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家訓》：未雨綢繆 自奉儉約

李里

宜未雨而綢繆，毋臨渴而掘井。

未雨綢繆這個典故出自《詩經(jīng)·豳風·鴟鸮》，其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牗戶?！兵|鸮讀chī、xiāo，是貓頭鷹一類的鳥。牗讀yǒu，表示窗子，戶指門，牖戶這里代指窩巢。詩句的意思是：鴟鸮在未下雨的時候就啄剝桑樹皮，修補窩巢。后來“未雨綢繆”就比喻做什么事情都預(yù)先準備，防患未然。

毋當不要講。臨渴這句意思是不要到了口渴的時候才去挖井。真是到口渴才去挖井，等井挖出來了，人也渴死了。后來“臨渴掘井”就比喻事到臨頭才想辦法。這兩句反映了中國人重視預(yù)防，強調(diào)事先準備的遠慮觀念?？鬃釉疲骸叭藷o遠慮，必有近憂。”《黃帝內(nèi)經(jīng)》講：“圣人治未病，不治已病;治未亂，不治已亂?！币馑季褪钦f好醫(yī)生教人預(yù)防調(diào)理，讓人不生病，而不是到人病得很嚴重了才去治療;圣人在天下未亂時就治理好天下，而不是等到亂了再去治理。在這種理論下就形成了中醫(yī)注重預(yù)防養(yǎng)生的保健思想。

中國老百姓都講家要有積蓄，存錢的目的就在以備臨時急用。其實這也是“未雨綢繆”思想的體現(xiàn)。齊家是如此，治國又未嘗不是如此。甲午海戰(zhàn)，大清小看日本，沒有做充分的備戰(zhàn)工作，是其全軍覆沒的重要原因之一。人對什么事情都有準備，那么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可以從容應(yīng)對，不會手忙腳亂。不然則如佛家說的：“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碑敶袊蟾呱惑孟挤◣熢?0歲時做了一首詩，詩云：“日落西山憶故鄉(xiāng)，即需檢點辦資糧。等閑整頓好行李，莫到臨時手腳忙?！币馑际侨嗽谙﹃栁飨碌臅r候，總難免生起對故鄉(xiāng)的思念。而人生到垂暮之年更是要思念人永恒的故鄉(xiāng)，就是人未來到這個世界時的地方。人要回生命的老家了，就需要把行李準備好，閑暇的時候?qū)⒃撟龅氖露甲鐾?，該帶走的東西都準備好。臨終那天就可以從容離開人間，不至于手忙腳亂了。

竺霞法師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九十歲后做完了他全部想做的事，選了接班人，傳了方丈位，到93歲，2003年11月16日這天，他說他上午11點鐘要圓寂，到了11點他果然安詳?shù)仉x開了人間。我們一般人生活中能做到“未雨綢繆”已很不錯了，竺霞法師對死亡也可以做到“未雨綢繆”，那是怎樣豁達的境界呀！有了這樣豁達的境界，還有什么事不能坦然面對呢？

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流連。

這句的意思是說自己的一切所需必須節(jié)約，宴請客人不要留戀，舍不得完結(jié)。中國文化追求有節(jié)制的中和之美，既不講縱欲，也不講禁欲，講“發(fā)乎情，止乎禮”的節(jié)制。節(jié)制從哪里開始？就從個人的生活開始。儒家文化并不否定人的欲望，認為人基本的物質(zhì)需求是應(yīng)滿足的，但不能放縱，必須有所節(jié)制。一旦放縱，人的欲望就沒有止境了。

酷暑時，人們最早用手、紙扇、蒲扇納涼，繼而用電扇，再而用空調(diào)，現(xiàn)在恨不得把整個城市都用空調(diào)罩起來。故而人的欲望被放縱時，隨之而來的就是自私、貪婪、罪惡、驕奢淫逸，最后人被物質(zhì)異化，變成了物質(zhì)的奴隸甚而成為失卻良心的魔鬼。西方現(xiàn)代派文學藝術(shù)就深刻揭示了人在不斷追求享樂時人性的異化和扭曲。我們中華先圣早就看到了這點，所以一再告誡我們不要貪圖物質(zhì)的享受，重要的是提高人的精神境界。人的精神境界提高了，不管外界條件怎樣，他的本性都不會改變。像孔子最喜愛的弟子顏回，吃著粗茶淡飯，住在陋巷里，人們都覺得他太苦了，他卻絲毫不改變他快樂的精神狀態(tài)。孔子對顏回的評價是非常高的：“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傳統(tǒng)的讀書人大多生活儉樸，若到全國眾多大學的不少老知識分子家去看一看，大家就會得到一個驚異的結(jié)論，原來他們的生活是那樣儉樸，簡直超出大家的想象。他們的成就和對國家民族的貢獻與他們的儉樸生活形成鮮明對比。女作家宗璞回憶他的父親大哲學家馮友蘭先生時說，馮老自奉極其簡約。從85歲到95歲，完成發(fā)海潮音作獅子吼的150萬字皇皇巨著《中國哲學史新編》時期，宗璞照顧他的生活。宗璞自己也是知識分子，不擅做家務(wù)，煮的飯菜不是咸了就是糊了，朋友們都驚訝他們家飲食粗糙。但不管多難吃，馮先生都吃得津津有味，從不挑剔，也從沒有一句怨言。國學大師杜道生先生更是儉樸，一件中山服穿了40余年，褲子補得疤上重疤，學校分的教授樓自愿讓給別人，自己卻住中文系棄置的辦公室，睡的還是上個世紀50年代的上下鋪木板床。直到今天，家里唯一的電器還是一盞電燈。先生的積蓄都拿來印各種圣賢經(jīng)典，免費送人，以傳播文化。和這些為社會做出巨大貢獻而自奉如此節(jié)約的老學者比起來，當今這些只追求個人享受的年輕人，能不感到慚愧嗎？

“宴客切莫流連”，也是講要有節(jié)制。宴請客人本是件好事，是親戚朋友交流感情的好時光，但如果沉溺其中，醉酒劃拳打麻將，搬弄是非，沒完沒了，就適得其反，變成褻瀆感情、破壞感情?，F(xiàn)在更有許多人以應(yīng)酬為名，沉溺于聲色犬馬，這就要不得了。

朋友的聚會也應(yīng)是如此，青年人可以談理想，談人生，切磋學問，砥礪人格;中年人可以談事業(yè)，談家庭，交流子女教育，探討孝敬老人;老年人可以憶往事、懷友誼，學習養(yǎng)身之道，關(guān)切夕陽晚景，交談議論。在歡聲笑語中體現(xiàn)出人與人之間真誠的關(guān)懷與溫暖。“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流連”是兩條戒語，如果我們真正體會了其中的深意，有了正確健康的人生觀、世界觀，這兩條戒語就不難做到了。

編輯 / 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