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 琴
(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以“神韻說”主盟清代康熙詩壇,作為一代宗匠,王士禛交游廣泛,著述宏富。由袁世碩先生主編的《王士禛全集》全面整理了王士禛詩、文、詞、筆記等各類著作,甚為完備,惠澤學界。然王士禛交游廣泛,題贈甚多,故不易求全,難免有遺珠之憾。近年來,有學者陸續(xù)發(fā)現(xiàn)王士禛的一些佚作,對王士禛著述資料提供了補充,如王定勇《王士禛佚文輯考》[1]、陳汝潔《王士禛佚文輯存及考釋》[2]。筆者近從《就園唱和集》《彭王唱和集》《詠史小樂府》等稀見刊本中輯得王士禛佚詩20首、佚文5篇,依撰寫時間標點、考釋如下,以供學者參考。
《無題詩同駿孫賦》
才過禊節(jié)罷秋千,到眼流光倍解憐。
柳絮橫塘三尺水,梨花簾幙午時煙。
綠熊簟冷殘春后,白鶴香濃繡佛前。
愛寫名經(jīng)躭慧業(yè),不知人月共嬋娟。
深沉院落景初遲,宿酒猶酣倦起時。
為怯夜寒生屈戍,從教花影亂罘罳。
如聞長嘆眠初覺,乍識余香幔尚垂。
解道游仙真夢里,好將怊悵寄紅蕤。
千騎東方上洛游,王孫芳草又中洲。
龍須作席承歡寢,鵲腦為煙伴妾愁。
何處曉云迷楚國,依然明月滿秦樓。
連波音信年年隔,錦字機中別幾秋。
長干一去路迢迢,憶別秦淮第幾橋。
子夜有時新曲改。甲煎無篆舊香消。
梅根冶里春逢信,蘭葉舟中晚趁潮。
不分南朝官柳色,風前減盡楚宮腰。
按:以上詩作錄自《彭王倡和集》,作于清順治十六年,王士禛是年已中進士,在京待選,與彭孫遹以《無題》詩相唱和?!稘O洋山人自撰年譜》惠棟注補載彭王唱和之事云:“是冬,山人與西樵及羨門倡和香奩體詩,刻《彭王倡和集》?!盵3]《彭王倡和集》今藏國家圖書館,收入王士禛、彭孫遹無題詩各12首,魏學渠序云:“我友王子貽上,表泱泱于齊風;彭子駿孫,振翩翩于越俊。班荊燕市,推如江如海之才;濡墨旅人,集傾國傾城之句?!敝^彭、王之詩“體同閨怨,妙等香奩,致光掩思,義山遜藻者也”[4]。彭孫遹之作后皆收入其《松桂堂全集》,王士禛則在刪定《漁洋詩集》時刪去以上4首。
王士禛早年“博綜該洽,以求兼長”,亦好為香奩之作,順治十六年與彭孫遹的唱和,時人評價不一,徐景穆跋彭孫遹《無題詩同貽上作》云:“公少時喜為艷情之什,興會所之,跌宕風月,描摩閨閣,盡態(tài)極妍,當使溫、李失聲,和、韓卻步。登第日即與新城先生無題倡和,傳誦都門,真一時風流絕唱也?!盵5]劉體仁致信汪琬問訊二王云:“王六不致墮韓冬郎云霧否?此雖慧業(yè),然并此不可作也?!盵3]香奩、無題之作為王士禛早期的嘗試,順治十七年王士禛司理揚州以后絕少類似作品,無題詩對于研究王士禛早年創(chuàng)作路徑有重要價值。
《詠史小樂府五首》
《盧龍塞》
掃地入無終,烏丸唾掌中。
由來漢義士,不肯賣盧龍。
《芋蔗杖》
胡舞五椎鍜,跳(平聲)丸捷不群。
何如芋蔗杖,三折鄧將軍。
《虞仲翔》
常悲崔季珪,鳳皇墮籠笯。
曒曒虞仲翔,不受盜跖汙。
《蘇文師》
董昭勸九錫,華歆相禪儀。
誰知思漢淚,猶有蘇文師。
《三公拜》
相國誠尊貴,三公敢拜人。
潛龍車下臥,何怪望車塵。
按:以上詩作作于康熙四年,見天津圖書館藏《詠史小樂府》,為康熙間刻本,卷首題:“此冊與《金陵游記》皆池北書庫舊藏,壬子在京師重裝?!贝思c《金陵游記》一樣,是王士禛早年單刻小集,所錄詠史詩是其讀《三國志》后仿楊維楨《詠史小樂府》而作,收入35首,康熙八年王士禛刪定《漁洋詩集》時刪去以上5首,今《王士禛全集》亦未收入。
