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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亞方舟(中篇小說)

      2018-01-17 02:09:52羌人六
      滇池 2018年12期
      關鍵詞:老幺青梅斷裂帶

      羌人六

      我們月復一月的等待。我們觀察道路,一無所有。

      沒有信使出現(xiàn)。路徑布滿石頭和刺藜。

      —— [希臘 ] 揚尼斯·里索斯《繼續(xù)等待》

      1

      夏日午后,斷裂帶,知了聲在青山秀水間此起彼伏。這些愛唱歌的天使,把自己有限的生命牢牢釘在松弛而又貧瘠的空氣之中,釘在樹木粗糙但也不乏光澤的皮膚上,不知疲倦地唱著。知了界沒有諸如擾民、喧嘩之類的充滿了教誨與責備的詞匯,它們如醉如癡、心無旁騖地聚集在夏天的腋窩下,與空氣摩擦著自己身體里的那一小塊時間,直到它沒入寂靜的喉嚨。鄉(xiāng)黨白詩遠的心情卻被這吵死人的知了聲搞得一團糟,掏出手機看朋友圈,他覺得,某些無聊的家伙與知了類似,不過,憑良心說,知了也沒有那么討厭,整個人完全活在手機里似的,從早到晚的在微信朋友圈,通過更新,通過展覽個人的吃喝拉撒,或為了牟利竭力推銷自己代理的服裝、家電、保險、護膚品、豐胸乳罩之類的便宜貨,不遺余力的闡釋著生活的多姿多彩,刷存在感,證明自己還活著。

      氣溫上午十一點左右業(yè)已突破四十攝氏度,每一寸會在風、呼吸和皮膚邊緣醒來的空氣,不約而同失去了往日的溫和,暴戾不堪,目之所及的任何物體,花草樹木、房子、白云、女媧河——斷裂帶人的母親河——古老的河床上歷經(jīng)過流水無數(shù)次沖刷、打磨的鵝卵石,等等,仿佛隨時可能在你的生命周圍突然化成灰燼。風吹即散。

      燥熱如同一只饑餓的猛虎,趕也趕不走。皮膚上的黑色素明顯營養(yǎng)過剩,望著一層一層變黑的胳膊肘、腿肚子還有滋潤中多少有些疲倦的臉蛋,鄉(xiāng)親父老們一個個眉頭緊鎖、如坐針氈,恨不得分分鐘把自己快遞到別的地方避暑去,冰島、冰山、冰窟、冰河時代,或者,地球媽媽的南北極。據(jù)說,有人為沖涼驅熱,用鋁合金臉盆接滿水,站在布滿裂縫的水泥院子準備從頭潑到腳,沒過頭頂,臉盆里的水差不多已經(jīng)干透,生命力頑強、碩果僅存的幾滴,也在自由落體過程中修煉成精,各自長出一對小小的白色翅膀,飛入浩瀚的空氣之中。也不知道是否確有其事?可以確信的是,斷裂帶幾乎人人都在抱怨眼下魔鬼一樣的天氣,“哎呀,

      再這樣熱下去,都該去三零五醫(yī)院掛號了!”為什么是三零五醫(yī)院?眾所周知,這家醫(yī)院地處斷裂帶四十公里開外的江漳平原,在精神疾病的診斷與治療方面頗有建樹。

      從巍峨翠綠草木繁茂的山頂往下看,靜水流深的女媧河緩緩淌過目光,她,神性、美麗的母親河,仿佛一部斷裂帶的《一千零一夜》,肚子里從來就不缺故事,關于水鬼、娃娃魚的種種奇聞軼事,多如牛毛,婦孺皆知??拷衩椎馗浇臏\水地帶,幾百只烏鴉,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像是一塊巨大的、會移動的黑紗,恐懼在它的邊緣慢慢蜷曲。烏鴉部落的首領一定是個類似于齊奧塞斯庫的家伙,它們能以驚人的速度繁衍到如此“境界”,也沒有花太多時間。最初只有幾十只,地震前;到現(xiàn)在幾百只,地震后。

      在斷裂帶,地震不僅作為重大事件存在于親歷者們的回憶之中,很多時候,地震,亦是一個分水嶺。

      女媧河寬大的河床訴說著往日的輝煌與狂野,還透著一股子時過境遷的落寞。它的左手邊,斷裂帶除了寺廟之外最熱鬧的地方:青梅街。遠遠望去,它如此現(xiàn)代、富有朝氣,像一百年后的青梅街的樣子,通過地震——這個分水嶺,天使一樣降臨斷裂帶,降臨到她美好、危險、混亂的生活中間。

