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祉伊
初見海鷹
我在看似空無一人的島上慢慢地前行。大海的碧波輕輕地撞擊著岸邊,柔和的聲音安撫著我內(nèi)心的激動和迷惑。我的腳在林間的空地上小心地行走。斑駁的日光從寬大的植物葉片組成的縫隙間不屈不撓地直射下來,樹林帶給我的感覺是清新,也夾雜著一點神秘的詭異。
遠(yuǎn)處傳來了輕微的聲響,我立刻后退,讓潮濕的葉片將我結(jié)結(jié)實實地遮擋在后面。聲音慢慢地遠(yuǎn)去,好像并沒有誰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我小心地探出頭,因為不能肯定這是不是海鷹族的島嶼,所以我時刻保持著警惕。
潮濕的雨露洗刷干凈了空氣,越往深處前進,空氣就越清新,還微微地夾雜著絲絲的甜意。我開始覺得奇怪,在沙灘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些木屋,但為什么越深入,卻越……
“嘿,泰吉,你跑得太快了,回來!”遠(yuǎn)處傳來了清亮的嗓音,接著是磕磕絆絆的腳步聲。我能聽到腳步聲一前一后地向我傳來,來不及躲避了,我只好擺好迎戰(zhàn)的架勢。
迎面狼狽不堪地跑來了一只奇形怪狀的動物,它的毛皮黑黃相間,黑色的斑紋將這只神奇的動物裝點成了一位看似高貴的王者。它的身姿還沒有完全成熟,四條小短腿雖然稚嫩,卻也不缺乏爆發(fā)力。它琥珀似的眼睛里仿佛燃燒著兩團火苗,熠熠生輝,照得周圍的陽光都暗淡了幾分。
“泰吉!”遠(yuǎn)處的腳步聲停了下來,清亮的嗓音開始焦急地呼喚。喊了幾聲后,便夾雜了些許哭腔。小動物在我的腳邊坐了下來,伸出舌頭開始舔自己光滑的毛皮。
我能感覺到動物的體溫正在溫暖我的腳,使我的腳有了一種想要奔騰的沖動。我彎下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這個柔軟的東西。它的心臟撞擊著我的手臂,濕漉漉的舌頭在我的皮膚上來回滑動,我能感覺到它的興奮,我能知道它的內(nèi)心所想的一切……
這真是太奇怪了,迄今為止,我只跟雪狼有過這樣的感覺,我從來不能感知別的動物的一切。我一邊連連搖頭,一邊抱著這只可能叫“泰吉”的生物,向叫喊的發(fā)源地走去。
小東西看著我,眼睛里流露著奇異的神色。
“那是泰吉嗎?”我剛走到一片空地,就聽到了一個激動的聲音。接著,一個暗紅色的身影快速地跑到了跟前,伸出手便抱住了我懷中的生物。
誰知它竟然扭動著身體,奮力地擺動著條紋的尾巴,掙脫出了那個不知名的懷抱,努力地往我的懷里鉆。
“唉,它就是不喜歡我。”身影嘆了口氣,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看清了那個孩子的臉,圓乎乎的,有著健康的紅潤顏色。他短短的頭發(fā)在耳邊蕩來蕩去,一雙眼睛散發(fā)著優(yōu)雅平靜的光芒。他的背心旁邊縫綴著一些暗紅色的毛皮,在太陽的照耀下閃爍著奇異的光澤。
“你是海鷹族的?”我將泰吉放在了地上,問道。
孩子點了點頭,驚喜交集地抬起頭:“你來拜訪我們氏族嗎?那太好了,我現(xiàn)在就帶你過去。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知道海鷹族的存在了!你知道嗎,大海上的島嶼都是我們氏族的。許多年輕的男人在上面開發(fā)新的能源。我們已經(jīng)用船只把各個島嶼聯(lián)系在了一起。有些古老的氏族稱我們?yōu)椤Q竽赣H的兒子。走吧,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他滔滔不絕,紅潤的臉上逐漸散發(fā)出跟海鷹羽毛一樣的亮麗光澤。
這個孩子的話語和行為帶給我親切的感覺,我握住了他胖胖的手掌,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走吧,泰吉!跟著這個哥哥?!毙『⒆优d高采烈地拉緊我的手,一邊使勁地?fù)u晃著,一邊招呼著那個奇異的小家伙。
“我叫庫倫,是族長的兒子,我媽媽天天盼望著海鷹族能跟別的氏族見一面。她經(jīng)常說……對了,哥哥,你是什么氏族的?”庫倫親熱地跟我講個沒完,我認(rèn)真地聽著,面帶微笑。
“我?我是……”海鷹族排斥蛇族嗎?他的媽媽會看破我的謊言嗎?我是告訴他們真相呢,還是捏造一個護身的謊言,像洛薩那樣?
