喜球：只要身體允許，隨時準備起航

劉詩瑤

“我們生活的地球是一個藍色的‘水球，海洋里面有非常豐富的資源……”不久前，在第三十二屆全國青少年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閉幕式上，作為一名科學家，韓喜球與青少年分享了深?？瓶脊适隆Ｔ谖⑿排笥讶?，她興奮地寫道：“演講后好多學生求合影，也許有不少學生將來真的會投身海洋事業(yè)！”

韓喜球是我國大洋科考第一位女首席科學家，曾先后16次出海，累計有800多天在海上度過。她帶領團隊在國際海底區(qū)域發(fā)現(xiàn)了6處多金屬硫化物礦床（點），圈定了50多處海底多金屬硫化物礦床遠景區(qū)，還為新勘測發(fā)現(xiàn)的16個大洋海底地理實體命名。最近，記者來到位于杭州的國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采訪了這位溫婉美麗的女首席。

“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只要身體允許，我隨時準備起航?！?/p>

熱氣逼人的8月，韓喜球的清新讓人眼前一亮。

大眼睛、齊耳短發(fā)，戴著時尚的粗框眼鏡，身穿碎花上衣，一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嬌小身材。如果不是提前做了功課，真不敢相信這位美女科學家生于1969年，有個即將讀大四的兒子，更難以想象她今年剛在海上“漂”了4個多月。

“我的主要工作是在國際海底區(qū)域探礦。”韓喜球指著墻上巨大的印度洋海底地形圖說，“這條‘入字形的印度洋洋中脊是我們近期集中勘探的區(qū)域?！?/p>

調查和開發(fā)海底礦產資源是國家戰(zhàn)略需求，“先來先得”是國際海底管理局探礦與勘探規(guī)章明確規(guī)定的原則。深海探礦顯然是一場時間與智慧的雙重較量。

茫茫大海，哪里有礦？韓喜球帶領的“探寶隊”在努力揭開謎底?！昂５谉嵋夯顒訁^(qū)正在發(fā)生熱液成礦作用，熱液噴口（俗稱黑煙囪）源源不斷地噴涌出富含鐵、銅、鋅、金、銀等金屬元素的熱液流體，如果發(fā)現(xiàn)高溫熱液噴口，周圍就會有多金屬硫化物礦床?！表n喜球說，大海一望無際，熱液區(qū)的直徑才數(shù)百米，在科考船上用萬米纜拖著儀器去搜尋，是名副其實的大海撈針。

去哪找，怎么找？“探寶隊”隊長—首席科學家的判斷至關重要。從2007年大洋19航次第三航段開始，韓喜球成為我國大洋科考第一位女首席科學家，此后多次帶隊“探寶”。

“大到海上調查計劃、實施方案，小到具體調查和采樣站位的布設、調查資料的判讀，首席科學家要為航次科學目標的實現(xiàn)負全責。此外，首席科學家還要為人員與儀器設備的安全負責?！表n喜球坦言，這種壓力巨大，因為出海機會來之不易，船舶航行每天付出的成本巨大。

在2017年2月至4月執(zhí)行的大洋38航次第一航段中，韓喜球團隊帶蛟龍?zhí)柕角捌谡{查“圈”出的海底活動熱液區(qū)作精細調查并取樣?！耙俏覀儭Φ奈恢缅e了，蛟龍?zhí)栒也坏降胤剑强烧媸囚艽罅?！”韓喜球說，蛟龍?zhí)柮看蜗聺?，她的內心都很忐忑，因為那是對先前調查成果的檢驗，為了給出蛟龍?zhí)栂聺摰奈恢煤陀^察路徑，她經常通宵分析研究調查資料。“沒想到11次下潛，每次都直擊中心！百分之百命中！”韓喜球回憶起來非常開心。

“我很喜歡我的工作。別人覺得出?？菰?，但我總感嘆海上時光太匆匆，真希望多做一些調查。”韓喜球笑著說，“每次發(fā)現(xiàn)熱液異常區(qū)，當調查取樣結果和我的判斷一樣時，是我最高興、最有成就感的時刻。只要身體允許，隨時準備起航?！?/p>

“她曾經帶我做試驗，20個小時沒休息，我都快扛不住了，她的精力依舊旺盛?！?/p>

“她不是女漢子，她比漢子都‘強悍?！表n喜球的同事王葉劍副研究員如是評價。王葉劍跟隨她11年，深知導師脾性?！八泿易鲈囼?，20個小時沒休息，我都快扛不住了，她的精力依舊旺盛?！?/p>

作為首席科學家，沒人與其輪班，只要船上的馬達不停轉，韓喜球的工作就不分晝夜?！拔覀兌加X得她很累，但她從來不說自己累，因為她是真的熱愛這份事業(yè)，所以全情投入?！蓖跞~劍說。

