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國紅
(550025 貴州黔坤律師事務所 貴州 貴陽)
“用語可能具有的含義”大體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一般人都能預想到的含義(核心內部);第二種情況是一般人都難以想到的邊緣部分;第三種情況是上述二者的中間部分。文義解釋一般適用于第一種情況,而擴張解釋的適用則通常處于第二種情況及第三種情況的情形。從語言的特性來看,任何刑法規(guī)定都具有一定抽象性、不確定性、邊緣模糊性。文字的邊緣模糊性特征給判斷某一擴張解釋是否超出用語的“可能的含義”帶來困難。日本學者加藤一郎在論及法律規(guī)定的模糊性時提出了“框”的理論,認為法律規(guī)范之事項,如在“框”之中心,最為明確,愈趨四周,愈為模糊,幾至分不出框內或框外。[如將“放映”猥褻電影擴張解釋為“陳列”猥褻物品,即較難分清“放映”是屬于“陳列”的含義的框內還是框外。最高人民法院在解釋中將《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條第一款規(guī)定的“非法獵捕、殺害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的,或者非法收購、運輸、出售國家重點保護的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出售”解釋為包括“出賣和以營利為目的的加工利用行為”?!盃I利為目的的加工利用行為”是處在“出售”的含義的框內還是框外,也較難分辨。因此,在對刑法規(guī)定的邊緣部分進行擴張解釋時,應要加倍注意,防止逾越邊緣。若已超出邊緣,逸出法律構成要件之外,則屬類推適用的范圍,為法所不許。故吾人闡釋刑事法律而為擴張解釋時,必須斟酌至再,不能逾此雷池半步,以免被認為假擴張解釋之名,行類推適用之實,而貽羅職之譏!
擴張解釋可以允許多大程序的偏離,并不一定明確,恐怕應以是否侵害了國民的預測可能性為實質標準??深A測原則要求解釋結論對于一般國民而言都不是感到意外的,換言之,必須是一般國民根據一般語言習慣都可能預料到的結論,惟其如此,才能符合罪刑法定原則和避免國民由于國家濫用刑罰權而遭受意外打擊的初衷。如若我們將“飛機票”擴張解釋為1979年《刑法》第一百二十四條中規(guī)定的“車票、船票、郵票、稅票、貨票”中的任意一種,該解釋即明顯超出了國民的“預測可能性”,解釋結論將使國民“大吃一驚”。因此,對于法令的解釋范圍,卻有必要限定在國民能夠預測的范圍內。超過此范圍的一般條款以及不明確的構成要件,都應當被認為是違反憲法第31條之規(guī)定,因而是無效的。
通過擴張解釋,解釋的內容已經超出了刑法條文的字面含義,這種超出法條字面含義的解釋之所以是合法的,主要是因為該詞語解釋后的含義并未超出該詞語的“可能的含義”的范圍,同時又未超出國民對該詞語的“預測可能性”。因此,有學者認為,檢定擴張解釋的合理性的標準應堅持可預測性原則,考察該解釋的出臺和刑罰權的發(fā)動過程及結果對普通公民而言是否感到意外。如果某一刑法司法解釋已經足以使普通公民喪失安全感,或對自己的權利及未來表現出焦急和憂慮,那么這一刑法解釋顯然已經超越了解釋的限度。如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中將《刑法》第六十七條中的“自動投案”含義擴張解釋為“或者雖被發(fā)覺,但犯罪嫌疑人尚未受到訊問、未被采取強制措施時,主動、直接向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或者人民法院投案。”最高人民法院對“自動投案”的含義的擴張解釋,并未使普通公民感到意外。因此,該解釋應認定為未超出國民的“預測可能性”。
在進行擴張解釋時,解釋者應當充分考慮到詞語的“可能的含義”與國民的對詞語的“預測可能性”。但是,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并不是相互孤立而不影響的。當然,也不是說雙方間是一方決定另一方的關系,它們之間應當是相互影響,共同修正擴張解釋的關系。一般來講,如果擴張解釋后的詞義沒有超出該詞語的“可能的含義”的范圍,則該解釋可能未超出國民的對該詞語的“預測可能性”。但是,解釋未超出國民的“預測可能性”卻不一定即具有該詞語的“可能的含義”。因此,在進行擴張解釋時,應當往返于詞語的“可能的含義”與國民的“預測可能性”之間,不斷地對擴張解釋的內容進行修正,從而達到正確解釋。
《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規(guī)定入戶搶劫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但是,刑法并未對入戶盜竊后轉化為搶劫的情形是否適用該加重處罰的情形進行明確規(guī)定,因而在審判實踐中有不同意見。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審理搶劫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條第二款中將入戶盜竊后因被發(fā)現而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的行為擴大解釋為入戶搶劫,這種解釋既有利于威懾犯罪份子,起到一般預防的作用,同時也加大了對入戶盜竊的打擊力度。然而,有觀點認為,將入戶盜竊的轉化型搶劫擴張解釋為入戶搶劫以加重處罰,該擴張解釋是錯誤的,該解釋已超出了國民的“預測可能性”。但是,《刑法》第二百六十九條已明文規(guī)定:“犯盜竊、詐騙、搶奪罪,為窩藏贓物、抗拒抓捕或者毀滅罪證而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的,依照《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搶劫罪規(guī)定定罪處罰。”犯盜竊而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應認定為搶劫,已為刑法明文規(guī)定。因此,國民有足夠空間去預測轉化型搶劫將適用于“入戶搶劫”,而該解釋結論并未讓普通民眾感到“大吃一驚”,說明這樣的解釋是為國民所接受的。
《刑法》第二百六十九條已明確規(guī)定盜竊后因被發(fā)現而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的行為以搶劫罪論處,因此,“搶劫”應當包含有犯搶劫罪的故意行為及非以犯搶劫罪的故意卻轉化為搶劫的行為兩種類型。一般來講,“入戶”只是進行搶劫犯罪的一種方法,“入戶搶劫”的核心概念應當是一般人都能預想到的《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規(guī)定的“搶劫”,但是,轉化型的搶劫行為則卻可以處于搶劫概念核心與邊緣的中間地帶(即前文所稱的第二種情況)。因此,將轉化型搶劫擴張解釋為“入戶搶劫”,該解釋結論尚在“入戶搶劫”具有的“可能的含義”的范圍內。因此,將入戶盜竊后被發(fā)現而當場使用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的行為擴大解釋為入戶搶劫,該擴張解釋的結論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