一想到洛薩,我立刻氣從中來:“我是蛇族的?!蔽疑钗艘豢跉猓瑢⑦@短短的五個字一口氣吐了出來。
庫倫的臉色更加明亮。
“蛇族嗎?媽媽一直跟我說,海鷹族很久以前是蛇族的一個分支。十幾年前,蛇族為了抵抗一場滅門之災(zāi),將我們轉(zhuǎn)移到了大海上的島嶼中。這么說來,蛇族對我們還有救命之恩呢!”庫倫仿佛陷入了沉思,眼睛中散發(fā)出了回憶的色彩。
“對了哥哥,忘記告訴你了。我是氏族的噬魂者!巫師提前將我的守護者召喚出來了。但是我的守護者有些奇怪,不是歷代的海鷹,而是一只來自森林里的老虎?!睅靷愅蝗惶羝鹆肆硗庖粋€話題。
“老虎?難道氏族的守護者不是一樣的嗎?”我覺得這件事情很是奇怪,便接下去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而且這次的守護者仿佛對我很陌生,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控制它。巫師說過,一個好的噬魂者可以和任何氏族的守護者有心靈感應(yīng),可我……”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漸漸聽不到了。
我沒有說話,難道剛才泰吉已經(jīng)認(rèn)可我成為它的主人了?不行,我已經(jīng)有雪狼了,這是庫倫的希望,我不能將它據(jù)為己有。
“巫師也說這次的守護者太奇怪了,他說是緣分使然,要是泰吉可以遇到屬于它自己的主人,我就沒有必要再留著它了。巫師已經(jīng)準(zhǔn)備在我的成年儀式上給我正常地召喚出一只海鷹。也可能泰吉的出現(xiàn)是陰差陽錯,因為它是被巫師提前召喚出來的。”庫倫的聲音又變大了,而且從中聽不出一絲的悲傷和不舍。
“剛才泰吉好像很喜歡你,有可能你就是泰吉的主人。我隨時都可以把它給你,因為它注定不是我的,不過我們要等到巫師舉行過儀式才能決定,因為泰吉畢竟是守護者,雖然可能是別的氏族的守護者,但它依然擁有別的生靈沒有的智慧和能量?!睅靷惣涌炝四_步,拉著我向前走去。
泰吉在我的腳邊上躥下跳。我聽著庫倫的聲音,感覺到海鷹族對我的一片誠意,看來這里的人一個個都是和藹可親的。我覺得這里的一切都是這么美好,初見的海鷹族人,竟然是個這么可愛的孩子。要是可能的話,要是我下輩子能不肩負(fù)任何使命的話,我希望自己能成為海鷹氏族的一分子。
“看,到了!”庫倫跑了起來,泰吉在我的身后發(fā)出一種奇怪的呼嚕聲……endprint
海鷹的秘密
海鷹族的營地里搭建著各式各樣的帳篷,密密匝匝的熱帶雨林將這個氣候宜人的美麗營地裝點得別具特色。營地很隱蔽,道路也錯綜復(fù)雜,在森林里繞來繞去,令人眼花繚亂。蹚過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庫倫來到一頂尖頂?shù)膸づ衽?,停住了腳步。
“別跑了?!币粋€輕柔的聲音從帳篷里面?zhèn)鱽?。接著,身影一閃,一位亭亭玉立的婦女邁著輕巧的步伐走了出來,一顰一笑都甚是迷人。她彎下身子,輕輕地拉起了庫倫的小手,轉(zhuǎn)身剛要走進帳篷,突然用眼角的余光發(fā)現(xiàn)了我。
她站直了身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庫倫,眼睛里散發(fā)著睿智的藍(lán)色。海鷹族的人都擁有一雙深藍(lán)色的智慧眼睛,仿佛大海中所蘊藏的深不見底的智慧都隱藏在了他們的眼睛里。
女人的目光如電,鎖定在我身上的蛇族刺青上。良久,她仿佛明白了一切,朝我友善地微笑之后,走到了我的身旁,我聞到了一陣清幽的花香。然后她同樣溫柔地拉起了我的手,帶著我走進了帳篷。
女人微笑著,一邊跟我閑談,一邊安排庫倫吃飯。海鷹族的帳篷里無比寬敞和精致,海的味道伴隨著海風(fēng)飄蕩而來,在這里,我感覺自己的全身都放松了,不再感到疲憊,只感覺到了親切和自然。
女人紅色的秀發(fā)垂在耳旁,當(dāng)她無意中將紅頭發(fā)從臉龐上拂去時,一種令人詫異的銀白色光芒在陽光的照耀下閃了閃。我凝神細(xì)看,但那女人卻把頭一擺,紅色的頭發(fā)緩緩垂下,擋住了那銀白色的光華。紅色發(fā)髻在陽光下如波濤般微微起伏,散發(fā)著鮮亮的色澤。
“聽說泰吉很喜歡你?”女人俯身看著泰吉。我點了點頭,女人笑了笑,不再說話。
她的笑容里,仿佛隱藏著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有一些緊張,這個看起來高深莫測的女人到底猜到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海鷹族是一個怎樣的氏族,一想到洛薩那喪心病狂的樣子,我的臉上不由自主地罩上了一層陰霾。
女人凝視著我,點了點頭,又轉(zhuǎn)過了身子。
我開始感到恐懼和不安。這個女人的藍(lán)色目光穿透力極強,讓我不敢直視,一對視,我的內(nèi)心仿佛就被她看透了一般。那藍(lán)色的眼睛如閃電般犀利,那詭異的目光如錐子般直刺我心。我感覺自己好像身陷狼群的羔羊,無依無靠,只能隨機應(yīng)變。