      今天的青梅街是從昨天的青梅街的廢墟上重建起來的。毫無疑問,如果沒有地震,青梅街可能還是原來的樣子,老氣、破舊、冷清。短短數(shù)年,青梅街的變化簡直超乎想象。它的外貌,已經(jīng)剝去了那場刻骨銘心的災難的洗禮,鳳凰涅槃,脫胎換骨。

      女大十八變,孫悟空七十二變,青梅街究竟有多少變化,估計用一萬張嘴都說不清。八級地震,自然是這些變化的締造者。因而,似乎也可以說——地震不僅僅是魔鬼,也不僅僅是天使,地震是把雙刃劍,在帶來苦難的同時,幸存者們“收獲”了一段足以在子孫面前津津樂道的崢嶸歲月,當然了,還有眼下這條美麗、繁華的街道。

      青梅街鬼子掃蕩過一般,幾乎看不到人影。大多數(shù)人都在跟炎熱捉迷藏——好像熱熏熏的空氣需要多長幾雙眼睛,才能發(fā)現(xiàn)他們似的。紙扇、風扇、空調,以及小賣部解暑的冰棍、雪碧、可樂、啤酒之類,兩天前已經(jīng)斷貨。熱到這種程度,就不僅僅是自然因素的興風作浪了。應該把思路放得更加長遠一些。若要追究責任,那也要怪那些最早風塵仆仆來斷裂帶安營扎寨的老祖先們,他們目光短淺,只有近憂沒有遠慮,千不該萬不該,在此地刀耕火種、繁衍生息,最不應該。事實上,沒人喜歡轉過身去深挖歷史。有人說,這就是為什么人類的眼睛沒有長在后腦勺上的原因所在。

      太陽很大,像個超級燈泡,熱情似火的絢爛陽光,用它火辣的嘴唇熱吻著斷裂帶的每一寸肌膚,愛得一貧如洗。讓人渾身都像是用鑿子鑿了窟窿眼似的,汗流不止。

      即使愿意拋棄人形,變成家頭那些性格溫和靦腆的家具電器,像它們那樣卸下駁雜、膚淺的欲望與念想,遠離滾滾紅塵,整天躲在屋子里,整塊整塊那樣黏在皮膚上的酷熱,也會像一只整天沖著主人撒嬌的小狗那樣不離不棄,如影隨形。這份親密無間這種相濡以沫的感覺,也只有當下那人手必備、不可或缺的——手機——能與之媲美,并駕齊驅。

      秋風沒有染黃大地,銀裝素裹的冬天還很遠,如此惡劣的天氣,如同斑斑往事在心頭留下的腳印,一時半會兒沒法消除,沒法擺脫。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硬著頭皮,挺起胸膛,鼓起勇氣接受現(xiàn)實,應對這場聲勢浩大、曠日持久且無處可躲的考驗,已是當務之急。

      大多數(shù)人,不是所有人。夏天,只是覆蓋了斷裂帶的大部分地區(qū)和生命,并非全部。因為,熱得暈頭轉向的大多數(shù)人之外,也有個別人對眼下的高溫酷暑不感冒,無動于衷,不以為然。至少,表面如此,對衣物的濃厚興趣或者說占有欲,而不是別的什么,使他們稍顯另類——大熱的天氣,這些人仍然全副武裝,穿著厚厚的衣服,長長的褲子,生怕自己感冒了似的,就算大部分人穿短衣短褲依然熱得汗流浹背,熱得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海爾冰箱去當它肚子里的蛔蟲,這些看似與灼熱絕緣的人,依然舍不得把身上多余的衣物脫掉,好像斷裂帶的夏天一點兒都不熱,整個人就那么水果糖似的捂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倔強,透出真金不怕火煉的從容,而那些熱鍋上的螞蟻們,閃爍著迷惑不解的眼珠子都快滾地上去了。

      或許,他們之所以穿那么厚的衣服,未必是為了嘩眾取寵。真相,往往藏在事實后面,眼睛看得見的,也許只抵得上真相的一個小腳丫子,正如美國作家海明威所言,“冰山運動之所以雄偉壯觀,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p>

      2

      這幾日,不止是斷裂帶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也是斷裂帶“有史以來”最熱的。這個“有史以來”,是青梅街那些兜里穿著大量角票,經(jīng)常聚集在愛心廣場的臺階上斗地主的老爺爺、老婆婆們最愛用到的說法,真實、可信,如果沒有他們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們還活著,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們不會知道這個夏天是有多熱,好像他們就是歷史的眼睛、歲月的日記本似的。

