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逸
筆名「北溟魚」,自由學(xué)者,主要從事藝術(shù)史研究
傷心人別有懷抱宋高宗對徽宗內(nèi)府收藏的繼承
周 逸
筆名「北溟魚」,自由學(xué)者,主要從事藝術(shù)史研究
徽宗與高宗,宣和與紹興。一對君臣,兩個朝代。一對父子,兩代收藏?!赶鄲巯鄽ⅰ沟木几缸?,前后相繼的朝代收藏。兩宋之交內(nèi)府的書畫,如同他們的主人一樣,隨風(fēng)漂轉(zhuǎn);如同他們的主人一樣,風(fēng)雨飄搖。
宋徽宗像取自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宋代帝半身像》冊之「宋朝徽宗皇帝」
紹興二十四年(一一五四年)的深秋,杭州城落葉蕭蕭的時節(jié),朝廷終于編纂完成了一百卷《徽宗御集》。在盛大繁復(fù)的典禮之前,作為徽宗的第九個兒子,作為當(dāng)朝皇帝,高宗趙構(gòu)還需要為這本文集寫一篇序。但是對于趙構(gòu),寫這篇序是如此困難。在這篇序里,他將以「臣」的身份謹(jǐn)奉先帝,也將以兒子的身份追憶父親。但這兩方面,他都很難下筆。
宋高宗像取自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宋代帝半身像》冊之「宋朝高宗皇帝」
這一年,距離汴京城破,北宋滅亡,宋室南遷的靖康二年(一一二七年),過去了將近三十年,趙構(gòu)已五十四歲,而他的父親徽宗,甚至沒有活到他的年紀(jì),就已在紹興五年,在金人的五國城,不明不白地死了。作為繼任的皇帝,這是他最深刻的恥辱。
作為兒子,他似乎也沒什么好說的?;兆趯τ谒膬鹤觽儯幸环N坦率的偏心 喜歡的老婆生的兒子,便格外喜歡;不喜歡的老婆所生的,就特別冷淡。徽宗喜愛貴妃王氏,也寵愛王氏的兒子鄆王趙楷,允許他自由出入宮禁,不論晨昏。趙楷開玩笑一般化名去參加科考,還考中了頭一名。明明是壞規(guī)矩的事情,徽宗也當(dāng)成一種驕傲。反過來,繼承了徽宗皇位的欽宗皇帝,作為徽宗嫡長子,卻備受冷遇。以至于欽宗沒有繼位時,在閑暇時間只敢對著魚缸發(fā)呆,以防生出事端 讓徽宗找到廢掉他的借口。當(dāng)了皇帝之后,更是盡數(shù)調(diào)換徽宗宮殿的宦官,把成為太上皇的徽宗軟禁起來,甚至在徽宗的生日宴,欽宗連徽宗倒的酒都因為擔(dān)心有毒而不敢喝。
至于高宗趙構(gòu),他的母親韋氏本是普通宮女,因為與徽宗寵妃的關(guān)系好而得到生下趙構(gòu)的機會。既沒有嫡子的身份,也沒有受寵的母親,趙構(gòu)似乎從來沒有進入過父親的視線。但如同每一個以模仿、超越父親為目標(biāo)的少年,趙構(gòu)依然努力贏取父親的目光。史載他少年時便「資性朗悟,博學(xué)強記,讀書日誦千余言」,能挽一石五斗重的弓。甚至在金人南下,徽宗倉皇傳位給欽宗的靖康元年,金人向宋朝索要新的皇子,更換和談人質(zhì)(此時肅王已在金營中),除肅王外徽宗的三十多個兒子人人自危,不敢出聲,只有趙構(gòu)站出來,自請作為人質(zhì),替換自己的兄長。
南宋 趙構(gòu) 徽宗文集序紙本墨筆日本文化廳藏