女人終于轉(zhuǎn)過了頭,藍(lán)色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直視著我,我的頭越垂越低,終于垂到了桌子底下。
“也許你聽說過我,我就是海鷹族的族長兼巫師艾斯·沙巴克。你認(rèn)識我的兒子庫倫,應(yīng)該也認(rèn)識我的丈夫洛薩吧?”艾斯微微地偏了偏頭,臉上綻放出花一般燦爛的笑容,她看著我,耳環(huán)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
我全身發(fā)抖,差點從椅子上直躥而起。什么,洛薩?那個瘋子一樣的洛薩是艾斯的丈夫?我努力地忍著不讓自己的臉上出現(xiàn)大惑不解的神色,但汗珠還是順著我的臉頰流淌下來。
“洛薩·奇洛斯?”我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
艾斯的臉上露出了孩子一般純真的笑容,快樂不加掩飾地從她的身體中散發(fā)了出來。“他在哪兒?他現(xiàn)在還好嗎?”她迫切地問道。
我無言以對,努力地控制著自己顫抖的身體,腦袋里嗡嗡直響。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也完全不知道面前這個女人到底要讓我干什么。我支吾著,還是不敢抬頭。
“他……他……他……”我的眼睛凝視著地板。
“他在火纓神社里做邪惡的勾當(dāng)?!卑菇由狭宋业脑?。
我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躥了起來,退到了門邊?!澳愕降资钦l?你為什么知道這一切?你到底是不是海鷹族的人?”我身邊沒有防身的東西,我不禁暗暗懊悔,離開火纓神社的時候太魯莽,竟然忘了攜帶必需品。
艾斯微微一笑,輕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推著我回到了桌子邊,拿過一杯花香四溢的茶,也不說話,就那樣面對我笑著。
“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蓋亞此次派你前來是為了了解洛薩的行為,以及從他心愛的姐姐身上取得秘方,拯救施瓦辛格。我還知道,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噬魂者,你叫列卡,是嗎?”艾斯頭頭是道地說著,我不禁暗暗心驚。
“那你知道該怎么辦嗎?”我不再抱著那種極端的念頭,反而靜下心來跟她再一次談了起來。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了一塊東西,塞進我的手里。那塊東西質(zhì)地精純,但硬邦邦的,弄疼了我的手掌。我準(zhǔn)備打開觀察,誰知艾斯摁住了我的手,轉(zhuǎn)身招呼庫倫過來。
“庫倫,今年你也該和哥哥學(xué)學(xué)怎樣腌制鮭魚了?!彼Я吮靷?。庫倫雖然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們,頗覺好玩,但突然得以逃脫這樣一種沉悶的氣氛,他也忍不住大聲歡呼,一蹦一跳地遠(yuǎn)去了。
艾斯走到門邊,查看了所有的簾子,點亮了一盞燈。搖曳的燭火下,我能看到她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憔悴和憂傷。
“看吧?!彼卣f道。
我迫不及待地張開手掌,入眼的是一塊木質(zhì)的盤形物,上面雕刻著出神入化、栩栩如生的狼族圖騰。往事一幕幕地在我的眼前回放:巫師的死、他留下的東西,以及這塊奇異的模板。我只用過它一次,是在合成圖騰時用的。巫師的話再次清晰地響起:“至于那塊圖騰模板到底有什么用,你自己看著辦吧?!?/p>
我用力地咽了咽口水,但依然感覺到口干舌燥:“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會有巫師……巫師給我的圖騰模板?”我緊緊地攥著那塊圖騰模板,說什么也不肯放手。
“列卡,你是雪狼族最優(yōu)秀的噬魂者。我曾經(jīng)為你驕傲,如今也是。你也許忘了我,也許根本沒有記得我。我是巫師收養(yǎng)的一個棄嬰,我不知道自己來自哪一個氏族,我一直將巫師當(dāng)作我的父親。他入靈時,我看到了你所做的一切。你很了不起,我很尊敬你?!卑刮兆×宋业氖郑曋业哪?。
“巫師,巫師……”我全身發(fā)熱,不知道該怎么做,只能默默地重復(fù)著這一個詞。我能感覺到艾斯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列卡,別哭,你是最堅強的?!?/p>
我見到了雪狼族的親人!一切積蓄在胸中的感情在一瞬間洶涌澎湃,我再也忍不住,伏在那塊木質(zhì)圖騰上痛哭起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淚水打濕了木頭,也能感覺到那只柔軟的手輕輕地?fù)崦业谋场?/p>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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