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吳宇森早期喜劇片的主題與風格

王萬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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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吳宇森早期喜劇片的主題與風格

王萬堯

（南京曉莊學院 新聞傳播學院，江蘇 南京 211172）

吳宇森作為獲得威尼斯電影節(jié)終身成就獎的首位華人導演，以獨居風格的暴力美學和男性情義馳騁影壇，《英雄本色》為其典范之作。但是，在吳宇森早期作品中，他卻擅長拍攝喜劇作品，以通俗劇的形式對當時香港社會的拜金主義進行批判。而縱觀吳宇森的電影歷程，他早期喜劇作品中已經(jīng)蘊含了后來為人所熟知的風格。

吳宇森；喜劇片；通俗劇

提起導演吳宇森，觀眾腦海中首先想到的是《英雄本色》（1986）、小馬哥和白鴿飛舞其中的教堂，似乎與喜劇片毫無牽涉。誠然，吳宇森非常擅長刻畫男性既為對手又為知己的充滿張力性的關(guān)系，同時他為這種關(guān)系在銀幕上找到了恰當?shù)谋┝γ缹W形式，使得他的電影滿足了觀眾情感和感官的雙重需求。然而，從吳宇森創(chuàng)作的整個歷程來看，他在代表作《英雄本色》之前卻是拍攝喜劇片出身，并且他后來所善用的一些風格，在早期喜劇片中已經(jīng)頻頻出現(xiàn)，只是被改頭換面為暴力美學的形式。因此，為了更好地進入?yún)怯钌碾娪笆澜?，對他早期的喜劇片?chuàng)作進行考察，是一件必要的工作。

一、喜劇片創(chuàng)作歷程

吳宇森祖籍廣西平南，1946年出生于廣州。1951年，全家移居香港，安身在簡陋的徙置區(qū)內(nèi)艱難度日。童年吳宇森最大的樂事就是隨母親去看電影，尤其沉迷在歌舞片所營造的美好世界中。

那時，香港基督教會普施善事，積極幫助救濟生計維艱的民眾。吳宇森一家也得到教會的很多幫助。家境貧寒的吳宇森在教會的資助下，進入基督教學校就讀，并且教會常常請他做一些事，以此付給他報酬。在這樣充滿愛與關(guān)懷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吳宇森，很快成為了一名基督徒，并且“少立大志，長大了要當個牧師，為基督宣道”。[1]教會經(jīng)歷使得吳宇森對基督教信仰有一定的認知和體驗，這為他以后在電影中嫻熟地借用基督教文化提供了便利。

中學畢業(yè)的吳宇森沒有機會繼續(xù)上學，但對電影日益癡迷的他，積極尋找增長電影知識的渠道：觀摩大量最新電影作品、閱讀電影理論和購買膠片拍攝實驗作品。1969年，吳宇森進入國泰電影公司擔任場記和副導演。1971年，吳宇森加入邵氏電影公司，擔當張徹的副導演，在大導演身邊的見習磨練，使得吳宇森的電影“功力”快速增長。此外，張徹對電影中的陽剛暴力與男性義氣的浪漫處理，也對吳宇森影響深遠。

不久，吳宇森接到嘉禾電影公司拋出的橄欖枝，離開邵氏加入嘉禾。嘉禾作為剛成立的新公司，面對強大的邵氏公司，非常注重電影市場。當時嘉禾前有李小龍，中有許冠文，后有成龍等一系列巨星，而吳宇森作為新人導演，在以市場為重的嘉禾毫無話語權(quán)。面對當時李小龍的功夫片和許冠文的喜劇片熱潮，吳宇森內(nèi)心“一直期望的，是拍警匪片”，并“多次向公司提出，都被拒絕了”，公司老板鄒文懷建議他“何不就嘗試自己拍一部喜劇呢”。[1]這一句話促成了吳宇森之后數(shù)年的電影制作方向，他只有屈從于市場的壓力，開始拍攝喜劇片的生涯。吳宇森一連拍攝了兩部喜劇電影：《發(fā)錢寒》（1977）和《大煞星與小妹頭》（1978），這兩部電影雖然是喜劇潮流中的跟風之作，但由于吳宇森不俗的導演能力，票房收益都很不錯。

