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新革命史”研究理念的重新認識
董 麗 敏
作為討論新中國文明內涵的前提,如何認識和把握中國革命特別是中共領導的階級革命的內涵,確實是不容忽視的關鍵所在。雖然“革命前”和“革命后”是有差異的,但若無前者的邏輯支撐,后者便無法獲得合法性依據(jù)。新中國的國家和社會建設的方案恰恰是在延安時期就已經奠定了基礎。中共領導的階級革命當然是從中國已有的革命傳統(tǒng)中孕育而生的,但并不能推斷出它就是對以往革命的一種簡單延續(xù)或重復。20世紀中國所經歷的三場革命——共和革命、國民革命、階級革命,被“新革命史”的研究理念大而化之地歸入“中國革命”的大傳統(tǒng)中,但研究者理應看到不同革命的歷史針對性各異,背后的政治理念也不一樣,所提供的未來想象更具有巨大差異。在此語境下,“新革命史”的研究范式可能存在著內容上的“撐大”問題和時段上的“拉長”問題,這樣的簡單加法或替代性方案,到底是打開了還是重新封閉了對中共革命的認識,如何來保證新的方法的疊加或更替所應指向的理論生產性,尚需進一步討論;將中國革命置入諸如“多國競爭”的多元化格局并和其他國家的革命開展類比或開展新的整合性討論等,其間的利弊得失也需要給予自覺思考。準此而論,學界固然應該繼續(xù)討論中國革命的內在連續(xù)性,但也應重點探討中共革命到底“新”在何處,它所指向的“斷裂性”或“超越性”到底是什么,何謂中共革命實踐語境中所針對的“中國”的實質,等等。若欲科學回答這些問題,就需要面對和回答以下幾個問題:其一是作為中共革命和執(zhí)政基礎的“人民群眾”是如何形成的,這需要在更為具體和翔實的實踐脈絡中對“人民群眾”做更多“接地氣”的學術梳理;其二是支撐中共執(zhí)政的新政治、新經濟和新文化到底是如何產生的,且需要注意規(guī)避將“文明”或“文化”的問題與整體的政治經濟社會問題相割裂的討論傾向;其三是中共如何探索自身從革命黨到執(zhí)政黨的轉型特別是怎樣處理革命和建設的關系,防止對革命和建設作二元化的處理。(吳志軍摘自《開放時代》2018年第1期“人民共和國的文明內涵”專欄,全文約4000字,題目為摘編者所加)
“改革開放學”論綱
謝 迪 斌
“改革開放學”之所以需要獨立創(chuàng)設和建構,源于其研究對象和研究內容與其他學術體系有著明確邊界。它的前提性研究對象首先是改革開放的理念和思路,而理清改革開放的頂層設計和總體實施的形成過程與變遷路徑實質上就是改革開放哲學,但目前改革開放史研究還停留在一般技術和策略層面,因此必須從哲學高度考察改革開放的深層理念和思路問題,這就需要抓住以下三個方面的研究對象:一是改革開放的終極價值,二是改革開放頂層設計的依據(jù),三是改革開放的底線和邊界。其次是改革開放的動力機制,應該抓住以下三方面的重點內容加以考察和分析:一是個體的主觀利益訴求集合為集體的行為動力,二是動力釋放的路徑和通道,三是改革開放的動力規(guī)約機制。再次是改革開放的演變邏輯,又可從時間和空間的動態(tài)平衡邏輯是如何實現(xiàn)的維度加以分解式研究。將改革開放的進程加以歸納總結,將豐富的歷史素材加以概括提煉,進而呈現(xiàn)和表達為完整的結論和觀點,則是“改革開放學”的研究內容:首先是改革開放的史料建設,包括改革開放重要文獻的收集與整理、改革開放數(shù)據(jù)的采集與分析、改革開放案例的收集與分析;其次是改革開放的過程描述和建構,包括改革開放過程的歷史書寫以及改革開放歷史記憶的建構與分析;再次是改革開放原理的抽象和概括,包括適合于改革開放的獨特性概念、反映改革開放之客觀本質和內在規(guī)律的命題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理論體系;最后是改革開放價值的評估與表達,可參照的分析視角包括基于當下的意義和價值、評估正面意義和負面影響、國際層面的評估與表達。“改革開放學”的創(chuàng)設是一項復雜的學術工程,有賴于學界的共同努力。(吳志軍摘自《黨史與文獻研究》2018年第1期,全文約22000字)