盡管如此,趙構(gòu)與這位多才多藝又別出心裁的父親并沒有更多親密的交流,以至于在這篇序言里,他只能舉出一個「公事公辦」的例子,作為父親對自己恩育的例證。他寫道:「追惟曩昔,軍前使回迎鑾輿于應(yīng)天,蒙親解玉帶以賜?!乖谝淮蔚涠Y上,高興的徽宗解下自己所佩的玉帶賜給了趙構(gòu)。即使是這樣一個毫無家庭生活氣息的例子,卻也被趙構(gòu)硬著頭皮寫在《徽宗文集》的序篇里,牽強地「緬懷恩育」。
《徽宗御集》今天已經(jīng)散軼,甚至高宗的這篇序也已經(jīng)殘缺,然而這篇殘序墨跡能保留到今天,泰半是因為這篇字趙構(gòu)實在寫得太好,好到被后代的書法家袁桷收藏,被胡珵、文徵明拿出來鑒賞題跋,這樣才流傳有序地保留了下來。
在南宋的皇帝里,趙構(gòu)于書法一道最有心得,南宋畫院的繪畫作品中,常有高宗題字。高宗親自撰寫經(jīng)典,往往留空左邊,令南宋名畫家馬和之補圖,這種以圖配文的畫卷甚至成為南宋畫院的一種作品格式。高宗還曾自撰《思陵翰墨志》討論他于書法研習(xí)與收藏的心得。
徽宗也是有名的書法家,甚至創(chuàng)造了中國歷史上獨一無二的瘦金體。一門父子,常讓人期待書風(fēng)的一脈相承。但是比起父親徽宗大開大合筆不藏鋒的瘦金體,趙構(gòu)的字重新返回六朝,回向「二王」,與徽宗大不相同。但高宗與徽宗的書學(xué)所宗,并沒有他們看起來的那樣南轅北轍,哪怕并不得父親的重視與喜愛,趙構(gòu)也依然有意無意地模仿徽宗在書法一道上的腳步?;兆谠缒曜類埸S庭堅,就連瘦金體也是在黃字英氣逼人的長線條基礎(chǔ)上的發(fā)揮。繼承了父親徽宗對黃庭堅的喜愛,高宗的書法最初也是從黃庭堅起步。
哪怕并無刻意模仿,趙構(gòu)的人生軌跡已經(jīng)與父親過分相似?;兆谑侵袊糯钣兴囆g(shù)天分與成就的皇帝,書法、繪畫、收藏、茶事、造園,他都有研究。甚至后人講:「宋徽宗事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但他本來就不是被當(dāng)作皇帝去培養(yǎng)的。徽宗是宋神宗的第十一子,非嫡非長,又有一個被認(rèn)定了要當(dāng)皇帝的哥哥哲宗,所以趙佶所受到的教育、對自我的期許,都不過是一個有品位的貴族。同樣,這也是早年趙構(gòu)對自我的期許。趙構(gòu)曾經(jīng)說自己「頃自束發(fā),即喜攬筆作字」。但如同是對自己命運的一種隱喻,高宗在書法上的喜好與變化也帶著一種時勢造就的不得已。高宗登基之初,建炎四年,金人所封偽齊帝劉豫專門向南宋派遣善于模仿黃庭堅筆跡的間諜,高宗近臣鄭億年將此事報告南宋朝廷,于是高宗不得已,又轉(zhuǎn)學(xué)米芾。
宋 趙構(gòu)書(傳)、馬和之繪 鹿鳴之什圖卷(局部)絹本設(shè)色 故宮博物院藏
宋 趙構(gòu) 佛頂光明塔碑(拓本局部)日本宮內(nèi)廳藏
宋 趙佶 行書夏日詩頁(局部)紙本墨筆 故宮博物院藏
宋 黃庭堅 詩送四十九侄詩卷(局部)紙本墨筆 故宮博物院藏
后代的歷史在提到高宗時,一定會講到他如何任用奸臣秦檜,哪怕手中有「中興四將」,依然龜縮于臨安,偏安一隅;說高宗是個昏聵無能、縱情享樂的皇帝;也會提到哪怕徽宗、欽宗被金人囚困在五國城,但高宗從來沒能發(fā)兵一救 說他是個置父兄于不顧的狼心狗肺的兒子。