《詠史小樂府》反映了王士禛早年對宋元詩的關注,此前的康熙二年,王士禛仿元好問《論詩絕句》作《仿元遺山論詩絕句》40首,在其中評論宋元詩,康熙四年的《詠史小樂府》在創(chuàng)作、用意上又效仿楊維楨。此集保留了王士禛詠史詩的原始面貌,孫枝蔚序云:《詠史》三十五章為王士禛前此之集所未備,“其體屢出而彌工,思旁通而愈深矣”[6],為研究王士禛早期詩學、詩作的原始文獻。
《題趙天羽寫真二首》
其一
秉顧蕭然現(xiàn)宰官,三條椽下舊安單。
青城歸后惟琴鶴,添得清風竹萬竿。
其二
何人寫出筼筜谷,位置天然巖石中。
解識虎頭金粟影,此君風味略相同。
按:以上詩作作于康熙三十四年,見國家圖書館藏稿本《漁洋山人乙亥文稿》,是集收入王士禛康熙三十四年所作文12篇,詩7首,此二首《王士禛全集》未收入。
趙天羽,名吉士,天羽為其字,號恒夫,安徽休寧人,后入籍錢塘。順治八年舉人,曾官交城知縣、戶科給事中,后因事罷官,于京城宣武門外置“寄園”。以上二詩為題畫酬贈之作,趙在京期間應與王士禛有所交往。
《平陵懷古》
麥秀一川平,唐家全節(jié)城。
如聞車軸折,猶見野人耕。
青雀投何晚,泉鳩怨未明。
可憐巨合水,不似渭橋聲。
《望醴泉寺》
南望醴泉山,范公棲隱處。
積雪滿西谿,何人夜來去。
《梔子》
清虛堂里霏微雪,昆舍園中簷蔔花。
坐待嬋娟新月上,玉奴纖手自烹茶。
按:以上詩歌錄自《古夫于亭稿》,康熙四十三年王士禛罷官歸里,棲居于長白山別業(yè)“夫于草堂”,有《古夫于亭稿》,康熙四十六年成文昭刻,今藏國家圖書館。此集錄王士禛詩202首,其中一些詩作為其順治十二年(1655)乙亥之作,亦追錄于其中。
《題〈帶琴坐月圖〉》
石溜何泠泠,溪風吹不絕。
囊琴且罷彈,愛此松間月。
按:此詩作錄自山東省圖書館藏《就園倡和詩》,是集封面題“王幔亭稿抄就園詩草”?!搬Mぁ睘橥跏慷G從弟王士驪之號。王士驪,字馳西,與王士禛兄弟情誼甚篤,王士禛官京師,邀其與共晨夕者數(shù)十年,晚年官諸城訓導,有《就園小詠》《庚寅漫錄》等?!熬蛨@”為王士驪京城中的庭園,《就園唱和詩》王士驪自序云:“周櫟園(周亮工)先生移花竹盆石于船上,其方廣尺寸僅一舫頭,名曰‘就園’,集老友唐祖命輩賦詩,一時傳為佳話。余客寓,庭不旋馬,不能植花木,池塘亦留尺寸之區(qū),似一船頭,擺置小小花卉數(shù)十盆。暇日作詠吟之狀,啜清茗于其側,以遣老病,亦以‘就園’名之。但余學問聞望不能及先生于萬一,質(zhì)之吾老友琢庵,繪為一圖,邀二三同人題詩于其上,以志余之志趨,在彼不在此也?!本蛨@唱和發(fā)生在康熙五十六年丁酉(1717),但《就園唱和詩》所錄不僅有當時諸人唱和之作,還雜錄王士驪、王士禛及其詩友的詩文,并非一時一地之作?!额}〈帶琴坐月圖〉》作于康熙四十一年(1702)壬午,王士驪識曰:“《帶琴坐月圖》作于壬午三月望日,為新安陳魯庵所畫,用‘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之句。句固清妙,但余以癯瘉瘦岸之軀,而圖成皋腴肥肫之體,未免富厚氣矣。家漁洋先生作短句題于前,而諸名公繼琳瑯于后,裝點于余,誠厚矣!美矣!”[7]同和者有朱緗、李來章、郎廷槐、黃叔琳、張實居、王蘋、俞兆晟、張篤慶、湯右曾等二十余人。
《五言詩一首寄懷謝二皆人》
秋眠池上亭,竹暗通人語。
空吟小謝詩,荊溪渺何處。
流目送飛鴻,歷歷江南去。
按:此詩錄自國家圖書館藏謝芳連《畫溪西堂稿》,是集為康熙間刻本,王士禛、邵長蘅評點。謝芳連,字皆人,別號香祖山人,江南宜興人,其詩尚淡遠,為王士禛所賞,康熙四十五年(1706)與王士禛通書求序,王士禛為其詩集作序兩篇,五言詩當亦作于是年。
《十笏草堂詩選序》
予嘗行役京口,登北固之多景樓,顧瞻江山之美,與叔兄古缽山人酌酒賦詩,詩成罷酒,相顧黯然,嘆吾伯仲不共斯游也。昔更喪亂,居長白西峰下,臨黛溪,一拳一勺必共詠焉。今來江國,登高望遠,三山之勝,麗崎左右,六代之感,觸緒紛來。望京邑之浮云,感平生于疇日,未免有情,能對此茫茫哉!
