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街貓
上海進入了天氣最暴烈的時段,從商場走出室外,立馬感到窒息。我吃大量的冷飲、西瓜、每天洗一次頭,把頭發(fā)全部扎起,根本還是無法保持清爽。從午睡中大汗淋漓地醒過來,翻幾頁書又開始昏昏欲睡。對著浴室掉落的頭發(fā)發(fā)呆,出門沒走幾步就要找個地方喝杯冰的。想買很多耳墜和吊帶,想變成海報上那種表情張揚的女孩,實際上都是踩著人字拖套寬松的舊T,汗水成為唯一的修飾。指甲長了。頭發(fā)亂了??Х壤淞?。香煙盒空了。又長痘了。都不管了。夏天再混蛋也總讓人想要發(fā)生點什么。隨便發(fā)生點什么,只要能讓我一頭栽進去。
就是在這種天氣下,兔子飛回上海了。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面,大學之后她東跑西跑,去了幾次日本,做做代購,去年她跟我說,不行做完這次我不想再做代購了,實在太累了。結果她做完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變得懸而未決。我的微信從來沒有過這么多人,你知道嗎?她說:“雖然我從來沒跟她們碰過面,雖然我真的一分錢都沒賺到,可是我居然會舍不得她們。我真的是舍不得,那些信任我的陌生人?!蔽抑浪f的是什么。她一下飛機就拉著行李箱去租了個房子,門口就是地鐵,樓下就是商場,但如果沒有什么事,她會一直呆在那個房間里。有一件事把你和房間外的世界連接起來,這種感覺很好。甚至讓她變得開朗,她的朋友圈加了很多語氣詞,很多時候她都是一個沒有什么表情也沒什么話要說的女生。只是帶著她的相機不停地出發(fā)和回歸。她新買了一個拍立得,報了一個攝影班,還開始學日語,好像野心勃勃要開拓另一種可能。其實呢,我最近也在學跳舞,沒想到吧。學費花了我將近一個月的工資,不過我覺得快樂。
我在想,成年后生活運轉的方式是不是就是做不快樂的事去賺錢讓自己可以選擇去做讓自己快樂的事情。只有那些真正天賦異稟的人才能一生只醉心一件事。很小的時候我看過一篇文章,講梵高和他的繪畫,講杜普雷和她的大提琴:他們一生只做了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屬于他們并能夠為他們帶來安全感的事情只有一件;他們與外界交往的方式只有一種;與他們相依為命的也只有一樣東西。這件事伴隨他們成長、漫游世界、戀愛、漂泊、疲倦、失落、掙扎,最后又和他們一起枯萎。我被這樣的人生打動。那天兔子告訴我,她開始喜歡我是因為有一次看電影,她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看到我坐在那里安靜地流著眼淚。我在她的房間里向她展示我的新舞步,然后在她的床上陷入一場很深的睡眠。像回到了童年,回到那個沿海小鎮(zhèn),我還是那個眼角有鹽的女孩。
沒過幾天兔子拉著箱子坐輪船跑去日本做義工,我覺得她真是有夠瘋的。在40度高溫下離開空調跑去另一個國家做咖喱早餐。當我在視頻里看到她身后的那片海和天,她任由自己飄在一片明晃晃的蔚藍中,她的表情不由自主艷麗起來。我頓時感到空調不值得,高額的空調電費更加不值得。我繼續(xù)在這工作,跳舞,戀愛。跳舞最讓我開心的地方在于,在那一個小時里,沒有手機,沒有工作,我只想著怎么跟上老師的動作,跳躍、伸腿、下蹲、前傾、起身、旋轉、定點,一遍又一遍,網絡失去功能,語言失去作用,音樂變成唯一的表達。兔子問是否需要從日本帶一條煙回來給我。我說不用。事實上我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買煙了。偶爾跟同事借一根,最多兩根。當汗水把我的T恤浸濕,我不愿再讓尼古丁的味道停留在我的身體里。我只是,需要點什么東西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天知道,我要花多大力氣來抵抗內心的恐懼,只是不想變成一個神情疲憊的人。
兔子跑來跑去,從一個城市遷到另一個城市,最后還是回到上海。我從辦公室回到房間,從房間走到大街,每個地方都讓我坐立難安。那種感覺很奇怪,在外面的時候我想回家,回到家了我還想回家。
當我終于來到一個不想回家的地方,請不要停掉我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