但在這些說明高宗人品心性低劣的例證之外,各種正史野史中出現(xiàn)更多的,是高宗的哭泣。一個皇帝,見到祖宗陵墓里的寶貝要哭一場;見到父親的空棺材也要哭一場。都說皇帝是上天選定的天子,高宗這個天子,卻仿佛有無盡的委屈。靖康年的冬天,金人圍困汴京,當(dāng)時高宗帶兵在外,欽宗遣使持蠟詔拜高宗為河北兵馬大元帥,當(dāng)使者從發(fā)髻中拿出藏著的詔書呈給高宗時,高宗讀著讀著竟嗚咽起來;靖康二年,高宗在濟州欲進軍汴京,聽說徽宗、欽宗已被金人囚禁在軍中,聞之慟哭;甚至在建炎元年,高宗在應(yīng)天正式登壇受命,繼任天子之后,也要慟哭。在同一年,有閣門宣贊舍人曹勛自燕山來,帶給高宗半臂徽宗親筆的絹書,上面寫著「便可即真,來援父母」 承認(rèn)他的帝位,向他求救。但是,高宗終于沒有能夠在徽宗的有生之年救還父親。紹興五年,徽宗在五國城去世,紹興十二年,宋金和議,高宗特別要求要將徽宗的遺骨送回南宋安葬,但金人送來的,只有一具空棺材。宋人張端義《貴耳集》中曾經(jīng)記載,嵩山北宋陵寢,自從靖康之亂,全部被盜掘破壞,紹興年間,榷場買賣興盛,有人獻給高宗一只水晶碗,高宗拿在手里,痛哭流涕,說這是北宋諸帝陵中的陪葬。元人陶宗儀《說郛》也有記載,一個叫康與之的人在高宗身邊,以詩章應(yīng)制,常陪伴高宗鑒賞文物。南宋的睿思殿中收藏有徽宗親筆畫的團扇,高宗時時拿起來把玩,總是對著團扇暗自垂淚。
屈辱又不得不忍耐,懦弱卻還有是非和羞恥之心。宋高宗對祖宗的責(zé)任感以及對父親的孺慕與愧疚,最后都化成了搜求秘府遺落珍寶的全心全力似乎他了解,父親的最愛只有他的收藏。靖康之亂,金人劫掠皇城。秘府所有的圖集、書畫、寶器流散出宮,一些被金人遷往北方,一部分流入民間,被割去璽印,掩藏秘府舊藏的事實。對于有著高雅藝術(shù)品味的徽宗來說,似乎這才是亡國最叫他痛心的部分?!度泵藭帯酚涊d,徽宗被金人俘虜,金人征求錢幣絲綢甚至乘輿嬪妃,都不能叫他臉色一變,只有聽說金人索求三館書畫圖籍時,才喟然嘆息。似乎高宗也了解,他的父親將無法逃脫在政治上背負(fù)著的最深重的恥辱,但當(dāng)后人看見他的書畫圖籍收藏時,也一定能明白他敏銳而卓絕的才華。
徽宗曾經(jīng)自稱「萬機之暇,別無他好,惟好書畫」,所以徽宗一朝秘府的收藏,百倍于先朝。當(dāng)時秘府收藏的名人畫跡,上自曹不興,下自黃居寀,總共一千五百件珍品,被匯集為一百秩,十四門,編輯而成《宣和睿覽集》,「前世圖籍,未有如是之盛者」。除此之外,徽宗還敕令編纂二十卷《宣和書譜》、二十卷《宣和畫譜》,序列宣和時期內(nèi)府收藏的名家墨跡與畫作。
徽宗繼承的是北宋九代皇帝豐富的內(nèi)府收藏與穩(wěn)定的收藏途徑。但高宗面對的是一片廢墟。靖康二年(一一二七年),金人攻陷汴京(開封),內(nèi)府收藏被洗劫一空,不僅書畫圖籍,甚至宮廷的法駕、鹵簿等儀仗禮器也被洗劫一空,其中包括宋代歷朝皇帝的御容。
所以,為了繼承父親對書畫的識見與喜愛,高宗趙構(gòu)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哪怕是在倉皇逃難的路上,他也沒有忘記要尋回父親精心收藏的珍寶。