1979年，吳宇森終于有機會拍攝心中念念不忘的俠義故事，這就是他描寫古裝俠客的首部電影《豪俠》。電影講述了青年俠客張三和青衣之間重義輕利的豪氣故事，電影末尾青衣為了挽救張三性命，用身體擋住敵人的刺刀，舍命救友。縱觀吳宇森電影歷程，《豪俠》在形式和內(nèi)容上都是吳宇森電影風格的初創(chuàng)之作，但當時古裝片已大勢已去，影片叫好卻并不叫座。《豪俠》的失利，使得吳宇森又回到了制造瘋狂喜劇的道路，拍攝了《錢作怪》（1980）。影片契合了當時社會瘋狂追逐金錢的心態(tài)，因此受到觀眾的歡迎，票房也大收，再次證明了吳宇森制造喜劇的能力。

1980年，新藝城影業(yè)有限公司成立。公司聘請吳宇森為公司拍攝創(chuàng)業(yè)作《滑稽時代》。這是一部模仿卓別林電影的喜劇片，但在模仿卓別林電影的同時，也有自己的獨特創(chuàng)新之處，加入不少富含香港地域特色的生活細節(jié)。影片上映后，一鳴驚人，為新藝城打響頭炮。

身在嘉禾的吳宇森繼續(xù)行走在喜劇之路上，在公司的指令下攝制了《摩登天師》（1982）和《八彩林亞珍》（1982），這兩部作品沒有獲得市場的認可。1984年，在嘉禾愈來愈不得意的吳宇森開機拍攝合約的最后一部作品《黃昏戰(zhàn)士》。這是一部完全追逐市場潮流的應景之作，表現(xiàn)一群雇傭兵為了金錢、移民等目的在金三角追剿毒梟的故事，影片充滿暴力，還有與劇情無關(guān)的情色鏡頭。影片票房并不理想。這是吳宇森首次拍攝的現(xiàn)代槍戰(zhàn)動作片，為他后來拍攝《英雄本色》等槍戰(zhàn)片預備熱身。十年嘉禾，吳宇森基本是在亦步亦趨香港電影大潮流中度過的，在這些制作過程中，他也快速提升了自己的編導能力，在很多電影中已經(jīng)顯露了成熟期吳氏電影風格的苗頭。

離開嘉禾之后，吳宇森加盟新藝城，繼續(xù)拍攝喜劇片，拍攝了《笑匠》（1984）和《兩只老虎》（1985），但并不叫座，此時的吳宇森已經(jīng)成為了“票房毒藥”。這是吳宇森的人生低谷期，后來他將這一時期的情緒與經(jīng)歷放在了下一部作品《英雄本色》里面，增添了影片的真實性與感染力。

二、主題與風格

吳宇森進入影壇的1970年代，正是香港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的時代，彌漫整個社會的則是金錢至上的拜金主義。所以，吳宇森的喜劇電影在主題上選擇將鏡頭對準香港的蕓蕓眾生，表現(xiàn)他們因為金錢的得失而生發(fā)的喜怒哀樂，并對這種現(xiàn)象進行批判。

例如在首部喜劇作品《發(fā)錢寒》（影片的名字已經(jīng)預示了主題導向，正如另一部作品《錢作怪》一樣）中，劇中人物圍繞著鉆石的所有權(quán)，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為了爭奪鉆石大打出手。在隨后的喜劇片中，這種對金錢的追逐都是影片敘事的核心和人物行動的目標。但與現(xiàn)實主義影片不同的是，吳宇森在喜劇片中采用的是夸張、戲謔的通俗劇方式來展示故事、情節(jié)與行動，以此獲得帶有癲狂式的喜劇性。

皮特·布魯克斯指出，“通俗劇”具有以下一些特點，例如大喜大悲、表現(xiàn)夸張并善惡分明，將是非、黑白、褒貶高度戲劇化，不適用于表現(xiàn)日常生活的平凡事件。[2]可以說，吳宇森的喜劇片正具有“通俗劇”的這些特點。在電影中，吳宇森嫻熟地運用了“通俗劇”的手法編織故事、建構(gòu)情節(jié)、塑造人物，將他所要表達的觀點縫合其中。