她的“強悍”還體現(xiàn)在百折不撓的性格上，船上的人都對她刮目相看。

“出海調查過程中，儀器裝備出現(xiàn)故障是常有的事。有一次在關鍵海域需要立刻用到幾臺重要探測設備，可不巧的是設備開始‘罷工，維修起來很困難。換成其他人，可能會想大不了不做，早早放棄了。但韓老師一邊在船上組織技術骨干進行維修、排除故障，一邊多次與設備生產商進行郵件溝通，最終在最短的時間內搶修成功，確保了海上調查順暢開展?！笔Y紫靖曾是韓喜球的碩士研究生，她對這件事記憶深刻。

王葉劍說，載人深潛調查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不同單位不同專業(yè)不同職責的專家出發(fā)點有所不同，技術保障人員著重考慮潛器安全，科學家重點關注每次下潛能否實現(xiàn)科學目標。“在一次下潛準備會議中，現(xiàn)場指揮部就如何在某個關鍵但復雜的作業(yè)區(qū)進行安全下潛作業(yè)問題上進行了激烈的探討，這是我參加過的氣氛最特別的一次會議?！睍?，韓喜球拿出她自己以及有豐富調查經驗的國際同行的意見，輕聲細語、從容不迫地從不同角度闡述了如何安全地完成下潛任務，實現(xiàn)下潛目標。為了說服各方專家，她已經忘我研究了兩個星期。最終，在深潛器技術團隊的強力保障之下，這個潛次獲得了圓滿成功，韓喜球長舒一口氣，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科研面前不分性別，我首先是一名科學家?！表n喜球說，目前大洋科考船上以男性為主，女性是個位數(shù)，但她從來沒有感到性別帶來的壓力，也不會因為是女性就少作為。

“我只是悶頭爬山，不知不覺就看到了更美的風景。”

第五屆中國青年女科學家獎、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優(yōu)秀科技工作者、全國創(chuàng)新爭先獎……韓喜球獲得過很多榮譽。請她解析成功“密碼”，她卻擺擺手說：“我的人生沒有設計，只是每個階段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是農民的孩子，有大學讀就很知足，沒考慮那么多。”1986年韓喜球考入成都理工大學（原成都地質學院）的地質學專業(yè)，“我比較上進，除了專業(yè)課出類拔萃，外語成績也很好，還考了托福。在那個年代，學?？纪懈５娜撕苌??！?/p>

選工作單位也是她口中的“偶然”。“我是浙江人，海洋二所離家近，所以就來了?！眳⒓庸ぷ骱螅n喜球埋頭學術，潛心研究深海多金屬結核，并于1998年考取了浙江大學的在職博士。

命運又一次出現(xiàn)了“偶然”。2001年，德國基爾海洋科學研究中心主任休斯教授到二所訪問，韓喜球關于多金屬結核的研究給休斯留下了深刻印象。2001年年底，她突然接到休斯的邀請，奔赴德國作特邀學術報告，這次訪問直接促成了她于2002年到2005年在德國基爾大學訪問學習。這期間，她開始海底冷泉系統(tǒng)與天然氣水合物資源的研究。

2005年，我國啟動了在國際海底區(qū)域調查多金屬硫化物資源的計劃?！盀榱藢ふ叶嘟饘倭蚧镔Y源，得先調查海底熱液系統(tǒng)。熱液系統(tǒng)和冷泉系統(tǒng)的調查方法一脈相承，真是太巧了?！表n喜球順理成章地成為首次大洋環(huán)球科考航段的主力。

“我只是悶頭爬山，不知不覺就看到了更美的風景?！表n喜球口中輕描淡寫的“偶然”背后，是她異常艱苦的鉆研，因為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她老公會做一桌好菜，韓老師也會調雞尾酒給大家品嘗?！?/p>

“韓老師是一位詩人?！蓖跞~劍回憶起歷次出海，在抵達作業(yè)區(qū)的途中，趁團隊還算清閑，韓喜球會召集學生們到甲板上觀星、賞月、填詞作賦，豐富海上生活。

“我會在船上組織‘大講堂，大洋科考航次執(zhí)行的是多學科考察任務，地質、地球物理、地球化學、生物等不同學科領域的人員能夠聚集一起，是難得的相互交流機會。”

在同行的眼中，韓喜球不像“搞地質的”，因為她非常優(yōu)雅。每次學生出國交流，韓喜球都會提醒學生注意坐姿談吐、穿著禮儀。

韓喜球是學生們眼中的“家長”。“自己的學生當然就跟親人一樣?！彼恼n題組里既有年輕的科學家，也有博士生、碩士生、留學生，是由十幾個人組成的大家庭。繁忙的工作之余，只要一看到對年輕人做科研有用的信息，她都會第一時間轉到團隊微信群里。

“韓老師有時會邀請我們到她家里做客，她老公會做一桌子好菜，韓老師也會調雞尾酒給大家品嘗，同門相聚在一起，非常親密?！蓖跞~劍說，除了學術上的請教，生活中有什么困難，大家也都愿意跟韓喜球傾訴。

“就像天鵝媽媽帶著一隊天鵝寶寶前行。”韓喜球笑著說，她只有做得更好，才能潛移默化地帶著學生們往前走?！按笱罂瓶际聵I(yè)需要傳承，要讓年輕人逐步走向舞臺中央，我愿意在背后托舉他們。”

（本文轉自《人民日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