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美晴

一把口琴（外一首）

蘇美晴

白天的時候，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有時候，被挪走，像放置在書桌上的一把口琴

靜靜的空洞，有深深的謎

但她不敢發(fā)出引起親人驚慌的聲音

她藏起剝皮的指骨，藏起眾神享受的音色

夜晚，她摸著這把口琴

從頭骨，胸骨，恥骨到腳骨

逐一找出那些發(fā)音的洞穴

她消掉了高音，幾塊石頭，正磨出星星的光亮

她消掉合音，一只折斷翅膀的山雀，掙扎著躲進樹陰

只有低部的音律她保留著

在黑黑的夜里，用嘴吹出幾聲呻吟

天剛剛亮，她就堵上這些音孔，又像一把口琴

張著沒有牙齒的嘴巴

每個洞口都吸著涼氣

但她忘記了，那雙眼睛，是怎么也堵不上的音孔

正流出疼的聲音

失 眠

我聽到翅膀忽閃開去

聽見燕子和著春泥，壘砌夜晚的新居

一塊頑石阻礙春夜的流水

在它的邊緣，時針走出了空曠的前世

我披著黑夜的罩衣

指揮一切深夜不眠的身體

我一定是用身體運送著什么

黑夜藏不住黑，正從黑色的瞳孔泄露出去

我把墻上的星光歸攏了一下

把陷進床上的骨頭，重新捏回人形

讓它又一次在身體里工作，受累

咽下春眠不覺曉的苦疾

即便閉著眼睛，我也知道

發(fā)情的野貓，正跳上春夜的屋脊

夜的靜潭，就要翻出一朵

更大更好看的浪花

托著因靈魂走失而輕減了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