      因為“有史以來”的熱,青梅街上開了近三十年服裝店的白詩遠,形象一落千丈,在年紀稍大的人眼中他成了“怪物”,在年輕人面前他成了“奇葩”。赤日炎炎,他孤獨求敗,一身冬日的裝扮,讓他成為這個夏天所不能覆蓋的那一部分,當然,不是為了博取眼球贏得關注,他只是不太愿意把自己正在衰敗的身體展示出來,如同卡夫卡小說《變形記》中那個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的格里高爾·薩姆,更愿意被關在屋子里,而不是滿街跑。碰到“有史以來”的白詩遠,每個人心頭都會不由自主升起一種錯覺,好像他身上有一個凍得人的耳朵或鼻子隨時可能掉到地上的冬天沒有過完似的。

      “大熱天,穿這么厚?你是要去南極探險嗎?神經(jīng)病吧!”白詩遠老婆孫富美對他的穿著難以接受,臉上寫著的不快,都能榨出幾杯汁來了。其實呢,白詩遠以前不是這樣,以前天熱起來,他身上穿得衣服褲子加起來也不會比小兔子的尾巴長。但那畢竟是以前,人永遠去不了的地方就是過去,白詩遠身上穿的衣物,也像他坎坷的人生,或者,腦袋壓在試卷和分數(shù)下面的高中生的眼鏡片一樣,充滿了厚度。

      孫富美每天看見渾身上下嚴嚴實實的白詩遠就好像家里突然冒出來個外星人。愣得她,像個植物人。真是哭笑不得。怎么這樣啊,生怕自己被風吹跑了似的!怎么這樣啊,連夏天和冬天都分不清了!怎么這樣啊,她甚至后悔嫁給他。

      不光是孫富美,來服裝店照顧生意的不知情又樂于調侃的老顧客,看白詩遠大熱天還長衣長褲,也忍不住挖苦他:“‘資本家,你這是在過冬啊?”穿戴是個人的自由,既沒觸犯國家法律也不傷風敗俗,就算天氣熱,穿得厚又咋了,真是“閑事管得寬,沒得褲子穿!”白詩遠心里也這么想,但表面上還是顯得客客氣氣,滿臉堆笑,顧客,就是上帝嘛!其實,他幾乎懶得解釋,在他心目中,沉默,與其說是一種力量,不如說是一種修養(yǎng)。人生苦短,要是再把心思放在這些微不足道、雞毛蒜皮的事情上面,未免太不劃算啦!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這話,對白詩遠來說,是最好不過的開場白。去年年底,看上去結結實實健健康康的白詩遠,在綿州市人民醫(yī)院查出了身上的肺癌晚期。癌!不是普通的感冒發(fā)燒。令人心驚膽戰(zhàn)。通常會避而遠之。哪怕它不會通過接觸傳染。無情的病魔是同情的路標,青梅街的知情者們背地里談到白詩遠的不幸,不是搖頭,就是嘆息,好像真愿意把不幸濃縮成一小滴同情——好為白詩遠分擔痛苦似的。

      債主要的是錢,癌癥,要的是命。癌細胞像一粒粒埋在血肉深處的種子,生長、擴散的過程,也是把生命的布料一小片一小片撕碎的過程。值得一提的是,很多癌癥患者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自己的病嚇死的。斷裂帶,有很多這樣的例子。所以,在回家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白詩遠的家人都對他的病只字不提,更不要說“癌”這個字眼,生怕加重他的心理負擔。

      有人說,白詩遠從醫(yī)院回來后還能活到現(xiàn)在,沒有被癌癥擊垮,足見白詩遠的樂觀。其實,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像白詩遠這樣連毛毛蟲見了也會產(chǎn)生恐懼,起雞皮疙瘩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樂觀的。他和他的家人,也很迷惑 ——

      “不幸的白詩遠同志,為什么會死得這么慢?”

      血檢報告跳入視網(wǎng)膜然后被轉換成聲音就像夏天的知了聲那樣飛進眾人耳膜的那一刻,白詩遠的老婆,大兒子及其大兒子老婆,以及尚未成家的老幺,表現(xiàn)得相當冷靜,一沒有哭,二沒有鬧,三沒有上吊,不露聲色,好像他們早就曉得結果了似的。

      一個人,一家人,攤上這樣的事,悲劇就臨盆了,魔鬼就來了,天大的苦,也沒法說出。

      白詩遠的身體爆發(fā)出一股洪荒之力,輕輕松松、彈簧似的把幾個人彈開了足有二三米遠,空氣中好像突然豎起了一道銅墻鐵壁,把他和家人們隔開了。

      家人們和白詩遠離得遠遠的。不經(jīng)意的冷漠,在每個人的皮膚下閃爍。親情和理智,在他們的血管里,就像老年的古巴漁夫正與一條巨大的馬林魚在離岸很遠的灣流里搏斗。

      一日夫妻百日恩,白詩遠的老婆孫富美倒吸了幾口涼氣之后,仍然鼓起勇氣,勉為其難地走到白詩遠身邊拽住他的衣角,以示安慰。雖然,前前后后只堅持了不到五秒鐘她的手就被白詩遠的衣角再次彈開。