但是，與當時香港流行的充滿犬儒主義精神的瘋狂喜劇不同的是，吳宇森在電影的結(jié)尾常常會對這種極度的物質(zhì)主義進行批判，例如在《發(fā)錢寒》的結(jié)尾，吳宇森借助一位神父的口，針對人物為錢瘋狂的現(xiàn)狀感嘆道：“十多年來我發(fā)覺每一個人為了錢，常常失去很多朋友?！?/p>

2010年第67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將終身成就獎頒給吳宇森，使其成為第一個獲此殊榮的華人導演。吳宇森的成功，得益于他非常善于借鑒杰出影人、優(yōu)秀文化的特點，并能巧妙地糅合為己所用?？v觀吳宇森的喜劇片，對他影響最深的電影人是許冠文，同時吳宇森又把自己熟悉的基督教文化降格運用，營造出一種莊重與詼諧并置而生的喜劇性。這些使得吳宇森的喜劇片“表現(xiàn)出靈活熟練的娛樂功夫”[3]。

1970年代的香港影壇，喜劇片潮流是由許冠文開創(chuàng)并一直引領(lǐng)的，而吳宇森的進入嘉禾，乃至拍攝喜劇片，營造喜劇性的能力，都與許冠文息息相關(guān)。當年嘉禾公司獲允許冠文為其拍攝作品《鬼馬雙星》（1974），于是邀請吳宇森加盟協(xié)助許冠文對影片的掌控。正是在吳宇森的幫助下，《鬼馬雙星》打破當年的票房紀錄，并掀起鬼馬喜劇潮流。與許冠文的合作，使吳宇森學到了很多：“我從他身上學到了拍喜劇的方式。許冠文的喜劇不僅有他獨創(chuàng)的節(jié)奏感，還很懂得控制觀眾的情緒。他可以做到要觀眾在哪個段落笑，他們就笑。拍《鬼馬雙星》之時，我才第一次學到怎樣去設計一出在任何時段都可以吸引到觀眾的喜劇?！盵3]

這樣的經(jīng)歷對吳宇森創(chuàng)作喜劇很有幫助，但也使得吳宇森的喜劇片猶如是許冠文電影的翻版，卻又缺少許冠文電影特有的韻味與自如。例如《發(fā)錢寒》是對許冠文上一年度的票房冠軍《半斤八兩》（1976）的直接模擬，影片的劇情、主題曲、演員等方面都與之高度相似，但卻缺少許冠文這個靈魂人物，使得影片無法與許氏喜劇相比。

吳宇森在喜劇片中的創(chuàng)新，則是將基督教引入其中，為當時喜劇片中的新意。在第二部喜劇片《大煞星與小妹頭》中，吳宇森首次在電影中涉及基督教堂，從中可以窺見其后來處理教堂空間的端倪。本片人物依然是圍繞數(shù)量不菲的金錢展開爭奪戰(zhàn)，電影結(jié)尾說出埋藏金錢的地方，居然是在教堂巨大的木制十字架里。當大量錢幣從十字架低部飄散而出時，音樂響起的居然是“哈利路亞”詠嘆曲。此處的畫面信息與音樂含義沖突，是屬于聲畫對立的運用手法，吳宇森顯然是借此營造喜劇滑稽的效果。在《摩登天師》中，吳宇森講述了一個“浮士德”式的故事，基督教一方面承擔了制造喜劇性的功能，例如全片的很多喜劇笑點是和基督教有關(guān)：神父每次祈禱完，不是說“阿們”，居然說佛教的“阿彌陀佛”；天堂的上帝打了一個噴嚏，就引起菲律賓臺風；天堂、地獄是卡通式的場景等等。另一方面，吳宇森又利用基督教拯救片中人物的靈魂，在影片最后，借神父之口說：“人類本來是安寧和平的，可是給一些不甘寂寞的人，搞得這世界雞犬不寧?！钡?，就在這位神父說完這番話之時，卻失腳摔下了臺階，背景音樂是吳宇森喜用的“哈利路亞”，這又是屬于聲畫對立產(chǎn)生的喜劇性。

[1] 黃曉紅.吳宇森傳[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0:32,86.

[2] 鄭樹森.文化批評與華語電影[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25.

[3] 黃曉紅.吳宇森傳[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0:87.

[責任編輯：思涵]

2018-01-12

201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基督教與當代香港電影”（13YJC760082）。

王萬堯，男，南京曉莊學院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華語電影歷史與理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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