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文字的叢林

陳佳瑤

陽光，穿過文字的叢林，并未金黃滿地，但日光斑駁間，我依然認得你的美麗。

——題記

我很小的時候就接觸文字了，和許多孩子一樣，緊張，笨拙，又感到隱隱的興奮。老師教我們發(fā)音，從口中吐出的每一個音節(jié)，都有著說不出來的奇妙。它們像是一粒從“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歌謠里飄來的種子，悄悄地在我心里頭生了根。

剛上小學(xué)時，因為寫作業(yè)字跡不端正而被打手板，我不禁從心底埋怨起它。從那時起，我對文字最初的印象停留在手心疼痛的記憶里，疼疼的，癢癢的。一個孩子的怨恨是不會長久的，每當想起往事，多半也是它帶來的美好歲月。漸漸地，回憶里也沒有了埋怨。

對文字的印象美好了起來，小小的種子便發(fā)芽了，以至于后來開始對寫作產(chǎn)生興趣。那是三年級的時候，我開始寫起時下流行的“小說”。我還記得里面有一段：“天上的云兒就要被烏漆墨黑蓋住了！好有點可憐?。　爆F(xiàn)在看來，真讓人忍俊不禁。不置可否的是，對于文字，我還稍有些歉意，因為寫字“隨心所欲”，所以沒留下半個端正的字跡。從那些龍飛鳳舞的姿態(tài)里，我讀到了遠比它帶給我的喜悅要多得多的輕漫之態(tài)。值得慶幸的是，這種輕率與潦草在尚未成型的時候，就被扼殺在搖籃里。我終于寫得了一手好字，得到老師的好評，也獲得同學(xué)們的傾慕。方方正正的漢字在我筆底千百次地演繹它那典雅不阿的氣質(zhì)。我喜歡寫中國的文字，喜歡用文字在思想的海洋里尋覓出不一樣的風景。文字，既是有形的，又是無形的，它已不知不覺地種在了我的心底。

但在前幾天的一節(jié)美術(shù)課上，我居然面臨了一些文字的尷尬。

美術(shù)老師講“藝術(shù)字”，大大的橫幅上，寫了幾個“詭異”的范例，部首被拉長，偏旁變了形，夸張且鮮明。我感到有些滑稽：“藝術(shù)字”？這哪兒是字，大概只?！八囆g(shù)”了吧！美術(shù)老師卻說，這是非常漂亮且值得學(xué)習的。一時間，氣氛有些奇怪，大家都在笑，我不知他們都笑些什么，但一個個也都說好看。我疑惑且不知所措。在同學(xué)們的嘖嘖稱奇聲中，我反倒顯得另類了。我隨著大家一同望向大屏幕，呆愣愣地看著那些被叫做“藝術(shù)字”的字，仿佛感到心頭隱隱一絲疼痛。文字仿佛是一個個面團，被人們的欲望搗鼓成各種模樣，仿佛成了《羋月傳》中的那個被五馬分尸的商鞅，張揚著想象中的慘烈。這是我們的文字嗎？在我的印象里，文字包涵了所有，是時間與空間的總和，是肉體與精神的融鑄，但此刻，我感覺它是這般渺小，渺小得只是一個工具，一個讓人的欲望得以張揚的工具。

又過了幾天，語文第六單元考試，現(xiàn)代文閱讀是張麗鈞的《誰能脫口叫出你的芳名》。這里居然也有這樣的一個人，對于人們給花兒們另取了什么“高考花”“開學(xué)花”“金娃娃”“富貴竹”“招財草”“元寶樹”“搖錢樹”之類的名字，竟也耿耿于懷。文中說：“萬物間有千千結(jié)。當我們懷著一顆傲慢到跋扈、輕鄙到無視的心走過鳥獸草木時，我們已經(jīng)對它們構(gòu)成了‘軟傷害；而這種‘軟傷害帶來的痛，遲早要蔓延到我們身上?！泵佬g(shù)課已經(jīng)過去了，但我們這些典雅不阿的文字在“藝術(shù)字”的天地里所遭遇的“軟傷害”歷歷在目。也許人們覺得，至少花鳥是有生命的，文字只是抽象的符號。孰不知文字是一切精神生命的總和，歷經(jīng)千百年的錘煉與沉淀，是最有生命力的存在。張麗鈞在文章最后感慨：“對于鳥獸草木呢？誰能脫口叫出它們的芳名？誰還懷有脫口叫它們芳名的熱望？”那么對于文字，有誰能聽得到它悲泣的聲音，看得清陽光穿過文字叢林間依稀的美麗？

這個時代賦予了你我太多的責任與追求；這個時代，繁雜喧囂與壓力紛爭讓人窒息憋悶。許多人，許多時候，已經(jīng)失去了對文字愛的能力。今日并非陽光明媚，但于文字叢林間，我依然看到了它非凡的美麗。

（指導(dǎo)老師：楊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