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龍
朱珪是清朝一位大清官,“公清介持躬,俸外銀毫不沾取”。非一時清介,實一生清介;非風聲緊時清介,縱風氣大壞也清介;不只在用人上清介,在工程項目上也清介。其蓋棺,皇帝嘉慶親來祭奠,御筆論定:“半生唯獨俗,一世不愛錢?!?/p>
有謂,清官門前皆清僚,貪官府里全墨吏,這話不太確切,貪官府上,清介之士固不上府;清官門前,貪官卻多來逡巡走馬。
“有貪吏者”,史不傳名,為敘事方便,且名之為李。李初入官場,官職不高,當演員卻是塊好料。他家財萬貫,富貴逼人,每次上班,卻是寒衣敝屣。這讓朱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憑空多了一份好感。李某有事沒事,來朱公家里扯談。這廝有備而來,其備課者,一是安貧哲學,一是窮人經(jīng)濟,什么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什么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什么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
這讓朱公引為同道,“公深信之”,視為清官之優(yōu)質(zhì)坯子,廉吏之種子選手。朱公是宰相,有用人權(quán),朱公對李某印象好,二話沒說,起用此人,外放藩鎮(zhèn),連升三級。
李某升官后,多年不曾再來朱公家,朱公也不太記起其人。沒存心此人以私來私報,記他干嗎?沒想到,幾年沒見,不是李某負義,更非李某不再跑官,而是早被捉了,流放寧古塔。朱公再次聽聞其大名,是浩蕩皇恩,特赦了他,“以罪遣戍赦歸”。
聽聞這個消息,朱珪直呼“不可能”。誰都可能當貪官,李某不可能:“若某人者,可謂忠于朝,友于家,為今之顏閔,安可辱以貪名乎?”朱珪不但是為他說話,且為之奔走,“力為昭雪,欲復(fù)其官”。后來調(diào)來山積案卷,才曉得李某貪腐,案板釘釘,字字如釘,非冤案,是鐵案。朱公再感嘆,李某穿的是襤褸衣,說的是安貧語,怎么會是貪官呢?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無長期觀察與考察,要認定一人人品,多半走眼。著有《冰鑒》之曾國藩,印象看人,印象用人,也被人害了英名:“曾文正在軍中,禮賢下士,大得時望。一日,有客來謁,公立見之,其人衣冠古樸,而理論甚警?!闭勶L甚健,理論水平高,時務(wù)也有策,曾公便與之論當世英雄,其曰:“胡潤之辦事精明,人不能欺;左季高執(zhí)法如山,人不敢欺;公虛懷若谷,愛才如命,而又待人以誠,感人以德,非二公可同日語,令人不忍欺?!痹鴩犃?,第一印象是,此人有大才,有大德,德才兼?zhèn)?,難得人才?!肮髳?,留之營中,款為上賓,旋授以巨金,托其代購軍火。”此人是人才德才么?是歪才騙才,“其人得金后,去同黃鶴”。氣得曾大帥跺腳:“令人不忍欺。令人不忍欺。”
我不否認二位用人之真誠。朝政用人,選德與能,朱公與曾公,有這個自覺性,只是兩公太相信自己眼睛,看一眼,便知此人之才,聽一語,便知此人之德,識人哪能這般容易?對某人第一第二乃至第三印象,非其真形象,多半是你想象,以干部之想象來用想象中的干部,想象力不是驚人,而是太嚇人。
也不怪朱公與曾公眼力差,要怪的是,朝政用人,是不能憑用人者眼力的。用眼力用人,指定走眼。官場既有兩面派,也有變色龍,直到今天也是如此。故而,當在實踐中多考察干部,不可單憑印象來用人。
圖:付業(yè)興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