      她終于把手松了。感情的毛毛雨還在,所以,完成這個艱難的儀式之后,有那么一小塊時間,孫富美甚至天真的以為和白詩遠當年結婚時互相承諾的??菔癄€、相濡以沫已經(jīng)濃縮到自己去拽丈夫衣角這個布滿善意和憐憫的動作中去了。

      她為自己的善行和勇敢,既驕傲,又擔心,害怕。

      孫富美為逞能付出了代價。拽過白詩遠的衣角之后,她的那只手就一直在她的潛意識里興風作浪,一會兒火辣辣的,一會兒又是涼颼颼的,好像感染了什么怪病似的。瘆人得慌。若不是暫時脫不開身,她真恨不得拿菜刀把自己的手剁掉。老子說的好,“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毙姨潱瑢O富美沒有把手剁掉,斬草除根。她用半包奇強牌洗衣粉反復洗過拽過丈夫衣角的手,那種感覺神奇地消失了。

      白詩遠聆聽了醫(yī)生的結論之后,他打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有那么幾句話在空氣中存在并亮出他身體里正在肆虐的變異細胞。他屏住呼吸雕塑般呆立在診斷室足有半分多鐘。血在皮膚下嘩嘩流著。心,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一般。兩條白鶴般的細腿,就像忽然沒了骨頭的支撐似的,軟綿綿的,哆嗦著。

      “你還好吧?”醫(yī)生問他。連問了三遍。

      白詩遠沒聽見醫(yī)生在跟他說話,他面色蒼白,眼睛里生意人固有的那種精明和自信業(yè)已無影無蹤,太陽穴就像拖拉機那樣突突跳著,仿佛死神隨時可能從皮膚下面鉆出來似的。男兒有淚不輕彈,而病魔像種子撕破土壤那樣撕破了一個男人在面對困難時應有的體面和尊嚴,白詩遠憋了又憋,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內心的絕望,當場嚎啕起來,他的兩只手也沒功夫閑著,它們像扳手那樣死死鉗住那位中年醫(yī)生的胳膊,“求你,我們生命的老司機,莫跟我開玩笑!”

      求你。他說著半生不熟的川普,聲音比蚊子腿腿還細,比女媧河的一粒沙子還小。除了跟老婆求過婚以外,白詩遠還沒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求過別人。

      “求你?!?/p>

      有那么一會兒,這個沉甸甸的字眼,似乎變成了一條深不可測的湖泊,白詩遠感到自己就像一塊沉入湖底的石頭,四周沒有任何光亮,只有漫無邊際的黑暗和沉寂。醫(yī)生當然不會跟白詩遠開玩笑,跟白詩遠開玩笑的,是他自己的命運。命運無法用金錢買賣,你的,終歸是你的。肺癌晚期,又不是金銀珠寶,白詩遠就是想送人,也沒人要。

      “沒人是你的老司機,你的方向盤是你的病?!贬t(yī)生冷冷地說,為了照顧病人及其家人的情緒,他沒再使用癌癥這個字眼。

      生離死別,不經(jīng)意間,緩緩拉開了序幕。

      肺癌晚期,差不多就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只能坐吃等死的意思了。剛過完五十三歲生日的白詩遠,顯然不愿就此善罷甘休放棄治療,畢竟,好死不如賴活著。干脆,死馬當活馬醫(yī)吧,沒準兒老天爺開眼了呢。短短兩個月,癌細胞就榨干了白詩遠家頭所有的積蓄,前前后后,各種治療差不多花了近三十萬,其中,在信用社貸了十萬。結果呢,竹籃打水一場空,病沒起色,錢也打了水漂。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最后,穿白大褂的主治醫(yī)生將細皮嫩肉的沖著白詩遠和他的家人輕輕一揮,說:“回去吧?!?/p>

      白詩遠和家人自然明白醫(yī)生的意思——沒救了。

      兩個月時間,白詩遠在醫(yī)院過得簡直生不如死,身心遭受極大的痛苦,不必細說,就是死,他也不想再瞧它們一眼,或者,它們從記憶里挖出來。唯一遺憾的是,因為化療的緣故,腦袋上的莊稼幾乎全毀了。

      倦鳥歸林。

      災難往往具有多面性,就像地震那樣,醫(yī)生的建議,讓白詩遠暫時掙脫苦海。他在家人的“幫助”下迅速辦完出院手續(xù),呼嘯著回了斷裂帶。

      “與其這樣,還不如被地震震死算了。”在回去的路上,白詩遠只說了這么一句話。還不如被地震震死算了。他就是這么說的,不是自暴自棄,而是顧影自憐。人永遠去不了的地方就是過去。因此,沒人理會他的異想天開。該有的思想準備早就有了。

      回家后很長一段時間,對白詩遠而言,最有價值的想法,無非是“活一天算一天”了吧!然而,人生和想法也是有代溝的。白詩遠就是個典型例子。想活的時候吧,活不了;想死的時候吧,死不了。轉眼,白詩遠回家快四個月了,給人的感覺是,時間騎著的肯定不是一只螞蟻,而是一匹閃電。

      白詩遠同志,好好活著呢!