孟夏吳生之頤北來,得伯氏都門手授詩九卷,予受而讀之,反復而悲。夫以伯氏之才,鸞翔虎視,方其讀書懷古,意不可一世,若漢兩司馬、鄴中七子、唐宋六家之屬,直兄事弟,畜亡難者紛紛,馀子奴仆命之耳。顧弱冠登第矣,而十年以來坎壈憔悴,曾不得一窺金匱石室之藏,作為《郊祀》《鐃歌》《明堂》《芝房》之詩,鋪揚弘麗,備一代之典。而僅僅題目丘壑,流連光景,與古澤畔行吟、金門據(jù)地之流同其遙慨,是可悲已。予束發(fā)受詩伯氏,每有綴制,謬見嗟賞,平原承明之作,法曹西陵之獻,雖才同筵叩而誼葉塤吹。陸沉以來,云雨乖隔,對床之約,空慚軾轍,舍宅之愿,未卜珣珉,撫斯集也,蓋三嘆而興矣。
按:此文見《十笏草堂詩選》。除王士禛外,作序者還有汪琬、趙士冕?!妒瞬萏迷娺x》為王士禛長兄王士祿之詩集,王士祿,字子底,一字伯受,號西樵山人,以詩聞名,順、康年間與其弟王士禛并稱“二王”,為“海內(nèi)八大家”之一。少時曾授士禛以詩法,對王士禛“神韻”詩學的形成有重要影響?!妒瞬萏迷娺x》為其早期詩集,收入其順治十二年至順治十八年的作品,王士禛為之編定。
王士禛在序文中言其曾“行役京口”,覽“三山之勝”,王士禛順治十七年(1660)曾與其叔兄王士祜同游京口、三山,賦詠山水,作詩數(shù)篇,陳允衡為之刊行。從其行跡而言,此序亦當作于順治十七年(1660)。序文中對其兄遭遇坎壈、未盡其才而感到遺憾,王士祿青年時期與其弟王士禛同上公車,順治九年(1652)中舉,因程可則磨勘一案被停一科,順治十二年殿試及第,因此前科場案被置于末甲,投牒任萊州府教授。順治十六年(1659)遷國子助教,擢吏部主事。《十笏草堂詩選》九卷即創(chuàng)作于其從應舉到為官期間,集中多登臨游覽、懷古酬贈之作。故王士禛在序中感慨其兄遭遇坎坷,而多“題目丘壑,流連光景”之作,未能一展其才,“備一代之典”。同時在序文中透露出其時王士禛對寄托深微、典雅莊重、義含雅頌的詩學傳統(tǒng)的推重。
《十笏草堂辛丑詩原序》
家兄辛丑詩二卷,冠以世祖皇帝挽詩,而奉使山右之作附焉。歲丁龍蛇,鼎湖髯逝,薄海內(nèi)外,遏密八音。今讀集中八章,忠愛悱惻,君臣之思,藹然有風人之志矣。
是歲夏五,伯氏奉詔使兩河,所歷上黨、太行、龍門、熊耳之險,絳、汾、河津之塞,度故關,出井陘,稅駕太原,周覽中鎮(zhèn)。韓、趙、魏戰(zhàn)爭之跡,李左車、趙勝、晉鄙古英雄志士成敗得失之形,或吊其遺墟,或詢其故老,悲歌感激,涕下沾膺。讀其詩者,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怨,可使迅雷夏作,而潛蛟晝騰,斯已奇矣?!对姟ば⊙拧せ嗜A》之什曰:“皇皇者華,于彼原隰。”又曰:“周爰咨諏,周爰咨詢?!狈蜉捾幩粒善涓柚{,陳其風族,被之音官,而上之天子,此《周禮》行人之職也。其在于今,采風之典放缺,而憑軾之使猶得問其山川、都邑、人民、父老,以其聞見播為篇章,用備樂府之采擇,是豈謬于圣人之旨邪?且平陽、固陶,唐之都也;蒲坂、安邑,又舜、禹之故國也;太原,唐文皇之所由以興王業(yè)也。以是瀏覽憑吊,溢而為詩,抑豈僅僅文人談士之流,所可爭尺寸而語工拙乎?伯氏編年詩九卷,舊刻吳中,茲集二卷附之,緣一歲之作,故不分體,集中微有取舍,則予與叔兄子側所定云。
