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耘樅
無論官大官小,何遠都依然如故,不讓別人拜訪,也不拜訪別人。給別人寫信,無論尊卑貴賤都用尊稱。與人交往,從不低聲下氣,特別讓那些渴望高人一等的達官貴人胸悶不已。
也 許是因為父親何慧炬曾擔(dān)任蕭齊時代尚書郎的緣故,南朝不折不扣的官二代何遠,在被梁武帝蕭衍任命為郡、縣領(lǐng)導(dǎo)之前,風(fēng)流倜儻,不拘禮法。但自從當上郡縣領(lǐng)導(dǎo),何遠就一改往日的心性,守廉持正,道義為先,愛民恤貧,不受請托,連蕭衍和《南史》都為他擊節(jié)點贊,稱他是一個古代賢良太守都難以望其項背的“良吏”。
不說假話,讓鐵哥們兒望絹興嘆
何遠還在當東陽太守的時候,曾經(jīng)跟幾個很要好的鐵哥們兒打賭:“哥幾個,我跟你們打個賭,我何遠今生今世不說假話。要是你們哪天不管哪個時候抓到我說了一句假話,我就送你們一匹雙絲的細絹作酬謝!”
要知道,何遠拿來作賭注的雙絲細絹,在當時十分貴重,可以直接拿來當鈔票用。要是懸賞抓強盜的話,或許還有些難度,畢竟錢財痛人心,弄得不好很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但要找一個人的假話卻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就像壇子里捉烏龜——手到擒來。
于是,這幾個哥們兒心里就像吃了冰粉一樣爽,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觀察何遠,可讓他們郁悶不已的是,他們始終沒有找到一點何遠說假話的蛛絲馬跡,最后不得不望絹興嘆。
梁朝建國初期,何遠被蕭衍任命為武昌太守。當時的士大夫風(fēng)氣日漸頹敗,吃飯講究奢華,用具追求高檔,一般的官僚士族之家都有色調(diào)明快的漆器和富麗堂皇的銅制品,而何遠無論車輛還是服飾都十分簡陋,所用的器物也沒有一件是銅制品或漆器。雖然武昌盛產(chǎn)鮮魚,但何遠每天最多也不過用幾片干魚片來下飯。
盛夏時節(jié),武昌民間有飲用長江水的習(xí)慣,來自北方的何遠,自然喝不慣長江的溫水,因而就拿錢到市民家里買井里的涼水。當時的武昌還不曾有賣水的風(fēng)俗,市民多數(shù)不收受錢,何遠為了不擾民,就不再到市民那里擔(dān)井水。
在當?shù)兀捎诤芜h非常剛正嚴厲,遇到官吏和民眾犯有小過,他就會依法鞭笞嚴懲。一些不甘利益受損的官員和豪強串聯(lián),編造何遠貪腐等數(shù)十條罪狀,向朝廷誣告何遠。
被關(guān)押在廷尉府里的何遠仔細思量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沒有一點過錯。面對子虛烏有的指控,何遠為了自證清白,決定接受最嚴酷的拷問。整整被拷問了二十一天,他都實事求是地陳述,沒有絲毫屈打成招的意思。但朝廷為了維護地區(qū)穩(wěn)定,不敢損害地方勢力的利益,最后還是找了個名目把他免了。
不媚上,用干糧和白開水招待上級
何遠再次被起用,是到浙江武康當縣長。官越當越小,他卻一點都不“反思”個中的原因,仍然不做假事,耿直依舊。
有一年,吳興郡太守王彬巡察屬縣,逐個考察德能勤績廉。稍微有點腦筋的人都曉得巡察的意義,想被提拔的,這是聯(lián)絡(luò)上級領(lǐng)導(dǎo)的難得機會;有紕漏的,也是爭取上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良機。所以王彬所到之處,地方官無不精心籌備,吃住玩一條龍不說,走的時候還有貴重禮物相送。
可到武康地界,迎接王彬一行的卻是另一番景致。盡管騎馬坐轎,畢竟走了很遠的路,中午時分到達武康縣衙的時候已是饑腸轆轆。大家都盼著像往常一樣,趕緊上來美酒佳肴,飽餐一頓??傻葋淼热?,上來的卻是一人一份干糧,一碗白開水。眾人面面相覷,臉上頓生不平之色。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太守,只要他一生氣,那就有何遠好看的了。王彬心里早有準備,并沒有發(fā)作,而是拿起干糧,大口地吃起來,何遠則神情自若地在一旁相陪。
下午考核,王彬的隨從們雖然沒吃飽,但工作起來卻格外賣力,他們把武康的所有賬目、案卷都翻來覆去地查了個遍,可也沒有查出一點污點。
考核結(jié)束,太守大人要走了,何遠按例送到縣域的邊境上。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也準備了禮物??赡贸鰜硪豢矗瓉硎呛芜h自己掏錢買的一壺酒、一只鵝。王彬素知何遠的為人,令人接下,然后不得不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謝謝,你的禮物已超過東晉的陸納!”
晉人陸納,曾任吳興太守,累遷尚書令,有“恪勤貞固,始終勿渝”的口碑。一次,衛(wèi)將軍謝安要去拜訪陸納,陸納的侄子陸俶對叔父招待之品僅僅為茶果而不滿,便自作主張,暗暗備下豐盛的菜肴。待謝安來了,陸俶便獻上了這桌豐筵。客人走后,陸納憤責(zé)陸俶“汝既不能光益叔父奈何穢吾素業(yè)”。并打了侄子四十大板,狠狠教訓(xùn)了他一頓。
可見,何遠的為官作風(fēng),與陸納如出一轍。
不徇私,妻兒饑寒交迫
蕭衍聽說了何遠的故事,直接把他提拔為宣城太守。從縣長直接晉升為靠近京都的大郡長官,不僅在梁朝歷史上前所未有,就是在整個中國歷史上也極為罕見。
無論官大官小,何遠都依然如故,不讓別人拜訪,也不拜訪別人。給別人寫信,無論尊卑貴賤都用尊稱。與人交往,從不低聲下氣,特別讓那些渴望高人一等的達官貴人胸悶不已。
雖然外面雜音不斷,何遠卻一點也不理會,只是一門心思干自己的實事。他所到之處,大到開辟街巷、修整墻屋、城墻塹壕、馬廄倉庫,小至百姓住宅、交易市場,他都像自己的家業(yè)那樣來加以細心修治。
對于身外的黃白之物,何遠則一向看得很淡。他經(jīng)常輕財好義,周濟別人的窘急。就是自己應(yīng)得的那份俸祿,也是一概不取,等到年底的時候,為最貧困的百姓交納稅款。而他的妻子兒女,則在家里饑寒交迫,過著缺衣少食的艱難生活。所到之處,百姓都為他建生祠。
天監(jiān)十六年(公元517年),蕭衍下詔褒獎:“何遠前在武康,已經(jīng)是政治平安,處世廉潔,大家有目共睹;其后又相繼擔(dān)任二郡太守,更加清白無瑕,為政先端正作風(fēng),多做有益社會的好事,人民愛戴,就是古代最優(yōu)秀的太守也不會比他更強。”于是將何遠調(diào)入京城,提升為榮譽很高的黃門侍郎。何遠于521年去世后,梁武帝給予其優(yōu)厚的贈官及賞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