      老實說,白詩遠自己都沒想過自己能活這么長時間,更不要說家里人。人就是這樣,活得時間越長,就越不想死。剛回來那陣子,他還三天兩頭琢磨著自己寫個遺書什么的,慢慢的,就把這個事情放一邊兒去了。在家里靜養(yǎng)了一段時間,他的身體狀況有了好轉,身上漸漸有了力氣,臉上冬眠的血色也醒來一般。按老一輩的說法,人要有了力氣,就不會死那么快了。開始根本下不了床的白詩遠,現(xiàn)在不光能下床四處走動,也能干些體力活,比如燒燒水,打掃打掃衛(wèi)生,或者背著背簍到地邊扯些青草回來喂雞,那些雞,不是普通的雞,是孫富美去年五月份跟幾個跳廣場舞的中老年婦女結伴到老北川參觀地震遺址從那邊擂鼓鎮(zhèn)蓋頭山帶回來的馴化過的野雞后代,這些野雞跟家雞的體型差異較為明顯,至于飲食習慣,和現(xiàn)在的人很是一致,幾乎什么都吃。

      叫人大跌眼鏡的是,這群野雞的頭兒,不過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家雞,并且背上有一大塊雞毛可能是因為某次斗毆事件下落不明,野雞們不是外貌協(xié)會的,它們整天快樂地圍著家雞的屁股轉,要是這只家雞獨自跑沒了影,它們準會無精打采、狼哭鬼嚎,跟丟了魂似的。

      3

      這幾天,白詩遠像丟了魂似的,愁眉不展。

      連續(xù)三天晚上,他都夢見死去多年的父母跟自己遠遠地招手,兩位老人雙腳都沒沾地,漂浮著,表情充滿期待,仿佛在暗示在召喚他們的孩子:“快來,快來,跟我們走。”

      “走個鏟鏟”,白詩遠心說,“老子不想死,你們別惹老子!”

      老子,不是真的老子。斷裂帶的人大多都有這個習慣,喜歡自稱“老子”,也以為自己就是別人的“老子”。白詩遠連老子也不想認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每每想到自己身上的病——白詩遠不曾把自己的病想得那么周到具體,病,不是癌——就仿佛剛從冰窟里爬出來似的,渾身發(fā)冷,起雞皮疙瘩,皮膚上像是結了一層霜,冷得他恨不得坐在火堆旁邊烤火了。眼下,青梅街整條街上都是熱得袒胸露背熱得喊爹喊媽的人,白詩遠卻不得不根據(jù)自己身體以及心理方面的特殊情況,摳掉重重顧慮,把秋裝套身上穿了幾天,可是,媽媽的,還是冷啊!他索性把過冬的衣服褲子找來換上,這才把身上那股由內而外的寒意勉強堵住,解了燃眉之急。

      白詩遠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再脫衣服,早上起來又要穿上,既麻煩,又浪費時間。時間是什么?時間就是生命,就是活著本身,就像女人的臉,男人的胸懷,看似輕如鴻毛,實則重如泰山。對于時間,擁有者們大多沒什么概念,可是,對于一個時日無多的人來說,它的分量的確是比整個地球媽媽還重,恨不得把生命力的每一秒鐘都拉長一萬倍。

      其實,脫衣服穿衣服那點比兔子尾巴長不了多少的時間,算不了什么的,但白詩遠不這么想,他都不想睡覺。畢竟,到鬼門關的距離,在一秒一秒縮短。只要一閉上眼睛,對死亡的恐懼就會像剛剛摁進水底的游泳圈,迅速浮出水面。更心煩的是,他不知道自己這幾天為什么會做如此奇怪的夢,而且是同一個夢?