按:此序亦見王士祿《十笏草堂詩選》。據(jù)王士禛序言,《十笏草堂詩選》前九卷先刻于吳中,分體編次,后二卷附于后,為王士祿順治十八年(1661)一年之作。是年正月,順治皇帝病逝,王士祿有哭大行皇帝之作,故序中及之。三月,王士祿奉使山西,所到之處皆有所作,為《辛丑詩》二卷,王士禛與王士祜為之編定,此文亦當作于順治十八年(1661)。
《阮亭癸卯詩自序》
昔元遺山在三鄉(xiāng),作《論詩絕句》三十首,揚扢風騷,軒輊今古,其末章云:“撼樹蚍蝣自覺狂,書生技癢愛論量。老來留得詩千首,卻被何人較短長?!庇嘧x而悲其志。又嘗觀鐘嶸《詩品》、嚴羽《詩話》,其所評騭多契于懷。因念王風不作,將委蔓草,射洪有“不見古人”之悲,太白有“吾衰誰陳”之嘆,溯流風而獨寫,感不絕于予心,非云月旦品流,聊亦發(fā)抒鄙臆耳。屬方有雉皋之役,河涸遵陸,雨中發(fā)吳陵,次曲塘,計馬上所得,凡二十有七首,都無倫次,因稍整比錄之。翌日使院中復成十有三首,視遺山原什,浮三之一,旨不相襲,互可發(fā)明,顧其狂易,有弗計也,觀者當有以諒之。漁洋山人王士禛。
按:此序作于康熙二年,錄自《阮亭癸卯詩》,藏國家圖書館,康熙間刻本,是集有兩篇王士禛自序,另一篇《癸卯詩自序》已收入《王士禛全集》。從內(nèi)容看,此文實為《論詩絕句》之序,漁洋詩話云:“余往如皋,馬上成《論詩絕句》四十首。從子凈名(啟浣)作注,人謂不減向秀之注《莊》?!盵8]《論詩絕句》曾有單刻本,南昌陳士業(yè)作序,今不存,其中所錄40首詩也后被王士禛刪減為36首,收入《漁洋詩集》。《王士禛全集》補回其所刪之作,但唯獨遺漏此篇序文。
《阮亭甲辰詩自序》
仆兄弟文章、名位不敢望兩蘇公萬分一,然其生平友愛同,其志意同,乃至境遇坎廩亦無不同者。
康熙甲辰歲,家兄司勛以磨勘之獄下吏八閱月,子側侍老父于京師,崎嶇槖饘。而仆越在江淮,不能如睢陽從事上書請代,竊中夜旁皇,捫心自嘆,二十年讀書懷古,所學何事,顧披猖至此?會上意知無他,事大白,父母兄弟復得相見竹西,共嘆圣恩浩蕩,不知所報。于時,司勛既堅青鞋布襪之志,而仆旋拜主客之命,又將赴關。念買田筑室未知何日,而此時離合之緒實不可忘,因識之編首。是歲兩客金陵,得游覽志二卷、記(筆者按:指《金陵游記》)一卷別見,詩載于此,漁洋山人王士禛。
按:此序作于康熙三年,見《阮亭甲辰詩》。是集藏國家圖書館,錄王士禛康熙三年(1664)一年之作177首。序文所言之事即其兄王士祿入獄事??滴跞?1664)三月,王士祿因河南鄉(xiāng)試磨勘入獄八月,其時王士禛司理揚州,十月王士祿出獄,南下?lián)P州,王士禛是年之作多及此事。
《和藝圃十二詠序》
藝圃者,故吳郡文文肅公別業(yè),今萊陽姜君學在之居也。初,姜君之父貞毅先生崇禎中以言事得罪,流寓江南,不歸,遂卜居于吳,得是圃而老焉。今再世矣。貞毅歿,治命葬敬亭山中。予既為虞殯之詞,以應愚山之請。戊午秋,堯峰僧來,得鈍翁書寓所為《藝圃記》,及圃中雜詠十二章。予方臥疾,讀之灑然良已。已而慨然念文肅、貞毅二公之流風余韻,庶幾于此圃見之。古所云“廉讓之間”者,非歟?鈍翁要予繼作,因?qū)俸腿缙鋽?shù),適家兄東亭來京師,見之亦欣然有作,因錄為一卷,寓鈍翁使示姜君,后之觀者不徒以文焉而已也。濟南王士禛書。