新中國成立初期的農業(yè)技術與山西鄉(xiāng)村社會——兼論區(qū)域社會史研究的路徑問題
蘇 澤 龍
新中國成立初期,一些農村自發(fā)開展互助合作生產,根據(jù)各自生產技術和人力物力等方面的需要,按照等工或等價交換的原則調劑幫助生產,以彌補土改后普遍出現(xiàn)的農具不足和技術缺乏等問題。各地各級政府因勢利導,將開展改良農業(yè)技術、推廣新農具等技術工作與互助合作相結合,確定為農業(yè)生產的新發(fā)展方向。中共山西省委就采取扶植政策,鼓勵互助組使用先進的馬拉農具,并先后在若干農業(yè)試驗場成立了新式農具推廣站,無償借給農民使用。農村社會由此發(fā)生了一些結構性變化:首先是農業(yè)投資風險承擔的主體由原來的個人或家庭變成集體,改良土壤、種植良種、改革生產工具等技術變革對個體風險的釋放大大減少,農業(yè)生產的抗風險能力有所增強,有利于糧食增收豐收;其次,農業(yè)技術提高后,農村出現(xiàn)剩余勞動力,可以被組織起來參加修渠灌溉、土地開墾等勞動密集型農田基本建設工作;再次,技術改良增加了農業(yè)收入,公共積累減低了個人或家庭的生產風險,農民生活得到一定保障。國家在著力發(fā)展新式農具和改良農作物品種等技術工作的同時,鄉(xiāng)村社會被納入工業(yè)化的整體進程,并對鄉(xiāng)村社會的家庭、婚姻、生活、文化信仰乃至農民的行為和思想等都產生了重大影響。由此可見,“農業(yè)技術”作為一個學術研究概念,反映了農村社會變遷的特征,作為概念的“技術”蘊涵著豐富的歷史社會發(fā)展內涵。但是,由于與中國傳統(tǒng)社會農業(yè)技術相關的社會史研究一直未引起學術界的高度關注,因而“技術”也就作為一個邊緣性概念未被列入社會史研究的主流。隨著當代中國史研究的深入發(fā)展,學術界應當進一步重視“技術”概念所具有的學術價值,因“技術”變量及其變革既關系到農村社會的變化和變革,還從一個側面彰顯了國家政治向農村滲透的具體實踐過程和路徑?!靶「拍钪械拇髿v史”這一重要理論與方法,可促使類似曾被忽略的研究對象由邊緣走向中心,進一步深化當代中國的區(qū)域社會史研究。(吳志軍摘自《河北學刊》2018年第1期,全文約10000字)
新文化運動時期陳獨秀“反孔非儒”的歷史重探
李 先 明
關于新文化運動時期陳獨秀“反孔非儒”問題所引發(fā)的爭論已持續(xù)一個世紀,至今仍聚訟不休。在革命史觀和文化保守主義史觀的知識背景下,一般會出現(xiàn)截然相反的認識與評價,但這兩種詮釋理路都過多強調了道德標準和學理標準,而忽略了歷史標準。將陳獨秀“反孔非儒”問題回置于歷史語境之中加以審視,立足于原典文獻的全面研讀以及與之相關歷史因素的系統(tǒng)考察,可見籠統(tǒng)地判定陳獨秀一味激烈反傳統(tǒng)有違史實。新文化運動時期陳獨秀對孔孟思想的“批”“破”是一以貫之的,但不同時期批判的角度和焦點特別是立場與態(tài)度有所變化,前后經歷了溫和而持中——激烈而決絕——相對平和等幾個階段,其中措辭激進的反孔僅發(fā)生在1916年1月至1917年8月這一較短的時間內,而這只是陳獨秀關于孔孟思想之認知與定位的一段插曲,不能構成其孔孟觀的全部。研究這一問題,既要從整體上把握,亦要分辨不同時期的變化。在當時特定的時空背景下對孔孟思想進行異常激烈的批判可謂“事出有因”,其中尊孔復古復辟勢力的喧囂、“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語傳播策略以及政治高壓下“為政治而文化”的情結等諸多因素,共同宰制了陳獨秀歷史的而非邏輯的極端批孔之事實。當然,以歷史主義的態(tài)度評價陳獨秀的“反孔非儒”,對其采取“了解的同情”和“同情的了解”,并不等于不能從學理上評價陳獨秀“反孔非儒”的不足與偏頗,但在看待這些局限性時不能脫離歷史語境,不能僅以“后見之明”而從“應然”層面批判陳獨秀在批孔之際所表現(xiàn)出的某種片面性。(吳志軍摘自《復旦學報》2018年第1期,全文約11000字)