      富貴在天,生死由命,只是,白詩遠有樁心愿未了。據(jù)說,心愿未了的人會死不瞑目,白詩遠不希望自己死后眼睛還睜著,那樣的話,人和魚真是沒什么區(qū)別了呀。這樁心愿,就是家里老幺白小引的婚事??蓱z天下父母心,生命里的太陽都要落山了,花兒都要謝了,白詩遠卻在為老幺的終身大事犯愁。人是這樣,即使傷痕無數(shù)、血淚斑斑,也不乏熱忱,總要把自己綁在某些事某些人身上,仿佛唯獨這樣,生活才有著落,活著才有動力。

      老幺白小引的女朋友邱珊珊在斷裂帶中心小學教書,是個渾身上下都迸發(fā)著生命火花的語文老師,雖然長得普普通通,畢竟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愛干凈,挺會收拾自己,說出來的話也抹了蜂蜜似的甜。每次邱珊珊到家里來,都會讓白詩遠和孫富美臉上樂開花。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兩口子每次都會不由自主把邱珊珊拿去和大兒子白嘯天的老婆李碧蓮比較。當然,對于性格潑辣的兒媳李碧蓮,兩人也達成了少有的共識,他們認為——李碧蓮,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這一盞不省油的燈,雖然不至于造成什么火災,但的確是個刀子嘴,說話嚇得死牛沖得死人,要不是白詩遠和孫富美心理素質過硬,平日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估計,這個家早就散了。

      老幺白小引對象有了,可愛情的鐵板上沒釘釘子。生米沒有煮成熟飯——朋友耍了三年,沒扯結婚證。這幾乎成了白詩遠心里的一塊石頭。注意力每次轉移到這塊石頭上面,白詩遠總會忍不住感慨萬千:年頭變了,以前搞對象以結婚為目的,現(xiàn)在搞對象以耍流氓為目的。

      有些事,不能明說,只好不說。

      白詩遠心里清楚,要不是自己,老幺白小引的婚事興許年初就成了,去年兩家人一起聚在青梅街的茶樓商量過幾次,眼看就要東方紅太陽升——水到渠成,沒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白詩遠病了,把家里的錢掏空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不說,老幺的婚事也耽擱了。

      婚姻不是小朋友玩過家家,辦個婚禮,沒錢怎么行?“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边@句大實話就像擱在滾滾紅塵之上的放大鏡,把美好而又混亂的生活——最為刻薄的一面——清晰地顯示在白詩遠的懷疑之中,不過,他覺得,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蛘哒f,以為的真相只不過是背景,就如同客廳里光鮮亮麗的墻紙和吊頂。他懷疑,是邱珊珊的爸媽,也就是他的親家公親家母在背后“搗鬼”。

      邱珊珊很久都沒到家里來找過白小引了。

      白小引好像也沒去找過邱珊珊。

      白詩遠記得,自己住院期間,邱珊珊倒是來過醫(yī)院一次。是來找獨自在醫(yī)院照看白詩遠的白小引,從邱珊珊買來的蘋果大多數(shù)有令人惡心的腐塊和爛味,就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對病人漠不關心。話說回來,人家是跟自己的兒子耍朋友,沒結婚,自己哪怕一命嗚呼,也跟邱珊珊沒有半毛錢關系。兩個人那天晚上陪白詩遠在病房里看了一會兒新聞聯(lián)播,就出去開房去了,這一點,白詩遠沒問,心里卻清楚得如同用抹布抹過的玻璃似的——兩個人不至于睡大街去了吧。白詩遠記得,第二天回到病房,白小引眼窩深陷、面色蒼白,萎縮得像是霜打的茄子,他便知道,兒子和邱珊珊夜里肯定做了他年輕時也熱衷的事,而且很明顯,不止一次。一次,對兩個剛剛跨入韶光時代的年輕人來說怎么夠?每次想起自己當時的這個判斷,白詩遠心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隱秘的歡樂,不過,他很快恢復理智,把它收起來,隱藏在靈魂深處,生怕被別人看到。

      孫富美也不是省油的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當著邱珊珊的面恨不得把人家夸上天,背后,則老是一本正經(jīng)地批評邱珊珊——“把我家門檻都踏破了,一個黃花大閨女,又不是潘金蓮,真不曉得害臊,想當年,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就是拉個手,第二天都舍不得洗,還要過兩天才洗,哪像現(xiàn)在的年輕人,這么開放?”

      說得咬牙切齒,恨之入骨。

      白詩遠倒是喜歡替邱珊珊打抱不平:“你孫富美沒見過潘金蓮本人,怎么就說人家潘金蓮不曉得害臊,蘭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你知道嗎?

      人家邱珊珊是誰,是我們斷裂帶的小學老師,是響當當?shù)闹R分子,你這樣說,完全是在污蔑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p>

      孫富美就不說話了。因為她不知道“金瓶梅”是誰?“金瓶梅”是這個什么笑笑生的老婆嗎?