按:此序作于康熙十七年,見國家圖書館藏《和藝圃十二詠》,此集與吳綺《藝圃詩為姜仲子賦》合刊,有汪琬《藝圃記》、余懷《吳湖州藝圃詩序》?!逗退嚻允仭烦送跏慷G之序外還有尤侗、陳維崧序文。文中姜學在名實節(jié),山東萊陽人,姜埰之子。姜埰明末清初流寓吳中,得明文震孟庭園“藥圃”,擴為“敬亭山房”,其子姜實節(jié)修葺增飾,更名為“藝圃”,與眾詩友酬唱其間。康熙十六年,吳綺過藝圃,作《藝圃詩為姜仲子賦》40首,汪琬為作《藝圃記》,并請王士禛同和,王士禛作此序文,并有《藝圃詩為姜仲子作》12首,后收入《漁洋續(xù)詩集》,惟此序文未收入其文集。
《聊園詩集序》
余自癸卯歲司李邗上,識璧六于平山堂,讀其《南游小草》,輒許異日必稱作者,其時年甫及壯也。后璧六數(shù)奇困頓,就祿太安,與高僧祖珍、黃冠隱吳云相唱和,詩多高古雅健,與七十二峰爭低昂。高念東先生、唐豹巖、田綸霞諸君子交稱之不置口。余與契闊二十年,乃復會于濟南,則璧六為郡祭酒,數(shù)宴接,得縱觀所著《太山紀勝》《大成樂律全書》《操縵新說》《琴瑟譜》,摻觚者采入省志,信其必傳。既而遠任邊邑,萬里災荒,異水奇山新其耳目,獷風猺俗恢其才思。所為詩益富且工。滇素患苦土孽,尤以不阿豪酋著譽兩迤,致見慍于上官,鯁直不回,以至解組姚民尸祝之鄉(xiāng)。大夫出使滇南,如畢鐵嵐、李漁村、吳在公咸謂其不愧吾黨。然則璧六之所重于時者,不僅在詩,而詩則已重矣。昔有明風雅盛于七子,或以布衣,或以長史,皆與王、李分壘爭衡,豈關名位之崇卑哉?璧六之小試輒蹶,天固將窮極其遇,以發(fā)其聲華,蓋蠖屈而鯨伸之也。屬令嗣西野及余子同官畿南,繼世好,征予言,因憶舊游為之序,康熙丙戌中秋上浣,新城王士禛貽上題。
按:此序作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丙戌,見孔貞瑄《聊園詩集》,清康熙間刻本??棕懍u,字璧六,號歷洲,山東曲阜人,孔子六十三代孫,順治十七年舉人,歷官泰安教諭、云南大姚知縣,因事罷歸,筑聊園自娛。所著有《泰山紀勝》《大成樂律》《聊園詩略》等,其《聊園詩集》由王士禛與田雯論定。王士禛一生論定山左詩人詩集尤多,孔貞瑄為其中之一,關于王、孔之間的交游,文獻資料闕欠,惟此序文中得以全面展現(xiàn)。王士禛與孔貞瑄相識于司理揚州時期,此后二人契闊二十年,乃在濟南相會,王氏對孔貞瑄著述頗為熟悉、贊賞,故為之論定詩集,并作序文。
王士禛的這些集外詩文,對于研究王士禛的創(chuàng)作軌跡、思想意識、生平交游等都有一定價值,值得引起重視。
[1]王定勇.王士禛佚文輯考[J].古籍研究,2016(2):162-170.
[2]陳汝潔.王士禛佚文輯存及考釋[J].淄博師專學報,2014(3):76-80.
[3]王士禛.王士禎年譜[M].北京:中華書局,1992:15.
[4]王士禛,彭孫遹.彭王倡和集[M].清康熙間刻本.卷首.
[5]彭孫遹.松桂堂全集[M].清乾隆間刻本.卷三十一.
[6]王士禛.詠史小樂府[M].清康熙間刻本.卷首.
[7]王士驪.就園唱和詩[M].清抄本.
[8]袁世碩.王士禛全集[M].濟南:齊魯書社.2007:4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