建炎元年(一一二七年),高宗趙構(gòu)在應(yīng)天即位,之后的十五年,南宋朝廷為躲避金人追擊,輾轉(zhuǎn)各地,甚至曾經(jīng)漂泊海上數(shù)月,直到紹興十二年(一一四二年),才在臨安正式定都。轉(zhuǎn)過年去的紹興十三年七月九日,高宗立刻詔求靖康之亂后秘府散落的珍貴圖書畫帖。他的詔書中說,宣和年間「卷帙遂充于三館,藏書之盛,視古為多。艱難以來,散失無在」。雖然在戰(zhàn)亂中,高宗依然不忘廣泛地求取典籍,但雖然多次下令,卻也不能夠重新尋回宣和年間十分之四五的珍藏。
定都臨安的同時,紹興十二年(一一四二年)十一月,宋金和議成功,和約內(nèi)容完全稱得上是「喪權(quán)辱國」:宋向金稱臣,向金歲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從這個條約簽定日起,光山成為南宋的邊陲,從光山以北皆淪為金國所有。但合約中還有一項,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保留了高宗收回祖宗收藏的可能 設(shè)立榷場。宋金和約生效后,南宋在盱眙軍置榷場官監(jiān),與北商博易。之后,又陸續(xù)在鳳翔、唐州、潁州、蔡州、密州、泰州等地開設(shè)榷場。
從此,榷場成為南宋朝廷尋訪、甄別和收購被金人劫掠至北方的北宋內(nèi)府收藏的重要基地。從榷場中,高宗買到了父親徽宗的手跡?!顿F耳集》中說,徽宗被囚禁在五國城,凡有兇吉喪祭,金人都有禮節(jié)性賞賜。每有賞賜,徽宗都要寫謝表,于是金人把徽宗的謝表集成一秩,專門在榷場中買賣,不僅高宗買得,士大夫家中也都有收藏。
紹興十五年到十七年,高宗特別派遣對書畫鑒賞有專研的古董商人畢良史監(jiān)榷場,鑒定回購內(nèi)府藏品。收歸朝廷后,再由專人分類定驗,之后一律拆去題跋,裁去原先的裝裱,依紹興格式重裝。后人對此種做法頗有微詞,周密就在《齊東野語》中說,前輩品題,盡皆拆去,所以書畫的源委、授受、歲月、考訂,都邈不可求。但這其中又有時事造就的不得已。董其昌就曾在《洛神賦圖》一跋中為這種行為進行辯解:因為藏品流傳中遭受兵禍又曾流落北方,收歸內(nèi)府時便格外恐怕有不莊重、犯了避諱的內(nèi)容,故而皆拆去題跋重新裝裱。至北方的間諜也承擔(dān)著搜求內(nèi)府書畫的秘密任務(wù),岳珂在《寶真齋法書贊》中提到一些書帖的回歸,是「遣諜自北歸
宣和內(nèi)府的一些重要藏品,陸續(xù)經(jīng)由榷場回歸南宋?!毒禄ㄌ返锥擞懈咦凇附B興」印,卷后拖尾元代張晏的跋,講述了《韭花帖》在宣和與紹興年間的流散回歸:《宣和書譜》中載有楊凝式書《韭花帖》,靖康宮破,《韭花帖》不知去向,后來在商旅來往的集市上又再次出現(xiàn),于是高宗差人以厚價購得。另外,顏真卿《祭侄文稿》、懷素《自敘帖》、米芾《多景樓帖》、《淳化閣帖》、開皇本《蘭亭序》等等,都在此時回到南宋內(nèi)府。甚至于南宋派遣得此帖」。
另一方面,不論在南在北的宋代官員,都以向高宗進獻北宋內(nèi)府流失的書畫表達自己的忠誠?!端问贰酚涊d,紹興十三年宋金和議,金朝放還宋代官員朱弁,朱弁帶來了金人虜獲的一部分徽宗的書畫,以及宋朝歷代皇帝的御容。高宗專門舉行儀式,奉迎這些原先收藏在北宋皇宮欽先殿、孝思殿的祖宗御容。周密在《紹興御府書畫式》中提到,在高宗尋訪北宋收藏的熱情倡導(dǎo)下,許多稍有家藏隨之渡江的高族大姓,都主動向內(nèi)府進獻家藏。