      書沒讀過幾本,字寫不來幾個,小學到現(xiàn)在都沒有領到畢業(yè)證書的孫富美,當年讀書偷懶在斷裂帶是出了名的,廣為流傳的事跡,每年同學會上都會被她的同學莊嚴地分享一遍,說的是某年某月某一天她逃學跟班上其她幾個女生在山上的草坪上跳皮筋,下午準備回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書包里的書全被在一旁吃草的牛兒偷吃了,也就是從那時候起,班上的同學們寫關于學習方面的作文,都會不約而同提到這頭會吃書的牛,繼而不同程度的體現(xiàn)了“我們是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接班人”應有的精神風貌和信心。

      孫富美沒讀過《金瓶梅》,更不知道潘金蓮就藏在這本書里面。就是知道了,她也未必認得那三個字。

      不管怎么說,邱珊珊是白小引的女朋友,邱珊珊不是潘金蓮。白詩遠覺得,老婆孫富美拿邱珊珊和潘金蓮說事,完全是腦袋被門夾了。自作孽不可活?,F(xiàn)在倒好,整天盼星星盼月亮,望穿秋水,邱珊珊也不來家里做客,當他們的“開心果”了!

      莫非兩個年輕人已經(jīng)分手?白詩遠揣測。是有點懷疑,但不敢確信。他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關心過老幺的婚事。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白嘯天已經(jīng)成了家,這放心不下的,自然就是老幺白小引的婚事了。他希望自己能見證老幺的婚禮,畢竟自己就這么兩個兒子,畢竟這是自己作為父親的榮耀,足以讓他死而無憾。

      若不是生活突然來了一個急轉彎,白詩遠真沒有精力考慮白小引和邱珊珊的婚事。以前,白詩遠總以為天下好姑娘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老幺白小引即便是沒了邱珊珊,還有千千萬萬顆星星等著他去摘去愛——白小引是誰啊,是我白詩遠的兒子,我白詩遠有的是錢,給兒子白小引找老婆,還不是易如反掌?

      生活,不總是《康定情歌》的歌詞那么美好。癌癥之后的這段日子,白詩遠才慢慢意識到,世無定事,沒錢的時候,似乎連想法也跟著變成錯誤的了。而且,更糟糕的是,醫(yī)院里根本沒有后悔藥??粗鞇瀽灢粯?,在電腦面前吞云吐霧,不是看電影就是斗地主的白小引,白詩遠的胃,就像喝多了土灶酒那樣,五味雜陳,身體和精神上的負擔,讓他吃飯不香,睡覺不甜。

      要在自己告別人世之前解決白小引的終身大事,白詩遠覺得自己的老婆孫富美是靠不住的,她的魂兒差不多早就被麻將和廣場舞勾走了,哪有閑心考慮老幺的幸福?不管怎么說,白小引也是從她孫富美身上掉下來的肉,又不是路邊撿來的,如此不負責任,還不如大小王還有四個二加在一起同歸于盡算了!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白詩遠想親自問問白小引和邱珊珊最近到底怎么了,朋友究竟是在耍還是沒耍,想學青梅街收廢品的楊破爛,風風光光打一輩子光棍,成為斷裂帶的一道獨特的風景嗎?楊破爛,其實是有名字的。但青梅街的人都這么稱呼他,好像他媽媽爸爸沒給他取名字似的。楊破爛就是楊華武,正如同土豆其實就是洋芋,在斷裂帶,楊破爛比楊華武有名得多,要是有人問起楊華武,估計沒誰知道,除了他自己。

      “想學青梅街收廢品的楊破爛,風風光光打一輩子光棍,成為斷裂帶的一道獨特的風景嗎?”——白詩遠在觀念上犯了跟孫富美一樣的錯誤。邱珊珊當然不可以和潘金蓮相比,白小引呢,自然也不能和楊破爛畫上等號。雖然,在生死的額頭下面,人其實都是一樣的,平等的。成家立業(yè)這方面,白小引,也許還有白嘯天,在他父親白詩遠的潛意識里一直處于下風狀態(tài)。在他們面前,白詩遠招牌似的開頭便是:“我在你們這么大的時候……”比如說,我在你們這么大的時候你們已經(jīng)多少多少歲;比如說,我在你們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做過哪些事兒。后面那一句,則永遠是“而你們呢?”

      其實,那些陳年舊事,也未必全是白詩遠人生最為滿意的片段,甚至不足以作為亮點,卻為他津津樂道,不乏小小的勝利和愉悅,好像人生漫長的跋涉與歷練,就是為了某一天能把它們濃縮成一句話,在某些人面前,揚眉吐氣。

      通常的情況是,尷尬和沉默會出現(xiàn)在白詩遠的這些對比之后。孩子們會很郁悶,臉色鐵青。因為,無力反駁。偶爾的反駁也不過是朝自己臉上吐口水,只會更加激發(fā)白詩遠橫加指責的欲望。

      “老子吃的鹽巴比你們吃的飯多,過的橋比你們走的路多!”

