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璇
有時候讀詩并不僅僅是讀詩,也是在讀詩背后張揚(yáng)的人格,更是在讀詩背后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
好的詩歌擁有的不僅是文學(xué)價值,更具有社會價值。因此讀詩讀出的不只是所謂的表達(dá)方式和藝術(shù)手法,更在于詩人的性情與時代的風(fēng)云。
賈島一直是我喜歡的詩人,他為人正如他作詩,平穩(wěn)、沉靜甚至岑寂,卻又不失少年劍行天下、指點(diǎn)江山的浪漫情懷;他的作詩也似為人:喜寫荒涼孤寂之境,又不乏明快率性之意。
讀他的《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币环啙嵜骺斓摹八上聠柎饒D”,看似平淡無奇,但在平淡中卻見幽美和深沉,蘊(yùn)含著訪者情感變化,“全不添入情事”卻處處含情。感覺他是沉靜穩(wěn)重的中年男子,雖只是輕皺眉頭或者連眉頭都沒有皺,還保持著謙謙君子溫情的笑,但內(nèi)心卻是波瀾起伏?!爸辉诖松街?,云深不知處”這一句更是讓我浮想聯(lián)翩:郁郁青松,悠悠白云,好像隱者涉水而來,但仔細(xì)一看,他卻若隱若現(xiàn),終無跡可尋。這時的他心中該泛起一絲悵惘,眼中該掠過一絲無奈吧?整個句子無一字寫情,卻字字含情。
沉靜岑寂的男子造就了這樣一首深邃悠遠(yuǎn),宛如深山隱者的詩。
如果說賈島的《尋隱者不遇》是云深似海的竹林,那么李白的《訪戴天山道士不遇》便是寧靜的“清泉石上流”,澄澈明凈。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p>
李白用明麗的描寫寄寓情感,顯得飄逸高潔;而在賈島的詩中,他用平直的記敘,則顯得曉暢自然、平淡厚重。李白寫犬吠、水聲,以動襯靜;寫桃花帶露,這句后來被詞人李清照化用成“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詩仙的瀟灑清亮在她筆下演繹成花前月下的婉約。
很有意思的是兩詩的最后一句,賈詩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李詩是“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李白直抒胸臆,用“倚兩三松”的動作寫“不遇”的愁,是率性天真的赤子情懷,是翩翩少年惘然若失的情感。而賈島則用全詩中僅有的景物描寫來抒發(fā)內(nèi)心的悵然,雖是描寫景物,卻沒有李白那樣濃墨潑灑的逸興遄飛,而是采用白描,寫出那種捉摸不定的意境,是中國山水畫中慣用的留白,平淡中顯深沉。
這兩首好像是人的兩種表情,是少年與中年,是兩人性格的差別。
最初比較偏愛李白的詩,但細(xì)細(xì)品味,還是更鐘愛賈詩。李白是天真爛漫的少年,賈島是深沉平穩(wěn)的中年男子。與少年的率性相比,賈島更有厚重感,他不在天上飄,而是在地上行走。
【評點(diǎn)】
作者行文緊緊扣住標(biāo)題,分別對賈島和李白的兩首經(jīng)典詩作進(jìn)行了深入解讀,以詩論人,頗有見地,對于一個中學(xué)生來講實(shí)屬難得,也體現(xiàn)了作者較為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文章的語言也很值得稱道,作者在分析過程中融入自己的想象,語言中亦是平實(shí)中透著飄逸空靈。而作者自身的感悟,則與維特根斯坦的“我貼在地面步行,不在云端跳舞”有異曲同工之妙,極具哲理韻味。
朱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