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在寂寥的冬日里,每每讀到白居易的這首詩,便想起了久違的小火爐:那種蓬勃的暖,在長長的冬季,讓心靈有了一種寄托,生命里有了一絲活力。
對于爐子的思念,源于對往日生活的懷念。小時候生活在北方的農(nóng)村,那時,家家都在屋子里搭一個火爐取暖。白天,家里的大人與來串門的鄰居圍著爐子聊天,邊聊天邊做家務(wù)活。晚上,孩子們會圍在火爐邊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饞嘴的孩子還在爐子上炒玉米和葵花籽,有時也烙一些紅薯片吃……
工作以后,我便離開了農(nóng)村。人一過中年,就會對往事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懷念與向往,我也不能例外。一直盼望能遠(yuǎn)離城市,遠(yuǎn)離喧囂的地方,有一幢房子,有花有草。春天的早晨,踏青遠(yuǎn)足,看綠上柳梢頭;夏天的黃昏,聽蛙鳴蟲動,聞十里稻花香;秋天的夜晚,聽山風(fēng),望曉月,聽寒蟬凄切;深冬的季節(jié),看窗含西嶺千秋雪,圍在火爐邊,等一個風(fēng)雪夜歸人。
我也終于能夠理解,晚年的祖母,在我們家搬進(jìn)嶄新的、磚瓦結(jié)構(gòu)的房子以后,為何眼神失望,像一頭神情呆滯的老牛。她不喜歡水泥地面,也不喜歡瓷磚墻面的慘白,冰冷。也許,祖母的心還一直停留在坯房草蓋、南北大炕、一鍋一盞的溫情里。以至于在她的睡夢里,常有一縷鄉(xiāng)情,生命的黃昏時刻,她經(jīng)常到鄉(xiāng)下去,住上很長時間也不肯回來,最終老死在那里。
我踩著她的足跡,再尋一段過往。奶奶沒有小火爐,但她卻是有過小火盆的,小火盆是泥做的,她很喜歡她的小火盆,說那是泥土的精血,溫潤舒坦。冬天的傍晚,吃過晚飯,她就將火盆端上炕,事先已在盆里放上火炭,上面覆著草木灰,火炭躺在下面,孕育著些許溫暖,在時光里一漾一漾的,有草香,也有歲月的香。幾個人圍在旁邊,奶奶嘴上叼著她的長煙袋,在那繚繞的氣息里,似乎正孕育一段故事,閑話三國,亂侃西游,在生命里淘洗前塵舊事,反芻一段記憶。
盡管那些草蓋的老屋已經(jīng)走遠(yuǎn),但對于火爐的思念,仍舊不斷,像一縷炊煙,升騰著,纏繞著,讓我的記憶擱淺在那樣一個冬天,在一首唐詩里,一壺老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