在這樣一場全民動員的「求珍」運動里,高宗的內(nèi)府漸漸恢復(fù)宣和時代的繁盛?!赌纤勿^閣錄》記載,在宋孝宗乾道二年(一一六六年),在秘閣藏品里,就已經(jīng)收集了歷代御容四百六十七軸。慶元五年(一一九九年)的《宋中興館閣·儲藏》中,就已經(jīng)收錄有徽宗的御書十四軸及一冊。其中就有今天依然可以看見的《芙蓉錦雞圖》、《臘梅山禽圖》等。
當(dāng)我們今天看到它們的時候,便常??匆娀兆谂c高宗父子兩人御書與印鑒隔著顛沛流離與遠(yuǎn)久時間的相互映照。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有宋人《人物圖》頁,左上有徽宗「政和」半印,左下徽宗「宣和」與高宗「紹興」連珠印左右相鄰。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張翰帖》后有徽宗瘦金書跋文,帖心下方也鈐有高宗「紹興」二印。
甚至對于收入內(nèi)府藏品的裝裱,徽宗的宣和時代也是一個揮之不去的榜樣,讓高宗一再推崇與模仿。今日所見「宣和裝」,重要的標(biāo)志便是徽宗以瘦金書在書畫名跡前題寫的品名,高宗依父親故例,也親題、押署。周密《齊東野語》記載高宗御府手卷裝潢規(guī)格,是畫前高宗親自題寫題簽,縫間用乾卦圓印,下用「希世藏」小方印,畫卷盡處之下用「紹興」二字印。墨跡只用「希世藏」與「紹興」小印。這又與「宣和裝」極為相似。只是宣和裝固定「徽宗七璽」及鈐印位置,紹興的書畫印記則更為復(fù)雜。
宋 趙佶 芙蓉錦雞圖軸絹本設(shè)色 縱八一·五厘米 橫五三·六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唐 歐陽詢 張翰帖紙本墨筆 縱二五·一厘米 橫三一·七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宋趙佶跋歐陽詢《張翰帖》
宋 趙佶 枇杷山鳥圖頁絹本水墨 縱二二·六厘米 橫二四·五厘米故宮博物院藏
正是在這樣一種模仿與追崇中,南宋立國之初,高宗的收藏便以可觀的速度與質(zhì)量不斷增長,以至于周密在《齊東野語》中說,紹興內(nèi)府所藏,不減宣和、政和。清代孫承澤評價說,徽宗雖然博收書畫,但高宗對于文物的賞鑒甚至要超過徽宗。
在弗洛伊德一派的心理學(xué)理論中,每一個兒子,都曾將父親視作偶像,事事跟從、模仿,渴望父親的認(rèn)同。但在他一步步長大之后,又總是在與父親競爭,甚至不得不與之戰(zhàn)斗。在這樣的孺慕與反叛交織里,兒子建立起自我意識。宋高宗趙構(gòu)在兩宋之交的風(fēng)雨飄搖里,以收集宣和內(nèi)府收藏這樣隱晦又恒久的方式完成了對父親的跟從與模仿。但父子充滿恥辱的南北相隔,讓他甚至來不及對父親有所反叛與競爭。這大概,就是睿思殿里抱著父親親筆紈扇垂淚的高宗無處訴說的傷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