      ——憑著如此強烈的自信,多年來白詩遠在家中的地位無可取代,無可動搖。同時,他覺得自己對于整個家庭有著一種舍我其誰、責無旁貸的使命感。雖然,他從未意識到自己身上狐臭味一般濃厚的父權色彩,就是這些幸福快樂里面的一塊難以抹去的陰影。

      4

      天氣太熱,斷裂帶每棵樹都在掉葉子。躺在路邊的草,也未老先衰,枯萎的跡象,在草尖蔓延。一個人跟另一個人說的話,也要冒幾顆汗才能到達另一個人的耳朵。斷裂帶想抄小路,抄近路,讓自己回到冬天的人,不計其數(shù)。這種對寒冷的眷戀與向往,跟他們冬天時的想法完全相反,他們愿意整天都呆在火盆邊聽著柴禾噼里啪啦興奮地尖叫聲,也不愿意走到外面,看寒風一遍遍吹亮堆滿積雪的屋頂,還有漫山遍野梅花盛開時的芬芳。

      此起彼伏的知了聲,就像一杯滿滿的梅子酒喝進肚里,讓青梅街的人昏昏欲睡。青梅街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生意人,任何與生意無關的事情都是開小差,所以,即使是昏昏欲睡,困得走路都會撞墻,天黑以前,他們也不會關門睡大覺。

      一股“銀水”青梅街流淌,在往自己的腰包流淌!許多人抱著這種心態(tài),繼續(xù)等待,也沒有人在意這種生活背后潛在的可能或損失,你是農(nóng)民那你就得握緊你的鋤頭和鐮刀,你是生意人就得老老實實做生意,因為這就是生活,一種機械的,無從改變的命運。就像白詩遠,原本不是青梅街的一部分,但現(xiàn)在他是。

      在斷裂帶,很多人都想把自己變成青梅街的一部分。孫富美當年決定嫁給白詩遠,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如果沒有這種考慮,就只能在家里“修理地球”。在很長一段時間,她在她的姐妹中間都是最幸運的那一個,不但找對了人,還把服裝店經(jīng)營許可證上的負責人名字從白詩遠順利過渡成孫富美。

      之前,服裝店的生意都是由白詩遠、孫富美和兒媳李碧蓮共同打理,老大白嘯天主要負責開車到成都荷花池進貨,老幺白小引偶爾跟著出門跑一趟。從醫(yī)院查出肺癌晚期至今,白詩遠幾乎不怎么插手服裝店的生意了,成了真正的“甩手掌柜”。偶爾,會到店里轉轉。

      白詩遠決定找老幺白小引談談他的婚事,兒子也老大不小了,再這么耍下去,和窩囊廢、敗家子有啥區(qū)別?并且,俗話說的好,成家立業(yè),成了家,才能立業(yè)。他覺得,自己說不好哪天說沒就沒了,要將兒子扶上“正軌”,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讓白小引和邱珊珊結婚。

      事不宜遲。白詩遠以為白小引在店里上網(wǎng),那兒有臺電腦。一般來說,電腦在哪里,白小引就在哪里,他的生命,是和電腦綁在一起的。家里有好幾臺電腦。白小引要么在店里,要么在他的臥室。打電話問一下倒是方便,白詩遠又覺得過于奢侈了。他決定先到店上看看。

      服裝店沒有裝中央空調,只有兩臺嘎嘎吱吱的風扇。

      此時,一臺對著孫富美,一臺對著李碧蓮。白詩遠從后門跨入服裝店的時候,它們還是這樣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的轉著、叫著,好像空氣是一堆骨頭。

      孫富美臉朝風扇,一手拿著老大白嘯天在綿陽二手手機市場買的 iphone5打電話。雖然買的是二手貨,九成新,一千塊不到,孫富美還是心滿意足。她做夢都想買個 iphone5。這個牌子,就是她的面子。拿到手機之后,她特意用白小引的手機拍了張照片,然后傳給自己,再發(fā)到微信朋友圈,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炫耀了一番。照片上那個小標題白詩遠記得清清楚楚:“哎呀,今天不小心撿了個手機,什么牌子呢,這是?”他為此點了個贊,雖然他明白這個贊是沒法“吃”的,多多少少,滿足了孫富美的虛榮心。

      見孫富美張口閉口的“富萍啊”的,白詩遠就知道電話是孫富美遠在成都平原的妹妹孫富萍打來的。孫富萍打電話過來,肯定是想來斷裂帶避暑了。

      說起來,白詩遠打心眼里瞧不起,或者說,有點討厭孫富萍,因為他每次來斷裂帶張口閉口就是“我們成都那邊……”好像成都是她的家業(yè)似的,再說,她孫富萍還不是斷裂帶嫁出去的女兒,說“我們成都那邊”給人一種“認賊作父”、高人一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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